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鬥狐沒有在一開始就說起他想要我們幫忙的事情是什麼，反而說了一個故事，一個屬於他自己的故事，然後我們才知道這個故事原來是由如此漫長的時間才形成。

鬥狐是狐族人，狐族原本就不是大部落，零零散散地居住在同一座山附近，這是因為狐族本身雖然是血統純正的獸人，但是外形接近半獸人又沒有強大的武力，所以在很多年前一直被其他獸人給壓制欺淩。

久而久之有個狐族部落的族長就帶著族人往深山裡跑，隨著時間過去，一點一滴聚集在一起，最後形成如今約有三千人的部落。

居住在深山裡雖然比較不方便但至少安全，鬥狐的童年可以說是無憂無慮，整天就跟著同伴到處抓抓森林的小獸，拔拔林間的小菜，有時候還會因為太無聊而整天張著嘴巴對天空發呆。

後來，他年紀大一點，就開始被長輩抓著要學習這個、學習那個，小孩子都是有叛逆性的，常常明知道會被罵，依然成群結夥蹺課，看到哪家的姑娘漂亮就整天追著跑。

鬥狐在狐族裡不算是特別英俊的少年，但是也不算差，加上他有個身為祭司的父親，本人也聰明懂得說話，族裡有不少女孩喜歡他，願意就這樣跟他在一起。本來他以為生活就會這樣過去，他也沒有想過要試試比較不一樣的生活。

一切的改變都在他再一次蹺課後的夏天。

那天天氣很炎熱，上課的老師正好就是他的父親。父親上的課跟獸人的文化有關，他其實挺喜歡聽這種像是在說故事一樣的課程。

只是上課的人是他的父親，父親上課對他特別嚴厲，老是會問他一堆他不太喜歡背的制式化問題，像是第一任獸皇登基是何年何月何日，他管那個死了不曉得幾千年的老傢伙是什麼時候登基。

於是，他幹了一件平常會幹的事情，趁父親低頭在翻那本厚重的編年史時，身體一彎腳一竄，馬上就溜離屋內老遠。

溜出課堂後，他不敢太早回家，所以乾脆跑到離家有一段距離的瀑布小湖邊去游泳泡水，泡完水覺得肚子餓就去摘果實吃，光是酸酸甜甜的果實無法填飽肚子，所以他又在山裡亂竄找了一隻野兔吃。

肚子飽了，人也困了，爬到最高的那一棵樹上躲著陽光開始呼呼大睡。

醒來太陽已經下山，夜空滿天的星辰，鬥狐心想這次肯定是完蛋了，時間弄到這麼晚，回去會被老爸給打死，但是如果不回去絕對會更淒慘。

他只好硬著頭皮爬下樹，這時他並沒有發現靠近家的那個方向天空的顏色跟往常不同，帶著被火焰烤過的豔紅，也正因為他的疏忽，讓他以緩慢的腳步拖回部落，解救了他的性命。

他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哭泣慘叫的聲音，因為聲音太過於慘烈，所以一瞬間他動也不敢動，腦海裡彷佛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千萬不要過去，過去就會看見恐怖的事情。

但前面有他的家有他的親人跟朋友，所以即使心裡很害怕，一顆心跳得好像要衝出喉嚨一樣，他還是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

火焰的光芒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可以感覺到火焰燃燒時的炙熱，伸手撥開前面擋住視線的樹枝，他看見早上還一片和樂安寧的家園全部在大火燃燒之中，原本他立刻就要衝出去看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一個高大的身影進入他的眼瞳讓他停止前進的腳步。

他雖然沒下過山也沒有機會看見其他族的獸人部落，但是父親珍藏的那幾本大圖監中有各族獸人的模樣介紹。

這是一個虎頭獸人，是獸人中的貴族，地位只比獅頭獸人略低，這些階級的獸人平常幾乎都居住在首都泰坦，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深山地帶？

