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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伏詭話》第43章
廟會/地古牛03

  李安民一覺睡到中午,剛睜開眼就對上葉衛軍專注的眼神,她愣了下,掀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還抓著他的衣服下擺,連忙鬆手,問:“你一直坐在這裡?”

  “不是你叫我陪你的嗎?”葉衛軍從身邊拿起速寫本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說:“借你的畫欣賞了一會兒,畫的挺不錯呀。”

  李安民心說這可不是一會兒,五個小時呀,難道他就這麼坐在床邊一步都沒離開過?

  葉衛軍把速寫本插回書架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門口,回頭對她說:“趕快把衣服穿好,我下去燒菜,白菜牛肉,吃完了再走。”

  李安民感動地鼻涕眼淚一把抓,前天在樓下聞到牛肉香味時,她就隨口說了句“好久沒吃白菜燒牛肉了”,沒想到葉老哥竟然掛在心上,最近夥食豐盛,把李安民養得白白嫩嫩,小日子過得太滋潤,讓她心裡止不住發虛。

  葉衛軍穿上圍裙在廚房裡切菜,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高壓鍋裡燉著噴香的牛肉,李安民蹭到他身邊問:“還有什麼事要做?我幫你切菜吧。”

  “不用,我都快切好了,你淘米煮飯。”葉衛軍把飯鍋擱在灶台上。

  李安民捋起袖子,從米缸裡舀了四杯米,站在水池前淘洗,一邊說:“以後家務事咱們一三五、二四六的分工吧,你別看我這樣,小學到高中都是做勞動委的。”

  “那以後你負責洗衣服,燒菜做飯就免了,你燒的菜你自己能喜歡吃麼?”葉衛軍用鹽把白菜抓勻,兩手往水池上一伸,李安民做了個鬼臉,很熟練地把淘米水往他手上澆,葉衛軍告訴她一個竅門,煮飯時加點燒熟的花生油能夠增加米香。

  李安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問道:“你以前也經常做飯給你那位……前女友吃嗎?”

  葉衛軍正在把高壓鍋裡的牛肉倒出來,聽到她的話頓了下,“你問這個幹嘛?”

  “就問問,不想說算了。”李安民把電飯鍋調到煮飯檔,在葉衛軍的圍裙上擦了把手,見他端著鍋發愣,順手就接過來,把牛肉全撥進湯鍋裡,大火煮開,問:“是不是要放白菜?”

  葉衛軍似乎在想什麼心事,連李安民的問話也沒聽進去,直到被拍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見牛肉被燒開,趕緊加了半碗涼水,李安民端起裝白菜的盆湊到他面前,又問了一遍:“是不是要放白菜了啊?”

  葉衛軍點頭,等她把白菜下進去才慢半拍的緩過勁來:“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李安民抖抖菜盆子,皺起眉頭看向他:“哪件事?前女友還是放白菜?白菜已經放了,前女友的事你要不想說就算啦。”她把葉衛軍的發愣歸結於思念老相好了,心裡有些不舒服。

  葉衛軍把火捻小,摸根煙走到窗口抽,對李安民招招手,把她叫到身邊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要是想知道,我是無所謂,就怕你聽了以後會多想。”

  李安民對他過去的私生活倒是真感興趣,也不掩飾,大方地說,“既然都過去了,有什麼好多想的,你隨便說說唄,比如你們都怎麼相處,跟現在一樣嗎?我看你燒菜做飯成習慣了,是不是以前經常做啊?”

  葉衛軍說:“在部隊裡,每個人都得燒火做飯,退伍後就做得少了,平常不是跟同事一起吃大鍋飯,就是包子饅頭隨便啃啃,那時工作辛苦,一天忙到晚,不像現在這麼自在。”

  李安民覺得他又在歪題,忍不住皺起眉頭,不滿地瞪著他,葉衛軍伸手指在她糾結的眉心抹了兩下,笑著說:“幹嘛?過去的都過去了,你還要跟我計較?”

  李安民心想你這是在暗指我小心眼嗎?還是又想打馬虎眼?這回可別想矇混過關。

  “我想知道啊,你前女友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跟她分開,分開後又戀戀不忘的。”

  葉衛軍默默吸了兩口煙,低聲說:“她是個很堅強的女人,沒有我的話,她能過得更好。”

  李安民不懂:“為什麼?有你她就不好了嗎?”

