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遠方的來客
「什麼!?」
白澤驚叫出聲——素的伴侶素的伴侶素的伴侶,四個字炸得他頭暈目眩,僵硬地呆立著,微風吹過,他覺得自己在做夢——
KING和一個「和尚」,結、婚、了。
他下意識看向冷靜,發現身邊的人也在看他,面面相覷,直覺得天下間,還有比這更荒誕的事了。
暖風拂過,吹走一地碎片——白澤覺得自己已經被對方的言語炸成了無數片,他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難道說,KING這次來中國,其實不是來找他敍舊訪友的,而是根本就是——逃、婚?躲、債?躲避的還是奇怪的桃花債?
感覺自己微汗的手被人牽住,白澤轉頭,身邊的冷靜蹙著眉,面露不愉——看來他真的很不喜歡這個奇怪的「和尚」,他心裡一軟,微微搖頭,從恍惚的雜亂心思中清明過來,回握了一下對方的手,無言地安撫了對方一番。
冷靜眉頭微鬆,不過還是緊抿著嘴角,不發一言地轉身向屋內走去。
白澤看了眼他散發著不滿的背影,又不捨地瞄了瞄遠處角落裡的甜蜜角落,抬頭對上門外「和尚」金燦燦的笑容,最後還是快步走過去開了鐵門——無論如何,他要把這一切搞清楚,是對方在信口雌黃,還是真有其事。
「青先生,請進。」沒有了中間的雕花鐵門的阻礙,直接站在他面前的自稱「青葉」的男人身形顯得更為俊挺,儀錶堂堂,氣度不凡,白澤禮貌性地向對方微笑了一下,心下也忍不住讚嘆了一下——好一個風流人物,好一隻詭異的桃花,好一個能惹債的妖孽。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冒昧的來訪影響到了對方之前輕鬆愉悅的心情,男人溫和的眼睛看著他,似有一絲不安地再度開口致歉,「白先生,很抱歉打擾到你們,叫我青葉即可。」聲音朗朗,道歉的話也被他說得滿含真摯。
白澤慢慢領著他向屋內走,聞言有些好奇,「你知道我的名字?」難道是KING跟他說的?可是他們又沒見過面,難道KING這傢伙周到到連照片都已經出示給對方看了嗎?
男人點點頭,「我知道你是素最好的朋友。」
冷靜此時正雙手抱胸,目光如劍,站在客廳中央審視著慢慢走進門的男人,白澤無奈,走進他,拉起他的手一起在沙發上坐下——他最近發現,只要是他們兩人在一起的場合,只要有其他的雄性出現,他就會變得更加冷硬,而且不友好,不管場合,周圍空氣驟降。為此,下班的時候,他只能儘量避免像以前一樣和其他同事一起結伴而行,免得屢屢引來冷空氣,回家了還要繼續折騰他。
當然,如果對方是雌性,他也一樣不會給人家好臉色。
「請坐。」他和冷靜在主沙發上坐下,對方的手馬上纏了上來,親密地摟住他的腰,毫不在乎此刻有第三人在場。
白澤略有尷尬,還是選擇忽視身後人的霸道,他斟酌著應該怎麼開口,然而對上男人坦誠的目光,他改變了主意,直覺地,他認為對方是個坦蕩正直的人,「青葉,你之前說KING是你的『伴侶』,你們結婚了嗎?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沒有,我們沒有結婚。」男人突然變得有些靦腆,耳朵紅紅的,低下頭,「他還沒有答應我,不願意嫁給我。」
「那『伴侶』……」
他突然抬起頭,目光晶亮,「請相信我,素真的是我的伴侶,雖然現在還不算是,可是,他與我有緣,我們總有一天會在一起。」
「……」白澤有些無語,「哦?也就是說,你喜歡KING,可是他還沒有接受你?可是你認為你們是天生一對,或者說你認為自己終有一天能夠打動他,讓他成為你的『伴侶』?」
男人微笑,認真地開口,「你們一定以為我是他的狂熱暗戀者,『伴侶』云云也是誇大其辭。」他看著落地窗外,目光漸漸深遠,像是開始了回憶,「你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去年年底,我在安科烏馬救了他,他當時全身冰冷,大半個身體被雪掩蓋著,我把他帶回了族裡醫治,他傷得重,足足養了兩個多月才全好,我們朝夕相處,我……。後來,他執意要走,戴走了我的……信物。」
白澤心下差異,KING從十五歲開始成為狂熱的極限運動愛好者,越是危險的項目,他越是願意去嘗試,他不知道這具體是出於什麼原因,也許是ANDY早逝的緣故,冥冥中,他總是想要挑戰極限,追逐死亡,也或許是出於他與生俱來的狂妄本性,覺得自己能夠憑己之力,戰勝一切的挑戰。安科烏馬,是南美最高的雪山,他會想要去征服它,白澤並不奇怪。另他感到疑惑的是,之前他在他這裡這麼長時間,卻對之前這段自己差點遇險的經歷決口不提,他會選擇隱瞞,那麼其中肯定有些古怪。
「他有沒有落下什麼後遺症?」白澤最關心的還是他的身體狀況。
男人抬起頭,鄭重地,保證般地說道,「放心吧,他的身體,沒有問題,我不會讓他有事。」
白澤鬆了口氣,「青葉,剛才你說,他拿走了你的信物?是很重要的東西嗎?」這個妖孽,難道他偷走人家的「心」還不夠,還要順手牽羊拿走別人的寶貝嗎?
