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陰謀發動前的炒作
時穿領著時燦趕著馬車直奔城中……當然,他們走後,村中的小青年不甘心啊不甘心,他們彼此憤憤然的評說著這件事,隨即,褚素珍的事情也迅速向附近擴散——時家為了春耕,臨時雇了不少短工,這些短工都是當地人,看到時家一個外來戶都在為海州才女的遭遇抱不平,順帶也懷疑起海州城本地的文風,由此,那些當地土生土長的短工們在羞愧與惱怒的心理下,當天下工之後,立刻將這事訴說給左右鄰舍、訴說給本村的讀書人……
不平的風潮像暴風雨一樣散播,這個時候,時穿已經入城,他先將時燦安定在甜水巷的住宅,而後也不歇腳,馬車直接駛到了施府上。
施府上如今做主的已經不是施衙內了,但嫡長子施奎以前與時穿見過面,三兩句客套後,時穿問:「施兄在海州城學舍裡有沒有關係?」
施奎老兄一向自詡為文人,交往的都是些以風流自賞的酸秀才,自然而然的點點頭:「怎麼,長卿兄也想進學嗎?哈,這事你不應該找我,你一路護送那麼多舉子前往京城,如今發榜了,你只要去那些舉子府上道賀,自然會碰見他們的老師,有啥話說一聲不就成了?」
時穿微微搖頭:「我認識的那些舉人是不錯的,但我以前去黃府,卻沒有跟學舍裡的教授打交道的經驗,不知道開口該說甚麼話,所以想問問,在學舍裡登記學籍麻煩不麻煩?」
「不麻煩,如今新黨當政,依舊在實行《三舍法》。去學舍裡掛個名這種事,誰都可以,夫子說『有教無類』嘛。但要在學舍保留學籍,那就需要經常去上課,並且每次月考都能順利通過——這個事兒做不得假,因為參與的教授太多,但凡有一個教授沒有收買到,就不會認可你的學籍。
不過,也有變通的方法,比如今秋童子試(學籍考核,主要考識字率),你提前一個月在學舍登記,重金買通學諭,只要你通過童子試,而後跟學諭大人勤往來著點,再結好兩三個教授,等三年後州試,倒也能勉強參加——我認識的人當中有一位就是這樣,要不,我去找他打聽一下?」
時穿鄭重托付:「施兄有勞了,我嘉興時氏一支遷居海州,族中不出幾個頭上有功名的,就照應不了族人,這次我打算跟宗子一起入學,再等到時氏安定下來,族中還要派跟多的人進入學舍——施兄不妨把這個關竅給學諭大人透露一下,因我族剛在此地安定,族中事務繁雜,我們叔侄兩人不見得每天都能聽課,請學諭大人法外容情。」
施衙內的兄長倒也寬容,點頭響應:「時氏宰相門第,學問是不用發愁的,我跟朋友聯絡一下,向學諭通個氣——今日黃府正好舉辦謝師宴,長卿不妨去黃煜府上拜望一下,提早結識一下學諭大人,愚兄也好往裡面遞話。」
時穿這才想起來問:「黃兄考中了?已經有消息了?」
「不錯,說是黃兄及第了,頭榜之上第三人。昨晚傳回來的消息,我昨天已經去祝賀過……嘿嘿,黃府今天宴客沒有邀請我,我就不方便出面了。」
科舉時代,「及第」二字不是隨便說的,因為科舉發榜的時候,只有第一榜上的三個人,才能被稱為「進士及第」——民間把這三人分別稱為:狀元、榜眼、探花。
如果名單在第二榜上出現,那麼被稱作「登科」,這一榜的進士獲得的是「進士出身」,而第三榜就差一點,基本上是一些學識上的廢柴,因為連考了三次,按規定他們取得了「同進士出身」,這個職稱實際上是一種朝廷官方的哀求,意思是:求求你們,別來侮辱我們的神經了,連考三次,你們不嫌這是折磨,閱卷的我們已經受夠了,拿去,給你一個相當於進士待遇,從今以後別來見我了。
所以「同進士」,在古代的排比句與對偶句當中,它相對的詞是「如夫人」,意思是差不多相等,馬馬虎虎,大家都馬馬虎虎的過去了。
黃煜這一科得的名次,實際上等於「探花」——宋代還沒有探花這個詞,頭榜名單中的狀元,名字是橫著寫的,剩下兩位名字豎寫,彷彿板凳的兩條腿,支撐起狀元的偉岸。但是民間習慣上,依舊按照豎排從右到左的閱讀習慣,將左面那位認定為第三名,所以黃煜就是民間意義上的「探花郎」。
黃煜的父親笑的很開懷,他熱切的接見了白身的時穿,這位黃氏生意夥伴、密友,還是一路護送黃煜上京的保護者獲得超規格接見,見到時穿他還一臉的遺憾:「只差一點點啊只差一點點就能登魁。一旦登魁……哈哈,我家煜兒本是海州的解元公,那不是三元及第了嗎?」