  葉衛軍按著她的頭問:“有沒有聽過人窮志短這句話?那時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別說養家了,她有更好的歸宿可以選擇,我說這些,你明白嗎?”

  李安民了解了:“你的意思就是……有本言情小說,通篇都在描繪男主對女主的情深愛篤,結果最後的結局是——男主把女主賣給地主了,因為他愛她,所以他要讓她嫁給一個有錢人。”

  葉衛軍噴煙灰,這神解讀啊!狗血八點檔都給扭成惡搞劇了,他寬容地笑笑,大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乾脆就什麼都不說,捻熄香煙放簍子裡,走去給白菜牛肉加雞精,關火,端上飯桌。

  李安民挺不是滋味,每次提起這個,他的態度都很閃躲,雖然總說過去都已經過去了,可眼神騙不了人,他還是很在乎的嘛,舊情難忘啊,李安民心想以前當朋友處時,問多了叫八卦,現在確定關係了,又覺得老糾結過去是斤斤計較,可是一個人的心裡能同時裝得下兩份感情嗎?結了新歡還念著舊愛很不厚道吧。

  電飯煲跳檔了,葉衛軍過來盛飯,見李安民還靠在窗口,把飯碗塞進她手裡,說:“你看,又在亂想了,快,去吃飯。”

  李安民答應了一聲,捧著飯碗走到桌邊,夾了一筷子牛肉放嘴裡,滋味鮮美,肉汁濃香,有了好吃的,什麼壞心情都煙消雲散了,管它過去還是未來,每天能吃好睡飽才是最重要的。

  下午無事,葉衛軍也不急著出去,靠在沙發上看娛樂節目,李安民覺得他閑過頭了,湊上去問:“不是要去小百花巷嗎?什麼時候動身?”

  葉衛軍只說要等通知,李安民莫名得很,心想難道還在小百花巷約了別人?要不是早知道這人的辦事作風,肯定會以為這是在吊胃口,看來他還有不確定的事,有些關鍵環節不得到確認,他老人家是不會行動的,李安民也只能乖乖陪著一起等。

  四點左右,葉衛軍的手機響了,他接聽完電話之後就關了電視,挎上工作用的黑皮包准備上路,李安民忍不住問:“誰的電話?什麼事?”

  葉衛軍說:“周坤的,我叫她幫忙找個人。”

  “誰?”

  “昨天才見過,桑拿店的老闆娘,現在找到了,泰興街後面不是有個荷花湖嗎?她就在那湖裡。”

  李安民不問了,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在湖裡游泳,原來老闆娘是隻淹死鬼。

  葉衛軍騎著摩托車帶李安民直奔小百花巷,來到城隍廟後山,山裡有座供奉土地神的民間小廟,廟門左右的石墩子上各立了兩尊泥土塑成的小鬼,經風霜殘蝕,早已破損得看不出原形。

  廟內陳設簡陋,塵土堆積,結成塊的香灰將紅漆檯面蒙上一層淺灰色,廟裡供著土地婆和兩名童子,塑像重新上過漆,外墻也有整修過的痕跡,看來這土地廟雖疏於看顧,還不至於被廢棄。

  李安民繞著土象左看右看,托著下巴像在琢磨什麼事,自言自語地說:“夜裡看到的挖泥鬼……跟它們挺像的啊。”

  葉衛軍蹲下身,對李安民招手,說:“小妹,過來看。”

  李安民應召喚蹲過去,發現土像的爪子上沾滿了黃泥巴,而這座山上的土壤卻呈黑褐色,在桑拿房胡鬧的兩小鬼用的也是黃泥,難道是土像成精了?

  葉衛軍輕按腳邊的黑土,又將小鬼爪子上的黃泥摳下來搓了搓,問李安民:“上次在廟會上,你說看到兩道青光從城隍爺眼裡射出來,是哪尊城隍?有沒有看見青光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李安民回想了一下,說:“是中間那尊,我也不知道叫什麼,那兩道青光往對街居民區射過去,繞到房子後就看不到了,青光難道就是這兩小鬼?”