對面的男人面上微紅,急切地開口,「你不要誤會,他戴走了我的『烏薩』,『烏薩』已經認他為主,他拿不下來了,他,想把它還給我,只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烏薩』?」白澤一臉茫然,這是什麼?
「『烏薩』,是一枚黑色的戒指。我葛延羌族人成年的時候,男子會以自己的頭髮煉製『烏薩』,能夠真正戴上它的人,就是我們白頭到老的『有緣人』。」他一邊說一邊情不自禁想到了那天的情景,那個美麗的人在他的矮櫃中找到了他的『烏薩』,他連連驚嘆它的精緻,一時好奇,他把它戴到了手上把玩,誰知道姻緣天定,戒指套上他修長潔白的手指即認他為主,隱入了他的手指中,他還記得對方當時驚愕的可愛表情,和聽他磕磕絆絆激動地把前因後果解釋了半天以後,臉燒得通紅,氣急敗壞的神情——既嬌俏有美豔。他成年已久,看著族人一個個喜結連理,而自己始終形單影隻,對伴侶,他漸漸快要不抱希望,卻沒想到,上天居然給了他一段這樣的姻緣和一個這麼美麗優秀的愛人,他感激上蒼,更想永遠就這樣緊緊守護著自己心愛的人。
白澤和冷靜對視,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不能脫下來嗎?」冷靜冷冷地開口,他也有些好奇。
「除非我死。」斬釘截鐵。
原來他剛才所說的「帶走」,是「戴走」,不是「帶走」啊,白澤頭皮發麻,「那,KING戴上了你的戒指?」
男人點頭。
白澤想了想,有些奇怪,「可是他之前在我這裡,我並沒有看到他手上戴著任何戒指啊。」KING雖然打扮花哨,可是外科醫生,特別是男醫生,因為總是要做手術,很少會帶戒指,手鏈之類的東西,也正因為這樣,他雖然穿著「騷包」,飾物,到確實沒有多少。
「『烏薩』,對普通人來說,就是普通的戒指,可是對『有緣人』不一樣,『有緣人』一旦戴上,『烏薩』就會認主,會隱入他(她)的指中,直至煉製戒指的人死亡,它才會脫落。別人也看不到已經認主的『烏薩』,只有有緣的雙方才能看到、感受到指中的戒指。」
「那,既然那戒指是你所做,你感受不到它在哪裡嗎?」
「它已認素為主,會守護他,我已不再是它的主人,素如果有意隱瞞,我是感受不到他的。」男人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透著沮喪。
「如果素一直不接受你,你和他兩個人會怎樣呢?會不會還有其他的愛人出現?或者說,會不會有『烏薩』認主認錯的情況出現,也許它喜歡它選上的人,可是這個人並不一定就是它主人的良配?」白澤不得不懷疑這種主觀意識非常強的擇偶標準,「而且,如果你才剛成年的話,KING這個人,對小孩子,是極端沒有耐心的。」忍不住瞄了瞄對方的光頭,心下感嘆,這邪門戒指,需要一頭的頭髮來搗制?
