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杯酒（一）

　　記憶中，北鴻是滴酒不沾的人吶，任何時候，皆保持絕對的清醒，就算是在寒冷難耐的時候，他也不願意用烈酒來取暖。

　　小小的習慣，桃桃記得清楚。

　　她的確是想不明白，為何軒轅師傅老是拿這件事兒來說，還重複了幾次，生怕被她忽略似的。

　　好吧，反正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話題，不如就聽一聽鴻的解釋好了。

　　桃桃輕輕點頭，距離太近，小小的動作，也不可避免的蹭到了他的臉頰。

　　黑眸色澤轉身，僅僅如此，北鴻體內那股翻湧的情慾又立即被點燃，無法可抑。

　　「我不飲酒，是因為，酒會讓我變得和平時不大一樣。」這件事，除了軒轅凱之外，就連他的父皇母后都不清楚。

　　第一次向別人解釋這種奇怪的現象，北鴻似乎很難選擇出合適的語言來形容。

　　「有什麼不一樣呢？酒醉的話，很多平日裡拘謹的人都會話多一點，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呀。」殷桃桃也見過不少喝了酒的男人，有人飲酒後會找個地方呼呼大睡；有的是喝多了話就多，隨便抓住一個陌生人，也可以從天涯胡侃到海角；陽瀟身邊，還有個一喝酒就喜歡抱著柱子嚎啕大哭的手下，平日裡他五大三粗，沒心沒肺，偏是酒精催化，就立即把他還原成了少不更事的孩子，把平日所遭的委屈，一股腦的宣洩出來。

　　「不僅僅如此。」北鴻和軒轅凱都當成了一件鄭重對待的大事，哪裡會是那麼簡單的失控。

　　罷了，別人瞞得，將來每日每夜與他朝夕相對的女子，北鴻卻不想也同樣對待。

　　交杯酒（二）

　　軒轅凱大概是早就神機妙算的料到了他和桃桃會有今天，還事先準備了酒放在這兒，特意跑來提醒，反覆交代。

　　他也只好尊一回師命，在三生盟約之前，讓桃桃徹底瞭解，他隱藏起來的最大秘密。

　　當然，也只是心裡有個數而已，免得將來，不小心被嚇到。

　　至於殷桃桃對此作何反應，都不影響北鴻最初的決心，就算是她因為過於驚詫而不肯接受，他也絕不可能放她離開。

　　殷桃桃只覺身上一涼，北鴻抽身離去，空落落的感覺真令人心有不捨。嘴上拒絕，身體抗拒，可這顆心卻早就無聲無息的接受了他的味道，再難拔出。

　　人世無常，得到和失去皆由天命，桃桃很久以前，已學會了知足。

　　每一個未來，對她來說，都太過於遙遠，那種遙不可及的距離，無從想像。

　　她能做到的就只有把握現在而已。

　　還不及思索更多，北鴻已然返回，左手提了一壺酒，右手捏了兩隻精巧的酒杯，踢開鞋子，重新上了床，依舊是把桃桃半壓在身下，不肯讓彼此的身體存有一絲縫隙。

　　「不是要喝酒嗎？」桃桃用蚊子大小的音量呢喃。

　　這個姿勢，怎麼喝嘛。

　　「嗯，交杯酒。」似乎很喜歡這杯酒代表的感覺，北鴻順應重複，默許了剛剛軒轅凱的調侃。

　　「交……交……交……」那不是新婚之夜，新郎和新娘永結同心的盟誓之酒嗎？鴻，居然也這麼說。

　　難倒在他心裡，今夜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不僅僅是玩玩而已嗎？

　　有膽子想，殷桃桃可沒膽子問。

　　交杯酒（三）

　　她剛剛才給北鴻惹了好大的麻煩，那碼事兒是今夜失控的最源頭，貌似餘威未過呢。

　　「沒錯。」他身體坐正，親自斟滿兩杯，酒壺隨意丟棄在地，發出一聲脆響，緊跟著酒香四溢。

　　大概是沒地方放，也懶得再找地方，直接就給扔了。

　　北鴻，其實也有些迫不及待吧。

　　琥珀色的液體，滿杯顫顫，交到了桃桃手上，北鴻手中同樣握了一杯，並不比她多。

　　這麼丁點酒，就算是她也喝不醉，更別提是北鴻了。

　　桃桃此刻才真的好奇起來，暫時忘卻了先前的尷尬，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北鴻捏在指尖的精巧酒杯之上。