  葉衛軍點點頭,把香壇裡的殘灰灑在土裡,抓了把米將罈子填實,上了三根香,又從包裡拿出一次性塑料碗,碗裡裝著裹上保鮮膜的白米飯,他把膜撕掉,將飯壘成山尖形,豎著插了雙筷子上去,恭恭敬敬地擺在香壇後面,添上果品糕點,又在桌子兩角點上冥燭,這才對李安民說:“這兩個小鬼是土地廟的門鎮,按照民間的說法,是專替土地神抬轎子的運途司。”

  李安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土地在陰司的職位很低吧,相當於村長一級,外出還要小鬼抬轎子?

葉衛軍說:“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座土地廟比城隍廟的年代還要久遠,這裡面本來還有個土地公,城隍廟建起的時候被接去當了城隍爺,你在廟會上看到的那尊眼冒青光的城隍應該就是這廟裡的土地公。”

  李安民心說原來在陰間也是能升職的,想來白伏鎮附近土地廟、山神廟眾多,也不是每家門前都有轎夫,原來這邊是潛力股,要升官的,怪不得排場不一樣。

  葉衛軍接著講:“荷花湖附近的土壤是灰黃泥,質地黏重,酸性強,小鬼土像的爪子上和桑拿房裡的泥土都是那種黃泥。”

  李安民說:“聽你這麼說,那兩道青光好像是往荷花湖方向去的,居民區後面不就是泰興街嗎?”

  葉衛軍說:“運途司除了抬轎子,還有個身份,就是我們常說的勾魂使,有些人死了之後沒有自覺,仍以為自己還活著,魂魄游離於生前常去的場所,給別人造成不便,遇到這種情況,通常要差遣勾魂使去處理。”

  李安民不能理解:“處理方法就是砸爛泥?我看老闆娘倒還好,兩小鬼才真是製造了不少麻煩。”

  葉衛軍說:“這種做門鎮的鬼差出身都不太好,土地廟門前的運途司在入編之前被列為魑魅之流,是一種名叫地古牛的川澤水怪,根據五帝本紀的記載,地古牛常出沒於濕地,人面獸身,喜歡搬弄是非和惡作劇,經常戲弄過往路人,把泥土塞進人的口鼻之中,也會到村莊裡堆砌泥團堵塞道路。”

  “只是戲弄?這會鬧出人命來吧!老闆娘不是被它們給拖下水了?”

  葉衛軍說那倒不一定,但廟裡少了土地公,沒有香火,兩小鬼變得極不安分,長此以往終究會變成禍害。李安民覺得已經是禍害了,但她不明白為什麼老闆娘會攪合進去。葉衛軍認為兩小鬼出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勾回老闆娘的陰魂,至於跑到桑拿房胡鬧的具體原因他也不清楚,現在有兩個辦法可行,一是築破小鬼的土像,讓它們形神兼滅,用這方法可以斬草除根,只是要做好遭報應的心理準備,畢竟說起來這土地廟算是城隍司下。

  李安民聽說要遭報應就縮了,況且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沒弄清楚就直接判死罪,這怎麼也說不過去。

  葉衛軍說那好,第二種方法就是去跟它們溝通,問明真相,而且這方法他做不來,只有靠李安民才能辦到,因為李安民能聽懂它們講話,葉衛軍表示自己連小鬼的真身也看不破。

  李安民回想小鬼在老闆娘嘴裡交談的模樣,除了面貌醜陋,形態動作似乎跟人差不了多少,談話中也有情緒流露,可是又想起它們咬破老闆娘肚皮的場景,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葉衛軍說如果不想做就算了,這事不管也無所謂,但眼神裡卻有些期待,到了這個地步,李安民是騎虎難下,這三堂審鬼的人類判官,她是做定了。

  天色漸暗,已到日落時分,葉衛軍教李安民怎麼在廟堂周圍布陣,這是他曾在子孝村布過的困靈陣,這種陣法顧名思義,能夠將陰靈困在陣內,暫時限制它們的行動。

  葉衛軍自己沒動手,只從旁指導,讓李安民親自完成每個步驟,他說:“你以後最好做個筆記,免得今天學明天忘。”

  李安民把最後一根冥燭擺好後,坐在門檻上擦汗,不是很上心地說:“哪能記得了這麼多,還要測方位算距離,我連羅盤都不會看。”

  葉衛軍很有耐心地解說給她聽,李安民是越聽越糊塗,葉衛軍拍著她的肩膀安慰:“不要緊,以後我每天教你一點,用心的話三個月就能入門。”

  李安民皺起眉頭:“有你就行了,我學這些東西又沒用。”

  葉衛軍正色道:“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你不多學著點,萬一遇到危險要怎麼自救?”

