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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浮生夢之四)》第13章
第十二章

整個世界都顛覆盤旋,山風似刀,凌遲著他身上每一寸肌膚,幾乎將他的心肺肝腸都從胸膛吹了出去,空蕩得支離破碎的感覺。猛地「啪」的一聲巨響,身體撞到如要四分五裂,頭像被千斤重錘狠狠砸過,白濛濛的眼前卻奇跡般地亮了起來,一片深綠,但隨即陷入軟軟冰涼的黑暗中--

真的是有一個很深的水潭啊。

元烈輕輕笑著,慢慢往下沉。好柔的水……

不諳水性,他從來見到大江湖泊便盡量退避三舍,可這潭水卻溫柔得叫他甘心溺死其中。像黃泉在抱著他……前後、左右、上下都是黃泉淡淡的水香……

他和黃泉,在同一個地方……

睜眼想尋找那纖長的身影,入目只有無邊無垠的黑,窒息如惡獸攫住他脖子越掐越緊。

意識分崩離析的剎那間,腰上突然一緊,長長水草般的東西纏了上來,一股大力將他直拖向上--

「豁喇」

身體飛出潭面跌落岸邊草地時,灼亮的陽光一下刺痛了元烈雙眼。一人儒巾隨風,宛如天神逆光而立,微笑著收起卷在元烈腰間的緞帶:「今天是什麼日子?一個接一個地跳?」

接下去的話元烈已經聽不清楚,只閉起眼再張開,驚訝萬分--他久遭醉夢侵蝕的雙目居然能看清東西了?!難道是剛剛掉落水面時那巨大衝力刺激了腦部經絡,竟震散了他腦中淤積的毒素?

但沒有再多想,掙扎著站起身,面對那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顫聲道:「你,你說什麼一個接一個的?他,他人呢?你有沒有救,救他?」

「既然救你,又怎會不救他?」男子依舊帶笑,眼光歷經滄桑卻仍溫和宜人。元烈心中激動實是難以言狀,想要說兩句感激話語,竟痙攣著出不了聲。狂喜之餘,全身反而沒了力氣,癱坐地上,捂著嘴嗚嗚痛哭起來--

黃泉,黃泉,還好你沒事……

男子靜靜地任他哭了良久,才拉起他:「我帶你去見他。」一瞥元烈面色,清揚的眉微微皺起:「怎地中了這麼深的醉夢?」

他聲音極低,彷彿自言自語,元烈又情緒澎湃,也沒留意他說什麼,只手忙腳亂稍稍絞乾衣衫,踉蹌著跟男子走向依崖而建的兩間小屋。推開門,男子停了腳步:「他撞到潭底碎石,受了些傷,你別太大聲吵到他。」搖搖頭,走開一邊。

黃泉!元烈愕然望著床上全身裹在薄被裡的人,唯有冷麗蒼白的面容露在外面,可為什麼那散落枕上的竟是一頭銀髮?

顫抖著抓起一縷,不是眼花,黃泉真的未老先白了滿頭青絲……

緊緊握著掌心銀絲,元烈跪在床邊,極力壓抑幾欲破喉衝出的號啕,雙肩抖得像殘冬碎葉。

「……想不到時隔十六年,你又跳了下來,還抱著石頭,怕死不成麼?」男子悄然走近床側,輕聲喟歎。凝望黃泉,神情說不出是惋惜還是無奈:「我當年從潭中救起你,又教你武藝,是要你好好活下去,你卻如此輕賤自己性命?枉費我一番苦心,還不如當初不救你。」

元烈懊愧難當,抽噎道:「都,都是我害的,我咬,咬斷了他的舌頭,還逼得他跳崖。我,我真的不配,不配喜歡他。」直想放聲大哭,卻又恐驚醒黃泉,咬唇嗚咽不已。

男子眼底倏忽掠過一絲冷銳,目注低頭暗泣的元烈,渾身殺氣一盛,但稍縱即逝,須臾又恢復那副溫和的儒生模樣,淡淡道:「既然你將他害成這樣,就合該你來伺候他養傷。桌上的傷藥,記住半個時辰就替他換一次。」一拂袖,揚長而去。

元烈正欲請教他姓名,男子已轉去隔壁小屋,關上了房門。元烈怔了半晌,回頭輕輕掀起薄被,被下黃泉身無寸縷,胸腹,膝蓋處都纏著厚厚紗布。他眼一酸,又似要掉下淚來,急忙忍住,環目四顧,均不見有食物,到時黃泉醒來,卻拿什麼給他充飢?

