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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冷氏一門(三)

  「你愛他什麼?」

  白澤從兩人之間氤氳的氣氛中回神,對面的冷父還是直盯著他瞧,雖然少了一分之前的咄咄逼人,臉上卻顯出更多的疑惑。

  「伯父,如果我能夠決定這個世上的人具備哪些特質才會讓我愛上的話,那我肯定不會選擇您的兒子。」他停了停,轉過來認真地看向冷父,「其實他身上缺點一大堆。如果你要問我,我討厭他什麼的話,我倒是可以說出很多。」他說著還很以為然的點點頭,也不管身邊冷靜越來越黑的面孔和冷天翔微微抽動的眼角。

  「是嗎?」冷天翔冷哼一聲,接著開口,「他再不好,也是冷氏的當家,難道你連他的權勢地位,金錢財富也不愛?」他顯然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面對權勢財富會不為所動。

  白澤聳聳肩,也不回答對方的問題,他低頭沉吟片刻,忽然目光炯炯地看向冷靜,開口,「我問你,你現在住的是誰的房子?」

  挑眉「你的。」

  他滿意地點點頭,繼續提問「你每天吃的是誰煮的飯?」

  「你。」沒有遲疑。

  白澤拋出第三個問題,「那你有沒有貼補過家用?」

  「……」四周靜悄悄,冷靜皺起的眉頭彷彿凝固了,他看著他,然後目光又掃向有些茫然的冷天翔,難得的,冷臉上露出一絲狼狽的神色,低聲咳了咳,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吐出兩個字——「沒有。」事實是,他從來就沒有想到還有「家用」這回事,倒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原來這麼長時間依賴,他都是「賴」在對方家裡「白吃白喝」嗎?

  心裡不舒服起來。

  「你現在吃我的,住我的,沒有給過任何家用。也就是說——我、在、養、你。」他「氣勢洶洶」地看向冷天翔,「請問,既然他這麼有錢,我又是個愛財的人,為什麼會這樣?」原本他還沒想起來,不過冷父對他「貪財」的質問倒是提醒了他——

  他居然「養」了一隻「金龜」在家裡,還「養」了這麼長時間,「金龜」每天不聲不響地,吃著白食還不勞動。可惡啊。

  「……」所有人把頭轉向冷靜,冷靜又有些呆愣地看著他,好像還沒能從自己「白吃白喝」這一事實的打擊中回神。

  「聽著,從現在開始,你每個月都要補貼家用。」現在物價那麼高,通貨膨脹那麼厲害,他一個小醫生,居然在家裡「養金龜」,真是太奢侈了,「每個月一萬塊,多了不退,少了要補。每月一號準時上繳,你有沒有異議?」他擺出架勢,很「女王」的一口氣說完。反正他有的是錢,一萬塊不算什麼,他毫不愧疚的想。

  「好。」冷靜眼睛一亮,滿口答應,說完似乎想到什麼,「我沒有那麼多零錢。這個月的。」說著遞給他一張亮閃閃的金卡——他的信用卡——XX銀行VISA鑽石卡。

  可惡啊,居然把一萬塊叫做「零錢」,白澤覷了一眼那張亮燦燦的信用卡,也不伸手接下,他忍不住翻個白眼,磨著牙,「難道你要我去超級市場給你買盒牛奶買把蔥都刷卡嗎?」看著面前這張面額大到誇張的信用卡,再想想自己站著超級市場裡被身後萬人鄙視的場景……

  忿忿地瞪他一眼,沒有生活常識的大少爺。

  「……」

  咬牙切齒,「家用只收現金。」

  冷靜看了眼身邊態度難得「囂張」的人,從容地收回信用卡,咧開嘴,「我會讓林易準備好的。」頓了頓,口氣帶上疑惑,「夠嗎?」他好像記得以前在「西風」吃飯的時候,一頓飯就要好幾千吧。

  再次拋給他個白眼,「如果按照我們現在的吃喝標準的話,足夠了,如果你想要天天鮑魚魚翅的話,那麼,不夠。還有你的西裝之類還是和以前一樣讓林易幫你從國外訂吧,這個我不管,國內也買不到,我手裡也沒有那麼多閒錢給你買。」趁此機會把話跟他說明,順便也給他上一課。

  冷靜幾不可見的點點頭,十分不以為意,不過到是牢牢記住了一件事——他不能讓對方來「養」,怎麼也應該由他來「養」他,一想到自己居然讓這個人管吃管喝「養」了那麼久,他心裡又開始不舒服起來。

