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孽緣
之後,胤礽前去潭拓寺的大隊裡,就多了個李德全,胤礽雖然不大高興,不過李德全是多麼機靈的人啊,伺候人比誰都厲害,而且從來不管胤礽的閒事兒,更不亂打聽。他反正謹記這康熙的話:“胤礽做什麼都不要管,但是,不許他對佛理太過感興趣,如發現不對勁兒,立刻飛馬來報。”
李德全邊跟著隊伍邊心裡嘀咕,不是說太子做什麼都不會做和尚嗎?臨了還是不放心了,這就是父子,說前世是冤家今生才會成父子啊,真是一點不錯,這兩人反正就是會糾纏一世了吧。
到了潭拓寺,胤礽見震寰禪師禪師穿著皇帝賜下的袈裟帶著一干僧眾遠遠的在山門等候,便笑道:“我是來清修禮佛的,大師這也太過隆重了吧。”
“應該的,太子與佛有緣,潭拓寺今日得太子光臨實乃三生有幸。”震寰禪師不緊不慢的答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胤礽剛受了諸多挫折,又想起當年震寰禪師說自己同他將還有一面之緣,如今竟然也言中了,那句與佛有緣就難免叫人去猜其中的深意。
胤礽心內不鬱,這與佛有緣實在是權宜之計,並非他心中所想啊。
胤礽在潭拓寺住了大半個月,有兩個人都不大痛快,一個是康熙,胤礽前腳剛走,後腳他就接到李德全的報告,說震寰禪師一見胤礽便說他與佛有緣,要知道康熙表面上篤信神佛,骨子裡卻最是恨這佛有緣四個字,當年先皇就是因為這四個字,後來去了五臺山出家,拋棄妻子,丟下孤兒寡母與餓狼般的臣子們周旋,如今胤礽也變成與佛有緣之人了嗎?康熙雖然對震寰禪師敬重有加,也難免心裡有了絲埋怨。
另一個是胤禛,胤礽走的那晚,他就沒怎麼睡,一直在書房裡踱步,後來天快明的時候竟然睡過去了,沒趕上送胤礽的車馬出城,雖然他也知道胤礽是不大待見他的,但是就這麼讓人走了,心裡難免遺憾,後來病好了,胤禛卻患上了心病,誰跟他提太子兩個字,他的臉就黑得跟鍋底似的。
保泰有時候跟胤禩玩笑都說:“四爺要趕上包青天包大人了,真真的嚇人呢。”
這都是後來何柱兒奉命帶了胤礽的衣物過來時,順便對胤礽嚼的舌根,胤礽也只是微微笑了下,但是,何柱兒走的時候,胤礽破天荒從自己幽居的僧室裡走出來,前往震寰禪師禪師的禪房去了。
“太子,您終於還是來了。”
胤礽還沒叫人通傳,裡面就傳來震寰禪師蒼老的聲音。胤礽頗為驚訝了下,於是便進入房內,落座看茶,胤礽見自己的做想所為,震寰禪師似乎都多少知道一點,便也不再轉彎抹角了:“大師知道我來的目的?”
“太子殿下的病又復發了?”震寰禪師睜開雙眼,胤礽見他雖然蒼老消瘦了很多,不過雙眼炯炯有神,仿佛內心充滿智慧,對震寰禪師的信任又多了幾分。
“不瞞大師,不但復發而且益發的嚴重了,上次跟大師別後,我的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如今又發作也是全無徵兆,這是不是什麼妖法做怪所致?”
震寰禪師道:“當年聽聞太子的病症後,貧僧就記在心裡,一有空就會查閱典籍,拜訪名醫和高僧,終於讓貧僧想到了緣由,不過還是要拜託太子將當時的和最近的,您犯病的情形再仔細的回憶一遍。
於是,胤礽便將當年如何發病,如何聽到簫聲,而那簫聲竟然與自己夢中的歌聲驚人的相似,如何受那吹簫之人的指點避過災劫。
“之後,我在與葛爾丹的戰爭中忽然病就痊癒了,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呢。“胤礽回憶起當年,金戈鐵馬,是何等的快意,心裡還難免胸懷激蕩,心想,如是自己在那場戰役中死去,也沒有如今這樣憋屈吧。
震寰禪師沉吟道:“太子能不能再仔細回憶一下,之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或者您究竟是在哪一刻忽然就好了的?”
