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學著點(一)
嬌憨的小臉也用厚被遮擋了一半,只留兩隻鼻孔在外呼吸。
七八條黑影踏破夜色,從小鎮的四面八方彙集而來,聚集在小客棧的門前,圍成一個圈,竊竊低語。
「肥羊可還在?」
在客棧外守了大半夜的瘦弱男人瑟縮著抱緊了手臂,「還在還在,二男一女,入夜之後就再沒離開過客棧半步。」
「帶來的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可查探好了?」另一人發問,他只關心『羊』夠不夠『肥』、
「他們一下馬車,就把東西都抬進房裡去了,不過,那個女的長的很正,身上還披著狐裘,穿金戴銀,很值錢的樣子。」小鎮上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了,光是用想的,都想往下嚥口水,這要是壓在身下,褻玩一番,瞧著她哭的梨花帶雨,大喊著不要,卻被自己凌辱,那滋味一定很不錯。
玩過癮了,再送到百里之外的荷澤城去,賣進妓院裡,也能換一筆大數字呢。
那兒的老鴇子不是老抱怨沒有好貨色嗎?瞧,這不就來了。
「好,那就行動吧,注意動手要乾淨利落,兩個男人直接砍了,不留活口,女的帶走。」簡單分工完畢,像每一次打家劫舍的時候似地,幾人各奔目標。
男人不好對付,可三打一的話,應該差不多。
女的就是只羔羊,派去一個人,光是站在那兒就要瑟瑟發抖了。
他們今夜,真的會如過去一般順利嗎?
或許也只有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知道吧。
***
雜亂的腳步聲一彙集在門外,北鴻便張開了眼,冷峻狠厲的神色,被夜的黑掩去了猙獰。
徒弟,學著點(二)
雜亂的腳步聲一彙集在門外,北鴻便張開了眼,冷峻狠厲的神色,被夜的黑掩去了猙獰。
果然按捺不住,要對他們出手了嗎?
越是惱怒,他反而越是冷靜,細數人數,記住各自的氣息,人少武功又差,害得他都沒有出手的興致。
他的神劍,也不屑沾這種螻蟻的髒血。
算了,事情是師傅引來的,他一路炫富,恨不得敲鑼打鼓的告訴人家,我們的馬車上有金銀有財物,還有漂亮的女人,來搶吧,快來搶吧。
現在人來了,就讓師傅去過癮好了,他才懶得去趟渾水呢。
思及此,起身套上外衣,悄悄的掀開窗子出去,從後窗跳入了殷桃桃的房間。
小妮子還在睡著,壓根就沒有危險來臨的警覺,屋子裡進來個人都不知道,這種大而化之的脾氣,根本就不適宜來闖江湖,不是被人出賣,就是碰上賊人劫財,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差到了又拿不上檯面,一個力氣稍微大一點點的男人,都能把她制住,讓其無法反抗。
她能活到現在,簡直算是個奇跡。
撩開窗幔,北鴻上床,蹲坐在桃桃跟前。
她的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容,也不知夢到了什麼好事,開心的顏色,渲染了夜色,讓人移不開眼。
北鴻失神了許久,悵然若失的看著,大手不知在何時不受控制,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小臉,沿著秀美的五官畫出美妙的輪廓。
三個賊人進了他的房間,躡手躡腳,翻箱倒櫃,尋找可能存在的財物。
還有一個貼著牆根來到窗前,推了幾下,沒有撼動。
徒弟,學著點(三)
就又冒險繞到了正門,拿出一隻小刀片,隔著門房,撥弄門拴。
北鴻還沉浸在殷桃桃無意之中佈置的魔咒幻境之中無法自拔。
他從沒有認真去想過,殷桃桃有哪裡特別,出色到了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後再也無法移轉開眼神。或許是她眼中那一抹小小的堅強,澎湃了他的保護欲,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就將一把無形的鎖,扣死在了他的心頭。