  白澤靠近他,繼續教育,「其實只要你要求不高,不要披金戴銀,龍肝風膽什麼的,我還是養得起你的。」他向男人擠擠眼,「不過既然我們現在結婚了,當然要兩個人一起搞家庭建設,大家都要出力。你說對不對?」

  冷靜點點頭,表示同意。

  他忽然狡黠一笑,「所以說,以後你也要洗碗~知道嗎?」

  「……」男人撇過頭,裝死不語。

  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對面三人早就看得呆住,面色也越發古怪起來。

  室內粉紅色的曖昧氛圍讓冷天翔氣憤難當,他忍不住抬高了聲調,「你們兩個男人這麼搞在一起,你們就不管冷氏的聲譽,不管世人的指指點點?也不打算要孩子了?」

  冷父的質問讓白澤正色,「伯父,恕我直言,比起世人眼光,我認為我們自己的幸福才是更重要的。每個人的想法理念不一樣,所有人都有發表意見的權利,別人要怎麼說,我們沒有辦法阻止。我們不是為別人的想法而活,我們是為自己而活。」又是這些老一套的問題,白澤想著乾脆一次性把話說完,表明立場。他瞄了瞄冷靜,閒閒地開口問他,「你現在和男人搞在一起,你說,你的總裁之位還坐不坐得下去?冷氏會不會就這樣倒了?還有,你要不要小孩?」

  冷眼掃過全場,面帶不悅,陰雲籠罩,這已經是第N次別人因此而質疑他,他的聲音冰冷沒有感情,同時透露著堅決,「如果那些老傢伙不滿意,就讓他們自己去管。」他又看向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或者你去。」

  完全的挑釁與不遜。

  他有傲慢自大的資本。他的財富無數,足夠他肆意揮霍。他能把冷氏發展成今天的局面,當然也能輕而易舉地毀了它。他能帶領冷氏日益壯大,當然能夠創建第二個第三個「冷氏」——冷氏之於他,什麼也不是,他之於冷氏,才是不可替代的。

  真是壞脾氣的傢伙,白澤心下嘆氣,卻故意不去看冷父有些灰敗的面色,任憑身邊的男人強力「打擊」對面的長輩,「不會有小孩。我討厭孩子。」

  哎,其實冷天翔應該知道的不是嗎?如果想要孩子,無論親生領養,以現代科技的發展,以冷靜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說一句「輕而易舉」並不為過,關鍵是他沒有意願。

  冷靜是說一不二的人,如果他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勉強他。

  冷天翔還是不甘心,轉而看向他,「你家裡呢?你父母對你們這樣沒有意見?」

  白澤再次嘆氣,「我小時候父親就過世了。上個月我們回了我老家見我媽,我們的事情,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隱瞞我母親。我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可是她還是選擇尊重我的選擇。她明白這是我們自己的生活,誰也不可能代替我們過。」他頓了頓,和冷靜視線相對,「孩子的問題,我們也討論過了,他不喜歡小孩,我尊重他的意見。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挺好。」

  「你,你們……」

  「伯父,其實我和冷靜,我們都不是同性戀,只是,我們恰巧,愛上了對方。除了我們都是男人這一點,您覺得,我們是不是很適合彼此呢?重要的不是男人或是女人,而是以後,他都不會再是一個人。很多事情,冷靜其實沒有多說,可是我可以想到,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有家也像沒有。現在我們在一起,他就不再是一個人了,您真的覺得這樣不好嗎?為了所謂的家族顏面,權力地位,您還是覺得他應該放棄自己的生活與幸福,繼續一個人孤零零的過下去嗎?」

  「……」

  「而且,原諒我說話也許很不客氣,即使您不同意,甚至百般阻撓,現在的冷靜,您覺得您能管住他嗎?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想問問您,冷靜也是您的兒子,雖然他和一般的小孩相比,可能有些不同,可是從小到大,您真正管過他,關心過他嗎?」他的目光掃過對面的冷天翔和他身邊的女人,「冷家其實有四個人,你們是一家三口,那麼他呢?您從來沒有人管教過他,難道第一次想要管他了,卻是為了您自己的利益而要剝奪他唯一的幸福嗎?」

  「你!閉嘴!你就是這麼和長輩說話的嗎?我再怎樣,也是他的父親,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教訓我!」冷天翔身體發抖,氣得眼紅脖子粗。

  白澤心裡其實也有些後悔,不是後悔說了這些話,而是後悔自己這麼衝動。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冷靜,發現男人的目光冷的可怕。他心裡不由懊惱,其實這些事已經過去,也可謂大家都心知肚明,他這樣貿貿然地說破,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卻讓這裡的所有人感到難堪,也讓男人的心情更加陰鬱,何必多此一舉呢?真不像他的處事風格,碰到冷靜的事情,到底讓他失去了冷靜。

