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田園一看到眼前的人,頓時臉便變得一片剎白。
「好久不見,土包子。」雅痞裝的年輕人笑道。
「阿倫,別這麼沒禮貌,人家現在可是明星。」旁邊一位年輕的女子道,她的肩頭背著一個Omni的球桿包,身上穿的是三葉草白色的運動服。
挺青春的一幅打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妝容過於精緻,或者眉毛修剪的過於整齊,她整個人給於別人的感覺漂亮得過於犀利。
田園當然認得這些人,他們都曾經是秋翰霖的惡友。
他們當中每一個人都侮辱,嘲笑過他,他曾經是他們公開的笑料,他也永遠不會忘記記憶當中他們聚在一起瘋狂大笑的一幕。
阿倫輕笑了一聲,道:「還真是他,我都差點沒有認出來。要不是上一次我聽江伯跟江管家說這土包子現在是如何如何的俊俏,當了大明星,我一直都當他們是兩個人。」
「抱歉!」田園知道自己多半是落了這個無良少爺的圈套,他拿起自己的外套轉身就走。
阿倫把手一伸,攔住了他的去路,他的嘴角微微往上一吊,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經濟公司跟我家俱樂部簽了一份廣告合約麼?」
阿倫的眼睛充滿了不懷好意地微笑,他從懷中掏出合約展開,笑道:「上面寫著你要為我們的俱樂部拍一份平面照,條件麼是穿我們提供的衣服。」
他說著一揮手,有人將一大包衣服往會客室的檯面上一丟。
阿倫隨手抽出其中的一條,是一件嫩黃色的透明小短褲,他用手彈了一下,道:「嘖嘖,比起你當時的表現稍許保守了一點,不過我們這裡是高檔俱樂部,也就勉強了。」
他這麼一說,跟在後面的少爺小姐們都是噗嗤笑出了聲,都用迫不及待的目光看著田園。
「快脫吧,你錢都收了!」阿倫將短褲丟到田園的腳下。
田園的臉色蒼白,他沒想過二年之後,他還要面對這群人,他垂著的手握著拳頭指甲幾乎嵌進了自己的掌心。
「不脫?」阿倫在自己的坐位上一坐,笑道:「裝什麼矯情,你又不是沒脫過!田園,你可能沒有看下面的條款,你如果不按我們的要求,可是要賠償五倍的模特兒費……一百萬,你二年沒掙到這麼多錢吧。」
「即然簽了合約,就該按合約辦事!」那女子輕笑道:「你應該懂職業道德吧!」
田園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怒氣,沈著臉向外走去。
那個阿倫頓時跳了起來,剛伸出手,田園猛然抓住他的手將他摔到了會客室的長桌上。
阿化粹不及防,被他摔得眼冒金星。
田園這麼一動手,圍看的少爺們立即都動起手來,裡面有好幾個學過正宗的跆拳道,田園的力氣雖然大,但是被這幾個人幾拳打在腹部,也是疼得都直不起腰來。
他們將田園按在地上,阿倫像是怒極反笑,道:「不識抬舉的土包子,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貨色,脫衣服還挑人,少爺我心情好想挑你發點財,讓你脫,是瞧得起你,像你們這些貨色,排著隊要脫的人多得是!」
「人家那叫追求愛情,你別老是脫不脫的。」那年輕女子閒閒地道。
她一說,這些人不由自主又是一陣大笑。
「你們幹什麼?!」門口突然有人喝斥道。
這些人一轉頭,只見門口站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秋翰霖,另一個人卻是很陌生。
他穿了一件非常普通的白色運動衣,鬆垮的休閒裝套在修長的身上,人越發顯得高挑,他彎腰細長的手指從地面上挑起了那件透明的嫩黃色小短褲,微微挑了一下烏黑的眉頭。
他的面貌說不上有多俊美,可是站在那裡卻讓人覺得絲毫不遜於以俊美聞名的秋翰霖,他一走進來,那年輕的女子都有一點暗恨自己今天不該穿白色的動運服。
別人見到臉色鐵青的秋翰霖,不由自主地鬆開了,而田園由下而上地看到這兩個人,他一時之間只覺得渾身脫力,都有一點忘了從地上站起來。
