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應該要稱讚丹文笙有一個好侍衛？還是應該替他悲哀有一個糟糕的領軍者？」

當一陣風從外頭襲來，冷冷的劍尖往霍克的脖子上抵，被霍克用手中的筆隔開，兩個人對著一張桌子看著彼此。霍克帶著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有趣的詢問著這一個不太容易回答的問題。

他最近真的心情不錯，因為他每天都在想著號稱翔龍最強的戰士究竟什麼時候會來殺他為他的國王報仇，如果讓一般的正常人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覺得他病得不輕。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跑出來一個超強的高手來暗殺自己，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陛下呢！？」

戈雅不打算回答他，他千里迢迢的從泰勒迦納的陣線趕過來，為的就是可以救出他的陛下，他沒有想要跟霍克多聊聊的意思，如果是在過去，也許會想要跟他比劃比劃，現在他一心只在乎陛下的安危。

「我殺了。」霍克很乾脆的回答。

戈雅手中的劍尖一顫，從劍尖延伸而出的鬥氣幾乎要刺破霍克的脖子，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霍克的武技，不輸給戈雅太多，再加上魔法，誰殺誰還不一定，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受到戈雅的威脅。

「陛下在哪裡！」

霍克輕輕地笑了起來，他一直在想戈雅究竟會在什麼時候找上門來，是快一點呢？還是會再慢一點？光是這個問題就讓他有不少天心情很好。

他早知道翔龍裡有個將領的武藝比飛鷹將軍更好，一直想好好的跟他比劃比劃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只是這個武將幾乎從來不離開翔龍國主的身邊，因此想要跟他打一場相當具有難度。

上次他為了追殺阿沙多加殺到翔龍首都去，那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戈雅的存在，相信戈雅也有感覺到他，但是不管他在龍城的行徑有多囂張，最後還是沒把人給引出來，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能真正見他一面。

「你比我想的快不少，原本我還在想很可能要我到達龍城後，你才有可能殺過來興師問罪，但是現在我還沒到達龍城你就找上門，真的挺讓我意外。」

戈雅的速度超出了他最開始的計畫，不過那也沒差，反正他原本就是想讓飛齊的軍隊用龜速前進，因此在還沒到達龍城之前先遇到戈雅，也勉強算是在計畫之內。

只是奇斯的亞倫提特對於目前的局勢有一些做法，他對奇斯也有一些做法，戈雅的行動，稍微打亂了一點點過程，但算了，天底下的事情太盡如人意也會變得無趣。

「陛下在哪裡！」

戈雅根本就不想聽他說話，他只要一個答案。

「我說殺了。」

「不可能，我可以感覺得到陛下還活著！說！你將陛下藏在哪裡！」

這次霍克是真的訝異了，他以為戈雅之所以會這麼早就過來，可能是因為翔龍國主暗中有安排傳遞消息的人，讓戈雅可以提早知道，所以戈雅才有辦法比他所猜測的更早一點來到，但現在答案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可以感覺得到？」

戈雅沒有回答他，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劍尖上，只要霍克稍微有什麼動作，他馬上就可以察覺然後應變。

「我以為可以好好打一場的。」

霍克歎息，他希望戈雅認為他殺死了丹文笙，而且還怕他不夠生氣，因此腦中已經安排了一堆的草稿去形容自己是怎麼樣把丹文笙給淩虐致死，但是他發現這些草稿在突然間變得一無是處，這真的是太可惜了，難得他霍克?那勒斯也會有想要為某種發言而擬草稿的時候。

霍克的唇角勾起笑容，接著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戈雅的劍隨之跟上，但是只依靠這樣一點點的時間，霍克已經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個反手將幾乎貼在自己喉嚨上的劍尖給撥開。

戈雅的劍沒有那麼容易對付，霍克很強，他也不弱，霍克撥開他的劍尖，他利用霍克撥開劍尖的力道一個轉圈，劍尖又回到霍克的頸子上，接著不管霍克怎麼移動，怎麼擊開戈雅的長劍，那劍尖始終沒有離開霍克的脖子太遠，一旦霍克的速度稍微慢了那麼一點，那銳利的尖端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在他脖子上刺出一朵鮮豔的血花。

