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四十五、前世執著今生瞞 ...
他雖然興致勃勃的詢問,陽頂天卻不耐去說了,意圖輕描淡寫一句帶過:「無甚,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哦?或許我應該去找小陶問問?他應該不介意告訴我。」成昆眯起眼,隱約嗅到了些許異樣的味道,他眼珠一轉,試探著刺激了他一句。
果然陽頂天當即便皺起眉:「不許去!」言罷又輕咳了一聲,無奈的摸摸鼻子,「罷了!你想知道,我便說與你聽又如何?」
成昆頓時笑眯了眼:「洗耳恭聽!」他原就只是順口一說,要知道以他如今和陶家的關係,避著不見還來不及,又怎會跑去詢問?況且那個陶孟竹看他的目光也不像是很友善的樣子,之前那樣說不過是玩笑話罷了。
這一點陽頂天自然也清楚,只不過有些事情不是理智清楚就能做出適當判斷的。他伸手抹了把臉,道:「這件事還要從你當初留在古墓,我去陶家送信說起…嗯,你那是什麼眼神?」才一開頭他便啼笑皆非的瞪了成昆一眼,只見後者正擺出一副極為認真傾聽的模樣端坐在床邊,一臉聚精會神的等他講古。陽頂天不禁搖了搖頭,無奈的做了個手勢,「一件往事罷了,不必如此認真。」
「證明我確實是很好奇。」成昆笑眯眯的回答了一句,總覺得看到陽頂天欲言又止的模樣異常有成就感——好吧,這或許是來源於某些旁人所無法理解的平衡心理。
陽頂天搖了搖頭,隨手拽了把椅子坐下:「六年前我去陶家的時候,陶孟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當時就是他將你失蹤的消息帶回陶家的,因此在聽說我帶回了你的消息後立刻就跑了過來,很是焦急的詢問你的消息。看他那副心急的樣子,顯然是真的關心你的下落。」
成昆挑了挑眉,未置一詞。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離開後,陶孟竹那小子會如此擔心。
「之後我將你留在活死人墓的消息告訴給了小——陶玉山,他只是詢問了一下具體事宜便不在意了,倒是陶孟竹那小子圍著我問了許久,我見他執著,便將當初發生的那些事情揀緊要的說了,誰知那小子聽完就發了火,認定是我將你給弄丟了——唉,現在想來,陶玉山對你這個大弟子的關心居然不及那小鬼十分之一,你們這對師徒還真是沒一點師徒情分。」
成昆不屑道:「在他眼中我始終是個無關緊要的存在,所以我當初決定留在活死人墓就沒擔憂過其他——」
他此言一落,就見陽頂天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哦?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死活都要跟著師父下山,說什麼也不肯留在山上。」
聞言成昆倒是一怔:「什麼?」
「你不記得了?」陽頂天說著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壺,這間客棧的小二很勤快,每天都會來房中更換茶水,此時湖中就裝滿了還有餘溫的茶水,他伸手倒了一杯,湊到唇邊潤了潤喉,「大概是你六歲的時候吧!有一次小師叔帶著你上了山,當時師父教了他一套混元功,他便一直盡心學習,根本沒去管你,全靠我顧著你這小不點。就算如此,下山的時候你還是跟著師父就跑了,不管做師兄的怎麼勸你留下都不肯聽……」
成昆聽得瞠目結舌:居然還有這麼一場往事?不過經陽頂天一提,他還真隱約有了些印象。當初走在黃泉路上他也曾因為彼岸花的緣故記起過這麼一件往事,印象中小的時候這個師兄特別喜歡拿糖果逗他,以至於幼年時期他始終依賴著對方,只是在對方提出留在山上時,因為捨不得師父而斷然拒絕。
當初他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臭小子,你就這麼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好!那你自去找你師父,我再也不管你了!」
嗯,似乎就是這一句。成昆挑起眉,看著那個曾經說過「再也不管他」的人。當時他大概是真覺得失望了吧!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陽頂天這輩子一言九鼎,在這件事上倒是絲毫不在乎食言而肥,就算只是哄騙小孩子的,也足以證明他在他身上多次破例了……
成昆忽然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一聲道:「陳年往事,我早就不記得了——嗯,後來呢?」
陽頂天也只是順口一提,聞言便換回了先前的話題:「後來麼?我唸著你人不在陶府,來往通信也只與我一個人,就時常來濟寧告訴他們你的信息,只是一來二去,陶孟竹那小鬼看著我的目光就越發不帶善意了,他大概是覺得是我搶走了他唯一的朋友,所以吃醋了吧?」說著自己卻笑了起來,「呵,說起來他還不止一次跑來挑戰我,還放下話說,總有一天要將我打敗,堂堂正正將你贏回來呢!」
「該不會就是因此,他才會發奮習武,與過去判若兩人吧?」成昆好笑的翹起嘴角:真是孩子話!會有這樣的想法,那小子果然還是個小鬼。不過他所說的究竟是輸贏的「贏」還是迎接「迎」?
陽頂天倒是頗為認真的回答了一句:「也許真是這樣也說不定。小孩子心性大多多變,像他這樣堅定一個目標如此之久的還真不多,唔,說起來他跟你倒是有些相似。」
「嗯?」成昆訝然,「他跟我?」隨即失笑,陶孟竹那個一根筋的小子跟他這種骨子裡都黑透了的老鬼哪裡相似了?