他們正是秋翰霖與李泊然。
阿倫看見秋翰霖有了短暫的尷尬,便隨即又是一派無所謂的樣子,聳了聳肩道:「秋仔,我們教訓一下不識抬舉的小明星,不是這個你也要管吧……當初這種事情,你沒少幹過啊?」
秋翰霖沈著臉道:「阿倫,你別太過份,我們秋家的人,你也敢耍著玩?」
阿倫聽了立即笑到幾乎都彎了腰,用食指沾了一下眼角,道:「不是吧,秋仔,這個理由也末免太爛了,這個人你當初沒少玩啊,你忘了是你讓他脫光了向你求愛的。你不是還玩得挺開心的。」
秋翰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阿倫似乎知道秋翰霖已經到了快發怒的邊緣,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李泊然則彎腰看了一下半伏在地上的田園,伸出一隻手道:「能起來麼?」
田園看著那只修長的手,他一把握住了它,忽然覺得那隻手很暖,似乎能立刻制止了他不由自主的顫抖。
秋翰霖道:「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了,有什麼事情,你回頭找我!」他說著上前去拉田園,但是田園的手輕輕地一擋,阻住了他握向他胳膊的手。
秋翰霖微微的一怔,才真正看清楚眼前這個人,白衣黑褲,印象裡似乎還殘留著那種大山裡的鄉土味,但分明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不是沒聽過江管家跟他提起江伯巧遇了田園,他其實也看過田園拍的《Vougue》的廣告,但都沒有當面見到來得衝擊力那麼強。
「不行!」阿倫突然嘶聲道,他咬著牙道:「秋仔,我跟你二十年的朋友,你為這麼一個土包子跟我們斷絕來往。他今天要是走出這個門,我阿倫就把他告上法庭,讓他以後在時尚圈裡混不下去。」
李泊然轉過頭來道:「你們俱樂部拍得平面廣告需要脫衣服的麼?」
阿倫知道眼前這個人多半是他們俱樂部的會員,但是他無法克制暴怒的情緒,道:「這是我們俱樂部的需求,你管不著吧!」
李泊然微微一笑,道:「那看來我走錯門了。」他將手插進褲兜裡,道:「原來你們宋家開得不是俱樂部,而是鴨店,我可以出門這麼說麼?」
阿倫的臉頓時漲了個通紅,道:「你想嚇我?」
李泊然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在侮辱別人的時候,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阿倫冷笑,道:「他又不是沒脫光讓我們娛樂過!難道他再脫一次,我們宋氏的俱樂部就成了鴨館,你當別人都是傻瓜麼?」
李泊然抽出手,轉了轉細長手指上的戒指,微笑道:「這樣吧,這裡桌球俱樂部,我們賭一桌球,你進一球,田園脫一件衣服,我進一球,你脫一件衣服,怎麼樣?」他轉頭看著田園,道:「怎麼樣?」
田園看著李泊然那棕色泛著銀灰色的眸子,每一根紋路都很清晰,像一把張開的網。
「好!」他點頭。
秋翰霖雖然臉上看起來很平靜,但田園這個字一出口,他的眸子不由自主地一陣緊縮。
好,這就像他當年提出來要田園脫光了向他示愛時,田園也是這般決絕跟乾脆,只是這一次他看著人不是自己。
阿倫輕笑了一下,他舔了一下嘴唇,上下看了李泊然一眼,嘴角微微一吊,道:「不,我對他現在不感興趣了。我們換一種賭法,你進一個球,我脫一件衣服,我進一個球,你脫一件衣服,如果你能打敗我,那麼今天我的錢照付,這照也不用拍了,如何?」
李泊然微笑,道:「那就一言為定!」
那年輕女子的女了瞥了一眼李泊然,道:「這位先生,阿倫在英國的讀書的時候,是整個英國大學生桌球賽的冠軍。」
俱樂部立刻有人將阿倫專用的John Parris專用球桿取了過來,阿倫接過球桿揚眉道:「是三年連冠!」
李泊然的目光放在了年輕女子的身上,那年輕女子的臉都有一點微微泛紅了,但努力作出淡然的樣子。