兩人在不大的空間裡閃閃躲躲，戈雅的劍尖無法再前進一分，霍克的身形也沒辦法多避開一點距離。

或許有人會說，霍克不也是一個魔法高手嗎？他可以一邊躲避戈雅的追擊一邊使用魔法。會說這種話的人，肯定不是霍克這一階級的強者。

打架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因為一個人的能力是固定值，戈雅用全部的心神去攻擊霍克，而跟他能力相當的霍克，如果將劍擊跟魔法同時使用，等於將自己的能力一分為二，二分之一能大於一嗎？

這個數字相當危險。

「你殺不了我。」

不用太久的時間，霍克就得到了結論，如果是以為翔龍國主命喪在他手中，一心一意為了復仇的戈雅，發起瘋來或許殺得了他，但那也只是多了那麼一點點機會，而現在的戈雅，他很清楚自己手中的丹文笙並沒有死，所以手中的劍，少了一份瘋狂。

那不是他想要的，超出預定計劃的意外，有時候並不是那麼的受歡迎。

「陛下在哪！？」

戈雅只有這句話，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切。

霍克歎息。「放下你的劍吧！我帶你去。」

虧他高興了那麼久的時間，偏偏最後的結果不怎麼盡如人意啊！

霍克帶著戈雅去的地方，其實離飛齊的軍營有一段距離，那裡有點偏僻，還有一個入口不大但是深度相當深的山洞，山洞深處除了一個身影之外空無一物。

丹文笙靜靜的躺在透明像是水晶一樣的寒冰之中，模樣彷佛正熟睡著，沒有一絲的痛苦，也沒有過去總是掛在臉上的煩憂。

戈雅看著眼前被冰封的國主，雖然他現在隔著冰層無法觸摸到本人，也沒辦法叫喚讓對方聽見而有所回應，但是他就是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氣息仍然在，他的國王絕對活著。

「為什麼？」他不懂，真的不懂霍克心裡面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不但沒殺了敵國的國主，還用這種方式留住了敵人的性命。

「很驚訝？很奇怪？是應該驚訝，是應該奇怪，只要是稍微正常一點的人站在我這位置上，照理說都應該在第一時間殺了對方，或是想辦法折磨對方才對，不過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殺了對方、折磨對方對我來說沒有半點好處，還不如留下對方的性命看看以後有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地方。」

雖然霍克是這樣說，不過戈雅就是知道不單純是如此。他不是一個擅長說話爭論的人，因此沒有反駁回去，他只要得到他想要得到的、知道想要知道的東西就好。

「怎麼解開這些冰塊？」

「這是古魔法陣造成的，我只發現了催動法陣，沒看見解除法陣。」

換句話說就是實驗性質頗高，只有霍克自己才曉得這個實驗是不是第一次開啟。

不過戈雅並不因此生氣，他知道國主的身體其實已經到了極限，就算霍克不這麼做，當初只是俘虜陛下不殺陛下，陛下也活不了多久的時間，這樣或許更好，讓他長眠在夢中，等到有一天他有機會醒來時，那時已經沒有翔龍，也沒有需要他擔心的事物，或許他才有機會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然後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

「你知道他身體不行了。」肯定是知道，要不然沒必要這麼做。

「誰都看得出來。」

如果翔龍有臣子看不出這件事情，只能說他對他們國主的事情毫不掛心，看看那一張臉蒼白成那樣，要說沒病沒痛，鬼才相信。

戈雅回頭看著霍克，他以前就曾經在影像中看過霍克的模樣，但卻沒有機會如此接近，看著霍克，會發現有些人的思想不是你說想懂就能懂的，至少他就不懂霍克的想法。

「我想我欠你一份情。」

霍克揚眉。「你確定你說這句話的時候，還記得自己是翔龍的人？」

戈雅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我知道你是誰，我也知道我是誰，但是我更清楚自己一直在守護的是什麼。可能會有人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會跟飛鷹將軍一樣將國家放在第一位，畢竟在我加入近衛的那一刻，我發誓要效忠國家一輩子。」當年的心永遠是最單純的，以為那就是一切。

「剛開始的確是如此，開口閉口都是國家，以國家為重……但是當你負責守護一個人，守護了百年的時間，親眼看他是怎樣為你發誓效忠的國家付出犧牲一切，從總是微笑充滿傲氣的模樣變得眉頭深鎖，變得憔悴愁苦……那時天秤就會開始傾斜。」