從沒有任何人能光憑一記笑容就讓他俯首稱臣,更可笑的是,桃桃本人甚至還沒有發覺,她對他產生的強大影響力。
世間有許多事,就是那麼莫名其妙。
真的要去尋找個原因出來,八成會把人累死吧。
而正巧,北鴻就是個喜歡順應天意而生活的男人。
某種感覺,萌芽、生根、長大,從無到有,再到無法忽略不見,既然已經存在,他只會欣然接受。
粉嫩欲滴的菱形嘴唇,微微上翹,吐氣如蘭。
北鴻的指尖流連打轉,咽喉莫名乾渴,一股本能的衝動,讓他有種想要貼近的慾望。
他已然厭倦了彼此之間還存在的最後一絲距離,某個聲音叫囂的命令他,趕快將阻隔在面前的障礙全部打碎。
俯下身,唇與唇之間,只有一道空氣,淡淡漂浮……
門外忙活了老半天的賊人終於成功的磨斷了門拴,無言歡呼一聲,放輕腳步,緩步靠近。
他的腦海裡只有女人,所以就直奔床榻,想要趕在同伴之前,一親芳澤。
粗魯的撩開窗幔,迎接他的不是美人嬌嗔,而是橫空飛來的一記鐵拳,凌厲呼嘯著,捲纏起一股冷風,砸中他的鼻樑。
徒弟,學著點(四)
骨頭碎裂的聲音,是他暈倒前最後聽到的聲響,身體轟然後倒,陷入黑暗之前的那一瞬間,他用最骯髒最惡毒的詞語罵了一句,鬱悶歎息,居然有『同行』趕在他前邊了。
殷桃桃從夢境中驚醒過來,床頭的巨響,嚇的她心臟亂跳。
而張開眼來,看到了北鴻湊近的俊臉,更是讓她直接沒了呼吸。
傻傻的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鴻,你在我床上做什麼?」
冷眸之中的尷尬一閃而逝,北鴻跳下床,遠離桃桃,慣於平板的聲音似乎有絲異樣,「有壞人。」
好吧,地上還昏闕了一個,就當他沒有說謊好了。
可是,抓壞人為什麼要跳上她的床呢?桃桃心裡面的疑問還在,可是卻不敢再追問了。
另一側的房間內,軒轅凱正打的熱火朝天,在北鴻的房間內搜索不到東西,三個賊人就直接去支援同伴,據說他們帶來的大箱子裡全是金銀財物,誰也不願落於人後,讓同伴搶了個先,獨佔全部。
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不絕於耳,北鴻卻自顧自去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熱茶。
「鴻,你不去幫一幫軒轅師傅嗎?」那一聲聲慘叫聽的桃桃直皺眉,來犯的賊人看起來真的不少呢。
北鴻穩穩當當,似是胸有成竹,儘管慘叫聲頻頻,他還能老神在在的坐在原處。
殷桃桃快要忍不住的想衝過去幫忙的時候,一切又歸於平靜。
她下意識的望向北鴻,小聲道,「好像打完了。」
輕輕點了點頭,北鴻走到床邊,單手提起地上還沒甦醒的大漢,拖麻袋似的,往外走。
徒弟,學著點(五)
軒轅凱的房門被打開,進了門,到處都是人,沒有血腥味,只不過觸目皆是狼籍,屋子裡能砸的東西,基本都碎了。
唯一倖免的椅子,被軒轅凱坐在屁股下,他慢條斯理的整理披散的長髮,窗外倒灌而入的冷風一吹,衣袂黑髮,盡皆狂舞,這番景致,在暗月之下,奪人耳目。
殷桃桃忽然覺得危險。
軒轅凱從前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慈愛、體貼、關懷、有趣,可是,這一次,給人的感覺卻是危險。
窗關,風止,衣發皆落。
軒轅凱把長髮抓高,用長帶子繫好,又恢復成了桃桃所認識的翩翩貴公子的形象,「被吵醒啦,不好意思,聲音大了點,這群人太沒品,打不過就砸東西。」反正人都暈了,也沒人來反駁他,其實剛剛軒轅凱才是砸的最歡實的那一個。
「一共七人。」殷桃桃半蹲下,仔細檢查,翻來翻去後,從大漢身上,掏出了一塊木製的腰牌,刻了個很古怪的圖騰。
桃桃的俏臉瞬時煞白,銀紙一般,五指死扣著,幾乎要陷進去。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軒轅凱也湊過來。
「這個牌子,是義軍的信物,我看見陽瀟大哥拿出來過。」由於那圖案太過於怪異,是一個黑洞洞的骷髏頭,顱骨正中,插入了一柄劍,桃桃雖然只瞥過一眼,卻始終沒法忘記。
