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兩天前。
陳澤捧著那隻手,默默的飲著來自掌心的液體,液體溫熱而腥甜,知書說,這是水,你可以放心的喝。
陳澤沒說話,捧著那冰涼的手,卻覺得那手比什麼都熱,熱的他心跳得喘不過氣來。
知書以血哺育他,供養著他的生命,陳澤覺得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只剩下靈魂的悸動。他沒有戳破知書的謊言,飲完了血後,便默默靠在他肩上,哭著睡著了。
「你知道什麼叫永遠嗎?」
黑暗中,陸知書喃喃地問,喃喃自答:「永遠就是這生命沒有了,但是這裡──」捶捶自己的胸口,「這裡還在。」
靠著陸知書的血,陳澤撐過了一夜。然而血終究不能替代食物與水,有孕的身體很快就承受不住沒有飢餓與疲累,終於作出了最粗暴的抗議。
陳澤感覺到肚子陣痛時,知書因為太過疲倦陷入了昏睡中。
陳澤不想吵醒他,起先還默默忍著,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腹中的疼痛越來越劇烈,疼的他滿頭大汗,渾身顫抖不止。高聳的腹部傳來不安的微微抽搐,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孩子也許是要提前來到這世間,也許,是要與他們永別了。
「不……」陳澤護著腹部,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別離開我們,別離開……」
下身似乎有溫熱的水液流了出來,打濕了的褲子,他的雙腿不停的顫抖著,腹部傳來一種沉重的下墜感。陳澤艱難的伸出手,抓住了陸知書的衣角,用力的扯了一下:「知書……」
知書太過疲累,睡的很深,沒有反應。陳澤深呼吸了一下,強忍著劇烈的疼痛,又叫了一聲:「知書……快醒……醒……」
陸知書醒了,可是他卻只是把眼微微瞌著,動都不能動,似乎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就靠在那兒,嘴唇囁嚅著,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他的臉慘白的像一張紙,失血過多導致他眼眶深陷,眼眶下都沉澱著死人般濃鬱的烏黑色。
他的頭腦很清楚,可是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事了,只能靠在那兒,眼睜睜看著陳澤跌入血紅色的漩渦裡。
陳澤看到他痛苦的眼神,瞬間明白了一切。
知書快不行了。
知書不能夠再幫自己了,不能夠成為他的依靠了。
就是這一瞬間,陳澤就產生了放棄的想法。躺在那兒不再掙扎。
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命。
然而,突然有一隻手指頭,輕輕搭上了他的手。陳澤抬起臉來,看過去,是知書的手。
知書疲倦的看著他,嘴唇囁嚅著,重複著三個口型。
「別放棄。」
很久以前,他們還住在一起,知書看球賽,陳澤到處在網上瞎點著玩。無意間看到一個視頻,叫「三行情書」。來自日本的一個小遊戲,讓人用三句話寫一封情書。
視頻裡搜集的都是最優美的三行情書,背景音樂悠揚動聽,陳澤看著,都覺得挺感動的。其中有一封情書是這樣寫的:
你發來信息,問我還好嗎。
就是這一刻
我精神一震!
現在,用這行情書來表達自己的情感,恐怕就是這樣。
就是這一刻,就是在知書的手搭過來,就是在看懂他口型的那一瞬間,陳澤覺得自己精神一震,再大的痛苦都可以扛過去。他躺在那兒,看見知書濕潤的眼睫毛對他眨了眨,眼角有晶瑩的淚水。
陳澤說:「我答應你。」
肚子裡的痛感像龍捲風,瘋狂的席捲了他的全身,他痛的渾身都是冷汗,臉慘白成一片,但是卻憑著一口氣硬撐著。他伸出一隻手摸到下體,手上的液體不是血,而是一種微微透明中帶著微微淡黃色的液體。
畢竟懷了孕,陳澤還是具備一定的孕理知識的,知道這種東西叫做羊水。而孕婦一旦羊水破了,就代表孩子要出來了。
心裡竟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流產。
心理壓力驟然減低,身體也就放鬆了些。他躺在地上,努力回憶著平時看的那些產科書,慢慢脫下自己的褲子,裹了身邊一塊破爛的棉布墊子,將他墊在自己腰下,然後盡最大限度的分開兩條腿,弓起,深呼吸,吐出來,再深呼吸,用手慢慢按摩著自己的腹部。
痛,劇烈的痛,痛到全身抽搐。
汗如雨下。
肚子裡的下墜感越來越強烈,有一種什麼東西正在慢慢下滑的感覺。陳澤知道,也許孩子就要出來了,他拚命的用力,用力,再用力,知書一直看著他,眼裡亮晶晶的。
陳澤知道他在哭。
陳澤對他笑笑,比了個OK的手勢:「我可以的,別擔心。」
最後,陳澤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把孩子生出來的了,他只記得自己在天翻地覆的疼痛中,緊緊的扣住知書的手,不停的告訴自己可以的,可以做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像是過完了一輩子。
耳邊響起嬰兒的啼哭聲,陳澤知道,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新天地即將來臨,他們會獲得神的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