他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他的心中陛下的快樂比國家的存亡更加重要，因此，即使他明明知道離開東部陣線可能會加速翔龍的滅亡，他還是這麼做了，毫不猶豫的這麼做了。

霍克聽完，給戈雅的回應是放聲大笑，笑得連眼角都出現淚光。

「我以為我們兩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你個性固執死板不知道變通，我則是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明明是那麼不同不是嗎？結果在最後才發現我們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戈雅不明白，不過他看得出來霍克並不是在嘲笑他，這個人或許是敵人，但是他卻有很多讓人尊敬的特質在，跟霍克比起來，他只是一個渺小的人，人跟人之間是有上下之分的，霍克就是那一種在上面的人，天生就是。

笑完，霍克也不打算多說什麼，他沒打算告訴戈雅留著翔龍國主一條命，是因為他是他難得敬佩的一個人，要是飛齊的國王是丹文笙，整個翔龍大陸早就已經被他們兩個拿下，哪來今天的打打殺殺。

只是他有點可惜，可惜戈雅跟他主子的感應實在太好，竟然連自己主子是不是還活著都可以感覺得到，害他不能好好打一場，真的是讓他太失望。

至於戈雅有沒有可能帶著這樣的丹文笙回翔龍，在他聽完剛剛戈雅說的話之後，他就知道不可能。

他們在本質上是同一種人，同一種極端的人群，所以他不需要猜測也可以明白，戈雅必然會帶著他的國主離開，離開到不需要知道這一片大陸死活的地方，等到時間都過去，他尋找到解除的法陣後，那時他才有可能再回來，但是到那時候，丹文笙已經沒有什麼好挽回的了了。

倫特邊境

夜裡，我在房間裡等待著里昂回來休息時，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門，我打開，看見一個精靈在外頭。

「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的，有一個人在城外說要見您一面，我請他表明身分他不願意，他只要我跟您說一聲，他認識雷閃，如果您記得，請讓他見您一面。」

雷閃！？

是喬嗎？

之前我聽說喬鎮守的防線已經被獸人給攻破，現場只剩下殘破的城牆跟屋子，四下都是破碎被啃咬過的屍體。

在經過風沙侵蝕、空氣曝曬過後，我們的探子幾乎都無法分辨這些殘破的屍體是屬於誰，但是有幾個比較好辨認的地方是，在城牆附近有一具像是召喚獸一樣的屍體，屍體被炸得很破碎，隱隱約約看起來像是犬類還是狼。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以為喬已經在那一役去世了，整個人難過了一整天，不管里昂怎麼勸，我都吃不太下，尤其想到喬可能被獸人分屍吃到肚子裡去，我就反嘔。

現在竟然有人告訴我他認識雷閃？

「可以請他進來嗎？我在這裡等他！」

如果是喬，怪不得他不願意告訴城門的守衛身分，他是翔龍國的人，如果讓修知道，肯定不會通情，要嘛就是看我的面子把人給轟走，要嘛就是抓起來詢問一些他想知道的答案。

「但是……」

精靈雖然被那個人說服到願意進來通知我，但是很明顯的，這種對我有危險的行為他還不敢做，再加上之前我被飛鷹將軍綁架過，要是放進來什麼敵人，到時候他可不是被責備而已。

「沒關係的，應該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擔心，在帶他進來的時候可以順便通知里昂一聲，有里昂在我旁邊，就算你帶進來的是萊特華達也不會有事。」

我這麼一說，精靈笑了起來，誰都知道萊特華達跟里昂的那一戰，也知道萊特華達的身形有多好辨認，根本就不可能瞞得了人，因此他點點頭，離開我的視線幫我通知兩人。

我一個人坐在屋子裡頭，走過來繞過去，緊張得很，我已經有很久很久的時間沒有看到喬了，而且還是在聽見他陣亡之後，我緊握著自己的雙手，慌得不停流汗。

「怎麼不把門關好，這樣很危險！」

里昂的身形一出現在外頭，我馬上沖過去。

「別管門了，剛剛有精靈告訴我，有一個人要找我，他說他認識雷閃。」

里昂也知道喬的召喚獸名字，所以我這麼說，他應該知道我在緊張什麼。

「我知道，剛剛他有將對話跟我說一次，只是我覺得那個人應該不會是喬。」

「為什麼？」

里昂在這種地方的判斷比我好，因此他這麼一說，我剛剛高漲的心情突然間低落了下來，感覺很難過。

「因為喬不是那一種在失敗後會來找朋友的人，尤其他的國家正在存亡之際，而我們奇斯正在崛起，差距太大，身為一個擁有悠久歷史的貴族世家，他不可能會放棄他的驕傲他的尊嚴過來找你。」