很快的，另一個出現的虎頭獸人給了他答案。

「媽的，原本以為來這種地方抓坐騎應該是最倒楣的一件事，其他傢伙還在跟我吹噓他們的任務地點有精靈或是半獸人可以玩，沒想到這種偏僻的地方竟然躲了這麼多漂亮的半獸人，也不曉得是哪一族跟人類玩出來的，還挺漂亮，我看到時候要是有剩下的，弄幾個回泰坦讓那些嘲笑我的傢伙羡慕羡慕。」

虎頭獸人大聲的說著，手中抓著鬥狐的族人往前拖。

「別傻了！我們還有事情要辦，沒有多餘的精力把這些下賤的半獸人給帶回去，快一點玩完了事，每次都是你最慢！」

「那是因為我太強了！哈哈哈！」

「嘖！」早先被鬥狐發現的虎頭獸人沒趣的先行離開，留下那個抓著狐族人開始暴虐撕扯對方衣物的虎頭獸人。

鬥狐看清楚了獸人手中拖著的族人是誰，是朵拉，那個總是喜歡拉著他的手逼問自己究竟喜不喜歡她、有沒有想要娶她的爽朗女孩。

一般狐族人的力氣就已經贏不了一個虎頭獸人，更何況是一個普通女孩，因此不管朵拉如何尖叫掙扎，纖細的身體依然被獸人拖著往一邊比較隱密一點的地方去。

鬥狐忍受不住往前又踏了一步，然後這次阻止他前進的力量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朵拉的雙眼。

在他踏出一步的那瞬間，朵拉的眼睛和他對上，讓他想要哭泣的是，那雙眼睛在看見他時，發出的不是求救的光芒，而是用靈魂在警告他離開，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這是鬥狐萬萬沒有料想到的。

他以為朵拉會希望他去救她，他以為她甚至會驚慌地大叫讓獸人發現他，他已經準備好要衝上去跟獸人拚命，但朵拉要他離開。

一瞬間，他整個人呆住不曉得該怎麼反應，當他回過神來，覺得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盡他的努力。

只是當他再往前時，看到的景象讓他明白朵拉為什麼要他離開，是因為她知道他救不了她，也因為她不希望他看見這些骯髒的景象。

他看見朵拉小小的身體被壓在虎頭獸人的身下，朵拉不停的掙扎哭泣，她的手用力的想要推開身上的禽獸，但虎頭獸人紋風不動，似乎覺得拍在身上的力道很是厭煩，大手抓住朵拉的手輕輕一折，朵拉的尖叫聲在鬥狐的耳際一直直響著，好像就這樣烙印在他的腦海中永遠都無法抹去。

他看見獸人掏出那根猙獰醜陋的東西，他看見他壓著朵拉的身體用力撞擊，他還看見他不喜歡朵拉用力掙扎的四肢一根一根被折斷，他不曉得最後紅的是朵拉的血還是自己的眼。

獸人離開朵拉的身體時，朵拉連呼吸的聲音都沒了，他沒有去看朵拉是不是還活著，他也沒有想要知道朵拉需不需要自己，他心裡已經有答案，所以他放慢腳步慢慢的尾隨著逞完凶的虎頭獸人。

獸人的聽覺都很靈敏，但是他知道虎頭獸人不會發現自己，因為他的腳步聲連自己都聽不到，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的身形可以做到這一點，這是他最好的一次跟蹤。

虎頭獸人走過了一間小屋，那是族裡的糧倉，隔壁是工具間。他從窗戶翻了進去，動作比虎頭獸人慢了一點，但是那沒關係，他只要能把人給吸引進來就好。

這個地方以前由他父親掌管，他時常會跟著父親跑進來亂瞧，因此這裡頭有什麼東西、放在哪裡，他都非常的清楚。

於是，他故意將櫃子裡的一樣小物品推到地下，發出一聲不大但是足夠吸引人的聲音。

鬥狐抓著一根長長的杆子站在門後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身後抵著牆，握著杆子的手掌心冷汗流得滿手都是，耳朵聽見有腳步聲站到門口。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他覺得自己似乎等了一輩子那麼漫長，以為自己就要失敗的那一刻，工具間的門被用力踹了開來，露出了臉上帶著戒備的虎頭臉龐。