  李安民提起龍龜掛墜:“護身符不行嗎?裡面還有驅鬼用的藥粉。”

  葉衛軍摸摸她的頭:“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多學活用,你如果連最基本的自保能力也沒有,我到哪裡都放心不下,總不能把你拴褲帶上,是吧?”

  李安民心想也是,就算是恩愛如爺爺奶奶,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粘在一起,葉衛軍的工作性質跟平常人不同,既然要在一起生活,就算幫不上忙至少也不能添麻煩,於是她老實點頭,決定當個稱職的好學徒。

  兩人在廟門前等到天黑,葉衛軍點燃冥燭,把去年沒收的儺神面具交給李安民當保險符,叮囑說:“裝得凶一點,人鬼獸自古以來都一個德行,你越怕它們越得瑟,加油。”打完氣之後他就退到百米外,讓安民同學獨自去應付。

  李安民緊握儺神面具守候在廟門前,面具裡的鬥銅子曾有效驅除過獸靈,對她來說就像是顆定心丸。過了沒一會兒,就見兩團青光從土像上騰起,來回兜悠了兩圈,打個彎,直朝廟裡射入,李安民只能硬著頭皮追上去。

  那兩個青面小鬼化光成形,正蹲在供桌上狼吞虎咽地搶食供品,一見有人進來立刻跳到桌下躲藏,慌慌張張的,把米罈子也給掀翻了。

  李安民沒想到它們也會怕人,膽子又壯了些,把儺神面具貼在胸口,蹲身朝桌底下張望,誰知道小鬼奸滑得很,其中一個張開巨口,咳的一聲,腥臭的爛泥不偏不倚地噴吐在李安民臉上,另一隻小鬼見惡作劇得逞,拍手跳躍歡呼,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度鑽出桌肚,朝廟外狂奔,它們沒想到廟外布了困靈陣,就這麼直衝出去,剛跑到廟門口就像撞到一面鏡子般被彈了回來,它們爬起來又衝,又被彈,再衝,還是被彈,連試了好幾次,始終衝不出去,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接著雙雙跳到半空中,化作青光射入屋子一角。

  李安民抹下滿手臭泥,心情頓時變得奇差無比,眼神來回掃視,發現童子象腳邊青光隱現,她幾大步走過去,把手往地上猛力一拍,大聲喊話:“喂!快出來,屁股都露在外面了!”她這時火氣上腦,胸口像悶著一團燥氣,倒不是因為葉衛軍的叮囑了,純粹是想把氣發出來。

  兩小鬼從童子象後探出半身,一個問:“你能看見我們?你是誰?”

  另一個問:“你是人還是鬼?”

  李安民見它們說話時盯著她握面具的右手猛瞧,似乎非常忌憚,索性就把儺神面具亮給它們看,兩小鬼發出野貓般尖利的嘶聲,抱頭縮回童子象身後。李安民心裡有底了,開始動用威嚇戰術,兩手捂住儺神面具,惡狠狠地說:“出來!有話要問,老實回答就放你們一馬,敢再耍花樣,就叫鬥銅子吃了你們。”說這話時,掌心發熱,指縫間溢出點點熒光,李安民心想不是吧,叫你出來你就出來啊?這麼乖?先呆著,還有事情沒弄清楚呢。

  兩小鬼哆嗦著探出頭,被這麼一嚇,果然老實多了,李安民就向它們詢問老闆娘和在桑拿房砸泥巴的事,兩小鬼說它們奉命勾魂,但死人的肚子裡積了許多怨氣,如果不清理乾淨,靈魂會一直被封閉在屍體裡無法離開,而那些怨氣的發源地就在魚得水桑拿中心所處的位置上,從哪裡來的怨氣自然要還到哪裡去。

  李安民質問說:“你們砸泥巴製造麻煩也就算了,怎麼還要害人?人是靠口鼻出氣,嘴巴鼻子被堵住是會死的!”