“之前也沒覺得,只是引誘葛爾丹往山區去的那時候,已經發現力量無窮,再沒有虛弱無力的感覺了。“胤礽想要再想清楚一些,卻是不能。
“喔,有沒有人在那場戰役裡為了救太子殿下負傷呢?”
胤礽想到了康熙,但是在康熙病倒前,他就已經好了,那麼不是康熙,胤礽於是搖搖頭:“沒有人,在一開始往山區出發時我就好了。”
“太子再仔細想想,那時候,有沒有和誰,一定是你身邊的人,開始鬧矛盾,後來好了的,很有可能是他會為你受傷,或者為你犧牲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震寰禪師一再催逼胤礽去想。
胤礽忽然想到了那個小子,一開始還氣勢洶洶的逼問自己簫的事情,一看到刺客又死命的保護,還有那突如其來刺入的一劍,如果他不抱住自己,受傷的就是……
胤礽忽然想,自己對胤禛是不是太武斷了,也許胤禛做那些事情是有苦衷的,因為,那一夜的捨身相救,應該是胤禛最真實最本能的反應,他是要救自己的,甚至寧願因此捨棄生命。
所以自己也才會對他好了那麼多年,掏心掏肺的,幾乎忘記了他是那個陰狠無情的雍正皇帝。
“太子似乎又頭緒了。”震寰禪師禪師忽然笑咪咪的道。
“也——不大有。”胤礽不是很想要將自己與胤禛的糾葛告訴震寰禪師,於是他轉而問道,“我的病與這個人有關嗎?”
剛問完這句話,胤礽自己都有所發現,是了,當日胤禛捨身相救,自己的病就好了,最近,因為自己剛剛病發不久,就發現胤禛背地裡背叛了自己,這——難道是巧合。
還有,胤禛那該死的黑子,當年竟然偷偷將自己遺失的玉簫從水裡撈出,收藏到如今,他會吹簫,曾經有人告訴過胤礽,胤禛是會吹簫的。
胤禛,你到底對我做了些什麼?胤礽心裡升起了一絲不祥的感覺,他有些迫切的看著震寰禪師:“大師,如果我猜到那人是誰了,那麼這個人,他對我到底做過了些什麼事?”
86.執念
胤礽有些迫切的看著震寰禪師:“大師,如果我猜到那人是誰了,那麼這個人,他對我到底做過了些什麼事?”
震寰禪師閉著眼,似乎是想要整理思緒,最後他歎了口氣道:“如果貧僧沒猜錯的話……那人在您前世曾對您下咒,要與您永生永世糾葛在一起,不死不休,這中咒語很霸道,用得不好,就會讓人魂飛魄散,或者無法轉世投胎,魂魄便只能在黑暗中徘徊,回不去他該去的地方。”
胤礽聽了後,心裡豁然明朗,是了,就是因為這詛咒,所以自己的魂魄並沒有能夠去投胎轉世,無所依存,最後竟然只好穿回到自己幼年的時候,這個混蛋!
“他詛咒我什麼?”胤礽問道,“這樣的詛咒是詛咒什麼的?”
震寰禪師為微微歎了口氣:“所謂一生糾纏,可以理解為,如果他心裡對您有仇恨,您的病便會加重,知道油盡燈枯。”
“所以,解決的方法是……”胤礽心裡已經猜到了幾分,一邊問,一邊暗暗心驚,這黑子,他是瘋了嗎?
