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十四、碧玉佛珠首黯淡 ...
這個問題問得好,可惜直到現在為止他也不曾問過那個少年叫做什麼名字。成昆雙眼一轉,避重就輕道:「這是之前給我衣服的好心人。」
這麼一副乖巧的模樣和他此時外表的年齡看起來很是貼切,但看在陽頂天眼中,倒顯得不那麼自然了。一句話他就聽出小孩兒另有事情隱瞞,至於原因——目光隨即便落在了對面少年的身上。
對方此時也正直直望過來,看到小孩兒身後雖然只以半片衣服蔽體卻依舊氣勢卓然的青年後,神情絲毫未變,只有目光在陽頂天□的胸膛上兜了一圈,道:
「師兄?」
「不敢當!」陽頂天頷首道,心中詫異:這人怎麼張口就胡亂喊人?
然而下一刻少年一句話便將他噎了回來:「不是叫你。」他說著目光落在小孩兒同樣圍在腰間的另外半件衣服上,瞭然的道,「你師兄?」
雖然只有簡單的三個字,但是那副瞭然的神情以及之前目光所向,讓成昆反射性便想起這少年之前那句「你師兄也沒穿衣服?」,頓時有種詭異的好笑感。
對於少年那副僵硬且無禮的態度成昆已經逐漸習慣了,陽頂天卻是第一次面對,頓時不適的皺了皺眉。但他修養驚人,神色瞬間便恢復正常,上前微一抱拳:「這麼說之前就是兄台贈衣給我師弟?大恩不言謝!」
少年冷冷的道:「不是我送的,是他自己偷的。」說完又頓了頓,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直白的傷人,便又加上了一句,「不過我答應送給他了,這件是給你拿的。」說著舉起手中那件衣衫示意。
沒料到少年居然如此直白的將之前那些話說了出來,成昆頓時有些緊張的看了眼陽頂天,後者卻絲毫不意外的樣子,一派坦蕩的看著少年道:「師弟頑劣,給少俠添麻煩了。少俠贈衣之舉,陽某謝過。在下陽頂天,這是我師弟成昆,不知少俠怎麼稱呼?」
他這番彬彬有禮的話少年卻絲毫不買賬,反而微微皺了皺眉,道:「你這人好生無趣,問名字就問名字,偏要扯出這許多無用的話來。我叫楊義,跟你同姓。」顯然他將陽頂天的「陽」字誤認為木易「楊」了。
陽頂天卻也沒糾正,對於楊義說他無趣的話也只是微微一笑便罷了。楊義也不在意,逕自將手中的東西丟過去,續道:「這個給你,你們先穿,我在遠處等等,一會兒回來。」總算他雖然直率到呆板的地步,還是知道有些事情需要迴避的。
陽頂天接過楊義丟來的衣服,看到少年轉身離去,抖開來便要給成昆披上。成昆卻搖了搖頭,一把推開道:
「你身上那件給我就好,我穿著本來就大,兩件套在一起挽一挽還能穿,你總不能披著兩片半截的。」
小孩兒少有的貼心舉動顯然讓陽頂天很是受用,當即便習慣性伸手摸了摸成昆刺棱棱的頭髮。這一碰之下忽然「咦」 了一聲,順手勾起少年頸項上掛著的碧玉佛珠:「這上面的珠子怎麼污了一顆?」
成昆卻是一驚:污了一顆?!他慌忙伸手勾起佛珠拽到眼前,轉了半圈後果然看到首尾相連之處有一顆不再是碧綠的顏色,而是變成了灰黑,顯得死氣沉沉。
「重生之後,只要你作惡一次,佛珠就會黯淡一顆,一旦全部黯淡下來,這一世便將結束,施主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地藏王菩薩的話忽然在腦海中響起,成昆呆滯的盯著那顆佛珠,猶有些不敢置信的伸指捻了捻,似乎想搓下一層灰來。然而那顆佛珠顏色灰暗,卻依舊光潔圓潤,根本不是蹭上污物所至,顯然便是應了菩薩之前的謁語。
但是——作惡?他做什麼了?為什麼自己完全沒感覺?
腦海中慌亂成一片,正自茫然,忽然便想起一事——他之前偷襲楊義的那一指,當時分明便感到腦中沒來由便嗡的一陣昏暗,隨後才導致一腳踏空滿盤皆輸……
難道就因為這個?
看到成昆忽然間變得十分奇怪,呆呆的盯著佛珠和自己的手指發呆,陽頂天不禁有些擔心,用力揉了揉對方的發頂:「小昆?怎麼了?」
成昆慢慢抬起頭看著他,半晌才道:「無事。」聲音卻有些干澀,明顯是受了極大震動的樣子。陽頂天擔憂的看著他,可惜後者說了這兩個字後便緘口不語了,任是他怎麼問都搖頭,只是有些恍恍惚惚的樣子。
成昆確實是受了極大地震動,他怎麼也沒想到,只是一記幻陰指便暗了一顆佛珠。地藏菩薩這所謂的「作惡」未免管的太寬了些!真要按照這樣來算,豈不是讓他成昆以後都無法對人出手了?這怎麼可能?行走江湖不可能不與人動手,莫非還要讓他真像那些少林寺的禿驢一樣,別人打一巴掌之後不僅不能還手,還要湊過去另外一半臉給對方打?!