「沒錯！我本來是希望由他前來，但是他不肯。」

里昂剛解釋完，一個很陌生的聲音出現在門外，我目光轉了過去，看見剛剛幫我通報的精靈，還有一個跟精靈差不多高，高我半顆頭，身形偏瘦穿著大斗篷的男子。

里昂把我拉到身後，他似乎察覺到什麼。

「放心，我沒有惡意，基本上以你的能力，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殺了我，所以不用擔心我會有什麼企圖。」

來人的聲音很和善，那似乎說服了里昂，不過他還是將我塞在他身後，示意精靈讓他進來並且把門給關上。

門關上後，來人把斗篷拉下，我看見一個面貌白皙清秀的男子。這個男子有著一雙眼尾上揚的眼睛，看起來有點小狡猾，可是卻又很耐看。

「你是獸人。」里昂說，我訝異的瞪大眼睛，完全看不出來眼前的男子哪裡像是獸人。

「是的，我是獸人，你是第一個可以這麼快看出我身分的人，連萊特華達在當初都曾經把我當作半獸人，或者說在他心裡，至今我依然是半獸人。」

「你怎麼看出來的？」我問里昂。

「味道，獸人的味道跟半獸人不同。」里昂現在不只有龍族的力量和皮膚而已，連嗅覺都開始跟龍族一樣靈敏。

「你有一個很好的鼻子，比獸人還厲害的鼻子，一般獸人覺得半獸人跟獸人的氣息其實差不多。」獸人男子一副好像在自家家裡一樣，很自在的脫下斗篷露出尾巴，然後往我們的床上一坐。

「你來做什麼？」

「對！你來做什麼？你怎麼知道雷閃？喬他現在還好嗎？他沒事吧？」里昂一問，我這才想起為什麼把這個傢伙請到自己的房間。

他笑了起來，好像覺得我的態度很有趣。「你們可以叫我鬥狐，是狐族人。」

「狐族？我以為這個世界沒有狐狸。」

「狐狸？」

「沒事，當我在說夢話，你繼續。」

「喬他現在在我那裡，城破的那時候我把他跟他朋友一起救出，原本在我知道他跟你認識之後，我想要他幫我一個忙，來幫我傳遞我想說的話，可惜就像他所說的那樣，身為一個歷史悠久的貴族子弟，他沒有辦法放下他的尊嚴跟驕傲，因此只好我自己冒險試試。」

知道喬沒事之後我就已經滿足，因此開始好奇他究竟想找我做什麼？

「你想跟我說什麼？」

「合作的事情。」

「合作？跟我？從商嗎？」這是我唯一想到可以跟我合作的一件事。

鬥狐再度笑了。「你果然是一個很有趣的人類。不，不是跟從商有關，我希望能跟你合作，你幫我做一件事情，我提供泰勒迦納的資料給你。」

「我？為什麼？如果你要提供有關於泰勒迦納的資料，給修會比給我更好，這份資料對他比較有價值，對我沒什麼吸引力，我不懂得你為什麼要找我。」要知道，在奇斯我雖然職位看起來很大，是堂堂的聖者大人，但是實際上的職權是什麼，答案是沒有。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我只相信你。」

「為什麼？」我跟他還是第一次見面。

「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所有人裡，不管是人類、獸人、半獸人、矮人還是精靈，唯一一個真的不在乎種族的人，我要的正是這樣的人。」

說這些話的時候，鬥狐的目光堅定得讓人覺得他整個人有一種在發光的感覺，連那張清秀的臉龐也顯得更加的吸引人、更加好看。

能用這樣的神情說話，我相信他絕對不是在騙人，因此這次我跟里昂都一起坐了下來，決定好好聽聽有關於他的合作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