拖著腿走去隔壁,小心翼翼地敲門:「前輩,可否給些食物晚輩?」

「我在這谷底二十年,從來未動過灶。潭對岸的果樹一年四季都有果子,你自己摘吧。想吃葷腥,潭裡有魚,要生火的話,離我遠些。我最聞不得煙火味。」屋裡人不冷不熱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說完便再無動靜。

元烈極目望去,果然對面一片蔥鬱。他慢慢繞到對岸,樹上結著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果實,但離地甚高,若在從前,哪難得倒他。可在刑室那段時日,他雙臂已被折磨得血脈近枯,身體更是孱弱到極點,根本使不出以往半分武功。勉強踮起腳尖,伸長了手臂仍是夠不著。實在無計可施,只得從地上撿了石子奮力向枝葉間的果子扔去。

被樹身彈回的石子砸得他生疼,他一聲不吭,撿起再扔,忙碌半天,終於打落了幾枚果子。一屁股坐下,已是汗流胛背,堪堪被風吹乾的衣服又已濕透。抱著膝,元烈無法遏制地啜泣著--現在的他,跟廢人有什麼區別?縱使能出得這似井深淵,他又能做得了什麼?

莫說再像原先那樣躍馬江湖,即便是周遊各地的願望,也恐怕實現不了,只會成為路人指點嘲弄的笑柄。何況還有醉夢,如附骨之蛆糾纏著他。

真想就此投入深潭,也好過如此屈辱痛苦地活著。可是,黃泉怎麼辦?

仰望天色,該回去給黃泉換藥了罷。抹去淚痕,在潭裡洗乾淨果子,拿衣擺兜起,一瘸一拐往回走。

門一開,黃泉竟已坐起床頭,裹著被子發呆。聽到腳步聲猛地扭頭,眼裡滿含戒備--

「……黃泉……」元烈顫聲輕喚,心裡一陣慌亂,為什麼黃泉看他的眼神那麼陌生又不可思議?挪到床邊放下果子:「我,我是元烈啊……你不,不認識我了?」

元烈?!……自己不是躍落懸崖深潭中麼?怎麼還能再見到元烈?黃泉緊盯他淚光隱現的眸子,堪堪甦醒尚混亂一團的頭腦漸漸清醒起來,目光由迷惘轉至震驚--元烈可以看清東西了?他,也隨他之後跳下懸崖嗎?他們如今,是在地府相見?……

突然伸指入口,用力一咬,皮開肉綻的劇痛告訴他此刻並非夢中。黃泉渾身戰慄,猛地一把攬過元烈,牢牢地,像要將他整個人都塞進自己胸口,下頜一遍遍摩挲著元烈發頂,張嘴想笑,眼淚已難以自控地直直滾落。

「……啊,元……呃……啊啊……」

口齒不清地呼喚著,黃泉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只是托高元烈的臉,頻頻吻過他眉眼口鼻,眼淚沾了元烈滿臉--

傻瓜,傻瓜!為什麼要跟我一齊跳下來?世上怎會真有你這樣的傻小子?元烈……

肋骨被黃泉的大力擁抱勒得生疼,元烈幾乎連氣都透不上來,咧著嘴,卻高興得快要瘋了,黃泉在抱他,在吻他!

費勁將雙手從黃泉臂彎裡抽出,摟上黃泉脖子,嗚咽道:「對不起,我,我不該咬斷你的舌頭,不該逼得你跳崖,嗚……幸虧,幸虧你沒事,啊呵……黃,黃泉,我真的對,對不起。」

舔去黃泉頜上掛著的晶瑩淚滴,仰望那雙含淚微翹的嫵媚眼眸:「其實你也有喜歡我的,對不對,黃泉?不然你不會留著我捏的泥偶,你也不會把我從刑室救出來,是我太蠢,我,我--」再也說不下去,他握起黃泉還在滋血的手指,替他吮著傷口。