虎頭獸人看見裡面竟然只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原本要把夥伴叫過來戒備的話語變成狂笑，小小的一個娃娃就算手中抓著一根像是武器一樣的棍子，也完全沒有威脅感。

「哈哈哈哈！小娃娃，你以為手中拿著這樣一根小小的棍子就傷得了我嗎？哈哈……啊？」

虎頭獸人的笑聲在眨眼間停頓，他不敢置信的瞧著那根剛剛被他大聲嘲笑的棍子。就在他大聲笑著的時候，棍子射出了一根銳利無比的鋼刺，刺穿他的喉嚨結束他的生命。

鋼刺的力道太大，不但刺穿他的喉嚨，還斷了他的頸骨夾帶白森森的骨頭自頸後穿出，讓他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鮮血不斷的從鋼刺尖端滴下。

「也許它傷不了你，但是它一定殺得了你。」

鬥狐瞪著虎頭獸人的屍體輕輕地說，奇異地，剛剛還不停顫抖的身體這一刻完全停了下來，他的腦袋也變得冷靜，好像虎頭獸人的死帶給他需要的轉變一樣。

他知道不能繼續停留在原地，這個虎頭獸人還有一個夥伴，就是他一開始看見的那一個。

他冷靜的重新拿出一把刺槍，這種外型樸實的武器是族裡專門用來獵殺外皮特別堅厚的魔獸，但是重新裝填不是很容易，主心軸使用的彈簧要好幾個人幫忙壓制才能裝回去，因此他對它很有信心，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那是他唯一能殺死虎頭獸人的辦法。

這樣的武器一共六把，他帶不了那麼多，太重的負擔也會讓他容易被獸人發現，因此他不得不放棄。

拿著武器他很小心地走出工具間，另一個虎頭獸人還沒有發現他同伴已經死亡，鬥狐趕緊往外頭沖，沖向父親教課的小屋。

他很擔心父親現在的狀況，父親是族裡的祭司，很多事情都是交由族長跟他做決定，照現在的景況如果父親沒事的話他早就出面阻止了，根本不可能讓朵拉遇到這樣的狀況，現在看不到父親的行蹤也沒聽到他的聲音，他很擔心，真的很擔心。

一路上整個村落都陷入火焰的肆虐，到處都可以看見族人殘破的屍體，還有少女跟朵拉一樣被折斷了四肢甚至是頸子，靜靜的躺在他們平常玩樂的小廣場上。

他懷疑眼前的一切其實只是自己做的一場惡夢，等到惡夢驚醒，他就會看見對著他大吼的父親跟總是圍繞在他身邊玩樂的夥伴。

突然間，他聽見有很多陌生的聲音在大叫著什麼，聽起來很隨意，感覺上就像是在自己家裡聊天。

鬥狐躲在幾個連在一起的屋子後面繞過去，接著父親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眼眶中不停有熱燙的液體落下，落在冰冷的臉頰上感覺好陌生。

父親坐臥在一堆族人的屍體旁，族長也在其中。平常族長強健的臂膀已經被撕裂開來，胸口破了好大的一個洞，單薄的衣服沾滿了鮮血，鮮血早已乾涸，可見族長死去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或許是最早的一個。

因為他跟父親一樣愛護族人，在這樣的狀況下，他肯定是擋在最前方阻止敵人傷害族人，所以也將是第一個被殺死的狐族人。

這時有虎吼聲充滿憤怒地大叫，聲音來自他的後方，他知道肯定是剛剛被他殺死的虎頭獸人屍體被他的夥伴給發現了。

聽到聲音，剛剛還在談笑的獸人全部都沖了過去，讓他有機會可以靠近自己的父親。

「醒來！爸爸！快醒來！」他不敢大聲叫喚怕引回那些禽獸，內心無比焦急，生怕他來不及叫醒父親，那群虎頭獸人就已經趕回。

幸好上天好像終於聽見了他的祈禱，狐族祭司的雙眼看見自己的孩子安然無恙，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但是身邊的景象進入眼中，想到所有族人的犧牲，那一份悲慟怎麼也隱藏不了。