「三年連冠!」阿倫見李泊然完全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由提高了聲音又補了一句。
李泊然終於轉過頭來,用微微困惑的表情問:「怎樣?」
立刻很多人的臉都漲紅了,阿倫是氣的,別人則是不得不憋住了笑。
阿倫狠狠地看了一眼李泊然,道:「我會把你的內褲當作戰利品掛在俱樂部!」
李泊然微微一笑,道:「那你賺到了,想要我內褲的人……很多,倒是你的內褲我有一點難以處理!」
這一次很多人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們本來是跟阿倫一起來的,但是相對不知道為什麼,李泊然很難讓別人對他起同仇敵愾之心,反而隱隱的,讓人對他有一種說不出來好感。
阿倫終於決定在自己擅長的地方跟李泊然一決高下,而不是這些根本佔不了一絲便宜的口舌之爭。
宋氏俱樂部有專門一間檯球比賽室,非常標準的場地,並且配備了全方位的錄製設備。
不過今天也不是什麼正式的比賽,所以這些人沒有坐在觀眾席上,而是全都圍在了桌球檯的旁邊。
阿倫拋出一個硬幣,倨傲地道:「你要字還是要面?」
「字。」
阿倫將硬幣往上一拋,攤開掌心,是面,他冷笑道:「準備脫內褲吧!」
阿倫先開球,這些人啊了一聲,但是不少人的目光裡都帶了興奮。
宋氏的工作人員給李泊然送上了桌球桿,李泊然沒有接,而是轉身走到那年輕女子的面前,微笑道:「不知小姐貴姓。」
那年輕女子的臉頓感時紅了,原本傲慢高挑的眉也柔順了很多,讓人的感覺她似乎一下子漂亮了不少。
「我,我是阿倫的姐姐,叫宋宜君。」
「宋小姐,能借你的Omni球桿一用麼?」
宋宜君幾乎連想都不想,道:「好!」
李泊然接過了球桿包,又道了一聲謝謝,才回到桌位上,將球桿包拉開,裡面是Omni著名的球桿地獄紅唇,鮮紅色的前端,黑檀木的頂端,銀色的軀桿,流暢富有彈性的桿休,9.5口徑,輕便但又不失力量,而且可以看得出來宋宜君非常愛惜這支球桿,保養得很好。
阿倫完全沒想過自己的姐姐會想也不想就把球桿借給了自己的對手,再看到李泊然只不過稍稍檢測了一下球桿,就坐在那裡悠閒地用一根火柴點了一支煙。
他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生氣,阿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穩自己的心態,然後一桿出去,開球,球立刻四散了開來。
球桿一出,他心中就暗暗叫糟,這一桿稍稍用力了一點,果然母球錯過了下一桿的出位。
綵球是打不到了,阿倫皺了一下眉頭,他看了一下位置上的李泊然。
李泊然微微一笑,做了一個很遺憾的眼神。
阿倫嚥了一下唾沫,低下頭,微微一思索,將白球輕輕一推,撞了一個紅球入袋,站起身來冷冷地道:「剛才說落一球,你脫一件衣服,不一定是要高分球吧!」
李泊然揚了揚眉,點點頭,將煙掐滅,起身將自己的外套脫掉,裡面是一件黑色的緊身圓領長袖T恤,頸脖處有二料鈕扣。
儘管他只脫了這麼一件衣服,底下的人就已經興奮地不行,一陣竊竊私語之聲。
阿倫低頭撞了一桿,又使得另一個紅球落袋。
李泊然彎下腰,將自己腳上的鞋子脫掉,他沒有耍賴只脫一隻鞋,而是將一雙棕色的運動皮鞋放在一邊。
阿倫圍著桌子轉了兩圈,直到工作人員提示他時間快到,他才彎腰,這一次他輕輕擦著母球的邊,使得母球打了一個弧線,饒過了障礙球,撞到了目標球,讓它落入了袋中。
「漂亮!」底下立即有人叫道。
李泊然低頭將自己腳上的黑色絲襪脫去,赤著腳踩在木地反上,立即便掀起了一波高潮,很多人都在叫阿倫加油。
但連進兩球的阿倫臉上卻沒有喜色,他低下了頭,沈思了一會,將母球輕輕一送,送進了一個死角,然後也不等裁判宣佈,就收桿坐到了一邊。
眾人都是一臉的遺憾,李泊然笑著起身,他細長的手指輕輕解開T恤的兩粒鈕扣,對著坐在一邊的阿倫笑道:「這兩粒是我奉送給你的。」
