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澈施計(一)
想不起來才好玩嘛。
不然一會又得來三跪九叩、誠惶誠恐的那一套。
「是這樣子嗎?」殷桃桃狐疑的望著她。
「對對對,好啦,別說廢話了,快進去看看,她們中午準備了什麼,怎麼這麼香呀。」不讓她有時間思考,淺離著急的催促。
就這樣,桃桃又糊里糊塗的跟著進了門,在空無一人,卻擺滿了美食的宮殿之內,和淺離面對面,大塊朵頤起來。
她在北國皇宮內用膳的時候,從沒有宮人敢坐在對面一起,即使殷桃桃再三邀請,她們也堅持恪守職責,不願壞了規矩。
但是淺離敢。
每一道菜,她都如數家珍,吃的津津有味。
還不忘勸慰著殷桃桃一塊,不時的把些既清淡又合胃口的美食夾到她面前的碟碗裡,然後用不可抗拒的熱情眼神盯著她吃下去。
不知不覺,在淺離有技巧的引導之下,殷桃桃將積壓在心裡的沉澱回憶全都吐了出來,最後就連爹娘去世時的那段彷徨無依,也向淺離傾訴起來。
當淺離一臉發自內心的同情,真誠無偽的表達出來,又不會讓她覺得被人輕忽怠慢時,殷桃桃哭了。
小手絹擋住了從眼眶中滾落的淚水,沒有聲嘶力竭的嚎哭,更無激烈的情緒宣洩,無聲啜泣反而更能揪住人心。
一抹瘦高清雋的身影出現在正廳門前,因為徹夜趕路,而迎面拂上來的風塵僕僕,讓他眼中的疲憊更加顯眼。
見到淺離在場,先是一愣,再瞧見抽泣不止的桃桃時,黑眸轉暗,不悅之意,溢於言表。
北澈施計(二)
「臭小子,瞪什麼眼睛,又不是我欺負她。」氣勢洶洶的回頂過去,她是老娘他是兒子,沒道理她會輸給他。
北鴻淡然站定,終究還是保持慣然的沉默。
手中的包袱和貼身的長劍隨意的安放到門口的一角,逕自走上前,落座在兩個女人中間的椅子上,端起飯碗。
殷桃桃窘的連呼吸都要停止了,見到北鴻的那一霎那,如五雷轟頂,半句話說不出來。她的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習慣性的遞過乾淨的筷子,再把她認為鴻會喜歡的菜色悄悄的拉近,圍繞著他的碟子擺好,再將忐忑不安的小臉埋在胸前,腦袋和折了一樣,不敢抬起。
淺離笑瞇瞇的看著這一切,覺得分外有趣。「鴻,不是傍晚才會到達京城嗎?沒到晌午居然就趕回來了,一路很辛苦吧?去見過老爺子了嗎?」
北鴻搖搖頭。
「不孝子,待會老爺子知道了,一定又拎著棍子滿場追你。」自從北鴻返宮之後,沙迦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就偏好武力解決的方式,一句話說的不對,摸起特意打造的木棒就追,淺離還曾親眼看到,他得知北鴻要回宮前,小心翼翼的把那只半年不碰的『凶器』又珍視的藏回到了御案之下,臉上還掛滿了得意洋洋的神情,想來應是很期待那種場面的。
「澈,去了。」言簡意賅,北鴻在百『忙』之中拋出三個字。
他腹中飢餓難耐,面前的菜餚已經席捲了大半。
「澈兒去了?不會呀,他先前偷偷逃出宮去玩,怎麼可能一回來就去老爺子那邊領罪,那小子肯定會先來找當娘的搬救兵才是。」
北澈施計(三)
「澈兒去了?不會呀,他先前偷偷逃出宮去玩,怎麼可能一回來就去老爺子那邊領罪,那小子肯定會先來找當娘的搬救兵才是。」淺離對大兒子的瞭解,還是非常透徹的。
北澈從小到大,都沒幹過出格的事兒,這回為了逃婚出走,可以說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他滑頭的很呢,沒道理那麼老實呀,難倒真的有『良心發現』這回事嗎?
淺離狐疑的眼神飄來飄去,不離北鴻左右,而後者,最終還是陣亡在這樣的探尋之下,老老實實的揭開謎底。「我幫他的。」
幫?