  男人拉過他,伸手抬起他沮喪的面孔,摸了摸他的臉頰,在他還愣愣的時候牽起他的手,緊緊抓在手裡,也不看對面的人,逕自上樓去了。

  「砰——」

  門裡門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聽了學長的一番話,冷逸心裡不好受。他由衷地為他哥覺得高興,他崇拜自己的學長——學長確實彪悍,剛才問他要「家用」的時候,他哥吃癟的樣子真是百年難得一見。他們都謝了他,還說要送他份大禮,是不是真的呢?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把白學長介紹給了他哥,讓他們走到了一起。雖然無心插柳,卻帶來了最好的結局。這兩人真是絕配。雖然他們都是男人,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也許因為從小受到的西方教育,也或許是因為自己現在的專業傾向藝術領域,他並不覺得他哥和學長在一起有什麼不妥。試問,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學長,還有哪個男人女人可以和他大哥匹敵?看著面前被氣得不輕的父親和麵無表情的母親,心底裡,他覺得學長剛才的話其實並沒有說錯——他們「一家」虧欠他哥太多,小的時候不懂,當他肆無忌憚地享受著父母寵愛的時候,他的大哥,卻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接受嚴酷的家族教育,隨著年齡增長,他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家庭的畸形怪異。這不是一個正常的家庭,起碼對大哥來說不是,父母對大哥的態度,實在是讓人寒心。他知道父母都有各自的苦衷和理由,他也沒有資格口誅筆伐從小疼愛他的父母,可是心底裡,每每看到那冰冷孤寂的背影,他都忍不住心頭隱隱的愧疚,所以即使他心裡很怕他哥,也知道對方其實並不稀罕自己的陪伴,可是在父母決定出國定居的時候,他還是選擇留了下來,和大哥兩個人繼續過著同一屋簷下的生活。

  「你給我過來。」冷天翔被刺激地不輕,撇到一旁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氣不打一處來,「給我過來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父起身朝書房走去,冷逸可憐巴巴地看了母親一眼,沒有跟上,深吸口氣,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爹地,很多事情,對大哥來說,您跟媽咪都沒有做到……可是我覺得,學長他,可以做到。他們在一起很幸福。讓他們認識對方,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您,您就,別管了吧。」一口氣說完,彷彿不想再留下來面對冷父,他拔腿轉身快速奔回了自己房間。

  冷父聞言一震,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從小兒子的嘴裡說出這番話來,他死死地盯著冷逸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接著重重地倒在了身後的沙發上。

  管?其實就像那個年輕人所說的,他根本管不了他——他從來沒有認真管過他,現在,他又該如何來管?拿什麼來管?

  「天翔,別逞強了,你管不了他們的。」張亞琴悠悠地開口,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留下一句話,也轉身慢慢回了房間,「不要讓他更加恨你了。別忘了,你有兩個兒子。」

  兩個兒子嗎?他苦笑。

  他掩面而坐——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白澤和冷靜兩人回房匆匆洗了澡,也不整理行李,兩個人靜靜地摟抱著躺在床上。

  「對不起。」白澤枕在他的胸前,聽著對方平穩的心跳,他慢慢靜下心來,呼出一口氣。

  「……」

  「我剛才太衝動了。」他聲音低緩,蘊含愧疚。

  「你沒錯。」男人輕輕拍撫著他的肩膀,聲音低啞,「你是在為我打抱不平嗎,小澤?」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了,就是忍不住,回過神來,已經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他支起頭,看著男人冷然的雙眼,「告訴我,你小時候寂寞嗎,一個人?」

  傷心寂寞,他想聽他親口說出。

  男人沉默半晌,「我那時候……不知道什麼是寂寞……」他的聲音啞得可怕,皺著眉頭,臉上帶著淡淡的迷惘。寂寞嗎?寂寞是指一個人在習慣了熱鬧,享受了他人的關愛以後,突然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從此以後只能獨自一個人,那個時候,他肯定會覺得寂寞。而如果一個人從出生開始,自始自終都是自己一個人,經年累月,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那麼對他來說,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寂寞呢?

  遇到他之前,他其實不知道什麼是寂寞。

  吻上他因為迷濛而柔和下來的眼瞼,從眼睛到嘴唇,白澤輕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以後我們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加上花花,會很熱鬧,我們都不會再寂寞。」在他臉頰上重重的「啵」了一口,他笑開,「明天,我們回家吧?」

  「好。」

  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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