他赤著腳走到桌子邊上,仔細看了一下阿倫刻意給自己製造的障礙,然後側身靠在球桌上,將球桿直起來撞擊母球的底部,猛地一撞擊,迅速抽桿,母球居然跳過了前面的障礙球將前面的目標球擊落入袋。
這一手頓時讓場上看熱鬧的人鴉雀無聲,李泊然幾下眼花繚亂的球技之後,檯面上立刻顯出了一片空曠開闊的好局面。
他彎起腰,按住球桿,田園能隱隱地看到拉伸上去T恤下面露出了李泊然的一截光滑流暢的腰線,它很自然地收細到了下面的褲子當中。
不知道為什麼田園看著那截腰只覺得一陣心猿意馬,臉不由自主地紅了,他猛然抬頭發現秋翰霖直直地看著自己,田園連忙收起心思,不著痕跡地轉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年,但那一幕常常令他從惡夢中驚醒,永遠也沒辦法忘記的屈辱,跟身上的寒意,他不知道那寒意是因為光著身子,還是因為他曾經為這人付出過的十年的愛戀。
等他回過神來,他發現其實有好多人,都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李泊然那一截腰線上,當中有男有女,他不由微笑了一下,輕鬆了起來,李泊然就是如此,他本來就是男女通吃的吧。
正常人在他的面前,有稍許迷戀一般的心情那都是很平常的。
阿倫從坐下去就沒能再起來,一直到李泊然收桿靠在檯子微笑著看著自己,他才僵直地站起身來。
「我想你身上的衣服,沒有我進得球多吧!」李泊然笑道:「宋氏是不是除了偶爾找個男模脫光衣服以外,也會偶爾耍賴不講信益。」
場裡的人都有一些尷尬,阿倫看幾他們的時候,他們都不由自主地轉過眼睛。
宋宜君微微遲疑了一會兒,她的目光飄了一眼秋翰霖,卻發現他的面色鐵青,除了看田園,似乎沒有什麼意思要替阿倫解圍。
「這位先生,您看我們可以做一點金錢上的補償。」宋宜君走上前來,她一看李泊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臉紅了,身後工作人員早得到了消息,不多時支票本與一支漂亮的簽字筆便到了宋宜君的手中。
「非常不好意思,我們得罪了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以二百萬來結束這場賭局,好麼?」她說著快速將支票簽好,遞給李泊然。
李泊然細長的手指將支票抽過來,宋宜君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她相信金錢的力量,二百萬不是個小數字,可怎麼也比宋氏的少東為了一場賭賽在人前把衣脫光了要來得好。
李泊然掃了一眼上面的數字,然後才微微揚眉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宋宜君微微挺起胸膛,她知道自己挺漂亮,所以露出笑容道:「想跟您交個朋友?」
李泊長笑了,他淡淡地道:「首先我這個人的交朋友憑喜好,不是憑支票,其次你在買的不是我的友誼,而是你宋氏的信益……我有想過宋底很廉價,但還是沒想到有幾十家高級俱樂部的宋氏,他的信譽就只值二百萬!」
宋宜君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她咬了一下嘴唇道:「這位先生,二百萬已經是宜君權力範圍之內最高的可以給出的賠償了。」
李泊然笑道:「你會錯我的意思了,我不要你的支票,我要的是……他履行我的賭約。」
阿倫一咬牙,道:「阿姐,不用跟他說了!」他站起身,三下兩下,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光了狠狠地丟在地上,用一種挑釁的目光看著李泊然。
李泊然輕描淡寫的用目光從阿倫凶狠的目光一寸寸地往下挪,他用一種審視一般的目光瀏覽著面前的裸體。
然後他才微微抬起眼簾,直視著阿倫的眼睛語氣淡淡地,卻流利連貫地道:「你以為你高人一等?」