「他們是義軍的人?」雖是驚訝的口吻,卻也在意料之中,在這魯國的小鎮內,所謂義軍,將所有黑暗勢力全部吞併,但凡窮凶極惡之人,都被掛上了響亮的名頭。
徒弟,學著點(六)
義軍義軍,盡行不義之事,喪盡天良。
「應該是吧。」殷桃桃還是不願相信,可事實就擺在面前,她連替義軍辯白的話都說不出。
那店小二之前所說的話,猶在耳邊,這下,她已然又多信了幾分。
而同時,那份沮喪,就更加難以抑制,被欺騙的茫然,對未來的無措,一股腦的全湧上,幾乎將她整個人淹沒。
「咦,這個人身上也有木牌吶。」軒轅凱一路摸下去。七個人,擁有五隻牌子,其中的差異,只是雕刻的劍柄和骷髏頭上的裝飾稍有不同。
「義軍之中的地位越高,那柄劍也就越華麗,做出的貢獻越大,下邊的骷髏頭也就更多裝飾,鑲金嵌玉。我聽陽瀟大哥和白姐姐閒聊的時候說過,但是沒有親眼看過。」這幾個人的木牌,是最普通簡單的那種,劍是鐵劍,骷髏也只是寥寥幾筆,應該只是義軍最底層跑腿辦事的小廝而已。
「別失望,你會看到的。」軒轅凱很會插言打諢,明知道殷桃桃並不是那個意思,還說的一本正經。
讓聽的人,哭笑不得。明明是土匪窩了,還有什麼好期待的,看了只會更糟心。「這幾個窮的要命,加一起就幾塊銅板外加一小塊碎銀,桃桃,義軍的待遇可真差啊。」
她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軒轅凱好心解惑,「跟著他們也沒啥前途,要吃沒吃要喝沒喝,做事跑腿找你,分享好處就一腳踹開,不如你就直接放棄這條死路,我教你個好辦法,既能報仇,還能過上胡吃海喝的滋潤日子。」
徒弟,學著點(七)
他衝著殷桃桃擠擠眼,一副願者上鉤的模樣。
北鴻冷眼一瞥,就看穿了軒轅凱的心思。
人要無聊,天下無敵,他就看不得自己順暢,非得人為的生出些阻力來,還美其名曰是豐富人生。
扯過桃桃,冰涼的大手將她的柔荑攥緊,「我們走。」
「喂,乖徒兒,你要去哪裡,帶為師一個吧。」千年難得一見,鴻兒居然主動鳴金收兵,這個時候不趁勢追擊,他就不是軒轅凱。
「回房,睡覺。」三更都過了,還能去哪裡。
「那這群人怎麼辦?」回房睡覺他就不必跟著了,他指著地上橫七豎八的人,想讓北鴻幫忙解決完之後再走。誰也不願意讓這麼多雜碎看著睡覺吧。
「能者多勞。」冷冰冰的四個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夾在其中。
「鴻兒,你這是逃避責任。」軒轅凱一臉無賴的擋在門口。
「這是你的房間。」和他無關。
「這個,可是你帶進來的。」軒轅凱用腳踢了踢先前被北鴻拖進門,丟在入門處的傢伙。
「喔。」慢吞吞的答應一聲,北鴻彎下腰,兩根手指捏住那漢子的後衣領子,在軒轅凱和殷桃桃差異的眼神下,一扯一帶一甩一丟,那漢子被北鴻丟垃圾似地掄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飛過軒轅凱的頭頂,砸碎了破窗,發出轟然落地的聲音。「處置好了。」
經歷了多年風霜雪雨的木窗已然殘破不堪,虛掩在那兒,被風一吹,顫顫巍巍,今晚注定是它的陣亡日。
這下好了,明兒可以換新的了。
徒弟,學著點(八)
殷桃桃有點呆,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
軒轅凱想抓頭髮,並且很認真的考慮,剩下的這幾個要不要也學他的徒弟一般處置。
翌日,龜縮了一夜的店家和小二同時來到客房。
昨晚上打鬥聲那麼大,他們卻都不敢出來亂管閒事。
亂世之中,苟活已然是奢求,誰還有那麼好爛好心去管別人的死活。
都說出門在外,財不露白,這三位客官可不忌諱這個,照樣趕著華麗的大馬車,馱著厚重的財物,又不請鏢師護衛著,引人覬覦,也在意料之中。
唉,可憐命喪在此,怕是連囫圇屍身都留不住了。