好值得懷疑的一個『幫』字,肯定是加了『料』的。
「你怎麼幫?」淺離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腦袋微微湊近,附耳上前。
「蒙頭捆住,轎子抬去。」既然話都說了,就不在乎多解釋一番。
淺離的頭皮瞬時脹痛起來,「鴻,他是你大哥呀,還是太子,你居然出手捆住他,送給你父皇??」
天吶,她真的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錯。
可惜,北鴻毫不遲疑的再次點頭,打破了淺離的奢望。
進京前,北澈嘗試了所有的辦法逃離,可惜都被識破,最後,著急趕路的北鴻索性直接找根繩子把他五花大綁的捆住,還找了輛馬車來,一路狂奔。
進得宮門,為了保持太子顏面,棄馬車改乘轎子,沿途護送之人,皆是心腹,不會有人張揚出去,又可圓滿的將任務完成。
北皇沙迦,此刻大概正忙著教訓不孝的逃家太子呢,哪有時間來管他的閒事。
一石二鳥之計,其實也可以這麼用的。
北澈施計(四)
唯一的意外,就是淺離的存在,北鴻萬萬預料不到,她會在自己寢宮之中,與殷桃桃同坐一桌,狀似親密的吃吃喝喝。
當然,那是在他還沒有進來落座之前。
當他出現之後,殷桃桃一直就維持那樣逃避的動作,沉浸在莫名的膽怯之中,以至於彷彿根本就沒聽見他和母后之間的對話。
「鴻,吃完了飯,休息會就直接來找老爺子吧,莫要耽擱了,惹他不快。」淺離邊叮囑邊站起身,與桃桃告別一聲,著急的往外走。
她若不在,北澈不知要遭多少罪呢,沙迦在京內連發數道口諭,皆被太子拋於腦後,這回好了,定時要來個秋後算總賬,一股腦的理順清楚。
北鴻冷眼之中顯出一抹淡淡笑意,早就預料到了母后的反應,恭敬起身,將淺離送到門外,目送遠去後,又重新回到了殷桃桃身邊坐定。
好了,世界終於清靜了,就只剩下她和他。
幾十天不見,他心中有一股迫切,想要將她拉進懷中,仔細打量。
在宮中的日子,不會那麼好過,她一個女子,單槍匹馬的面對從未預料過的一切,又沒有人在身旁能給予倚靠,苦澀可想而知。
「我回來了。」冰冷冷的手掌,準確的握住她的柔荑,捏在掌心中央,力道大的幾乎要揉入骨血之中。
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碰觸,又禁不住讓人回想起在荷澤城的那一頁,滾燙、熱烈,火焰將兩天包圍在中央,由內而外,透著高熱。
「鴻……」口中嚶嚀一聲,吐出的是他的名。
北澈施計(五)
「嗯。」掀了掀眉,北鴻等著她繼續,只要桃桃問,他一定會給予解釋。
可惜,等待他的,就只有面紅耳赤,和吶吶無語。
本來有那麼多的想問的話,可是,當北澈到了面前,卻反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彷彿只要他人回來了,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嗚嗚嗚,爹娘在天之靈,一定會氣她不孝,被男色迷的暈頭轉向,出了北鴻的臉龐之外,什麼都不記得了。
報仇?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上一代的恩怨,又關鴻什麼事。
她是非分明,把善惡劃分的清清楚楚,絕不肯遷怒到喜歡的人身上。
「你餓不餓,我……我去……」幫你多盛一碗飯。
話音消失在唇瓣膠合之中,他怎能容許她再退,鐵臂箍緊纖腰,用力拉緊,禁錮在懷抱中,不容許有半絲距離的存在。
他肆意侵犯、攻城略地,無言訴說著相思。
有些話,說不出口,唯有用這種方式來表達。
他不指望她能理解,只是在昭示一種不肯妥協放棄的決心。
無論發生什麼事,即便是她不願意伴在他身邊,也絕不放她走。
喘息聲加重,體內一股熱流氣血翻湧,幾乎無法抑制。
