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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歡》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弄虛

 清秋的午後,和風吹拂,氣息微涼,御書房內北山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朗聲覆命:「微臣奉旨徹查後宮,於穗實宮後苑發現可疑木人一個,身上遍插銀針,微臣據此扣押了常妃娘娘及宮中眾人等,聽憑皇上發落。」

 盡歡帝單手撐著下頜,沉吟了半晌,說道:「常妃麼,那愛卿意下如何?」

 「微臣愚見,此事甚大,牽連頗廣,宜交託大理寺全權處理。」北山潰低頭,常妃當時面色鎮定,全無慚愧懊悔之意,但自己這樣說不是因為擔心其含冤受屈,而是憂心常妃背後勢力甚大且寵命正熾,若是沒有拿出更多證據讓常妃安然伏罪,只怕難平她內親外戚的滔天怒火,到時皇上大可將責任盡數推至自己和提出猜測的南宮慚身上

 ——君王面對有所糾葛的事情,最先想到的不是遵循國發禮度,循循善誘,而是找替罪羊將事情一筆帶過抽身事外。

 盡歡帝看了看北山潰,而後轉頭將視線挪到窗外,一字一句地說道:「愛卿所言,甚是。」

 窗外流雲如縷,雁字嚴整,蔚藍色的底畫淡定一如往昔,天空傳承的是千秋萬代的居高臨下,從未失去的從容鎮靜。

 說到從容的話,親愛的大皇兒,似乎也是一直掛著妥帖溫馴的表情,俯首自稱『兒臣』,隱瞞下一切自己想要知道的幕後呢。

 不知交託大理寺這樣延後處理,表面上看來鐵血公正的措施,他會用什麼樣的辦法,來讓他自己逃離牽連獲罪的窘境呢?

 或是根本毫無辦法,就此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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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陽西沉,赤霞漫天,申初時分皇城便漸漸陷入了黑夜開始統治的世界中。

 再半晌,伸著懶腰的二皇子天鉞先一步邁出上書房,對著房內決計看不見自己小動作的董辭學士做了個鬼臉,而後仰起臉貼近了隨後走出來的逝水說道:「哥哥今天被我抓到了哦,一共沒焦點地眺望窗外一十四回,寫岔了五張大紙,總體表現可以總結為四個字:魂不守舍!」

 逝水低頭微笑:「一十四回,五張大紙——那天鉞開小差偷偷看哥哥是幾回啊?」

 天鉞微微臉紅,而後揪著逝水的衣襟迅速轉移話題:「哥哥絕對有心事啦!嗯,不要說,讓天鉞猜猜看哦——唔,哥哥不會是看上了哪個小宮女了吧?」

 笑意立刻盈滿了逝水清淺的眼眸,粉色的薄唇半彎,柔和地恰如漆黑夜幕中新月清冷的矜持,逝水輕輕曲起食指敲擊在天鉞的腦門上:「人小鬼大。早些回去吧,你不是已經搬到牽鳳宮去了麼,若是晚回去了,古妃娘娘可要擔心了哦。」

 逝水剛剛提及『古妃』二字,天鉞便即撅起了小嘴,左右張望了一番,發現古妃派來接送的宮人已然快步向著自己走來,方才不情不願地鬆開了逝水的下擺,努力做出一副皇子應有的威儀和尊華來。

 逝水略微退後一步,看著那宮人向自己和天鉞欠身施禮,而後隨著天鉞一同漸行漸遠了去,眸中的笑意方才倏然褪去,連這個小傢伙都發現自己的異常了麼,那自己的憂切之心是否真的太過明顯了?

 所幸前幾日一直在殿中如影隨形的暗衛已經自行離去了,否則還真會露出太多端倪。但是這樣剛從被監視的情況下脫身,明知有陰雨逼近風暴在即,卻什麼防範還未作出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寬大袖袍中修長的指尖輕輕滑過緊致柔順的襯裡,逝水一廂想著,一廂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朝著自己的小宮殿走去——自己已及束髮之年,實在沒有必要搬去和常妃一道『母慈子孝』地同住在穗實宮。

 如此且行著,一刻鐘後,逝水提步跨進殿門,往裡走了不過數十步,便聞得墨雨一驚一乍的聲音飄了過來:「殿下,殿下——宮裡出大事咧!」

 逝水駐足,眉心攏起,卻又迅速緩開,只溫聲問道:「墨雨又出去淘氣了,出什麼事了?」

 墨雨旋即竄到跟前,左右顧盼了一下,那個皇帝派來的人不知出於何緣由,今早起來的時候便發現他已經不在了,自己至此方才回到了以前無拘無束的狀態。不過現下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暗潮已經湧動到了腰際,不可收拾了。

 念及此,墨雨急切切說道:「今天禁衛軍右統領北山大人帶著一群人挨個兒搜查了後宮,在常妃娘娘寢宮後苑發現了——」

 說到這裡,墨雨踮起腳尖挨到逝水近前,低聲說道:「發現了施行巫蠱的小木人,據說是常妃娘娘用來暗害菀妃娘娘和她腹中胎兒的,現在菀妃娘娘生死未知,那個皇帝盛怒之下已經把常妃娘娘扣押,連同穗實宮中一干宮人一併交給大理寺了,還命令徹查此事,凡與之有牽連的,哪怕只是一星半點,都要一起被捕入獄——殿下,這……」

 「墨雨知道的可真多啊。」逝水微微歎出一口氣,只點到即止地感慨了一句,便沒有再細細過問緣由——從來不都是如此麼,關於這後宮,墨雨知道的實在過多了些,若是沒有發生暗衛監視一事,自己恐怕只會以為是墨雨在後宮中人緣極好,大家都樂意奉告所知之事,但現在,雖然知道絕非如此,卻是因為已經選擇了相信墨雨對自己,有一點點真心實意的關心,所以不介意,也不願過問。

 墨雨見逝水仍是一副安然的樣子,纖細的眉毛便緊緊顰了起來:「殿下真的認真聽奴婢講話了嗎?奴婢方才說,凡與此有牽連的,都要被捕入獄咧!」

 圓潤光潔的半月形指尖已然嵌入了掌心的皮膚,原本就清涼的手失卻了最後的溫度,無意識間給自己製造的疼痛卻半點沒有舒緩心中的鬱結和惆悵,逝水只微微低頭,見墨雨小臉上滿是急切擔憂的表情,始才輕笑出聲:「這樣啊,那墨雨幫我個忙,好麼?」

 「嗯嗯,好好,什麼忙都可以,殿下快說啊。」墨雨聞言,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一般,眼中儘是信誓旦旦赴湯蹈火的決心,真的,真的很擔心殿下,很擔心很擔心,但是自己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那幫豬玀一樣的廷尉放過殿下。

 逝水見墨雨一副整裝待發的姿勢,卻不急於說話,只微微鬆開了袖中緊捏的拳,幽深的眼眸無意識地向著天空漸漸抬了起來,半晌方道:「那個小木人是什麼樣子的,墨雨知道吧?而且如果是墨雨的話,也可以幫我弄三個一模一樣的,哦?」

 「三個行厭勝之術用的小木人?」墨雨睜大了眼睛,而後偏頭想了想,逐漸的,漆黑的瞳仁便像被星火點燃了一般迅速璀璨了起來,不自覺地便大聲說道:「殿下好聰明!殿下等著,奴婢今晚就可以弄來!」

 說著墨雨便閃身從若有所思的逝水身邊疾步走過,向著空蕩蕩的殿門走去。還未踏到門檻,逝水溫文的聲音卻突然堅決地跟了上來:「不,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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