VOLUME ONE Verse XXVIII

萬魔祭的準備在緊張有序地進行。德修爾雖是第一次籌備這樣的祭典，但這種事只是瑣碎的環節太多，全局上根本無法與率軍的難度相提並論。唯一需要動動腦子的，或許就在那一百人的祭禮的選擇上。現在這份名單也大致定下來了，所有由魔將軍、大將軍以及侯爵及以上爵位的領主送來的祭禮全部列入了名單，同時也留出了五個名額給沒什麼地位，但祭禮卻不同凡響的呈上者。這可以說是一種圓滑而不得罪任何人的策略，很難想像大膽狠辣的德修爾會採用這樣的策略，但只要看過名單的人就會明白這其中已經包含了一個非常震驚的舉動。

而因為這個震驚的舉動，身為主持者的德修爾現在需要一些額外的人員，他想起了一個人。

寢殿旁邊有幾間分配給侍者的房間，德修爾走到其中一間門口，房間的主人雖然離開了，但房間裏果然還有一個氣息。揚手讓門自動打開，房間裏很整整潔潔，但扭曲的倒在地上的那個生物就完全不能用“整潔”來形容了。

“哦，伊密爾，你這個模樣讓人大開眼界。”德修爾調戲般地托著下巴，視線呈一種由鼻尖滑下去的俯視。

“德……修爾……”

伊密爾赤裸著，手腳都被帶著魔力的繩索束縛著，胸口可以看到淡淡的傷痕，從他時不時扭動身體的樣子來看，他的體內應該被放入了什麼。可恩在房間的一角放了足夠的食物，那是低級魔物們用來填飽肚子的乾糧，高級魔物根本不屑於吃的東西，但從周圍散落開的顆粒來看，可恩走了的這些日子裏，伊密爾生存的欲望戰勝了他已經被剝奪了的尊嚴。

“你忘了稱謂。”德修爾跨開步子在椅子上坐下，“我沒有允許過你直呼我的名字。”

伊密爾咬咬牙，“德修爾……殿下！你來……做什麼！”

“這是我僕人的房間，我不可以來麼？”

德修爾的綠眼睛裏帶著笑意，不過不是能令人心情愉悅的笑意。伊密爾憤憤地瞪了一眼，撇過頭，突然一張照片被扔到了他面前。

“這是……”伊密爾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照片是他曾經的行宮中容貌資質都最出色的寵物少年，而照片底下寫著的那行字——“赫裏埃特領主呈上”，赫裏埃特，他曾經的領地……

“這個少年的確很不錯，即使在一百個正式祭禮中也有相當大的可能性被撒旦主人選中。”德修爾不急不慢地刺激著，“如此一來，本該屬於你的恩寵就落到別人的手裏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伊密爾低聲咆哮起來。

“你不先問問現在赫裏埃特的領主是誰麼？”

德修爾顯然已經挖好了一個陷阱，但伊密爾沒有選擇，只能身不由己地跳入。“是誰！”

“我。”德修爾叉起兩條腿，“準確來說我只是代領主，不過我可以一直代理到某個我認為合適的人選出現為止。如何？要不要我替你留著這個位置？”

陷阱裏是另一個更美味的誘餌，伊密爾有點動搖了，他知道誘餌下是更深的陷阱，但這個誘餌無疑太具有價值了。

“你要我做什麼？！”伊密爾的聲音裏多了一些嚴肅，他已經有些妥協了。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在萬魔祭中替我注意些人的動作——萊伊克大將軍他們。”

“你不是萬魔祭的負責人麼？怎麼不自己……”伊密爾的身體又痙攣般地抽動了幾下，等他重新組織起思維，腦子中突然跳出了一個可能性，“難道你……”

“布拉烏修斯難道還能有更好的祭禮麼？”

“你瘋了！”伊密爾突然大罵出口，禮儀仇恨什麼的全甩到了一邊，“祭禮是身份地位低下的寵物，即使被選中也只是在全體魔貴族面前公開被玩弄寵倖的玩具！”