他托住已化為一灘春水的柔軟嬌軀,小心的將殷桃桃放回椅子上,壓上身來。「桃桃,來到北國,皇宮可有嚇到你?」
嚇到?好像是沒有。
她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還沒有想那麼多,北鴻就回來了。
只要有他在,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天塌地陷,都有北鴻在頂著,她躲在他身後,永遠不必擔心風雲侵襲,會傷害到她。
北澈施計(六)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自己是北國的二皇子。」這番話,原想用理直氣壯的責問口吻吼出,可真到了北鴻面前,她卻發現有了一絲軟柔撒嬌的意味,毫無底氣。
「你沒問。」大手托住她的後腦,不允許桃桃躲開,北鴻吻了又吻,怎樣都親不夠似的。
他想要的,遠遠不止如此。
只不過,剛剛回來,還有些事要處理,放縱不得。
否則……
眸色轉暗,藏了幾許渴望,染紅了黑瞳,只是一閃而逝,快的讓人捕捉不到。
甜點就在眼前,讓他忍耐著不去碰,真是一項不輕的考驗。
「我沒問,你就不說,這麼重要的事,居然要由別人來告訴我。」水眸霧濛濛,情慾未褪,迷糊之中,三分清醒。
但是,只是如此,便已足夠。
「去魯國,執行任務,身份不得洩露。」多好的借口,百用不爽。「你想知道的,我從未隱瞞。」
殷桃桃垂下眼,無意識的纏繞手指,是啊,她只是暗地裡猜測,北鴻的身份定然非凡,可卻沒有真的想去詢問過,他究竟來自何方。
北鴻自然更不可能在那種情形下,一五一十的把真相坦白。
說來說去,他好像還佔了個禮字。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事,你卻知道我的事,我爹和我娘是怎麼死的,你忘記了嗎?明明知道,還來招惹我,你到底想怎麼樣?」這也是她到了北國皇宮之後,一直思索不出結果的疑問。
鴻的心思,究竟為何?
「你爹?你娘?」北鴻恍然,「你指的是——報仇?」
北澈施計(七)
點頭如搗蒜,她在魯國,一路艱辛,為的不就是想借由義軍之手,殺了北國和魯國的皇帝,為父報仇。
現在倒好,北國的皇帝居然成了心上人的父親,北鴻也順理成章的變為仇人之子,這叫她情何以堪。
北鴻思考中。
可怕的沉默,鋪天蓋地的席捲過來,殷桃桃清晰的感覺到,一股冰冷裹住四肢,再一點點的擴散,將她整個人都拉進了深淵一般,無法呼吸。
終於,他的嘴唇,動了動,是慣有的低沉清冷,「報仇,也不是不可能。」
「嘎?」她沒聽錯吧。
她的仇人,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吶。
他居然說,報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難倒……
「只要你嫁給我,往後你就有一輩子的時間,在我身上發洩怨氣,到時候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承擔。」黑壓壓的身影欺近,鋪天蓋地的佔有了她的意識,「桃桃,這個提議怎麼樣?」
「唔……」不怎麼樣。
明明是臉紅心跳的情話,北鴻居然也有辦法用這種血淋淋的方式說出來。
他的瞳孔中央,兩簇小小的火焰旺盛燃燒,那不是接受拒絕的姿態。
「換句話說,這也叫做父債子償,桃桃,你加入義軍,不就為了殺了魯國和北國的皇帝,為你父親報仇雪恨。」手指纏住她的髮梢,無意識的卷啊卷,繞啊繞,「現在,北國皇帝的仇恨,由我一力承擔,至於魯國的皇帝,只要你張口,我隨時樂意親手割下他的人頭,捧到你面前當做聘禮。」
北澈施計(八)
她的嘴唇泛乾,伸出粉嫩的舌尖,艱難的舔了舔,「我才不要這麼血淋淋的聘禮。」
一說完,臉蛋莫名羞紅,她這樣說,不是間接表示同意了北鴻的提議嗎?