這叫什麼道理!莫非他以後出手防禦或是攻擊還要計算次數不成?這一串碧玉佛珠一共九九八十一顆,也就是說他這輩子只能出手八十一次,而後就會死掉?
開什麼玩笑!
他卻不曾想過,之前偷襲楊義的那一指原本是含了惡意,而非是自保。他偷人衣服在先,被發現之後又先下手為強以幻陰指偷襲在後,於情於理都站不住腳。腦海中只顧怨恨惱怒,根本顧不得身邊之人的心情。
陽頂天見小孩兒渾渾噩噩的樣子,實在有些擔心,又望了眼不遠處楊義大半隱在樹木之後的背影,無奈之下只得先動手換下自己身上的半片衣服,將楊義後拿來的外套穿上。楊義畢竟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量沒有陽頂天高大,那件衣服略有些緊,並不太合身,他便只是草草整理了一下,而後蹲下來替成昆整理。
他才一做出替成昆寬衣的舉動,後者頓時大夢初醒,忙道了句:「我自己來!」便一把奪過衣衫草草的在身上裹了裹。陽頂天擔憂的看著他,心知自己這個師弟若是有什麼不想說的,無論誰都逼迫不出來,只能在心中嘆了口氣:有外人在,那些事情還是先放一放好了,稍後再說也不遲。
不過心中還是有些擔心他是著了楊義的道,在成昆整理好衣服之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查看了一下他體內的狀況,確定無恙後才松了口氣,道:「小昆,你和那個楊義是怎麼認識的?」
成昆無精打采道:「就像他說的……」神色間多少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他此時完全沉浸在對未來的茫然中。一輩子束手束腳絕對不是他成昆想要的生活,但是就因為這些原因而結束這一生,成昆卻又萬萬不願意。
「他傷到你了?」陽頂天皺起眉,按照楊義之前的形容,他們兩個人的相遇絕對稱不上愉快。
「沒。」倒是他差點傷到他!成昆煩躁的扯了扯亂七八糟的衣襟,更加鬱悶起來:他甚至都沒傷到那個人就莫名其妙失去了一次機會!
陽頂天正要再問,就聽不遠處楊義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兩個好了沒?走吧!去我家!」
瞥了眼不知何時再度靠近的少年,陽頂天不由得再度高看他一眼:這少年好卓絕的輕功!他幾乎沒聽到這人走路的聲響,之前也是。不知道這少年究竟師承何人,身手居然如此之好,而江湖上甚至從未聽說過這樣一號人物……
楊義卻是大大方方任由他看,目光落在成昆身上,似乎覺得他們並不太想去自己家一般,皺起眉想了想,又道:「你身上的衣服要換一件,而且沒有我帶路,你們離不開這裡。」
陽頂天軒眉一揚:「哦?何解啊?」
楊義淡淡的道:「這山谷只有一個出口,而我在那裡養了玉蜂。在這個山谷之中,只有我一個人能夠指揮玉蜂讓路,常人路過,一不小心惹到它們,便是不死不休。」
「……」沒料到出谷之路居然已被堵死,陽成二人無法推拒,只得一同跟著楊義順著樹林中的小路走了進去。
……
楊義所謂的家在樹林的另一邊,與兩人出來的地洞正好相反。好在路不算遠,以陽頂天與成昆此時的狀態走起來不算太吃力。當然這其中也有楊義刻意放慢了速度的緣故。
不久後三人便看到了一處建在平地中的小院,院中就一座小茅屋,門前擺著石桌石椅,旁邊種植著蔬菜,綠油油的很是喜人。靠外的一圈則種植著各色花卉,上面正有忙碌的蜂群往來飛舞,顯然少年之前所言非虛。不過此刻群蜂看起來很是溫順,絲毫攻擊性都沒體現出來。
楊義一把推開了木門,當先走了進去,而後指著石桌道:
「你們坐那兒,我去拿衣服。」
「多謝。」陽頂天禮貌的回覆了一句,前者充耳不聞,逕自邁步進了門。留下兩個客人站在門前左右觀望。
院中的菜畦收拾的很乾淨,顯然時常有人侍弄,茅屋很小,看起來住不下幾個人。加上三人進門那麼大的響動,屋中根本沒有任何人應聲,似乎這裡只有楊義一個人居住。陽頂天拉著成昆走到石桌旁坐下,低聲道:「小昆,你怎麼看?」
成昆此時已經下了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聞言四處望了一圈,道:「什麼也看不出來。這個楊義……很奇怪,不過如此離群索居和他的個性倒是很相似。」
陽頂天道:「不錯。為今之計我們還是早些離開比較好,其他事情先不要管。」
成昆聞言警覺起來,瞥了眼陽頂天:「你很著急回去?」
陽頂天伸手揉了揉成昆的發頂,引來小孩不滿的一瞥,輕笑道:「不是我著急,是你。你已經失蹤了好幾天,估計小師叔他們該著急了,而且……」他看了眼小茅屋,對於那個楊義,他始終有些不放心。
兩人正低聲聊著,忽然聽到院外一陣腳步聲傳來,陽頂天警覺地抬起頭,就見林子外面的小路上遠遠走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長袖飄飄,背後背著一柄厚重之極的長劍,眉宇間看起來與楊義竟有七分相似。
那人慢慢走到此處,看到院中有人,先是一怔,隨即便皺起眉:
「你們是什麼人?楊義呢?叫他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