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5]成長
頭很暈,全身發熱,視野模糊……
林零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鑽出了縫隙,恢復了原樣。她在一片漆黑中,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伸出手摸索著冰涼的石壁試圖爬起來,不過還沒站好,就全身虛脫髮軟的再次跌倒在地。
她再也不去嘗試站起來,就那麼伏在地上,將臉頰使勁的貼著地面,想將烙鐵般燒得難受的溫度降下去。
好熱,好熱……
整個人都快燃燒起來了……
要變喪屍了嗎?
已經離得大家遠遠的了嗎?
好難受……
變成喪屍後,還能見到大家嗎?大家看到她這幅模樣,會傷心嗎?
她攤開了四肢,緊緊的貼著地面,變長的指甲痛苦的扣著地面,像是離開了河水的魚,窒息般的張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如果變成喪屍的她見到了大家,她會傷害大家嗎?
青灰色的斑從她的右手手腕朝全身擴散著,纖細的脖頸,清秀的臉龐,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覆上了一層死灰色,除了還在搧動的鼻翼,再也看不出一絲活著的跡象。
她不要傷害喜歡的大家,就算變成了喪屍,也絕對不要!
絕對不要傷害他們……
一張張熟悉的面龐似乎在眼前飛快的掠過……這些人,她絕對不要去傷害!
意識越來越混亂,越來越渾濁,好似在往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飛快的墜下去,下墜……下墜……被埋葬在不見天日的昏暗裡,再也不見一絲光明。
微弱搧動的鼻翼安靜下來,微微起伏的背脊也僵硬下來,她的呼吸終於停止,指甲還深深的扣在地上,身體冰冷僵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遠離天空的地底,人們對於白天黑夜的概念已經混淆。
不過,謝墨軒有表。
在清晨五點的時候,他叫醒了因疲憊而沉睡的人們。
「該走了。」他意簡言賅。
不能確定變異種是不是已經死了,不過即使它沒死,若是想再召集起喪屍部下,那將會花費很長的一段時間——附近的喪屍已經被它召集的差不多了,經過昨天的慘重消耗,如果想再聚集起那樣龐大的數目,它大概就需要往更遠處去尋找了。
夏飛被穆雁行搖醒的時候,完全沒有睡眠充足後的神清氣爽,反而是頭疼欲裂,好似宿醉的難受感一般,難受之極。
穆雁行將晶核遞到他手邊:「需要?」
扶著穆雁行的手臂站起,夏飛連開口說話的精神也沒有,點了點頭,接過晶核吸收著冰涼的能量,這讓他稍微好過了一些。
昨天跟牛牛在精神層面上的較量,到現在才把後遺症完完全全的體現在了他的身體上。就像運動過度的人在第二天會腰酸背疼一樣,他的精神消耗也過度了。
現在再想想昨天的冒險,夏飛也有些心有餘悸。如果他再弱些,或者牛牛再強些,那麼他的異能絕對會被徹底壓制,不起一丁點的實質用處。那麼他們幾人也不會好好的站在這裡了。
「過陣子就該沒事了。」夏飛朝穆雁行笑笑,「現在就是有點頭疼。」
他笑眯眯的看向人群中,搜尋著林艾爾和林零的身影:「艾爾和林零昨晚在一起交流感情呢,我猜林零又被艾爾那個壞小子欺負了。」
穆雁行似乎也想到了林零被李艾爾氣得炸毛的樣子,不由失笑:「他們習慣了那樣。」
「艾爾在那兒。」夏飛看見了少年單薄的背影,一眼便認了出來,不過沒在少年身邊看到另一個人,他再往其他地方看去,「林零呢?」
穆雁行也往四周看去,半天沒尋到人,面色漸漸沉了下去,皺起了眉:「她莫非跑前面去了?」
聞言,夏飛看了一眼穆雁行,卻在穆雁行眼裡看到了與自己同樣的不確定……直覺有些不好,但是都下意識的避開了心中莫名其妙升起的不祥預感。
怎麼會呢?