「你不是要報仇。」他的表情,正以極緩慢的速度改變,笑意衝破了慣然的冷漠,將萬年不化的冰山表情打碎,也同時讓殷桃桃愈發膽戰心驚。
北鴻,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就好像是荷澤城的那一夜。
讓殷桃桃最害怕的那個樣子。
奇怪,飯桌上明明沒有酒啊,他怎麼又忽然變成了這樣。
正想著,一絲淡淡的酒氣,忽然就竄入了鼻端。
她下意識的湊近,嗅了嗅,沒錯,的確是酒味,不是她的幻覺。
「桃桃,你又走神了哦,這樣可不好,和別人聊天談話的時候,怎麼可以如此不尊重人呢。」『北鴻』不悅的扳正她的臉蛋,邪笑的湊近,「要不要我幫你集中一下精神?我們暫時放下現在聊天的話題,把荷澤城的那一夜沒時間昨晚的事,繼續進行呢。」
他一副要將生米煮成熟飯的迫不及待,恢復了溫暖的指尖,輕佻的劃過她的領口,衣物應聲而開。
「天色還早,我們繼續聊天,沒錯,剛才說什麼來的,報仇?對,就是報仇。」殷桃桃嗖一下跳起來,敏捷的像只小猴子,可惜,北鴻早就先一步有準備,猿臂伸展,輕而易舉的將她拉扯回自己的世界中,不容許她先一步的逃離。
「有話在這兒說就好,離那麼遠多生分吶。」他學她剛剛的樣子,湊到頸子邊,嗅了嗅,「好香。」
北澈施計(九)
與此同時,殷桃桃也終於找到了讓北鴻再起變化的根源,桌子上擺放的一隻鈞瓷大碗,裡邊還剩下一隻湯圓,孤零零的擺在那兒。
而四溢的酒香,正是由此而出。
酒釀湯圓,天,她居然忘記了還有這道菜。
北鴻吃飯,從來不在意味道,只要能填飽肚子,他向來不很挑。
而剛剛殷桃桃還沉浸在重逢的複雜心緒之中,並未發現他吃的一道菜中,居然用了米酒作為輔料。
不挑嘴的北鴻,自然也不會多在意這道菜的『特別』,三下五除二,吃的只剩下一顆,來證明盤子裡裝的曾經是一道酒釀湯圓。
米酒再淡,也是酒哇。
於是,順理成章的,另一個北鴻也就在不知不覺間取代了原本的那個冰冷不近人情的他,就連距離他十分近的殷桃桃也沒有立時發覺其中的變化。
等到發現,已然被逼近了死胡同,再想逃開,晚了。
飲酒之後的北鴻可不懂得含蓄謙讓那一套,他更加的強悍而富有攻擊力,既然殷桃桃注定該是送到唇邊的一塊美味甜點,他為什麼還要克制自己,再一次放她離開呢。
這裡,是北國的皇宮,他的專屬寢宮,絕不會像在魯國的荷澤城一樣,隨時被叛軍打擾。
殷桃桃也在瞬間想通,她欲哭無淚的雙手抵住他的前胸,軟弱無力的抗拒,「鴻,你醉了,醒一醒呀。」
「人生難得幾回醉?何必那麼認真呢?」他的鼻尖幾乎抵住她的,那股獨屬於北鴻的氣息,化為一隻無形巨手,幾乎將殷桃桃強自維持的清醒全部抓走。
北澈施計(十)
「你不是想報仇嗎?儘管衝著我來呀,我的心就在這裡,刀子也預備好了。」北鴻輕聲細語,卻將放在桌上剔肉的一柄彎刀塞進了桃桃的手心,「記得哦,機會錯過,再難尋得,你可要把握住。」
他彷彿半點不將生死放在心上。
教完桃桃刀刃刺到哪裡比較致命後,北鴻便不再多言,自顧自的啃噬起她的頸子,把那當成是飯後最美味的甜點來潤唇,且還有向下侵犯的趨勢。
可憐的殷桃桃,就維持僵硬的動作,忍受著身體傳來的一波波戰慄之感,渾身的燥熱,上升到了無法想像的程度。
她的手裡,還握著那要命的尖刀,可哪裡還有狠心刺下去的勇氣。
只得攀附著他的身子,微微顫抖。
「這仇,真的需要你來背負一輩子嗎?」他寒顫顫的白牙咬開她胸口的錦衣,俊臉左右一蹭,就讓雪白的渾圓露出大半,毫不猶豫的貼上去,佔據獨屬於他的領地,很滿意這種極度不合時宜的親密接觸,「兩國交戰,生靈塗炭,死傷難免,你要把皇帝當做始作俑者怪罪,也不算有錯。」
薄唇烙下火熱的淺吻,最終來到胸口處一點醒目的粉紅前停住,「不如,就嫁了我吧,這可比加入哪勞什子義軍,有希望的多呢。」
殷桃桃快要哭了。
手中一鬆,刀刃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下不了手。
就算是自己死去,也絕不肯傷害北鴻一點點。
他在她心中的份量,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比巨石還要沉重,三生三世,都無法逃離北鴻布下的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