除了落淚,黃泉已想不出能做什麼,任由元烈舔盡他指上血跡,又舉袖抹著他滿面淚水。

拭乾淨眼淚,元烈才想到該給黃泉換藥,拿過桌上的藥膏,無力的手卻怎麼也擰不開關得密實的盒蓋。黃泉連忙搶過打開蓋子,嗅了嗅藥味,好熟悉--

「跟當年一樣的味道吧?伏離,相隔十六年,居然又派上用場了。」溫和的嗓音突兀響起。男子負手踏進屋內,接到黃泉驚喜的眼光,他搖首微笑:「幸好我還在崖底,否則你和他都難逃一死。癡兒,你這回又是為何?難道又有人逼你麼?」眼角忽朝元烈一瞥,爆開一抹精光,冷厲如電。元烈情不自禁打個寒顫,嚇出一身冷汗。

這看似溫和斯文的中年人,雖然始終笑臉吟吟,卻時不時會逸出一絲叫人驚到無法呼吸的凜冽殺氣,比他至今見過任何一人都來得可怕。

懼意經由元烈微抖的手傳到黃泉。他輕輕捏了下元烈手掌,示意他莫驚,一手拎著薄被翻下床,拉元烈一併跪倒,向男子連磕幾個響頭,伸出纖美修長的手指在地上比劃。

「你要我幫他解除毒癮?」

男子看黃泉寫出醉夢兩字,心下瞭然,搖搖頭:「我傳醉夢於你時,就說過此毒無藥可解,除非中毒者有足夠意志熬過藥癮折磨。能不能過那一關,就看各人造化了。」淡然一笑:「當日我御天道的下屬也均服下醉夢,供我驅策。千人萬人之中,也僅有一人最終擺脫此毒羈絆,離我而去。此中痛苦,卻不是你我常人所能想像的。」

面上浮起幾分追憶恍惚,男子微微閉目歎息,怔忡半晌,返身出了屋子:「你受得只是皮肉傷,好生休養個十天半月,便無大礙。有什麼事,我就在隔壁。」

黃泉仍跪在地上,聽他都解不了醉夢,失望之極。倒是元烈扶他坐回床上,安慰道:「既然有人成功過,我自然也可以……黃泉,先換藥要緊。啊,對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個果子?」挑了個最大的送到黃泉手中,看他咬了口。元烈一臉期盼:「甜不甜?要不我再去摘過?」

很甜,甜得彷彿把心都融化蜜裡……黃泉忍住流淚的衝動點著頭,又咬了一口,拉過元烈,將多汁的果肉渡入元烈嘴裡。

甘美的汁水沿兩人唇角滲出、流淌……果子滾了一地,薄被掉落床邊,沒人去撿……

他和他,都只沉醉在彼此甜美的唇齒間,不依不捨地汲取著對方的味道。

「……唔,夠了……你,你還沒換藥……」黃泉的唇終於離開,元烈剛抓住空隙支起身去拿藥,驀然又被按回床上。纖長的手指滑進衣內,輕輕撫摩著瘦弱的胸膛。

原來的元烈,曾有一副矯健柔韌令他著迷的好身軀,可眼下,觸手處儘是嶙峋肋骨……酸痛一下從心底直衝鼻腔,黃泉推高元烈衣衫,凝望那沒什麼光澤的肌膚,慢慢低頭,含住一側乳尖撫慰似地輕吮著,像是想要舔平上面穿孔遺留的醜陋疤痕。

從未試過的溫柔緩緩擴散,元烈睜大了雙眼又闔上,抱緊在他胸前游移的頭顱,指縫間漏過黃泉的髮絲,柔涼若雨……可一個個印落的吻卻在他身上燃起簇簇火苗。仰著脖子,一連串無意識的吟哦隨著黃泉時輕時重的吮吸流露。

隔壁的人會聽到吧。咬住嘴唇,元烈極力不讓喘息瀉出。黃泉微微一笑,牙齒銜著那已有些發硬的乳頭輕碾,立刻收到身下元烈一個劇震。他眼裡笑意更深,在他面前,元烈還是同從前一樣敏感怕羞……