  一隻小鬼很無辜地說:“我們靠氣息辨別活人和死人,在那第三層樓上,除了你,沒有一個活人。”

  另一隻小鬼糾正道:“還有一個無法判別,有氣息卻感受不到活人的陽氣。”

  李安民估猜這是在說葉衛軍,他是陰氣重的體質,會被認錯也不奇怪,但要說三樓一個活人也沒有那就不太對勁了,包間區是封閉了沒錯,可聽小鬼的意思,它們也不過才去了兩天,鬼差勾魂的期限是三天,無常道今日就會關閉,必須在丑時之前把鬼魂勾進陰司,否則按規矩,下次再開無常道就要等到中元節了,但胡經理卻說扔泥的惡作劇持續了一周。

  李安民思前想後,暫時先相信兩小鬼的說辭,同意放它們出去收魂,在解陣之前她拍了拍土像的頭,威脅說:“你們要是敢騙我或者借機出去搗蛋,我就把這個土像碾碎了喂給鬥銅子當飼料。”

  這時,葉衛軍走了過來,那兩小鬼一見到他就嚇得瑟瑟發抖,蜷縮著身子爬到土像後面藏了起來,照舊把半個屁股露在外面。

  李安民心覺好笑,這時是真不怕了,原來鬼怪也是多種多樣的,兩小鬼雖然面貌可憎,但這樣看來也還挺可愛,她把大致情況告訴葉衛軍,葉衛軍也無奈地笑了:“看來我們是好心辦壞事,妨礙了公差。”說著從包裡拿出供果放在地上算是賠禮,但那兩個小鬼卻不敢領他的情,青光一閃又鑽回土像裡去了。

李安民調侃葉衛軍:“你變成鬼見愁了,它們怎麼這麼怕你?”

  葉衛軍說:“它們不是怕我,是怕你手上的儺神面具,方相驅役的祭禮主要就是針對魑魅魍魎這類有形依附的鬼怪。”

  李安民舉起儺神面具放在月光下欣賞,起先覺得面具上千奇百怪的臉孔詭異陰森,看多了倒愈發親切起來,她對葉衛軍說:“照你這麼講,這面具很厲害呀,有了它什麼也不用怕了。”

  葉衛軍笑她頭腦簡單:“不是每個鬼怪都像那兩隻小鬼一樣膽小如鼠,如果招不出鬥銅子,這面具也就是個裝飾品。”

  李安民無所謂,能有震懾力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今天可算是痛快了一把,體驗到當神婆的樂趣,說不定她還真有這方面的天分。

  葉衛軍攤開手,意思是讓她把儺神面具上交,李安民攥緊了不肯丟,以前是沒領會透這面具的好處,嘗到甜頭以後哪還捨得交出去,她商量說:“就給我隨身戴著當護身符不行嗎?跟龍龜掛一起,雙掛合璧,我安全,你也能安心。”

  葉衛軍遲疑了一會兒,小作退讓:“給你戴著是可以,但我說過,這面具上的罡氣會影響人的心性,如果我發現你情緒不對或者亂發脾氣,隨時會把它收回來。”

  李安民像扇蚊子似的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知道啦,你怎麼比門口大媽還囉嗦?”

  葉衛軍皺起眉頭“嗯”了一聲,李安民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搗頭道歉,這儺神面具會把人的負面情緒放大,而龍龜能起到凝神定氣的作用,都屬於外部因素,最關鍵的還是要靠自我克制,李安民覺得自己是個老驢磨磨的慢性子,應該問題不大。

  下山的路上,李安民突然敲了下頭,說:“糟,忘了問它們老闆娘是怎麼死的了!”

