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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第270章
第二百七十章 開香堂了

  施衙內興沖沖的繼續說:「現在學宮裡正在唱一齣好戲,好啊好啊,一等方舉人革去功名,他就是一條死狗了——我已經準備好下手了,先堵住他在郁州島的私鹽場,那裡人手眾多,不能讓他召集同伴。嘻嘻,這方舉人也是傻子,在東海縣沒我點頭,他能登上大陸嗎?到了海島上還不與我搞好關係,偏要跟我對著幹,可不是找死?

  這事兒,不僅我父親的通州水軍要動,漣水軍、朐山鹽場的人都出動……好啊好啊,那倆地方如此爭先恐後,倒不是出於熱心腸,是方舉人的鹽場牽扯到這二位,出了事他們誰都跑不了,必須在場監督——嘻嘻,監督,這個詞妙啊!

  大郎,我是越琢磨越覺得方舉人奇妙,他得罪你還則罷了,得罪我也可以忍了,開辦鹽場這麼大的事情,勾連不相干的外人,沒出事還好,萬一出事,他能有開口的機會嗎?各方還不都紅著眼睛,趕著上前滅口——你說,他怎麼一門心思要尋死,還唯恐死的不快?」

  施衙內所說的外人,指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同夥。沒辦法,在國朝這地界,戰略合作關係不靠譜,合作夥伴隨時等著把你賣個好價錢,他們的口頭禪是: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同時,利益同盟也不靠譜,萬一出賣的利益比維持同盟關係還有利,盟友是不會有一秒鐘猶豫的。

  因此,唯有血緣關係稍稍值得信賴,這也是株連政策起的作用——古代法律上,血親出事,親友誰都跑不了,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們必須與整個家族綁在一起,無論外面有多大誘惑。

  時穿好心的提醒:「關鍵是不能讓鹽場的人走出東海縣——陸地上歸我,海面上歸你,他們一旦從港口離開,你馬上派船跟緊他們,該動手時絕不能猶豫,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踏上岸。」

  施衙內頻頻點頭:「當然,這事兒也不用我操心,漣水軍、朐山鹽場的人都盯著呢,我不動手他們也要動手……我跟你說,我鹽場的雇工曾悄悄告訴我,說方舉人的鹽場氣氛詭秘,似乎暗地裡在拜阿彌陀佛,這夥人沒準是教匪餘孽。

  哦,把你的徒弟凌飛借給我用一下,萬不得已,我準備動用姐夫留下的火器,俗語說狗急跳牆,我怕萬一他們想佔據東海縣,我那些社兵抵不住,讓你徒弟過去指揮槍手,霹靂彈給我帶足了……」

  其實,施衙內跟時穿的同盟關係,在這時代看來也有點不穩固——雙方既不是血親也不是姻親。不過,自海公子走後,施衙內已經把一部分對姐夫的感情轉移到時穿身上,而時穿身上,同樣帶著濃厚的現代味道,這味道獨一無二,也令施衙內不由自主想起自家姐夫。

  對於施衙內的請求,時穿毫不猶豫,他立刻把凌飛喊來,吩咐:「我這裡沒事了,把我們隨行的團練都帶去,跟施衙內走,他讓你做甚麼,你只管做。」

  施衙內顯然對時穿的幫助很滿意,他也不囉嗦,看著凌飛點起了裝備便拱手告辭。等衙內走後,時穿在院子裡多了幾步,突然間八卦心理發作,轉身招呼從人喊來時燦:「走,我們也去學宮看戲,好一場大戲,可不能錯過。」

  學宮啊,古代學宮是跟文廟合二為一的。一般學宮的正殿是文廟,兩側是學舍,後方是教師宿舍區。海州城是府城,學宮修得很堂皇。時穿帶著侄兒時燦趕到學宮時,大戲還沒有結束,給看門人塞了點門包,說清與學諭大人的約會後,便登堂入室了。

  開革舉人功名是大事,學子們兔死狐悲,即使下了課也躲在教室裡,只從門縫窗縫向外張望,沒有課的教授則齊集文廟大殿,上香祭祀孔夫子。整個學宮裡人影寥落,時穿帶著時燦直往人多處走,通沒一個人上前詢問一句。

  等叔侄倆趕到文廟大殿,祭祀儀式已經結束,大殿中,學諭端坐在首席,州通判坐於他下手,上完香的教授則陸續按班次歸做,整個大殿中只有一人跪著——方舉人。

  祭祀儀式雖然看了個尾巴,但時穿已經覺出來了——這不是開香堂儀式嗎?難道,古代黑社會覺得這文化人聚一起開香堂的儀式,很讓人羨慕,乾脆設定:今後幫會的重要典禮就是開香堂。

  哈哈,沒準幫會的開香堂典禮,真是照搬讀書人的做派的,因為在古代,讀書人的地位最崇高。他們的愛好很容易成為流行時尚。

  時穿正在走神,只見一位教授捧上學籍名冊,可憐方舉人,才把學籍轉過來不久,名冊上最後一名舉人就是他,很好找的。學諭連樣子都不裝,直接翻到最未一頁,大聲念出方舉人的學籍,而後沉著臉喝斥:「子謂季氏曰:『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子曰:『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是其親,亦可宗也』;又曰:『先王之道,斯為美。』《周禮》:『天子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人三人、嬪九人、世婦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天子不過一妻,庶民焉敢二妻?