「爸爸，我們快走！快離開！再慢一點的話，那些虎頭獸人就要回來了。」

鬥狐心裡很怕，他知道如果自己身上背著父親逃跑，速度會變得很慢，所以千萬要在那些獸人沒回來前趕緊離開。

「不用了……來不及的，小狐，來……來爸爸這裡。」儘管才剛清醒，狐族祭司的思緒卻很清楚，他知道唯一能保住孩子的作法是什麼。

鬥狐聽見虎頭獸人回趕的聲音，知道父親說的沒錯，現在要跑，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也來不及了，更何況還有爸爸，說什麼他都不可能丟下他的父親一個人逃跑。

「爸爸！」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們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狐族祭司抱住鬥狐，將他拉到後方，然後自己壓在他身上。

鬥狐一開始還在疑惑父親想做什麼，但聰明的他很快就明白了父親的意圖，他在想辦法保住自己的性命。這裡全部都是那些虎頭獸人殘殺過以為已經死了的狐族人，只要他不要發出聲音，他就有機會不被發現。

果然，沒多久那一群獸人罵咧咧地回到小廣場，手中已經掏出武器，開始四下尋找那一個隱藏起來的兇手。

鬥狐動都不敢動，雖然整個人埋在屍堆裡充滿著血腥味，還有大量的血液跟臟器接觸著自己，可是他依然堅持著，讓身體慢慢地陷入屍堆的更深處。

他知道如果自己被發現，父親的性命一樣會跟著不保，所以他只能閉著眼睛不斷斷在心裡默數，期望這些該死的虎頭獸人離得越遠越好。

後來虎頭獸人漸漸的安靜下來了，他們找不到還活著的狐族人，也沒有更多的時間耗在這裡，因此幾個人討論了一下，確定乾脆連同一些主要的房子都燒光，把一切毀得一乾二淨，也省得他們麻煩。

鬥狐不曉得自己埋在裡面多久的時間，他只有感覺到周遭的空氣越來越熱，他已經聽不見虎頭獸人說話的聲音，火焰燃燒房子的聲響比什麼都還要清楚。

「小狐……」

忽然間父親的聲音穿過一切進入他的耳朵，他連忙手忙腳亂的從父親身下爬出來，中間還因為身上黏膩的鮮血而手滑了好幾次，最後終於離開屍堆跪在父親的身前。

「父親，他們走了嗎？他們走了對不對，我馬上帶你走，我們快一點走。」說著他就想要伸手去扶父親上背。

但是狐族祭司卻抓住了他的手搖搖頭。

「小狐，我沒有辦法跟你走。乖乖聽我說，以後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看看我們的部落，你就知道山外的世界對我們族人來說是多麼的危險。我們祖先因為被欺淩怕了，所以躲到深山裡來，沒想到怎麼躲，最終還是躲不過被滅亡的命運。」

祭司的聲音哽咽，他伸手摸摸自己孩子的頭，雖然孩子的臉上被暗色的鮮血給弄得模糊，可是他的孩子，模樣他永遠都會記在心裡不會忘記。

「為什麼？為什麼不一起走？為什麼？」

鬥狐不懂，父親現在還清醒著不是嗎？為什麼不一起離開？

狐族祭司雙眼充滿悲戚，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放孩子一個人在這樣危險的環境裡生存，只是他沒有辦法也沒有時間繼續陪著他。