　　「交杯酒，是這樣喝的。」執起她的小手，只覺掌心中全是汗液，濕漉漉一片，他把手臂纏繞過去，將她大部分的身子攬抱在懷中，馨香撲面，酒味醉人，這一杯酒之後，所有都將改變。

　　殷桃桃彷彿被催眠了一般，暈暈乎乎的隨著北鴻的動作，櫻唇貼到酒杯邊，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又辣又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北鴻亦是一口飲盡。

　　當那熟悉的味道，從口腔一路奔騰跳躍到體內時，有某種東西，正在悄悄的改變著。

　　他的身體，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了桃桃身上，冷面俊顏，罕見的火熱。

　　沒錯，僅僅是一杯酒而已，所產生的神奇效果，幾乎讓人不敢相信。

　　「鴻？你醉了嗎？」桃桃擔憂的問。

　　她從剛剛起，就一直注意的北鴻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所以，當他稍微有些不對勁時，就立即察覺到了。

　　交杯酒（四）

　　剛剛是她的溫度，在溫暖著他。

　　現在，卻換成了他火熱的炙燙著她。

　　這種體溫，難倒真的是正常人能達到的溫度嗎？

　　桃桃的身上冒了汗，竟然有些承受不住北鴻的熱量。

　　她不安的退了退，想從他的擁抱之中抽離，「鴻，你好熱，好燙，是不是病了？」

　　窗外不知何時烏雲散盡，清亮的月光，透窗而入，披灑在室內，撕裂了黑暗，讓彼此的表情清晰可見。

　　鴻，在笑。

　　沒錯，真的在笑。

　　那笑容弧度非常大，比之平日裡的冷淡，不知清晰了多少倍。

　　這種人性化的表情，掛在他臉上分外怪異，也格外恐怖。

　　一座終年酷寒的冰山，在呼吸之間融化了，不管裡面露出的內在本質是什麼，都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而此刻，親歷此景的殷桃桃顯然被嚇的呆住了。

　　傻傻看著，氣質上變幻的翻天覆地的北鴻，聽著他用從未有過的輕鬆語氣，邪氣的勾起她的下巴調侃，「怎麼？不認識我了？」

　　自然是認得。

　　不過，也有許多的陌生。

　　「鴻……鴻……鴻……」她其實是在結巴，後邊的話，全都堵在嗓子眼裡說不出。

　　「沒錯，說的很對，我就是鴻。」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親吻一記，發出『啾』的脆響，北鴻站起身，舒爽的伸了個大懶腰，「好久沒出來了，真是舒服呀，難得難得，這回不是因為搞不定場面，才讓我來殺人放火。」

　　「咦？」她聽不懂北鴻話中的意思。

　　桃桃可愛的表情，再次逗笑了北鴻，他回轉床邊，捏住她的鼻尖。

　　交杯酒（五）

　　「不信嗎？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彎彎笑眼，從上到下，戲謔打量。

　　先前她的衣衫已經被沒喝酒的北鴻扯個七零八落，香肩半露，要不是一直用手護著，胸口的那片布早就滑下去了。

　　再被他用饒富深意的眼神一打量，殷桃桃因為好奇而放鬆的身子立時繃緊。

　　嗚嗚嗚，酒後的北鴻，看起來溫和，可是給人的感覺更加可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眼眸之中，總有暗紅色的光澤流轉，突兀出現，又瞬間消失，快的無法捕捉到。

　　「不，我信，你就是鴻。」她哆哆嗦嗦的鑽進被子裡，真想連頭一塊縮進去，看不見也就當沒有這回事。

　　「你怕我？」她躲，他就追，愛極了貓抓老鼠的感覺。爬上床，故意放慢動作，北鴻一點一點的接近，「你叫桃桃是吧，那個傢伙很喜歡你呢，居然連我的存在都不掩飾了，過來，讓我瞧瞧，你究竟哪裡比較特別。」他口中的『那個傢伙』指的自然是沒飲酒的冷面北鴻，有所區分。

　　「我不特別，笨手笨腳，也不漂亮，你不要過來，這樣不是能看的很清楚嗎？」她還是喜歡冷言冷語的鴻啊，這一位，光是笑容就讓她招架不住了。

　　和他面對面，正常交談都是極難完成的任務。

　　「就是這樣，才應該更仔細的研究呀，你被那個傢伙認定了，往後咱們碰面的機會可還多著呢，應當好好親近才是。」他挑了挑劍眉，說不出的邪氣。

　　真無法理解，為何明明是同一張臉孔，卻生生的幻出兩個截然不同的性格。

　　交杯酒（六）

　　至於親近？還是免了吧。

　　她再多生出十個膽子，也不敢往這樣的北鴻跟前靠啊。

　　「鴻，天色太晚了，我……我還是回去睡吧。」再留下去，失心失身都是小事，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