  皇宋《戶婚律》有章:『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離之。』如今你三書六禮,偏偏記載去趙氏為平妻——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而今,我海州學舍依律革去你功名,聽有司宣判——來人,打去他的帽子,革去冠帶,轟出殿堂!」

  話音剛落,一個早已等待的教授上前,用手中的戒尺打去方舉人的文士冠,扯落他腰上的玉帶,大聲呵斥,讓方舉人滾出文化人的殿堂。

  方舉人眼中全是憤恨與不甘,時穿身邊的時燦也滿是不甘,他挽胳膊擼袖子準備上前幫忙,被時穿緊緊揪住不放,稍後,幾位身強力壯的學生上前,插著胳膊把方舉人向外驅趕。

  時燦之所以想上前幫忙,是因為宋代是個國情一點都不特殊的時代,這個時代的華夏,如同當時整個人類世界一樣,是不准警察進入學堂的。這時代的衙役沒有資格進入文化人的殿堂,他們只能站在門外,等待方舉人功名被革之後才可以鎖拿。而殿堂上,別看學諭品級不高,知州卻管不著,他的考核是垂直考核體系,只與本地才子學者的數目掛鉤,跟收了多少學費無關。

  所以,按一向的規則,出了這樣的事,只能靠本學堂學生來處理,方舉人若是掙扎的話,在場的讀書人都有義務上前幫忙,壓制舉人老爺的反抗——大約所有開香堂的典禮,都是如此。

  然而方舉人掙扎的卻並不強烈,也是,這年頭,孔廟是最神聖的。讀書人都不是人類,二十天上的星宿——文曲星。對神的責罰,凡人怎敢過分忤逆?

  不一會兒,幾名並不強壯的學生將方舉人……哦,不,現在他該叫方老漢了——學生們將方老漢趕出文廟大殿,方老漢一直死死地咬住下唇,到了學宮門口,早已等候的衙役趕緊給他戴上枷鎖,快速地將他拖走……

  方老漢完了,剩下的事情,是周圍緊盯的餓狼上前將方老漢血蟹肉骨頭一點點的吞噬……

  當然,以上那些活兒,但凡有點骯髒的,全是宋朝人幹的,連接收方老漢的造假作坊,也是以崔小清的名義實現的,跟時穿沒有半點關係……

  目送方舉人出門的學諭大人打發了方老漢之後,看見站在門邊含笑的時穿,馬上換上了一副笑容,舉手招呼:「長卿,過來,讓你看到一付鬧劇了,慚愧,老夫有負教化之責啊!」

  時穿拱手回答:「先生,常言說,林子大了啥鳥都有。況且這方舉人只是外來學籍……而且是買來的舉人!」

  這話學諭大人愛聽——不是他的責任啊!

  學諭大人滿臉含著笑,等時穿拜見了通判大人後,他溫和地問時穿:「你身邊那小童……」

  時穿趕緊引薦:「這是我時氏宗子時燦,今後,要拜託老大人調教了。」

  學諭大人大笑:「無妨無妨,你時長卿的名氣我早聽說過,我在王老大人(王彥章)哪裡見過你編錄的女書,能寫出這樣書籍的人,入個學籍算甚麼,諸位,你們說是不是?」

  連過去跟時穿有過誤會的通判,對這點也毫無意義,他笑著幫腔:「海州時大郎——男人不曉得,但凡女子,怎能不知時大郎的名聲。

  長卿,打個商量,我家女兒今年十五,明年正好說親,去你崔莊女學轉一轉如何?哈哈,我家女兒識字不愁,算學上也過得去,但我聽說你家女學教授人儀容、儀態、化妝術,以及經營、管家的本領,讓我家女兒旁聽幾節課,想必不是甚麼難事?」

  學諭大人翻了個白眼——甚麼水平?文化人,做事要婉轉。我急吼吼喊時大郎過來,可不是想著把家中女兒托付給時大郎嗎?我都不急,你一個通判,一上來就開門見山,真沒質素!

  學諭大人的笑容更親切了,語調也溫柔許多:「通判大人,這事咱回頭說。好在如今各教授都在,順便出份卷子考考……當然,這是做做樣子了,時大郎的學問毫無疑義,這小童,那也是時氏宗子,宰相門第出來的,童子試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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