果然,震寰禪師道:“不瞞太子殿下,所以,我之前問你是否曾有人對您捨棄性命,如果那個下咒的人被您感化,甚至願意為您捨棄掉性命,那麼這個咒便不會起任何作用。”
胤礽咬牙道:“所以,我夢裡聽到的歌聲應該是真的,對吧,那是我被下咒時真實的周圍發生的事情。”
震寰禪師道:“恐怕是的。所以,這也是能夠幫您找出下咒之人的方法,他一般會帶著當時對您下咒的一些記憶,比如……曲子。”
胤礽想起來,那時候聽聞胤禛喜歡昆曲,他有時候還會招旦角去宮裡唱戲,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在對他下咒時,他還可以若無其事的讓旦角在那唱著,真是——可怕。
胤礽告別了震寰禪師,自己一個人去小竹林散步,這裡是清風閑雲野鶴,放眼望去一望無邊的翠綠色,偶爾有山石掩映,遠處,哪家的牧童在吹著歡快的曲子,曲聲悠揚跳脫,縈繞耳邊令人心曠神怡。
胤礽一身素服,褪去權力繁華,卻丟不掉滿腦子煩擾的思緒,他走到林中的小亭子裡,從懷裡掏出碧玉簫,不過此簫非是彼簫,真的在胤禛手裡,胤礽手上的是他的皇父笨拙的一刀一刀為他鐫刻而成的。
他與這兩人有恩有怨,卻不得不彼此糾葛,胤礽歎了口氣,轉而依靠欄杆坐下。他想起那夜與康熙在水邊的纏綿,而後玉簫落入水中卻怎麼也找不到了,現在看來並不是找不到,是胤禛根本先一步找到了,他後來那麼的生氣,他在木蘭那晚質問自己……
胤礽煩躁的站起來,在亭子裡踱步,難怪自己總是在假山那兒遇見佟佳氏貴妃,而且有一次,他分明聽到佟佳氏貴妃是在那兒找人,她找的不會有別人,根本就是胤禛。胤禛小時候,喜歡一個人躲在假山裡面,吹他的玉簫,把風箏藏在那兒,他還偶然遇到了自己,為自己題字示警。
那時候,自己不待見他,所以胤禛只能通過這樣的方法交流,後來熟了,胤禛便不再去假山了,又或者,他希望為自己保留另一個身份,是特別的,對於自己來說,他必須是特別的。那代表,那代表……胤礽實在不敢想下去了。
胤礽頹然的坐到亭子的石頭凳子上,冰涼的寒意讓胤礽發熱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繼續想著,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自己第一次好起來是因為胤禛開始對自己有了好感,不,應該說情誼深厚,所以,他的捨命相救,不但救了自己的命,而且還阻止那個詛咒的實施。
那麼然後呢,這病最近為什麼會復發,那代表胤禛心裡又有了怨恨,他怨恨什麼?胤礽狠狠的揉著太陽穴,仿佛有什麼要浮出水面,但是,就差了那麼一步。
不過,胤礽可以確定的是,胤禛不是因為他被刺殺的事情,誤以為是自己的人做的,自己沒有殺他的理由,就是要殺他,比這好的方法多的是,不必因此還驚動康熙。
“可惡,這小子到底心裡面想些什麼!”胤礽重重的一拍桌子站起來,他更不明白的是,胤禛上一世給自己下這麼奇怪的詛咒做什麼,他不是已經得到所有的一切而來嗎?整個大清都是他的了,而自己呢,只是被圈禁在不見天日的屋子裡,鬱鬱而終,為什麼即便是這樣,該死的雍正都不放過他呢。
胤礽想著想著,忽然覺得胸口劇烈的疼痛了起來,身體的力量一瞬間消失了,他想抓住桌角卻沒能辦到,胤礽依靠這桌子滑到在地上。
他平躺在地上,深切的感到生命在一點點的從身體裡流失,胤礽有力捶打了心口的地方幾下:“胤禛,放手,你給我放手!”
朦朧中,胤礽見一大群人圍過來,有人高聲尖利大叫著:“去告訴皇上,馬上告知皇上。”
“不要告訴他,不要……讓他知道。”胤礽很煩惱,他兩個都不想見了,這一世到底活著是為了什麼,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不要重新活過,死了倒乾淨,怎麼總覺得是為了別人活著而不是自己呢?
前一世為了康熙,他活得窩窩囊囊,這一世,因為胤禛,他被逼得走投無路,這兩個人,就不能讓他清靜的呆著嗎?
胤礽在睡夢中已經氣呼呼的,他翻了個身,忽然看到夢中少年,濃黑的眉目,眼睛在黑暗中越發顯得閃亮,他有些委屈的問胤礽:“二哥為什麼不喜歡胤禛,我可是很喜歡二哥的。”
胤礽猛的嚇醒過來,驚出了一身的汗,李德全見胤礽醒了,大喜過望,立刻送上剛熬好的補湯,胤礽喝了一口,苦得叫人直犯噁心。
“這什麼湯?不喝了。”胤礽揮手就要叫人送走。
“喲,太子爺,良藥才苦口呢,不如您先嘗塊糖耳朵,再喝也不遲。”李德全忙送上糖耳朵,胤礽低頭看了糖耳朵良久,此情此景,好像在什麼時候有過。
胤礽記起康熙抱著自己哄著喝藥的情形,他忽然抓住李德全的手道:“你留下,本太子有話問你,其他人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