「你只不過比別人自以為是一點!」
「你以為你的錢比別人多?」
「你口袋裡沒有一毛錢是屬於你的。」
「你以為你懂得什麼叫做自尊?」
「你連自愛都不懂?」
「你憑什麼擁有優越感?」
李泊然將手中的支票撕成碎片往阿倫的頭上一撒,道:「人體是一種藝術,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本在別人的面前脫光衣服!」他很悠閒地從上到下再看了一眼臉色蒼白,滿頭紙屑狼狽不堪的阿倫,道:「比如你就沒有這個資本!」
儘管圍觀的人看得都是宋氏的笑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覺得李泊然說得話令他們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有一種辛辣之感,面面相覷幸災樂禍的表情也收斂了不少。
田園的心碰碰跳得很厲害,李泊然每說一句,他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湧,每一句話都是他想要朝著這些人吼出來的,當李泊然朝著自己走來,他幾乎有一種衝動,想要去擁抱李泊然。
「走吧!」李泊然彎腰將自己的鞋襪穿好對田園道。
田園立刻拎起衣服跟著李泊然向外走去,他們剛走到外面的走廊裡,身後有人追了上來。
「田園,等等!」秋翰霖終於還是追了上來。
他看了一眼李泊然,轉頭對田園道:「田園,我有話對你說。」
田園看了一下李泊然,李泊然笑道:「我無所謂。」
「你等我一下。」田園道。
秋翰霖就近找了一間單桌桌球室,兩年才面對面,他似乎都有一點找不到當初對待田園的感覺。
「你這個人不太會照顧自己,這兩年過得很辛苦吧!」
「還可以吧!」田園略微有一些僵硬地道,他想過很多次有可能跟這個人重逢的地點,場合,想過自己會不會沖這個人大吼,或者狠狠地衝他那張俊美的臉蛋狠狠一拳。
原來什麼也沒有,不是沒有憤怒,只是覺得不值得,不值得大喊大叫,甚至不值得口吐惡言。
秋翰霖略略往桌子上一靠,他今天穿得是Prada的白襯衣,領口上面用銀色的針織絲覆蓋了一層類似領帶樣子的網層,看上去很別緻,也令得秋翰霖那張俊美的的臉蛋越發出色。
「我知道你在做模特兒,不過這一行沒人能做得太久,你做兩年,時間已經夠久了。」他的語氣很篤定。
「明天的事情我現在習慣明天去想!」田園抬手看了一下腕表。
「秋氏最近有進軍娛樂圈的計劃,你不妨考慮過來幫我,這樣比你辛苦當一個小模特兒要好很多,就算你想當明星,以後自己的公司也會有大把的機會。」秋翰霖又站直了身體。
田園笑了,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秋翰霖,道:「我相信自己以後的路會走得很好。再辛苦都不會比兩年前的那一晚辛苦。謝謝,你教會了我很多,因為我從那天開始還沒有一天讓我覺得過不下去。」
站在門外的秋泊然聽了不由自主輕笑了一下,這個田園看起來一付溫良敦厚的樣子,真沒想到亮起爪子來也是挺犀利的。
秋翰霖偏了一下頭,似乎有一些氣憤,道:「田園,如果不是你老跟阿倫他們過不去,他們又怎麼會想起來要捉弄你?事情發生也發生了,江管家其實是我讓他去請你回來……好了,算我的不是,二年,你要氣也氣夠了,我們講和,好嗎?」
田園站直了軀看著眼前這張俊美的臉,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是他站在村裡的泥地上,對著村裡面用來做校舍的最好的房子訝異地道:「這個房子也能住人麼?小孩子冬天不要凍死?!」
他是那片大山裡出了名醒目的小孩,所以被學校安排出來接待貴客。
聽到這句話他不由自主地抬頭去偷偷去看這個跟在一個氣派貴婦後面的少年,恰巧少年似乎也看了他一眼,田園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