  葉衛軍剛才已經聯繫上周坤,掌握了一手訊息,周坤說老闆娘被埋在荷葉根下的淤泥裡,距離湖底地面足有三米,口鼻和體腔內填滿爛泥,在腹腔中的爛泥裡還找到了兩具嬰兒屍骨,但屍檢結果確認老闆娘並未懷孕,也就是說有人在幾年前把兩個嬰孩扔進了荷花池,直到今天才在另一個溺死之人的肚子裡發現,這種情況委實詭異。

  就算是他殺,湖心水深將近五米,一般人要怎麼才能把屍體埋入湖底三米之下的淤泥裡?在老闆娘身上沒有找到外傷痕跡,那兩具嬰兒的屍骨又是怎麼爬進她肚子裡去的?沒人能解釋,警方對外封鎖了消息,找不到線索的話,很可能會按意外事故來處理。

  葉衛軍並沒有帶李安民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一趟桑拿中心,門前站著的還是昨天那個高挑苗條的迎賓小姐,那小姐一見到他們就抱怨:“昨晚你們怎麼直接就上去了?我還以為你們走了,也不說一聲。”

  葉衛軍笑著說不好意思,問她:“胡經理還在嗎?我有事找他。”

  迎賓小姐不明所以地問:“哪個胡經理?我們經理姓王啊,他已經走了。”

  李安民說:“那人叫胡東,他說他是你們大堂經理。”

  迎賓小姐想了想,說她才來沒多久,對店裡的人員配置還不太清楚,就把領班找了過來,領班是老員工,認識葉衛軍,一聽他講完就樂了,說:“葉老闆,你在開玩笑吧,我們原來是有個胡東胡經理,他兩個月前就死啦。”

  死因是心梗,就猝死在二樓的值班室裡,死前還跟老闆娘大吵了一架。

  李安民默然無語,想起小鬼說的話——三樓沒有一個活人,不由的毛骨悚然,抬頭看向葉衛軍,發現他的視線也正對著自己,就問:“胡經理死了……你也早就發現了吧?”

  葉衛軍說:“真沒在意,看多了,偶爾也會辨識不清。”

  李安民回想飛蚊症發作時的感受,理解地說:“是啊,我也經常會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有時還挺不適應,就怕遇到危險時連怎麼死的都不知……”說到這裡,突然記起葉衛軍不喜歡聽她談論生死,忙補充道:“我不是想死啊,其實我很怕死的,死了就見不到你們了……”她越說聲音越小。

  葉衛軍這次沒吼她,也沒說話,只是把她攬到身邊擁住。夜空如墨,一輪鉤月下,兩條人影漸漸融為一體,氣氛很好,如果這時他趁機吃豆腐,李安民也會覺得很自然,但葉君子什麼都沒做,只是像往常一樣抱抱就算了,那種抱法和力道,與其說是抱戀人,不如說是抱小孩。這回換李安民疑惑了——他對自己到底是哪種感情?

  這次事情,葉衛軍沒打算追根究底,沒人給酬勞,他懶得插手,老闆娘的死訊曝光後,魚得水桑拿中心被迫停業,扔泥巴的鬧劇還真如老闆娘所說的那樣,是同行雇槍手扮成客人所為,被泥巴塞住口鼻的那個人更是無中生有、誇大事實,他們所製造的鬧鬼假象與那兩小鬼的推泥工程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如果不是那兩小鬼太敬業,這件事最後恐怕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以為還活著的老闆娘會來找葉衛軍,恐怕也只是希望他能幫忙辟謠,她不知道在人為的惡作劇之後三樓就被封閉了,真正的鬧鬼事件其實是因她而起。而已死去的胡東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來引導葉衛軍發現這樁事情的根源,誰也猜不透。

  關於胡東和老闆娘的死,李安民起初還心有餘悸,時間長了也就逐漸淡忘,有天下午放學晚,到店裡已經快天黑了,李安民看見一個人影站在店門口的風向標前,臉朝裡對著防空洞,她走過去問:“先生,看房嗎?要不先進店裡來談?”