「嗨,小二哥,你可真早,那扇破窗子,昨晚上莫名其妙就壞了,凍的我一宿都沒睡好。」軒轅凱忙活了小半宿,才把那些入室劫掠的所謂『義軍』丟出了事不關己的範圍之外,回來後,北鴻的門反鎖緊了,並不歡迎自己再去擠擠睡下,他便只能在四面透風,門破窗缺的房間內,挨到天亮。
店家和小二嘴巴都和不上了。
他……他……他……居然還活著。
「客官,您沒事吧?」店小二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確定軒轅凱並沒有受傷,不僅嘖嘖稱奇。
「有事!」使勁搓掉清鼻涕,軒轅凱抽出裹在厚被子裡的手,指了指窗,「我快要被凍成冰坨子了,你們再不修門窗,下次我就是睡馬車也不住你家。」
「好好好,小的這就去叫人來修理。」客人沒事,店家心裡也高興,連忙指揮人把屋子裡破碎的傢俱都掃出去,暫時來不及換新的,就從別的房間搬來一張桌,讓房間看起來沒那麼空蕩蕩。
徒弟,學著點(九)
「算了算了,反正今天我們就上路了,你們愛怎麼拾掇,我可不管了。」軒轅凱從被窩裡出來,穿上鞋子,走到窗口的大洞前,伸展四肢。
暖洋洋的光線照在身上,雖然撲面而來的空氣還稍顯清冷,卻已不似昨夜般刺骨。
「真是個好天氣吶,適合早些上路。」他睡不成,隔壁那兩個小沒良心的也別想睡,軒轅凱精神抖擻的吩咐,「小二,煩勞你去叫和我一起來的兩個年輕人起床,告訴他們,爺我要打點行裝,早些上路咯。」
***
此去荷澤城,還有百十里左右。
快馬加鞭的話,最多只需要一天半就能到。
不過,把此行當成了遊山玩水的三人,彷彿並沒有著急的意思。
沒到的時候,恨不得日夜兼程。
距離近了,速度反而放慢下來,慢悠悠的在官路上行駛,就像是真正的遊玩一般。
北鴻和軒轅凱一左一右,坐在馬車外邊。
「鴻兒,要是你昨夜吃了那了那麼大的虧,明明想去打劫別人,卻反而被人拿光了身上所有的財物。醒來後還發現自己被扔到了路旁的溝裡當垃圾,最痛苦的是身上的大穴都被封著,能感受到早起的的人們來回在附近移動,可就是發不出聲音來求救,最後好不容易蹭到了穴道自動解除,你會不會很平和的紓緩了脾氣,秉著和氣生財的原則,就這麼算了??」
嘴裡邊叼著殷桃桃早晨貢獻來的牛肉乾,軒轅凱囫圇不清的問身邊安靜的彷彿根本不存在的徒弟。
徒弟,學著點(十)
北鴻立時警覺的轉頭,不遠處煙塵滾滾,似是有快馬追襲而至。
「不用看了,那幾個人可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主兒,在咱們手下吃了那麼大的虧,還能作罷。」橫行鄉里多年,大概還沒遭過這份兒洋罪呢,背後有所謂義軍撐腰,吼吼,今天可有的瞧了。
北鴻的唇畔,咧出一抹類似於笑容的弧度,笑意卻只是堆積在這個表情附近,看上去更添幾分殘酷。
「拜託,鴻兒,今兒你就別再出手了,桃桃還在馬車裡坐著呢,難倒你想嚇到那丫頭嗎?」軒轅凱也只是這麼一說,可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北鴻立即就收起了剛才的氣勢,靜靜的坐在那兒,等著他進一步的指示。
心中感歎數聲,軒轅凱無奈至極。
每個人在這世界上都有個命中的剋星,可以不問因由的為對方做任何事。
過去,軒轅凱沒事的時候總是在幻想,他的這個冷冰冰沒有一絲人情味的徒弟,將來究竟是要什麼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可怎麼都沒料到,那個人會是馬車裡的殷桃桃。
小妮子無親無依,只憑著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信念,艱難的活下去。
她並不算是絕色之姿,也沒有更多引人矚目的地方,如果強要說優點,那就是她身上有一團暖暖的光,與淺離身上的那種極為類似,尤其在歡笑的時候,簡直奪目的快要照亮到人心裡面去。
越是內心陰霾的男人,對於這種自然的溫暖,越是渴望。
北皇沙迦如此,他的兒子也是如此,親緣關係,真的奇妙的叫人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