祭司伸手拉開身上的破碎衣物，然後鬥狐瞧見父親胸口完全凹下去的傷勢，有胸骨穿出體外，鮮血已經不再流動了，但是鬥狐知道，這樣的傷口，是活不了人的……

不可能！

一定是他眼睛花了，要是父親身上真的有這麼嚴重的傷，為什麼還可以跟他說話？

「這是祭司最後的一種巫術，為了讓敵人以為自己已經死去，為了讓我們還有機會將消息傳給族人知曉，我抽取了死去族人的一些生命力，讓我可以到現在依然清醒著跟你說話，但是這樣的身體撐不了多久，我已經沒有時間……

小狐，接下來你要好好聽我說，我要用最後一次的力量，強制讓你接受傳承。

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想辦法去尋找其他的狐族人，只要還有少數的族人活著，那麼我們狐族就不至於被滅亡，如果有機會繁衍，我們腦中的知識將會是你們最大的依靠。」

父親說的話，他都不懂，因為當初他被判斷成為祭司的能力不強，所以負責傳承父親能力的，是其他的狐族人，所以他不曉得父親要表達的是什麼。

狐族祭司知道他的孩子不懂，但是他不需要他懂，當他完成最後的任務時，他親愛的小狐自然就會明白一切。

「會很痛苦，但是要忍耐好嗎？為了我們大家，要忍耐下去……」

後來，鬥狐就停止敘述，不過我知道他父親說的是什麼。

獸人祭司有一種人類魔法師沒有的能力，他們可以將同一族人的死者靈魂意識灌輸到活著的族人腦海中，但是那會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因為你在繼承他們意識的同時，也繼承了他們的喜怒哀樂，最難以忍受的，是他們臨死前的痛苦。

狐族的族人在虎族獸人手中死得太淒慘，想必鬥狐在被灌輸靈魂意識時，這些慘烈的景象將會在他心裡腦海裡演練數百、數千次。

「你沒發瘋是個奇跡。」

鬥狐搖搖頭。

「不是奇跡，是我父親保護了我，雖然我經歷著那些慘烈的痛苦，可是卻始終有個聲音在我旁邊告訴我許多我記得的快樂回憶，我父親幫我分擔這些痛苦，讓我得以撐過這一切。」

我不喜歡鬥狐的故事，但是我佩服他。

「所以你要我幫你尋找你的族人？」

鬥狐搖搖頭，眼光的情感有點接近於絕望。

「我已經找了數十年了，但是沒有任何一點有其他狐族人存活的跡象。當初狐族人為了躲避欺淩傻傻的居住在同一座山上，正好讓那些獸人一次打擊，數十年來那一座山頭我一翻再翻，就算是逃走的狐族人，我想也應該會回來看看或是憑弔才是，但是都沒有。」

「或許他們也害怕被找到，數十年不成，數百年總行吧？我知道這種靈魂意識的灌輸，還會給你增加許多壽命，那些亡者的生命力，足夠讓你再尋找很久很久。」

鬥狐苦笑。

「我的確不會放棄，但是我也想通了，在尋找族人的同時，其實我可以做一件更有意義的事情。」他看著我，我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真正打算跟我合作的目標。

「什麼更有意義的事？」

「我想過，狐族之所以被滅，除了因為我們不夠強大之外，最大的原因來自於觀念的錯誤。原本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利用萊特華達的力量，去找尋我的族人，甚至想過如果可以改變萊特華達的想法，讓他感覺到我的重要，也可以提升狐族人在獸人心中的地位。

但是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那麼好改變的，改變萊特華達的意識太難，就在我困擾這一點時，我發現有一個人，他不在乎種族，不在乎階層地位，他創造一個新的居住環境，不管是什麼樣的族群，在那裡都可以有一樣的生活，一樣的對待……」

然後，我明白鬥狐想要跟我合作的事情是什麼，那是只要我願意，就一定可以動手去做的一件事情。

要是說我剛剛並沒有因為鬥狐的故事而哭的話，那麼我現在幾乎要為他的想法而流淚。

鬥狐的要求並不是那種刻意的為難，他甚至在這合作上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利益，他要的只是一個夢想，一個他的族人來不及分享的夢想。