　　北鴻伸出一隻大手，擋住去路，「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今晚走的成嗎？」

　　「走不成也得走哇。」她無耐的扁了扁小嘴，「這裡太危險了，人家害怕。」

　　「怕什麼？」他明知故問。

　　桃桃怔了怔，長噓一口氣，「怕看見你笑。」

　　這個答案倒是讓人意外。

　　「我笑不好嗎？難倒你更喜歡那傢伙終日裡冷冷冰冰，一天都不說半句話？？」托著腮，就維持緊貼的姿勢，北鴻來了聊天的興致。

　　她徹底消音，不往他設計的言語陷阱裡跳。

　　無論是愛笑的他還是平日裡寡言的鴻，都是一個人吶，或許因為酒精催化的關係，表現的稍微有些不同，可他依然是他，眉眼唇鼻，無有改變。

　　既然如此，還分什麼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

　　「鴻，今天跑了一整天，我真的好累哦。」掩住小嘴，故意打了個秀氣的哈欠，以示他在說實話，沒有撒謊。「而且，我剛剛想起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北鴻的專注，讓她唇舌泛乾，多少次，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她都無法保持鎮定自若，把內心真正所想準確的表達出來，「沒來荷澤城之前，你只是說想要找我做遊覽的導遊而已，那麼如此說來，你好像沒權利約束我呦。」

　　那也就意味著，北鴻的『懲罰』，來的名不正言不順。

　　交杯酒（七）

　　聞聽此言，北鴻笑著搖頭，「權利，無外乎是得來的，想要和你扯上關係，簡單的很。」說罷，笑瞇瞇的迫近，直到呼吸交錯，彼此的氣息糾纏成一團，再無法分離，才懶洋洋道，「你想不想立刻與我發生關係吶，很簡單的，唔，你也不必費很大的力氣，乖乖躺下就好。」

　　為了配合動作，他的大手還放肆的探入衣襟，那從來沒有被人碰過的火熱嬌軀，溫度立即直線上竄，達到此生最高點。

　　「我……我……我沒……沒那個意思。」她奮力抗拒，想阻住他的放肆。

　　可是，彷彿覺得這樣很有趣，她越是不肯，他反而越有興致。

　　「喔？」狀似恍然大悟，他笑的一臉曖昧，「你還是更喜歡那個冷冰冰的傢伙對不對？小姑娘，放心吧，我現在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收回手，他懶懶的伸了個大懶腰，邊打哈欠邊抱怨，「每次都只喝那麼一點點，也不多留些時間給我，討厭，下次不幫那傢伙了。」

　　他的眼睛突然闔上，身體急速下墜。

　　殷桃桃下意識的連忙上前托住，卻被他順勢的壓在了身下，沉甸甸的重。

　　「你怎麼了？鴻？」她動不了地方，只得大叫著掙扎。

　　今天真是疲憊的一天，發生的每件事，都匪夷所思的讓人不敢相信。

　　良久，良久。

　　久到她已然昏昏欲睡，準備一晚上就用這麼個『壓迫』和『被壓迫』的姿勢度過時，背上失去知覺，人事不省的北鴻忽然間動了動，緊接著，他便皺著眉，摀住一邊的腦袋坐直了身子，臉色又恢復了慣然的冰冷。

　　交杯酒（八）

　　他是殷桃桃所熟悉的那個北鴻。

　　同樣亦是讓她覺得心安的男人。

　　「頭痛嗎？」她湊過去，從身後環住他，乖巧的幫忙按摩。

　　「嗯。」低應一聲，北鴻並未解釋，任由她揉來捏去，每次宿醉後的緊繃感一掃而空。

　　他幾乎不敢相信，桃桃隨手按捏幾下，就有這種神奇的效果。可逐漸恢復清明的腦殼，又不容他置疑。

　　一絲清流，緩慢的溫暖著他冰冷的心，大手不受控制的揚起，覆蓋在頭頂的柔荑之上，他的體溫，依舊冰冷的讓人心疼，「剛剛，嚇到了麼？」

　　桃桃愣住。

　　復爾搖頭，「沒有，只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鴻，你……一杯酒就能喝醉呀，而且，就連『耍酒瘋』都和別人不大一樣。」

