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十五、匆促一別難心安 ...
這人開口便叫出楊義的名字,顯然是熟識的,然而看他冷峻的態度,是敵是友尚未可知。陽頂天與成昆明智的閉口緘默,不打算參與到這潭渾水中。畢竟無論是哪一個人他們兩個都不熟。
可惜那男子顯然不是這樣想的,看到院中兩個人不開口,眉頭皺得更緊,淡淡的道:「沒教養,問你們話不知道開口嗎?」
他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很是耳熟,與楊義幾乎如出一轍。不同的是楊義雖然寡淡,卻能看出並無惡意,甚至隱隱還透出好奇;而這人那種長輩教訓小輩的態度卻委實讓人覺得不舒服。
成昆忍不住反駁道:「哦?照這樣說來,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張口就教訓旁人,算是有教養的行為了?」
話音未落,那個男子的目光刷的掃了過來,劍眉入鬢、鳳眼生威、雙目精光四射,冷厲異常。那種目光讓成昆分外不舒服,當場便毫不猶豫的瞪了回去:好歹上輩子活了七十多年,在他眼中這點氣勢還不夠看。
那男子似是沒料到成昆區區一個小孩子居然敢瞪回來,微微一怔後忽然便楊袖隔空一掌抽了過來:「無知豎子,膽子不小!」
他這一掌拍的看似輕描淡寫,蘊含的力道卻讓人不敢忽視,成昆瞳孔一縮,未及反應,陽頂天以先一步攔在他的面前,雙掌連掃將對方打來的勁道盡數卸去:「身為長輩對無知孩童出手,閣下未免太毒辣了些!」
那男子哼了一聲,還未說話,就聽茅屋那邊傳來另一道淡淡的聲音:「楊興鋒,你來做什麼?!」
男子聞言踏上前幾步,順手推開擋在面前的木門走入院中:「直呼父親的名字,你膽子不小!」
楊義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前,對男子的話置若罔聞,那叫做楊興鋒的男子眼中頓時泛起怒氣:「說話!還有,這兩個人是誰?你才離開多久,不知道江湖險惡,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敢信,吃了虧別回過頭來跟我哭訴!」
楊義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依舊不答,逕自看向陽頂天二人道:「走吧,我帶你們出谷。」
「楊義!」怒於少年無視的態度,楊興鋒沉聲威脅道,「跟我回去!」
楊義道:「我不回去,你勉強不了我。」
「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任性。」楊義垂下眼,「我只是不想呆在那裡,你不要管我。」
楊興鋒氣急,道:「我是你爹!」
「我知道。」
任是楊興鋒再嚴厲甚至發怒,楊義自始至終都只有那麼一個態度,淡然的好像在陳述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一般,甚至有些懶懶的不太理會。楊興鋒雖然已經習慣了他這副態度,還是被氣得直爆青筋,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指著成昆道:
「你不願跟我回去,是因為他們?」
正旁觀的津津有味的二人沒想到轉眼間火就燒到了自己身上,頓時一個挑眉一個抿唇,驚訝詫異神色不一。成昆正要開口,不想楊義卻看了他們一眼,神色微動,道:
「我想跟他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這個回答很顯然激怒了楊興鋒,那人刀子一般的目光再度掃了過來,冷哼一聲道:「是他們蠱惑你的?!」
「不是。」
「哼!」楊興鋒冷冷的望過來,明顯遷怒的態度讓陽成二人心中暗叫不好。然而未等他們做出反應,忽覺眼前一花。下一刻成昆只覺身上一麻,腰間一緊,已被人點了穴道一把扯住腰帶抓了過去!
