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暖冬

　天空中沒有一朵白雲，像是被寒泉洗過一遍的乾淨清朗，淺藍色無邊無際的鋪陳開去，彷彿一塊晶瑩剔透的藍寶石罩在頭頂上空。

　黑陽坐在鬆軟的雪地上，懷裡摟著昏迷的劍客，仿若出神般的望著這個對他而言陌生且嶄新的大世界。

　懸於天邊的應該是太陽，看起來好小呢，小得好像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它戳沒了。黑陽眯著眼直視過去，白茫茫的光輝便在他眼前蔓延開來，看久了，眼前就模糊一片，一個接一個的小黑點在視野中來迴游蕩。

　「什麼啊，不是說陽光很恐怖的麼？」他眼角又被刺激出了淚水，但唇邊的笑容卻越來越大，「才不是那麼一回事呢，明明有這麼溫暖。」

　彷彿在冰雪中浸過後的陽光，溫度一點兒都不灼人，溫柔的灑在身上，像是最輕柔的風無比眷戀的吻過每一寸皮膚。

　黑陽深吸了一口氣，冰寒清冽的空氣刺激著胸腔，讓他疲憊的精神也為之一振，他抱緊了劍客，笑眯眯的低聲喃喃：「艾爾，我喜歡這裡。」

　放眼望去白雪皚皚，遙遠處的地平線模糊了大地與天空的界限，純白與淺藍融在一起，不再是地底世界的狹□仄，目光的所及之處永遠是黑暗或者岩壁。

　黑陽站起了身，在這裡，他想往哪個方向走都沒有問題吧？不用擔心走到死路，不用擔心被錯綜複雜的隧道繞暈。

　最最放心的是，這裡只有他和艾爾兩個人，沒有別的異能者，沒有別的喪屍。黑陽重新將劍客背在身上，朝著面向太陽的方向走去——從他這個地方可以看見，在這個方向的遠方，有一大片黑色的陰影。

　那片陰影在空無一物的大地上是那麼的顯眼突兀，黑陽打算靠近去看看，看看那是什麼。

　如果有危險，也好趕緊離開，跑得越遠越好。

　腳下的雪層很鬆也很厚，一腳一個坑，雪層都淹沒到了膝蓋。

　黑陽穿著的是獸皮製作的短靴，衣褲也都是獸皮剪裁的，做工絕對稱不上精細，手藝那是相當的粗糙。沒走多長的路，他的靴子長褲便都濕了，尤其是靴子裡也鑽進了雪水，冰涼冰涼的凍著他的腳趾頭。

　水系和風系雙屬性異能者，也被人稱之為冰系異能者。黑陽對冰有印象，但卻對所謂的雪沒有概念。只覺得滿地的白色和冰很類似，都是冰涼的，會融化成水。

　再加一點，踩上去很舒服，可是走路很困難。

　看著只要一會兒就可以跑到的黑色陰影，他愣是花了超出預計的三倍時間來。

　而在走近了，可以看見黑色陰影的全貌時，他又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為地表世界的奇妙而驚嘆著。

　那是樹林，或者說森林？

　地底世界有水系和土系雙屬性異能者，他們也被稱之為植物系異能者，能操控植物的生長。黑陽在記憶中，見過被催生出的大樹，棕色的樹幹，蓊鬱的樹冠，片片碧綠的葉子都能成為殺人利器。

　但這裡的樹不一樣。

　首先，它們很高。高到黑陽就算是仰起頭，都沒法看清最頂上樹梢的模樣。他身體後仰，試圖在近距離看清一棵樹的全貌，結果仰過了頭，腳下一滑，和劍客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其次，它們很粗。植物系異能者弄出來的樹木，大概只能比得過人家的一根枝丫。黑陽將劍客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樹下，然後張開雙臂朝樹幹抱了上去，粗糙冰冷的樹皮摩挲著他的臉頰，他忍不住笑了，在大樹下面，他變得好小，大概要二十個他，才能將這大樹合抱起來吧？