夏飛扯了扯嘴角,一定是最近壓力太大緊張過頭了,才把什麼都往最壞的方向想。
「林零一定是又開始鍛鍊她的異能了。她一向很勤奮。」夏飛肯定的說,「雁行,咱們順著石壁上的裂縫喊喊?」
「夏飛大哥,她沒在鍛鍊異能。」卻是李艾爾走了過來。
少年總是漫不經心,似乎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的眼裡,似乎多了些什麼,是很沉重,很悲傷,也很堅定的一些東西,這讓他看起來像是忽然長大了一般。好像終於走出了不識愁滋味,可以恣意的放肆任性的世界,背負上了某些信念,亦或是某些責任。
單是看著這樣的少年,夏飛就飛快的意識到了些什麼,心口猛然揪緊了一瞬。你看,他竟然叫他「夏飛大哥」!
他想起了曾經的李艾爾,似乎什麼都不在意,怎樣都無所謂。第一次看到他時,少年坐在廢墟上,望著陰霾的天空發呆。少年凝望著虛空某一點的時候,讓人有種他就會這麼毫不留戀的消散,不在世間留下一絲存在過的痕跡的感受。
而後來,與他們相處久了,少年漸漸開始去在意一些東西。少年的轉變,是他與穆雁行都喜聞樂見的,他們注視著少年,懷著欣慰的心情,等待著少年真正成長起來的那一天。
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少年成長起來的時間會是這麼的短,遠遠比他期望的時間還要短。
一夜之間。
像是被殘忍的拔苗助長了一般。
如果說曾經的艾爾像是不羈的透明的風,那麼如今這風已經被染上了顏色,來來去去,所過之處留下痕跡,再也不是無形無質,讓人無法觸摸到。
這樣的艾爾,才是真正的活在這個世上。
他很欣慰看到這樣的艾爾,但是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艾爾通過幾年的時間,經歷許多的事情,被磨礪,然後成長。
——而不是在短短一個晚上成長起來。這種成長方式的代價往往太大,大到他拒絕去猜測那個可能。
夏飛定定的看著李艾爾,笑容早已消失,他頭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敏銳,光是看著少年的模樣,不用再聽其他的話,他就已經猜到了大概發生了什麼……
「我猜錯了吧?」他開口,聲音卻不知何時變得沙啞。他知道李艾爾明白他在想什麼,他希望李艾爾否決了他的猜測。
穆雁行身子一震,握緊了夏飛的手臂……不會是那樣的……
「林零走了。」李艾爾面容蒼白,眼下一圈憔悴的烏黑,「夏飛大哥,穆大哥,對不起。是我沒護好她。」
果然是這樣啊……
夏飛閉上了眼,腦子裡閃過的都是林零或笑或哭的面容,那麼堅強樂觀的好女孩……他猜得出林零不捨不甘的心情,他知道林零為什麼要不聲不響的主動離開……
正是因為都明白,所以才會如此痛心和悲哀。
明明是那麼好的女孩子……
深吸了一口氣,他睜開眼,定了定神,抬起手,摸了摸李艾爾的頭:「不,是我沒護好她。」謀劃到最後,他還是沒照顧好最親的家人們……在不知不覺中,林零,艾爾和雁行,已經是他的家人了。
「你和林零,本該是我和雁行來照顧的。」夏飛一字一頓的說,「應該我們向你們道歉。對不起,艾爾。」
他眼裡濕潤,笑容卻是無比真實的溫柔:「昨晚你是看著林零離開的吧?讓你一個人承受那種痛苦,真是很對不起。」
他伸手拉過怔然的少年,一手攬住身邊抑制不住顫抖的男人,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將人狠狠的抱在一起。
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說其他的話,痛苦和悲傷,每個人都不比別人少。聽說擁抱能帶給人振作和溫暖的力量,他想試試,或許這樣做,心中驟然生出的空洞才不會那麼讓人備受煎熬,宛如刀鍘。
他們也只有這麼短暫的時間來悲傷。
他們前方還有漫長的路與無法預料的艱難險阻,要求著他們必須堅強的抬起頭去面對,一步步往前,逆流而上。
而在地底世界的另一處地方。
一動不動了一整晚的屍體忽然動了動手指。
首先是,扣入地面的指甲,拔了出來。
緊接著,它抬起了手臂,撐著地面翻了個身,然後坐了起來。
躺了一整晚的身體似乎有些僵硬,它努力了好幾次,終於在最後站了起來,僵硬的往前邁出一步。
喉間溢出嘶啞的低吼,它像是才開始學習走路的孩子,踉踉蹌蹌的朝著黑暗深處走去。然而隨著越走越遠,它的步伐漸漸靈活輕巧了起來,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後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長長隧道的黑暗之端。
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