這個校舍真得很冷,冬天的時候後面總是燃著煤爐,放學回家的時候大家的鼻子裡面都是黑黑的,可即便如此也常常因為窮人家太多,煤總是不能及時交上來,有的時候連這種煤爐也供應不上。
貴賓們走後,很快校舍就建起來了。
田園第一次坐到這個校舍裡的時候,心裡那個激動,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造來,那天滿面詫異的少年彷彿就站在窗外,如同天使。
以後,秋翰霖似乎每隔個二年便會隨同母親來到他們山裡來一趟,捐錢建房子,校舍,修路。
每次他走,田園都會拿著碳筆在牆上一道槓,一天一道槓,直到他下次來。
他現在忽然有一些明白,在自己看來天大的恩德也許在這個人的心中只不過是一種施捨,他的心情,他的感情,甚至他的愛情對這個人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
就像那一個晚上,他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渴望能融入他的生活,他卻略有一些訝異地道:「你也實在太蠢了吧,還不快點滾出去。」
他站在那裡發抖,連衣服都拿不住,而他已經不耐煩地掉轉頭跟一個他新看上的漂亮少年說話去了。
田園的沈默,讓秋翰霖有一些焦燥,那種感覺好像一種忐忑。
終於田園開口了,道:「秋先生,我現在真得過得很好,你不用為了感覺把我帶到這個城市裡來,就非要對我負責任這種感覺。沒有這個必要,我也不需要。」
秋翰霖不禁臉色有一點發黑。
田園再次給了他意外,當年他以為田園走出秋家,沒有幾天就會因為無法生存而回來,然而田園沒有。
他以為只要江管家帶著江伯去哄田園兩下,田園便會順著他給的台階回來,然而田園沒有。
他以為只要他肯低個頭,婉轉地告訴田園,他已經跟秋仔這群人斷絕了來往,田園必定會回到秋家……然而,田園還是沒有。
田園再次看了一下腕表,道:「抱歉,我不能讓朋友久等。」
說著他與秋翰霖擦身而過,秋翰霖看著眼前這個人,從十年前他偷偷摸摸看自己,每一年永遠是他在離路口最近的地方等他的車子,然後跟在他的車子後面跑。
這個曾經土得令他詫異發笑的男孩,也許從他發現他暗戀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從末想過有一天他真得會失去這個人。
秋翰霖突然一把抓住了田園的手腕,道:「田園,你再考慮清楚。我們就算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
田園看了一眼這個人,然後將秋翰霖握得很緊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拉下,微笑道:「秋先生,我很抱歉,我並不想同你交朋友。我並不是針對你,我對像您這樣豪門貴公子做朋友,有心理負擔,你知道我們距離的太遠,要一直仰起頭去看一個人是需要很多愛的。」
秋翰霖這次不是震驚了,而瞪大了眼睛看著,如同看著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
田園再一次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秋翰霖兀自還陷在回憶裡,他轉頭看著車窗後面,被車子濺了一一臉黃泥的少年正在拚命追逐他的車子。
他一直覺得那幅畫面很可笑。
事實上,可笑的人是坐在車子裡看著他逐漸遠去的他。
田園拉開了門,才發現李泊然竟然走了。
他連忙追出門去,遠遠地看見李泊然正朝著停車廠走去。
他用盡全力奔了上去,追上了他,不知道是因為跑得太急,還是有一點緊張,他有一些結巴地道:「Ni,Nicon,我還能當……你的助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