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三十二、鬧事不成再見暖 ...
被簇擁進門後,成昆的神色就變了,從溫和無害狀的少年變成了輕佻浪蕩的公子,只差沒弄把摺扇搖上一搖以顯示其紈袴本性。
——如果韓慶生所言非虛,這裡真是明教的分壇,他一個不屬於明教中人的弟子開口就要找對方門派的少主,多半會被當做搗亂的處理,沒準還會適得其反。既然如此,他便乾脆真來搗亂一場,這樣才更有可能引出認識的人。
所以成昆放任花娘們圍在身邊,一邊心不在焉的擺出一副沉迷酒色的模樣敷衍著她們,一邊眼帶桃花貌似獵豔般四下觀望,尋找有利的時機。
這樣一觀察倒真被他找到了機會,或許是因為白日的關係,樓中雖然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但眾人多少有些收斂,唯一例外的是東北角那一桌,客人們高聲划拳,笑鬧之聲不絕於耳。比起如他們那般高聲喧囂的情態,其他人說話簡直可以稱之為輕聲細語。
但是輕聲細語有八卦,這一點無論在什麼地方都適用,成昆便聽到那些悄聲談論著的人以不屑的語氣對那桌人指指點點,仔細一聽才知曉,那桌人竟是換了便裝的蒙古韃子,據說是兗州城內官員的家僕,難怪如此肆無忌憚。看樣子他們似乎是第一次來,不懂得收斂,這般高調著實惹惱了不少人。
看著那桌人,成昆眼中光芒一閃:目標有了!
當下他便端起桌面上花娘剛給他斟的酒,三步一晃兩步一搖,吊兒郎當的走了過去,在與那桌人擦肩而過之時忽然「失手」弄翻了酒杯,好巧不巧正扣在那些人其中之一身上。
當下對方便如他所料「哎呦」一聲跳起身,張口便是一連串蒙古語罵出口來。成昆半懂不懂,只是故作醉酒斜著眼睨過去,打了個酒嗝,一口酒氣便噴在了對方臉上。
此舉在常人看來絕對是十足十的挑釁了,更何況此刻成昆嘴角還帶著壞笑,臉上神情也是挑釁過後那種得意與蔑視。那幾個坐著的蒙古人中當場就有人鼓噪出聲,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個正面被挑釁的居然沒生氣,反而呆呆的看了成昆一眼,隨即便怪異的笑了,嘰裡咕嚕的說了一段什麼,伸手便去摸成昆的臉頰。
而陽頂天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一個長相粗豪滿臉色相的男子操著一口蒙古語調戲了面前背對著門口的少年一句:「哪兒來的兔兒爺,長得不錯,正好來陪陪官爺!」而後便要出手去摸。
陽頂天懂得蒙古語,他將驅逐韃虜復我中華當做畢生之志,那人一開口他就聽清了那些葷話,調戲的還不是這樓裡的姑娘,惡形惡狀引人憎惡。他這兩日心情本就極差,看到這一幕頓時怒氣上湧,想都不想便隨手撈了根筷子擲了出去。
這一筷子正中那蒙古人肩膀,登時引起一聲慘嚎,陽頂天聽著快意,正要走過去說些什麼,卻在看到那少年半側過來的臉時忽然頓住腳步呆住了:
「小昆?!」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正好成昆轉過身,看到他後也跟著睜大了眼,露出驚喜的神色:「陽頂天!」
沒想到還沒開始鬧就看到了目標人物,成昆不得不感慨自己好運氣。眼看著陽頂天走過來,一把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口中還習慣性道了句「叫師兄!」,不由得笑出聲:這個時候還不忘強調一句,這傢伙——
他仔細觀察著陽頂天的面色,有些蒼白,胡碴都冒出來了,但氣色不算差,看不出究竟受傷與否。正要問,又覺得地點不對,猶疑間卻聽對面的人先開口了:
「小昆,你怎麼會在這兒?之前——」那時陽頂天眼睜睜看著成昆被人用計帶走,懊惱了許久,這兩日也始終忙著尋找他的下落。誰知外出尋找屢屢一無所獲,回來後竟會看到成昆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面前。
成昆見他毫不掩關切的神情,心中一暖,正要回答,旁邊那些被忽略許久的韃子卻不干了,嘰裡咕嚕幾句後便橫衝直撞的揍了過來。他們這一鬧,兩人的對話自然被打斷,陽頂天劍眉高挑,撈著成昆的肩膀將他攬在懷中,側身微讓,同時揮袖吐力將他們幾個盡數摔了出去。
那幾個人一摔出去後,頓時乒乒乓乓撞翻了週遭的桌椅,引起一陣驚呼。陽頂天卻不管這些,踏上半步又在先前那個欲調戲成昆的韃子身上重重補了一腳,這才對聞聲趕來的老鴇道了句了:「處理乾淨點!」而後便帶著成昆施施然走向了後廳。
於是成昆籌劃的這場「鬧事」到頭來竟成了陽頂天親自完成,目的雖然達到,過程卻是與預期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成昆任由陽頂天就這樣帶著他離開,出了眾人的視線外後才回頭瞥了眼那邊紛亂的情景,好笑道:「沒想到你居然會當眾出手,打的痛快嗎?」
陽頂天攬著他肩膀的手掌一緊,沉著臉道:「打他算輕的!」而後微舒了口氣,緩下腳步道,「剛才被他打斷了,小昆,你還沒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成昆想到陽頂天方才不顧形象也要上去補的那一腳,不由得勾起唇角:「你是問剛才,還是問之前?」
「都有。」陽頂天想到剛才那一幕,聲音有些悶,還有對成昆出現在此處的疑惑;他根本沒告訴過對方這裡是明教的分壇,那麼小昆怎麼會跑到青樓來了?還被人當做小倌——
握緊的拳傳來骨節聲響,「咯嘣」一聲格外悅耳。