想看那久違癡迷樣態的衝動比以往任何時刻都強烈,突然褪下元烈貼身褻衣,捧起蜷伏在毛髮裡的小東西毫不猶豫一口含進。

「……黃,黃泉?……」

元烈失措驚叫,黃泉竟會紆尊降貴為他做這種他自己都覺得萬分羞恥的舉動?震駭地抬起上身,對上黃泉微翹眼眸--漾滿情慾越發妖媚動人,輕輕地,在笑……

鼻子酸漲得厲害,他推開黃泉,轉過臉:「……不要了……我,我那裡早已經沒,沒感覺了……我都算不上是,是個男人……」並起雙腿,不想再讓黃泉見到他佈滿恥辱印記的部位。

黃泉倏地僵住,看元烈背對他縮起身子,無聲顫抖著。心似乎也隨之怵動、疼痛。良久,將戰慄的人摟進懷裡,慢慢地,深深地吻著元烈發頂。

無關慾望,只想就這樣抱著他。不管他變成怎樣,無論地老天荒,就如此靜靜相擁,再也不願放手……

長夜漫漫星河隱,晨風蕭蕭東方白。翌日第一縷陽光穿破雲層照進崖底,在碧玉般的潭面灑下點點碎金,斑駁陸離,映出岸邊相偎而坐的兩個人影。

「好安靜啊!」元烈枕在黃泉肩頭,望著果林中忙碌穿梭飛舞的鳥雀,好羨慕這些小生靈的單純快樂。伸手輕撥碧水,搗碎了一潭寧謐,在滿眼搖亂的光影裡徐徐閉目:「……黃泉,我真想今後都別再回上面去了。我們就在這裡住下來,再沒有人會來打擾,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黃泉笑著點頭,捲起一撮銀亮髮絲輕擾元烈耳背,元烈不依地咕噥著,掙不開黃泉環在他腰間的手臂。正鬧成一團,空中兩聲長鳴,黑漆漆一個大物直撲下來。

兩人嬉笑頓止,齊齊抬頭,原來是頭體態兇猛的黑鷹,雙目卻血紅如琥珀,在兩人頭頂盤旋一周,撲翅飛向小屋。那中年男子似乎早聽到動靜,推門佇立,抿唇輕嘯,那黑鷹斂翅停落他肩上,毛茸茸的腦袋蹭著男子面龐,狀極親密,顯是豢養熟了。

「這個月又有什麼好消息帶給我?」摸摸黑鷹腦袋,男子從它腳上解下一個折得十分仔細的羊皮小卷,展開才看了兩眼,笑吟吟的臉全然變色,陰晴幾度變幻,最終手一搓,羊皮登成碎屑飄飛。他似喜似怒喃喃道:「二十年了,我終於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驟然一掌凌空拍出,奇異的尖利風聲裹著潭水急遽旋轉上升,直直衝至數丈高空方炸開一道水簾,「嘩啦啦」將躲避不及的黃泉和元烈淋得濕透。一甩髮,男子大笑在水中分外清晰。

「你終究是逃不過我的!天下沒有我余幽夢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不例外!」

雙臂一振,已快如電光貼崖攀高,轉眼一人一鷹便消失雲霧之中。

黃泉呆了好一陣,當年在崖底隨男子療傷學藝也頗有時日,卻未曾見過男子情緒波動得如此激烈。搖搖頭擦著滿臉的水,又抬袖去拭元烈的臉,便見元烈面孔憋得青紫,死命咬著嘴唇--

醉夢又發作了。

細瘦的手指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盡全身氣力揪著他的衣擺,青筋畢露。血,自緊咬的唇角滲出,一絲一絲。

彷彿自己也同受醉夢折磨,黃泉牙關緊閉,猛然用手指撬開元烈齒列,探進他口中。

「嗚……不……」意識到他的意圖,元烈拚命擋開黃泉的手。他怎能借咬黃泉的手指來轉移痛楚?身體抽搐到經絡糾結,他淒叫著,張嘴狠咬自己手背。黃泉又如何忍見他自殘?一指封住他穴道,抱起週身肌肉仍不斷顫動痙攣的人,吻去他額頭細泉般流淌的冷汗,又轉而輕輕舔舐著元烈嘴邊血漬。

忍耐一下,挺過這非人的煎熬,就可以在崖底與世無爭地度過餘生了……再忍耐一下……

「妖人!不許碰他----」

一聲憤怒的大吼從天而降,震斷黃泉所有思緒。尋聲望去,雲深繚繞間,竟刷地蕩下長長一條繩索,沈日暖沿繩飛快滑落,足一沾地就拔劍飛刺黃泉眉心,雙眸怒火狂燒。這妖人身綁大石跳崖,竟然未死,還在凌辱元烈!幸虧他抱著生見人死見屍的念頭,震痛過後恢復理智,連夜搜遍整個黃泉路,找出所有布料繩子結了條長索,下崖看個究竟。否則不知道元烈還會被折磨成什麼更淒慘的模樣!