  那人轉過頭,浮腫的臉上扯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除了嘴部的線條,其他部位的肌肉像上過漿似的,連一個紋路也沒有被牽動,使得整張臉僵硬如木,他嘶啞著聲音說:“不了,我就來道個謝,問個路,這就走。”

  李安民被嚇了一跳,這個男人不就是在桑拿中心見過的胡經理嗎?他還穿著跟那天相同的服裝,皮膚顏色卻變成青紫色,像中了劇毒似的,甚至能看到皮下那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毛細血管。

  他沒有多停留,跟李安民打過招呼以後就直挺挺地朝隧道深處走去,在他身旁跟著三條飄忽的身影,像是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或者說那個女人是很被動地讓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拉扯著朝前晃動。

  他們走著走著,像陣輕煙一樣憑空消失了,李安民呆站半天,直到葉衛軍出來喊人才慢吞吞地跟進店裡。

  “衛……衛軍哥,我剛才見到胡經理了。”李安民站在茶几前指指門外,說話有點大舌頭。

  葉衛軍把桌上的一次性紙杯往外扔,很平常地說:“是他,你來之前他就已經到了,還在店裡坐了會兒。”

  李安民繞進櫃檯裡,隔了會兒又繞出來,湊到葉衛軍身邊粘緊,咽著口水說:“我好像還看到了老闆娘,她帶著孩子,那兩小鬼不是去勾魂的嗎?怎麼還沒勾走?”

  葉衛軍說:“這也怪我們那天多事,弄巧成拙了,兩個小鬼被耽誤下來,估計沒趕上丑時,也好,讓他們一家四口能有個團圓的機會。”

  李安民被弄糊塗了:“一家四口?是怎麼回事?”胡經理和老闆娘就算有曖昧也不是夫妻關係吧。

  葉衛軍說毛娃在五年前生了對雙胞胎,是胡東的孩子,但胡東並不知道這件事,那時桑拿房還是家旅館,毛娃不過是個洗頭妹,她在三樓的單人間裡靠自己一人把兩孩子生了下來,掐死之後扔進泰興街後面的荷花池裡,後來毛娃榜上大款,成了桑拿中心的女老闆,胡東窮困潦倒,見毛娃發了,便拿以前的關係當作要挾,在她手底下討了一份小有油水的差事。

  胡東經常找毛娃要錢賭博,兩人之間因利益得失衝突不斷,在一次劇烈的爭吵中,毛娃把生孩子的事說漏了嘴,這也是導致胡東心梗發作的直接原因,他近兩年飲酒過度,被查出患上不育症,毛娃給了他一線希望,緊接著卻是最殘酷的打擊。

  聽完故事之後,李安民看向葉衛軍:“你說你沒見到小鬼,而是在老闆娘身邊看到兩個五、六歲的孩子,是吧?”

  葉衛軍“嗯”了聲,若有所思地說:“如果他們還活著,今年是該有五歲了。”

  李安民久久說不上話來,最後嘆了句:“可憐那兩孩子了。”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她也不想過多評價,想起自家那個冷漠的老爸,覺得自己還算幸福的了,雖然得不到精神上的關愛,但物質需求從來沒少過,可老闆娘的孩子,還沒來得及接觸這個陌生的世界,就被親生母親剝奪了生存的權利。

  被埋葬在湖底的新生命,血和肉都融化在冰冷的泥土裡,只剩下兩副蜷曲的骨架,李安民不知道是不是那兩個孩子把自己的親生母親拖進了湖底,也許是寂寞,也許是一種渴望,所以他們又回到了媽媽的腹中,渴望能夠再一次被賦予生命……

  這天晚上,李安民又做了那個夢——在一片汪洋血海中,無數嬰兒的頭顱在水底盤旋搖蕩,用凄厲的哀嚎聲向她呼救。

  以前她一直不懂這個夢境想要表達什麼,如今再看,或許嬰兒的頭顱正意指了那些被困在水下無法超脫,卻又渴望重獲新生的靈魂……

  她把夢裡的內容告訴葉衛軍,葉衛軍說夢境往往就是現實中心境狀況的體現——突然能看到他人所看不見的事物,由此對世界的存在構成有了新的認識,從而改變了原有的價值觀,在變化中會產生很多疑惑和感情衝突,大腦則會把這些抽象化的思維以各種形式反映在夢裡。

  這麼解釋有理有據,夢本來就稀奇古怪,偶爾相似的夢境更是不足為奇,李安民覺得可能是自己對那些枉死鬼抱有同情心的緣故,這麼一想,也就放寬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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