陽頂天道:「比如執著,你們都是會因為一個目標而執著努力的人,不會因為外物干擾而輕易改變。但也正因為過分執著,容易被矇蔽住雙眼;再比如單純,雖然你們兩個人表現在外的特點不相同,但事實上你們在面對不關心的事情的時候都一樣有著單純的特質;還有淡漠……」
聽著陽頂天一點一點細數他們二人相似的地方,起初成昆尚且含笑以對,聽到後面卻逐漸笑不出來了:經他這麼一說,他成昆與陶孟竹確實是有很多相似點,確切地說,陽頂天口中所形容的、與之相似的更像是幼時的成昆,而並非他這個已經歷盡滄桑的老鬼。
哈!單純什麼的,他已經拋棄許久了!
嘴角原本的笑意越來越僵硬,說不清浮現在心中的感覺是什麼。成昆皺起眉,再沒了之前的興味,只能做出渾不在意的樣子草草敷衍過去這個話題,心中卻再度浮現出了之前那個問題:
——陽頂天真正喜歡的,究竟是他記憶中那個「成昆」,還是他這個如今除了皮相年輕,骨子裡已經開始腐朽了的老鬼?
就因為這個疑問,他甚至不敢去確定陽頂天究竟有沒有前世的記憶。
這件事始終是成昆心中的一根刺,拔不出抹不去,不碰觸的時候還可以當作不知道,一旦碰觸到了,就會覺得難受之極。
夜晚躺在床上的時候,成昆看著枕邊呼吸勻暢的陽少教主,壓低聲音悄悄的問:「喂,陽頂天,你到底是前世的我認識的那一個,還是全新的陽頂天?」
可惜熟睡的人根本聽不見,兀自好夢正酣,成昆自嘲的笑笑,翻個身閉上眼:罷了!不管哪個「陽頂天」都是他,就算他喜歡的是過去的那個單純的自己,難道他還不能將自己變回那樣嗎?
這個世界上,唯有陽頂天是真心在乎「成昆」這個人,也唯有他是他絕對不能放手的存在,就算為此斂起一身陰險與狠毒,從此學著純良待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成昆伸手撫摸著領口中的佛珠,它的存在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可以隨時提醒著他不能逾鉅了那條危險的線。至於上輩子種種,就讓他一個人封存在記憶當中好了。那個人的灰心與絕望,他這輩子絕對不要再看見,絕不!
……
在濟寧呆了三天 ,兩人就如之前所打算的,上路去往光明頂所在的方向了。這一世成昆還沒上過光明頂,雖然是熟門熟路,還要裝作一切都很新奇的模樣,結果連著趕了許久的路,到了目的地,他的臉都快僵掉了,急忙藉口旅途勞頓鑽入房間,一面鬆了口氣一面揉著臉,就差沒打個呵欠以示無聊。
不出意外的,他們兩個人落腳之處還是陽頂天的那個獨居的院子,不同的是過去的他每次前來住的都是客房,這次卻是堂而皇之的佔據了主臥。他們並不擔心彼此的關係暴露在外,在這一點上,陽頂天顯然不是個懂得掩飾為何物的男子,巧的很,成昆同樣也是。
於是一夜之間,少教主帶了個男人上光明頂,還將之「金屋藏嬌」的消息不脛而走,飛速成了整個光明頂上無聊人士最大的談資。
第二天一早,就在陽頂天例行前去拜見義父、現任明教教主衣正風的時候,門口不出意外的來了訪客。成昆一副主人樣子的將對方迎入門,不著痕跡的將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心中始終是抱著戒備的,上輩子他跟明教中人相處的極差,前半輩子因為是外來者,又是「教主」與「教主夫人」之間的一根刺,儘管陽頂天始終對他以禮相待,他也能感覺得到明教中人對他的排斥與厭惡;後半輩子則是他致力於覆滅明教,彼此已成仇敵不死不休,更是相看兩厭。再加上他將所有悲劇都遷怒於明教本身,本能的便認為自己在光明頂上,恐怕會有一段不太好過的日子,所以全神戒備,打算將所有「來犯之敵」盡數扼殺。
可惜在這一點上,成昆算是徹底想錯了。明教中人並不像正道那些人看重倫理之類的事情,他們此次前來,大半都只是抱著來看看成昆是何許人的打算,並沒透露出惡意。成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特地擺出的主人模樣算是一拳打空了。相反,那幾個人倒是頗為欣賞成昆不畏縮的淡定神態,試探了幾句後就與他相談甚歡了。
這倒是大出成昆意料之外,他一直以為衣正風在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後一定會阻攔——上輩子陽頂天跟陶綵衣之間的婚事,若說衣正風沒在後面推波助瀾成昆一百個不相信,所以他始終認為,將來他若是打算和陽頂天在一起,衣正風甚至整個明教都會是極大的阻礙。
誰知道今天看來,似乎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世人都說明教中人慣於率性而為,現在看來,倒真有那麼點意思。送走了那些人,成昆倚在門前歪著頭思索:這些人究竟是先頭探路小卒,還是單純出於本身的好奇來的?若是他們的態度能夠代表整個人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