“不錯，撒旦主人這次還說沒被選中的祭禮將受貴族將軍們挑選，作為萬魔祭的一部分。”伊密爾再次瞪大眼睛，德修爾卻很不以為然，“但是那又如何？我是撒旦主人的僕人，我只需要把最好的獻給他，更何況我本來就是他的情人。”

“情人和寵物……”

“伊密爾，我並不是在徵求你關於祭禮的意見。監視萊伊克的事你接受還是不接受？”德修爾無視伊密爾的爭辯，把話題拉回，“我個人認為，這是你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以為我作為出征巴幾克斯的存活者，萊伊克閣下會不懷疑我？”

“恐怕不見得，”德修爾微笑起來，“如果你以這樣的姿態逃去萊伊克那裏……”

“你要我連最後的尊嚴也放棄，讓萬魔殿中的魔物們都看到我這可恥下賤的模樣麼！”伊密爾努力昂起頭，橙色的眼睛裏想要噴出火來一樣。

德修爾站了起來，彎下腰，捏住伊密爾的下巴，對視著的翠綠色眸子突然冰得好似沒有溫度一樣，“哼，尊嚴，不懂得放棄那種虛華的尊嚴的，終究只是個敗者。”

他甩開伊密爾，站直了身體，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我的話說完了，剩下的請你自己決定。”

德修爾轉身，在即將走到門口時聽到了身後悉索的動靜。

“……所以你願意以魔界中首個‘殿下’的身份戴上頸環，以大將軍的地位將自己獻為祭禮嗎？”

德修爾回過頭，嘴角勾出豔麗的曲線，“伊密爾，我以為你是聰明人，卻連這也分不清麼？撒旦是我的主人，僕人在主人面前什麼時候有過‘尊嚴’這個說法了？”

伊密爾一愣，隨即心裏傳動起種猛然醒悟的震撼。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撒旦會如此寵愛這個從地上界來的血族了。由人類變化而來的血族，身上帶著天上那些恪守規則的天使們的本性，即使墮入黑暗，即使變得血腥殘忍，卻有一點始終不變——忠誠。血族認定的主人就是一生的主人，不背不棄，與力量的強弱無關，願在主人面前放棄一些權利，願自己的力量成為主人雙手雙腳，這些在撒旦創造的魔物中幾乎不可能存在。魔物之間只有力量的強弱，即使稱呼撒旦為主人的，也無時無刻存著打敗撒旦取而代之的野心；即使撒旦是魔界的創造者，不以死迎來結局就不會罷休，魔物就是這樣一種瘋狂的種族。而現在出現在魔界的，是一個完全符合黑暗的天使，優雅而殘酷，以驕傲的姿態臨視一切，卻將尊嚴與忠誠一起不卑不亢地獻給了撒旦。

撒旦喜愛上的就是由這些矛盾構成的任何魔物、人類、天使都無法效仿的德修爾。

“這就是血族的親王麼？”伊密爾努力地曲起身體，跪坐起來，“我作為魔物無法理解，不過你說的事，我接受了。”

“是麼？”德修爾這次並未回頭，“那麼就好好利用你那引以為豪的頭腦吧。”邁開步子，才兩步，身後又傳來了聲音。

“德修爾……殿下，那麼被主人拋棄的僕人會怎麼樣？”

德修爾再次回頭，看到伊密爾認真不似嘲諷的神態，有些得意地揚起唇角，“伊密爾前將軍，我可以認為你這是打算成為我的僕人的預備工作麼？我們血族的確非常重視僕人，但可惜，你還不夠資格。”

房間的門再次被關上，德修爾向他的處政廳走去，走了一段後卻又折回，進入撒旦的寢殿。牆角一面巨大的穿衣鏡中映出少年的身姿，德修爾發呆似地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被撒旦拋棄的話，他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