　　除了這樣的解釋，還會是什麼呢？

　　酒醉後，有人狂笑，有人大哭，有人睡覺，有人多言，不一而論。

　　那麼，北鴻像換了個人似地，也不算是稀奇。

　　「你覺得，那個我，只是『耍酒瘋』？」真是稀奇的解釋，她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沒有尖叫的逃開，也沒有露出恐懼的眼神，甚至不等他來辯解，就自顧自的先幫他找好了借口，為他開解。

　　這丫頭，又讓他有刮目相看的感覺了。

　　「那不重要了啦，鴻，酒多傷身，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往後你還是少喝，不不不，最好是別喝，就保持現在的樣子，已經非常好了。」她忽然從背後，死命的摟住他的頸子，小臉整個埋入寬闊的後背，平緩劇烈跳動的心情。

　　交杯酒（九）

　　「你覺得，我現在的樣子，比較好？」一波波的異樣情緒，佔據了大部分的心情。

　　或許只有從北鴻下意識握緊的拳心才能發覺他的在意。

　　「嗯，我喜歡……喜歡……鴻本來的樣子。」說罷，腦袋更是用力的往裡鑽，真恨不得在北鴻的後背上拱出一個洞來。

　　說出口了。

　　她居然真的把埋在最心底的話，當面說了出來。

　　鴻，會笑她吧，不知矜持，不知羞恥，先一步表白。

　　她的所有勇氣，也僅限於說出口而已。

　　還在躊躇不安，卻忽然一個天旋地轉之後，北鴻的身子隨之覆蓋上來。

　　親吻，比狂風暴雨更加猛烈，無規則的烙在嬌嫩欲滴的唇瓣上，她習慣性的拒絕，卻被北鴻先一步按住雙手，再不准逃避。

　　人和人之間，真的需要那麼一點點緣分。

　　或許殷桃桃在所有人的眼中，平凡到了不起眼的地步，可她身上總有那麼一兩處閃光點，偏偏就合上了北鴻的拍子。

　　僅僅如此，與他來說，便已足夠。

　　他並不是個凡事都要求極致的完美主義者，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麼去要求別人呢。

　　桃桃暈暈乎乎，逐漸淡化了意識，隨著北鴻燃起的激情，忽上忽下，一個極淡的念頭，盤旋在心頭，今晚，大概是逃不掉了。

　　也幸好，那個人是鴻。

　　把最寶貴的東西給了他，她永遠都不會後悔。

　　這注定是極為不安穩的一天，北鴻真能那麼輕易的就得償所願，一親芳澤，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嗎？

　　窗外，明顯憋不住笑意的聲音，惱人的傳來，「鴻兒，徒弟，暫時停一停，不好啦，有大事發生了。」

　　交杯酒（十）

　　軒轅凱是故意的。

　　沒錯，他自己也承認，的確是掐算好了時間，在最關鍵的時刻，才殺出來窮攪和。

　　至於理由嘛，非常之冠冕堂皇。

　　桃桃小姑娘雖說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黃花閨女，也並非是放浪形骸的女子。

　　北鴻想要，就明媒正娶的下聘，三書六禮，把人家光明正大的迎進門吶。

　　在個窮鄉僻壤的魯國小城，不顧人家反對，霸王硬上弓，這事兒傳出去的話，當師傅的臉上也不光彩。

　　所以他才會凜然無畏的跳出來，冒著激怒冷血徒弟的危險，寧可與他大打出手，也要阻止。

　　老天爺似乎也垂憐他的『好心』，特意安排了個完美的借口，「鴻兒，義軍裡邊真的埋伏有高手耶，你才剛剛帶了人去打了個漂亮的伏擊，他們晚上就摸到咱們住的地方來啦，如今四面八方的往這兒彙集人馬，保守估計也至少有幾百號人，你要再不出來，好好安排，今晚就輪到他們端了咱的老窩了。」

　　他就不相信，北鴻會對這件事無動於衷。

　　果然，身上一股明火，體內一股暗火，被裡外炙烤，得不到舒緩的北鴻，低咒一聲，停住侵犯。

　　「鴻？」桃桃收回綺思，坐正身子，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震的呆住。

　　「沒事，把衣服穿好，我們要提前回家了。」嘴裡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北鴻的動作卻是不慢，穿衣穿鞋，長劍在手，捲起一陣冷風，飆出門去。

　　總要尋到個撒氣的地方吧，剛好有人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