這一次,一定要將元烈救出魔掌!

劍鋒夾帶冷光迫近眉睫,若在平時,這一劍根本不在黃泉話下。但膝蓋有傷閃避不便,他百忙中一仰身,劍從鼻側貼面掠過,指甲一劃沈日暖脈門,劍叮啷墜地。懷裡一空,元烈亦被奪走。他剛要伸手去搶,卻忽略了沈日暖突來一腳,正掃中膝蓋傷處,痛徹心肺,抱膝滾倒在地。

緊緊抱牢元烈,沈日暖估不到竟這麼容易就搶到了人,只怕是黃泉故意使詐,無心戀戰,奔到崖邊,抓繩疾攀而上。聽身後傳來黃泉淒厲尖叫,他頭都不敢回,手足並用又爬高數尺,突然一隻腳呈現面前,嚇了一大跳。

看清腳的主人,他驚怒交加:「你這瘋子,怎麼也爬下來了?」

眼前披頭散髮的人正是水千山!混亂的目光瞥及沈日暖臂彎裡的元烈,立時染上噬血狂熱,咯咯大笑:「我要不是一直裝暈,你會對我放鬆警惕麼?」驀地拔出短刀向元烈胸膛奮力扎落。

「死賤貨,我殺了你!!!」

「滾!」沈日暖一拳砸中水千山下巴,力道極猛。水千山痛得眼淚也冒了出來,捏不住繩索,直往下跌,身體在巖壁上連撞幾下,摔到草地,幾乎骨斷筋折。

沈日暖擺脫糾纏,不停手地一路攀高。

眼看元烈的身影越來越小,黃泉叫到喉嚨都似嘶啞,用力一撐地,不知何處來的力氣竟勉強支起疼得像斷裂的雙腿,踉蹌著衝過去。手指還沒碰到繩索,藍光一閃,水千山已割斷了繩子。

按著胸腔折裂的肋骨,水千山一邊笑,淚水泉湧:「主人,你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過來?死了兩回,你還是對東丹家那兩個畜生執迷不悟嗎?」比劃著心口,泣不成聲:「我一心一意地愛著你,愛了這麼多年,為什麼你看都不多看一眼呢?啊,黃泉……」

情字如果能簡單說得清,又何來十餘年的愛恨參商?黃泉無力地一搖首,他自己都參不透的東西,如何來釋別人疑團?輕輕推開水千山,去夠頭頂繩索。陡然耳邊響起水千山慘厲絕望的一聲尖笑,背心微微一涼。

只是彷彿一點點清冷的雨絲,飄濕了他的背……從脊柱涼到胸口……可他伸高的手,再也沒力量抓住那就在手邊的繩索,反而慢慢地垂落……

頭也慢慢垂落,看見繡花綢衫的衣襟突出一點藍熒熒的光……

倏忽,藍光隱沒,血花順著短刀抽離如箭濺射,灑上一地青草。纖長的身軀緩緩軟倒,跌進身後懷抱。黃泉努力別轉頭,入目是水千山模糊的淚臉。

「……黃泉,黃泉……我才是最愛你的啊……我不要什麼天極、元烈來傷害你……」密密吻著正在迅速失去血色的艷色唇瓣,水千山扶著他一齊跪坐地上:「千山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啊。」

狠狠一刀,用剛沾染黃泉鮮血的短刀貫穿了自己胸膛,熱熱的血從胸口湧出。他卻覺得好舒服、好滿足……

他的血裡,混著黃泉的血……

「千山永遠,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死都會陪著你,永遠……」

夢囈似的低吟摻著血,交織縈繞在空氣裡。黃泉仰面摔倒,嫵媚的眼波凝望雲中艷陽。

陽光,很美,很暖……

像他認識東丹天極的那一天,也是艷陽高照。他,還是個青澀無知的王子,在樹下,吹著憂傷悱惻的曲調,懷念早亡的母后。

然後,就遇到了那個唇紅齒白的青年,一切無法再回頭……

淚珠慢慢自眼角滑出,天地朦朧飛旋間,似乎有個淡淡的人影走到他面前,俯首相望--

唇紅齒白的翩翩俏郎君,在朝他,微微地笑……

熟悉的哀傷的曲子,又一次輕輕在他周圍迴旋……

他快要死了,才會看到如此真實的幻影罷--淒然笑著,黃泉闔起了眼簾。

早知道,他是不配擁有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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