「小昆!」
變起倉促,陽頂天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成昆被楊興鋒抓了過去。那人輕功比之楊義明顯卓絕許多,瞬間便帶著成昆飄出數十丈之外,只有冷厲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我便帶他回去,你若想救他,就回古墓!」
陽頂天想都不想的便追上前,然而那人身影極快,就算陽頂天腿腳內力均恢復至頂峰只怕也跟不上。他徒勞的跟出去一段路,眼睜睜看著那人帶著成昆離去,氣的低吼一聲便一拳錘在了身邊的樹幹上。樹幹一陣搖晃,而後逐漸靜止下來——他現在的內力恢復不到一半,竟連環抱粗細的樹木都打不斷。這個認知讓陽頂天異常沮喪,捏緊拳頭抵在樹幹上,雙目死死盯著前方楊興鋒二人消失的方向。
「沒用的,我也追不上他!」
楊義不知何時也跟了上來,在陽頂天身邊停下淡淡的說了一句。陽頂天此時正氣急,少年這句話無疑火上澆油,他轉過身便一把扯住對方衣領:「你剛才為什麼要說那句話?!」
楊義雖然被扯住衣領,卻絲毫不見慌亂,只是微垂下眼瞥了瞥那隻揪著自己的手掌:「我說的是實話。」他頓了一頓,又道,「我是真的想出去看看。」
陽頂天怒道:「那關我們什麼事!你自己出去便可,何必拉我們下水!」
「在這裡我只遇上過你們。」
楊義太過淡然的態度多少緩和了陽頂天焦躁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氣,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小昆的下落還要落在這人身上,此時翻臉實在不合適,而後緩緩鬆開手,道:
「帶我去找他!」
楊義扯了扯被拉皺的衣領,慢吞吞的道:「我不想回去。」
陽頂天的目光頓時一凝。
「但是他既然抓走了小昆,我就該負責。」
總算在陽頂天發怒之前說出了後半句話,楊義看得出陽頂天的怒火,卻不太明白他究竟為何如此生氣,說完這句話後,依舊用慢吞吞的語調道:「不過那個地方你現在去不了。」
陽頂天一怔,隨即皺緊眉頭:「什麼意思?」
楊義看了看他的腳:「你現在有傷,進不了古墓。去那裡的話要潛水很久,你的腳會廢掉。」
此言一出,陽頂天頓時沉默下來,他盯著自己的腳半晌,才抿緊唇,劃出一道堅毅的線條:「七天,七天之後,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楊義斷然拒絕道,「七天你的傷根本好不了,去了也是徒然……」
陽頂天打斷他道:「我有辦法。」
楊義奇怪的看著他。
「後面有個能用的地方。」陽頂天比了比地洞所在的方位,他想起了那些已經被稀釋了的百年石髓,用那個療傷的話,應該能夠縮短身體復原的時間——陽頂天絲毫不敢耽誤時間,成昆被人當著他的面擄走,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陣陣難以抑制的焦躁,若不是楊義堅決阻止,只怕連這七天都不願再等。
……
七日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地洞中那些百年石髓稀釋成的水潭幫助下,陽頂天身上的傷口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只有斷裂處得骨頭仍有些隱隱作痛,不過只要不用全力,問題應該不大。
於是在第七天一早,他便向楊義提出了離開此處前去尋找成昆。
這次楊義並未阻止他,而是爽快的帶路領著陽頂天離開了這座山谷。途徑山谷入口的時候,鋪天蓋地的玉蜂圍著兩人轉了許久,楊義手持一隻泛著甜香味道的瓷瓶將玉蜂一一驅散,而後才指著前面的道路道:
「從這裡出去便離開濟寧的地界了,我們要去的地方很遠,你若有事可以先去辦。」
陽頂天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別說他與其他人斷了聯繫的方式,就算讓他先去陶府報個平安他也不願。畢竟成昆此時下落不明,沒找到小孩兒之前,他自覺沒臉見陶府眾人。
楊義自是不知道他這些想法,見他搖頭也就不再詢問,辨明方向便當先一步引路前行。
徒步速度自然不快,加上陽頂天並未完全復原,一直使用輕功趕路多少有些吃力。直到兩人中途路過小鎮子的時候,陽頂天終於與師門聯繫上,動用關係弄來兩匹馬和少許盤纏,與楊義一人一匹,這才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饒是如此,待兩人臨近目的地後,已是十餘天過去了。
楊義帶著陽頂天從濟寧一路去了長安,輾轉入了終南山,過了重陽宮。這一路走下來兩人漸漸熟悉,陽頂天逐漸發現,楊義這個人不是一般的不通曉常理。這一路雖然神情依舊淡然,目光卻一直圍著周圍的人事物打轉,滿滿都透著好奇。但他卻不是對所有事情都一無所知,相反的,只要陽頂天提起某些地名或是事物的名字,他都會露出了然的神情。這副樣子看起來,與其說他是不通世事,不如說他是對於許多東西都只知其名不知其模樣——簡而言之,就是對不上號。
這讓他不由得暗中猜測起楊義的身份。無奈不管是楊興鋒還是楊義,在江湖上都名聲不顯,就算他動用了手中的情報網偷偷查詢也毫無線索。
但是這個謎團從他們踏入終南山的地界後便逐漸被解開了,確切地說,是陽頂天終於猜到了楊義以及楊興鋒的來歷。
四十多年前,江湖上曾經有一個極為出名的人物,此人傳說極多,在江湖上久負盛譽,因其身邊始終有一神雕相伴,故而江湖人稱「神雕俠」。此人曾火燒南陽,斷了元軍糧草,在襄陽大戰上擊斃蒙古皇帝蒙哥,解救襄陽之困;江湖傳言,此人行事狂放不羈,為人重情重義,襄陽一役之後,又被當時聲名顯著的前輩共同稱之為「西狂」。可惜此役之後,他便與夫人一起歸隱江湖,再也不見蹤跡,久而久之,那人的事蹟便成了傳說,再也未見他出現過
聯想到此時楊義與楊興鋒的年紀,再看他們所來的方向,不出意外的話,這兩人多半便是當年那位「神雕俠」楊過的後人了。只是陽頂天實在是想不通,這一家子人既然已經隱居在了終南山後,為何又會跑了出來,讓他們遇上?而那人抓走小昆,難道真的僅僅是想要讓楊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