　但是這樹上沒有葉子。黑陽靠在樹幹上，眯著眼睛抬頭望。

　嶙峋的枝杈朝著四周恣意的伸展，鋒利得將天空切割成無數碎片。枝幹上盛積著白雪，讓沒有綠葉裝扮的大樹看上去也絲毫不單調，很符合現在冷清寒的環境，有種蕭瑟蒼涼的味道。

　這樣的巨木不是一棵兩棵，而是連綿一片的無數棵。可以想像若是它們生出了綠葉，那該是怎樣的遮天蔽日，人要是站在它們的下方，大概感覺跟地底差不多了，陰暗無光。

　與其呆在空蕩蕩的白雪地上，黑陽覺得，還是在這片樹林裡比較踏實。

　因此他也不打算再搬著劍客挪位置，安安心心的往樹下一坐，一邊揉捏著雪團，一邊等著劍客清醒過來。

　而此刻，在地底世界。

　夏飛抬腳踢了踢堵塞住前路的巨石，伸手摸了摸肩上小貓的腦袋：「二黑，聞到味道沒？」

　小貓舔了舔爪子，搖頭。

　話說回來，它才不是靠味道來找艾爾的呢。夏飛大惡魔你得有多笨？

　「那再去下一個岔道。」夏飛也不急，有條不紊的將坍塌隧道的周邊逐一搜索過來，「今晚沒回去，二黑你說雁行會不會擔心？」

　當然會擔心。誰都可能夜不歸宿，但夏飛大惡魔你絕對不會。小貓懶洋洋的用爪子輕輕拍了拍夏飛的肩膀，吶，節哀順變。

　「要是我把艾爾帶回去，是不是可以功過相抵？」夏飛笑眯眯的又問。

　「咪！」小爪子使勁撓撓衣服，這個絕對可以有！快點帶它把艾爾主人找回來！

　「呵呵……」夏飛掩唇低笑，「別急別急，這不是在找著麼？」

　只是他也不能完全斷定，艾爾是被埋在了這截隧道里。說不定在他們找艾爾的時候，艾爾已經回到了聚居地。

　不過在抵達下一個岔道口的時候，小貓激動得抓疼了他的頭髮，夏飛才終於確定，其實他的預感還是值得信賴的——「二黑，艾爾在這裡面？」

　「咪！」一直瞌睡樣的小貓頓時精神抖擻起來，小爪子一揮，不在這裡，跟我走！

　它從夏飛身上跳下，往前跑了幾步，發現貓小腿短跑不快，乾脆就直接變身了，巴掌大小的身子在幾個呼吸間長大得宛如一隻獵豹，通體幽黑，透著一股子優雅利落的力量感。

　「喵嗚！」它甩了甩尾巴，夏飛大惡魔快上來。

　夏飛「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一邊跨上去，一邊說：「喵嗚比咪也霸氣不到哪裡去。這種模樣，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威武雄壯的叫聲？比如嗷嗚？」

　二黑喉間嫌棄的咕嚕了一聲，它才不會像笨蛋犬類那樣叫呢。

　確定夏飛坐穩了，它便如離弦的利箭一般衝了出去。它跟艾爾建立了精神連接，從現在這個距離上，隱約已經能感受到艾爾的存在了——在上方，還要再上方一點。

　它是風屬性的變異生物，在速度上擁有不可比擬的優勢。

　夏飛看著兩側一晃而逝的岩壁，在記憶裡搜尋著附近的地形，不由驚訝得拍了拍二黑的背脊：「你確定是這個方向？」

　二黑只顧著跑，答案不言而喻。

　夏飛無力的扶額：「二黑，你這是帶著我一起去自殺呢自殺呢還是自殺呢？」

　這條路是通往一道地底裂縫的，那道裂縫直通地表，反過來即是說，在那處，陽光是可以直射到地底的。凡是有陽光的地方，就是生命的禁區啊！

　所有人都對這條路繞道走，二黑今天怎麼就不知死活的往上衝了呢？

　看二黑還是一副不搭理的模樣，夏飛聳了聳肩，算了，等到了身體承受不住的時候，再讓二黑返程吧。

　不過……應該已經很靠近地底裂縫了吧？為什麼他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的不適？

　微微眯起了眼，夏飛輕笑，就讓他看看，前方究竟又出了什麼妖蛾子。

　地表世界，太陽由東至西，在天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夕陽西沉的時候，陽光紅豔豔的鑲在樹間，潔白廣袤的雪地也被染上一層旖旎的玫瑰色。

　黑陽蹲在劍客身邊，手上拿著一截枯枝，在雪地上比比劃劃，時不時再看上劍客一眼。

　他知道艾爾只是累了，休息夠了便會醒來，因此也沒有多大的擔憂。現在瞧著那餘暉灑落在劍客蒼白的臉上，用金色的光邊描繪出劍客好看的五官輪廓，不由的就看了入神。

　狹長的眼線很好看，密密的睫毛很好看，挺直的鼻樑很好看，薄薄的唇瓣也很好看。黑陽偏著頭想，如果艾爾緊抿的唇角能再往上翹一翹，那這個畫面就再完美不過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咬著下唇偷偷的笑了出來，一邊小心翼翼的抬起兩隻手，伸出食指，按上劍客的唇角，輕輕往上抬了抬，人工製造了一道上彎的弧度來。

　……還是艾爾自己笑的時候更好看一些。他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勞動成果評價著。

　不過，艾爾的唇摸著很柔軟呢。

　黑陽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按上了劍客抿緊的唇瓣，像是先前揉捏雪團那樣，指尖在唇瓣上調皮的躍動。一不小心，指尖就分開了唇瓣，深入了劍客的溫暖濕潤的口腔裡。

　「咦！」黑陽仿若受了驚嚇一般的，趕緊縮回手來，做賊心虛般的仔細盯了劍客幾秒，確定人還在昏睡中，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指出神，剛剛有沒有摸到舌頭？好像沒有……如果摸到了的話……

　他把手指豎起來，抬高，擺在眼前仔細研究著，都被染濕了呢……

　于美人一路上的「諄諄教導」，在這一刻忽然全部湧入了腦中。黑陽覺得自己的心跳又激烈起來，咚咚咚的敲擊著胸口。他慌亂的抬手去捂，生怕這聲音把劍客吵醒了，但心跳聲又怎麼捂得住呢？

　或許是因為不聽指揮的心跳聲，或許還因為某些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東西，黑陽慌亂的手足無措，但目光卻還是牢牢的盯著指尖一抹微弱的水色，他舔了舔唇瓣，覺得口渴極了。

　吶，再過一會兒，指尖都要變幹了……

　浪費的話好可惜。

　他閉緊了眼，終於下定了決心般的，將濕潤的指尖含入了口中，遲疑了一瞬，舌尖便怯生生的舔了上去——慌張的心情驀地平靜下來，彷彿塵埃落定，整個心都穩了下去。

　都沒有什麼味道呢。

　這麼想著，心中莫名的湧出大片大片的喜悅來，讓黑陽由衷的揚起了開心的笑，他輕咬著指尖，舌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舔/弄著，緩緩的睜開了眼。

　——眼前是劍客目光奇異的眸子。

　作者有話要說：劍客說得對~于美人會把小黑羊帶壞的o(*≧▽≦)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