他看著我，露出微微的笑容。

「如果你早一點出現該有多好？如果可以早一點有人創造這樣的城市，說不定我的家人我的族人都還可以活著，就算我沒有生命力的支撐而白髮蒼蒼，那也是一種快樂。」

「我要的合作很簡單，我給你泰勒迦納的所有資料，然後毀滅泰勒迦納的同時，請連同獸人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一起毀滅，即使那樣會殺死許多所謂的獸人貴族也無所謂。」

鬥狐淡淡的說著，可是我看出對於獸人這樣的身分，他有愛也充滿了恨，因此他會動手幫忙獸人成長，可是也能滿不在乎的看它被毀滅到必須重新開始。

「合作愉快。」

我伸手，他看了我一眼，我想到在這個世界握手並不一定代表成交，不過鬥狐反應得很快，他也伸出手，我往前一探就緊緊地握著，感覺到他手中的溫暖，也感覺到他背負的東西有多麼沉重。

談定了結果，鬥狐要離開的那一瞬間，我想起了一件事：獸人的軍隊離這裡可有很長的一段距離，這麼遙遠的路程，他怎麼可能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來回？

就算手中有空間卷軸，但是目前的空間卷軸並沒有辦法做定位傳送，打開卷軸通常會搞不清楚被傳送到哪裡去，因此不太可能是用這種方法來回，但除了空間卷軸可以達到這樣的速度，其他的方法根本就不可能。

難道鬥狐身邊也有巨龍可以熬夜飛翔？巨龍不休息飛翔速度可以那麼快嗎？

於是我抓住鬥狐詢問，鬥狐很神秘的笑了一下。

「這是秘密，狐族祭司特有的技能。」

鬥狐說到狐族祭司特有的技能時，眼中有了悲傷。明明沒有祭司才能的他，現在卻可以這樣回答我，只因為那是父親最後犧牲生命給予的力量。

因此，我沒有問秘密的答案究竟是什麼，但是我想請他幫我一個忙。

「幫我將一個消息傳達給一群人，我想他們會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如果可以，請趁他們還沒有回到龍城時幫我傳遞。」

我沒有多解釋，里昂已經知道我希望鬥狐幫什麼忙，他很快的回到屋子的桌邊，簡單的在羊皮卷軸上寫了一些字，然後蓋上標記封蠟，走出來將手中的羊皮卷軸交給鬥狐。

「把這個卷軸交給他們看，不要在他們面前露出你的模樣，然後我想他們就會明白。」里昂對鬥狐說。

我想將跟鬥狐合作的訊息透露給那些當初我們救回性命，急著回去龍城殺敵的翔龍士兵知道。

我們會趁著這個機會動手，請他們加入我們的隊伍，不用擔心我們會希望他們幫我們攻下龍城，他們只要和我們一起毀滅正在攻打他們家園的獸人大軍即可。

鬥狐接過卷軸，眼中的情緒很複雜，我握住他的手，然後再抱住他。

「不要難過，不要覺得這是一種背叛，你只是希望這世界可以更好，已經選擇的路就不要懷疑，我知道你懂得這條路有多麼艱辛，可是你的族人必然會因此而為你驕傲。」

鬥狐整個身體是僵硬的，我慢慢放開他，他看著我，然後微微笑，這一次，他的雙眼堅定而坦然，雖然還有些悲傷，可是沒有猶豫。

「你是一個相當好的說客。」

我搖搖頭。「不！我只是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的家鄉有話是這麼說的『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又或者『道之所在，雖千萬人逆之，吾往矣』，這兩句話的意思是類似的，就是告訴我們省察自己的作為與理念，如果自己覺得正直無愧於心，就算面對了千千萬萬的人的反對指責，我也依然勇敢往前進不需要害怕。」

鬥狐將這幾句話念了幾次，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堅定，然後他沒有多問我什麼也沒多說什麼，頭也不回的，從我眼前離開，彷佛在他眼前的那一條路，已經直直地通到他想要看見的地方一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