整個北宋只有兩位三元及第者,黃煜如果真能夠實三元及第,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海州黃氏也能一躍成為整個大宋數得著的書香世家……
但是,黃家老爹似乎忽略了一點,殿試之前還有一個省試。如今說了半天,黃家老爹沒有提起過黃煜省試的名次。按常理,黃煜,或者海州任何一個人得了省試頭名之後,海州城早已經轟動了——大宋朝省試通過的舉人,基本上就是進士了,因為整個兩宋,殿試只黜落了兩位舉子,那兩位舉子還是在開國初年黜落的。
哦,人家興頭上,自己不能說掃興的話……時穿忽略了黃老爹話中的漏洞,他順嘴問:「同去的海州人,還有誰考中?」
「本州的嘛,聽說考中了四人——巧了,有三人是在你護送的那一解舉子中,比如沭陽的劉旭劉半城、二榜第七十四名;還有本縣的舉子羅望京,二榜第一百三十一名……哈哈,真是巧了。所以人都傳言說你是舉人的福星,犬子來信也說,你一路上把他們照顧的很好。」
正說著,旁邊湊過了一位姓丁的海州茶商,他兒子也是一名舉人,今年沒去上京趕考。順著羅老爹的話,丁掌櫃上前寒暄:「時教頭,三年後你還護送舉人上京嗎?小老兒得罪了,今日我就在這裡預定一個位子,三年後,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孩子就指望時教頭了。」
丁茶商開了口,陸續有人過來湊趣,預定三年後的位子,時穿哈哈一笑,提前露個口風:「我最近忽然有了進學的意圖,也許三年後,我也進京考一趟。」
黃老爹表情驚訝:「時教頭怎麼也有了這想法?啊,犬子曾經說過,時教頭也是宰相門第出身,學識不成問題,只是……」
時穿哈哈一笑,順著這個話題向下發揮:「我今日湊巧看見一樁事,心裡很是憤憤不平,不禁也想考個功名,出一口惡氣。」
果然,這話勾起了眾人的好奇心,黃老爹首先發問:「時教頭吃穿不愁,又有官身,雖然品級小了點,但橫行海州不成問題,怎麼時教頭如今有了這樣的感慨?甚麼事讓時教頭感覺憤憤?這海州城還有人敢惹時教頭?哈哈,我聽說,連瞿知縣也吃了你的癟?」
時穿用委屈、惋惜、抱怨的語氣,將褚素珍的遭遇訴說一遍,海州第一才女的悲慘處境頓時引起了眾人的傷感,旁邊湊過一張老臉,帶著九品官帽,搖頭晃腦的歎息:「褚大人乃是程頤門徒,做事向來古板,原先他最疼愛自己的女兒,想不到啊想不到。」
在座的人一起沖擠過來插話的老頭拱手,口稱「學諭大人」。
哈哈,等的就是你!
果然,學諭轉過臉來很關注的看著時穿:「雖然為一個女子打算發奮,聽起來很沒有志氣,但總算一件風流雅事——時長卿,你明日到學舍來,我考問一下你的學問。」
嘴上說的是明天考問,但學諭大人並不打算在酒席上放過時穿,他把時穿帶在身邊,酒宴當中時不時的問兩句……當然,論到天文地理風俗人情等雜學知識,那個古人能勝過現代人?學諭大人對結果當然滿意,臨別時分,再三叮嚀時穿第二天去學舍登記。
第二天一早,時穿還沒出門,施衙內聞風趕來拜訪,他還不知道昨夜宴席上鬧得風風揚揚的褚素珍故事,劈頭告訴時穿:「發動了,你還不知道吧,昨天衙役去了崔莊,講將方舉人傳來問訊,質問方舉人關於平妻的事情。我還聽說今天學舍裡要革去方舉人的功名,以方便知縣大人審案。」
時穿愣了一下,才想起施衙內說的是甚麼事,他趕緊問:「你找來扮方舉人正妻的那婦人,不會出岔子吧?」
施衙內笑的賊兮兮:「果然如同你說的,這個方舉人有許多秘密,他見了指認他的婆子,口瞪目呆的,連辯解都不敢,我還納悶,怎麼你料事如神到了這種地步?啊?他身邊的那些隨從畢竟是銅溪帶來的,如今連他們都啞口無言。」
「這好說。他們身上隱藏越多的秘密,突然有人肯定的說知道他們的過去,他們只會以為這是昔日同黨傾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越不敢辯解——真把他們過去的一切都曝光,他們得到的,可不只是一個革去功名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