「咳……」感覺到身邊之人心情不爽,成昆輕咳一聲,不知怎地竟格外想笑。他翹著嘴角瞥向陽頂天,故意道,「就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我把酒扣在那人的身上,又噴了他一臉酒氣,所以……」可惜還沒等他和那人鬧起來,陽頂天就已經出手了。
「噴了他一臉酒氣?」本能的抓住關鍵之處,陽頂天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眸中光芒微黯,臉色卻更黑了。他停下腳步皺緊眉頭,很是想要回去那邊再做點什麼表達一下此刻難以言說的心情。
成昆卻在此時一把抓住了他放下的手:「作甚?」
陽頂天回過頭看著他扣著自己手掌的手,眉頭一挑,反握過來拉近了驚道:「你的手怎麼回事?」
那隻手之前掩藏在衣袖之下,他還沒看出有什麼異樣,但是此刻看得分明,那上面分明綁著數圈沾了血的布條,露在外面的手指也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白色。
「沒事。劃了一下罷了。」他輕描淡寫的將手上一句帶過,顯然不想多談。陽頂天見他如此,神色有些複雜,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想說就算了。那就說說看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吧?之前究竟是什麼人抓了你?我查了兩天,才剛剛查出點門道。」
提到這件事,成昆不禁皺起眉,收了先前那點莫名其妙的心思,關切道:「我是有人相助,倒是你,我聽說你受傷了?」
陽頂天一怔:「你聽誰說的?」
「抓我的那些人,是個叫做『金剛門』的門派。」當下成昆便將自己之前從那兩個人那裡聽來的對話學了一遍,末了道,「他們說將你打傷了,傷在哪裡?」說著便又仔細看了陽頂天一圈,甚至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領,大有翻開看看的架勢。
陽頂天哭笑不得的扯下了對方的祿山之爪,道:「你弄錯了,他們說的應該不是我,另有其人!」
「?」
陽頂天道:「我那天抓了一個頭陀,就是他一直纏著我無法脫身,才讓他們有機可趁。聽你話中形容,他們說的應該是我抓的那個。」看來他們那個門派弟子之間的關係不怎麼樣,師兄弟被抓不但不擔心,反而幸災樂禍。
聽他這麼一說,成昆仔細想了想,那兩個人的對話好像確實可以這樣理解。確定陽頂天並未受傷,他不禁鬆了口氣,正要收回被陽頂天緊握的手,扯了扯,卻發現沒能收回。
抬起頭就對上陽頂天凝目望來的目光:「小昆,你很擔心我?」
望著對方專注的神情,成昆心中頓時一緊,扯扯嘴皮道:「你是我師兄,關心是應該的,再說你不是也一樣……」
「不一樣。」
成昆眨了眨眼。
陽頂天依舊專注的看著他,耐心的重複了一遍:「不一樣。我對你有師兄弟之間的關心,還有……」
「呃!我累了!師兄,能不能先找個地方讓我休息一下?」成昆拙劣的打斷了彼此的對話。他本能的感覺到陽頂天接下來的話很緊要,但現下聽來卻莫名有些心慌。但他說累了倒並非作偽,此刻他內力不濟,身上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藥性導致的後遺症,腿傷手傷反倒是最不緊要的,林林總總加起來,精神確實大不如平時,以至於說話行事隨心所欲了許多,不復平常諸多偽裝。
陽頂天住了嘴,深深看了他一眼,注意到成昆眉眼之間難掩的疲色後才驚覺自己太過忘形,竟忘了觀察對方的精神狀況,一徑忙著詢問其他事,當下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成昆略顯憔悴的臉頰:「是我疏忽了!走,去我房裡休息一下,既然人都回來了,那些事稍後再說不遲——唔,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成昆被他親暱的舉動弄得渾身不自在,正要躲,聽到後半句時才反應過來,他從之前掉入陷阱開始就一直沒吃過飯,到現在為止至少也餓了兩天。韓慶生那傢伙根本不會注意這些,重頭到尾也只給他喝過一點水,剩下的就只有剛才在前廳吃的一點果子與酒。
見他默許,陽頂天便開口叫了站在遠處的龜奴,命他準備些飯食送來。看到龜奴點頭哈腰的應答,成昆這才想起,陽頂天剛才所說的「我房裡」該不會是某個花娘的閨房吧!
彷彿看出了他的想法,陽頂天道:「別擔心,那裡就我一個人住,不會有其他人打擾的。」
成昆抿起唇,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事實上他開始覺得,會在意這種事情的自己,腦袋果然已經有些昏聵了。
所謂「色令智昏」,大抵如此。
陽頂天所住的房間並不遠,也不獨立,僅僅是一排房舍的最裡間罷了。這裡畢竟還是個較為隱秘的分壇,大張旗鼓的弄出個特殊的位置未免太過顯眼,失了隱秘的原意。所以陽頂天所住的屋子和其他的房間相連,乍一看上去並無特殊。大概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不會有人隨意闖入。
龜奴的動作很快,兩人才進屋坐定不久,他便帶人送了熱湯和冷盤過來,還有點心米飯,主菜則稍晚一些。成昆痛快的大快朵頤,陽頂天也因兩日奔忙有些餓了,兩人邊吃邊說,總算是將這兩日分別後各自經歷的事情訴說完畢。
聽到成昆提起韓慶生的時候,陽頂天眉頭微動,卻沒說話,倒是聽說韓慶生需要借用陽頂天背後的明教勢力時若有所思。成昆也沒提起自己被下藥一事,反正這種事情他早晚會「報答」回去,屆時一起解決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