男人笑得寬厚,「『烏薩』認主,絕不會錯,我葛延羌族歷時五千年,情緣天定,佳偶天成,從無錯配。」他頓了頓,再度開口,「我知道,素的心裡一直有一個人,這個人對他很重要,重要到他已經把對方刻入了自己的靈魂,他太惦念對方,心中一直存有歉疚,『烏薩』,會幫他,它會讓他找到正確的答案。」咧嘴微笑,「總有一天,我們會成為彼此最好的伴侶……還有,葛延羌族,不論男女,伴侶是會和我們攜手一生,對我們來說最為重要的人,男子十八歲成年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煉製自己的『烏薩』,希望能夠早日找到自己的伴侶,我們的頭髮,在找到『有緣人』,和對方成為真正的伴侶之前,是不會重新長出來的,這是一種誓言,也意味著——我們一生只有一位愛人,只能和他(她)相愛相伴……」
白澤沉吟,不可否認,他被對方堅貞的言語,認真的神情所打動,一生一次的誓言,美好而又幸福的情感。雖然他為了保護部族隱瞞了一些信息,語帶保留,有些地方說的並不清楚,不過還是解開了之前他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二十幾年的精神分裂,不是說好就能好的。在神經學領域,精神病沒有痊癒一說,只有變好或惡化的不同。如果不是因為KING魔鬼般的天賦和他那個外科帝王身份的便宜老爸,精神病者,無論輕重,都是絕對不可能拿到醫生執照,成為一名醫生的。
「我要謝謝你,無論如何,如果不是你的關係,他不會這麼快地走出來,只是……」恐怕也正因為如此,他現在應該記恨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所以才會逃避他,不肯與他相見。這種半強迫興致的忘卻,對驕傲的KING來說,不會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況且,他和ANDY之間的情分與扶持,糾纏了那麼久,無論幸與不幸,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與ANDY之間的事情,雖然與虛幻,卻是他二十幾年來唯一的救贖,對方這種強勢的「好意」,恐怕他不但不會接受,還會生氣甚至記恨他。
同情地看來對方一眼,路漫漫啊……
「素在生我的氣,他想拿下『烏薩』,可是不行。他現在,不肯見我了。」男人很沮喪,美麗的愛人不但不肯接受他,還要遷怒於他,自己其實也很「無辜」,戒指是他自己戴上的,認主了,拿不下來,他心裡既歡喜又無奈。他現在等於是套牢了愛人的人,卻還沒得到他的心。
白澤面帶同情地繼續看著對方,「如果他一直不原諒你呢?」
「我會一直等他,直到他接受我為止。他會接受我的,那個人,現在很好,他慢慢會明白的。」男人的眼神又堅定起來,「白先生,你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嗎?我知道他現在不會接受我,可是,我不放心他,他總是照顧不好自己,我要在他身邊陪著他。」
那個人……
男人口中的「那個人」,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人吧,不過他那個神秘的部族和這邪門的戒指,真的超出了他所瞭解的科學範圍。雖然作為一名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醫生,男人的話荒誕之極,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就是覺得對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他願意相信他的誠摯。
「叫我白澤就可以了,最後一個問題,青葉,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找我呢?」他們是臨時決定來的啊,根本沒人知道這件事。
「我去過你家。」男人看著他,眼神有些猶豫。
「哦?你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他不認為KING會告訴他這些。
「對不起,呃,其實,我的業餘興趣是做黑客。」言下之意,你的地址是我「黑」來的。
「……」白澤笑眯眯地看著他,「那,你又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呢?」
「有人告訴我你來了這裡。」
「誰?」
「你家的貓,花花。」
「……」白澤一愣,看他的目光越發古怪起來,「你,能和動物溝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超能力者?
「這是我族與生俱來的能力。」葛延羌族族人稀少,自古就是溝通神獸與帝王之間的巫者,然而紅塵千載,願意出世的神獸其實並不多,天道循環,神獸既已逝去,巫者便漸漸隱跡在了山林湖海。男人瞄了一眼對面沉默不語的兩人,咬咬牙,一鼓作氣,「花花說,冷靜是魔鬼,為了欺負它的主人,天天虐待它,讓它吃貓餅乾……」青葉在心中默默道歉,花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出賣你的,為了我和素的幸福,你就小小委屈一下吧,你是好貓,這一切都是為了取信於你的主人,讓他相信我,告訴我素的下落,等我和素終成眷屬,你即便要吃滿漢全席做禦貓,我都依你……(花花:你去死吧。)
「……」
半晌——
冷靜抬起陰鬱的眼角,冷冷開口,「回去就丟了它。」
果然他最討厭的動物就是貓。
「他上個禮拜去了珠峰。」白澤果斷地開口。
「謝謝。」
男人的身影轉眼間已出了別墅,漸行漸遠。
白澤在心中嘆息,姻緣天定,KING,你招惹了不得了的人,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