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季
在程沂哲多次守在「輕雲」後,汪檀終於讓他進入別墅。
汪檀想到白諾言臨走時說過的話,在程沂哲沒有來找她三次以上,就不讓他進來。白諾言在某些事上算得一向準,雖然汪檀不清楚白諾言究竟怎麼想的。而且,白諾言確實走了,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她確實不在這裡。」汪檀再次強調,「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而且,白諾言離開的時候很決絕,什麼都不要,立即走就行。無論經紀公司如何挽留,無論她說什麼,白諾言都不管不顧,只是要離開。
汪檀一直都相信白諾言是個性格至上的人,她說今天走,就一定走,哪怕有人對她說明天再離開,給她一百萬,她也不會動容。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想到了什麼,立即就要做,過了那天,那件事就失去了意義。
程沂哲打量了這裡很久很久,目光繞過客廳的沙發電視。他可以想像,她當時多麼悠閒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看一邊不滿那女主的性格多麼討厭,或者那個男的多麼犯賤,然後看一會兒後就又失去了興趣。
她對事物的興趣,總是保持不了多久。
可她對吃的習慣,卻能一直保持。
他對於她,是對事物的興趣,還是相當於吃的習慣?
他轉了轉,卻發現,這裡陌生又熟悉的足跡,讓他的胸口發悶。
「她的房間是哪一間?」他最終找到自己的聲音,轉身看著一邊打量著自己的汪檀。
「我帶你去。」汪檀回過神,立即帶程沂哲上樓,「她只帶了幾件自己喜歡的衣服,便什麼都沒有帶了。」
程沂哲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她真的沒說,去了哪裡?」
「沒有。」
現在回想起來,白諾言一早就計劃要走了吧,她演唱會的名字是她親自取的,「銷聲匿跡」,就是她對自己後半人生的解讀。也許她只是累了,也許只是想躲起來,她一早就打算離開這是非地。正如同她自己說的,她做任何事,只是因為想做,沒有別的原因,不因為誰。在孩子掉之前,她就打算走了,並且執行得徹底。
汪檀推開門,「這就是她的房間。」
「謝謝。」
汪檀站在門口想了會兒,還是沒有打算將白諾言的話說出來,對於程沂哲而言,那些話一點也不重要。白諾言只是對汪檀說,這棟別墅就給汪檀了,如果汪檀自己不願意要,就將別墅拍賣,錢捐出去。不過白諾言有言在先,不能捐給紅十字會。
汪檀的打算是拍賣了,之後找一家比較可靠的慈善機構捐款。
程沂哲看著這房間的一切,想著她會在這床上滾來滾去,會將頭埋在被子裡。
她總是喜歡穿著又薄又短的睡衣,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她會故意走到他身邊,將手從他衣服間伸進去。
她的手便會在他身體上不停游動,她總是特別愛這種遊戲,百玩不膩。
他坐在床邊,手摸向床單,被子,早已經沒有任何溫度。
他閉了閉眼睛,想知道,會不會有著熟悉的氣息。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從身後肆無忌憚的抱著他。誘惑般的對他吐氣,肆無忌憚的撩撥他,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他坐了許久,才站起身,打開她的櫃子。
裡面有著許多衣服,有些是出自名設計師的手筆,有些僅僅是便宜的淘寶貨,她竟然全都放在一起。對於她而言,這些東西,原本就沒有任何不同。睡衣睡覺的時候穿,衣服出門的時候穿,有什麼好區分的?
他將房間裡每一樣東西都打量透徹,最後坐在寫字檯前,想著她以前坐在這裡會是什麼狀態。
這裡有許多書,不少都是小說。
她喜歡買各種各樣的筆記本,也喜歡各種各樣的簽字筆芯,喜歡各種各樣的插圖,也喜歡收集一些小東西,只是並不刻意。
她有收集錢的習慣,可因為不怎麼刻意,只有收集了一張五分錢和一張兩分錢的紙幣。
她以前好像說過,她初中買了一本英漢字典,卻沒怎麼用。沒有用,但每次唸書時,又是帶著一起的,她的錢就會放在那字典裡夾著。
寫字檯的一端,放著本英漢字典。
他打開,第一頁就夾著那張五分錢的紙幣,又翻了幾頁,兩分錢的紙幣也出現在他眼前。
她忘記帶它們走了。
他將字典看了許久,無意中翻了翻,裡面竟然有一張漂亮的宣紙,在背面,寫著不少東西。
XX年XX月XX日,第一次去醫院,疼死我了,女人真苦命,為什麼同樣是做,禍胎都放在女人的肚子裡?
XX年XX月XX日,那些人的目光看過來,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被人騙了的不良少女,隨便別人想了,我假裝沒有看見。
XX年XX月XX日,……疼
XX年XX月XX日,回來後我第一件事是看一本女尊小說,裡面男人被各種欺負,還有男人身上有條處男線,我果斷平衡了。
XX年XX月XX日,一些人沒有見過女人懷孕啊,看什麼看,看什麼看……煩死了……
他握著那一張紙,原來疼得麻木了是這樣的感覺。聽說要動手術的人都會打麻藥針,這樣就不會在做手術時痛了。而他,這麻木的狀態,是不是可以不用打麻藥針就能被動手術。
他摸著自己的額頭,發現全是汗水。
他沉重的歎息,這張紙,似乎千斤重般,壓得他站不起身。
良久,他才將紙又放回字典中。
臨走時,他帶走了這字典。
他找不到她,她在自己的官網和論壇,簡短的說明自己不會再出現了,國內的「影子」全都沸騰了,不少粉絲表示如果知道那是影兒最後一場演唱會,哪怕是天價,也會趕著去。人總會在失去後,才懂得後悔,明知,那根本沒有意義。
她和公司的合約,早已經到期,聽說「威盛」曾無數次想和她繼續合作,都被她拒絕,無論出的價格多高,她都不願意續約。
整座城市在繼續,地球還在旋轉。
她卻沒有半點影子。
影兒,影兒,原來她是他抓不住的影子。
他伸出手,原來手中真的只有感知不了的空氣。
程沂哲是在機場攔住帶妹妹去旅行回來的孟津維,孟津維看到程沂哲之後,幾乎就知道他為何找自己。孟津維看著程沂哲頹廢的樣子,想到白諾言給自己發的那條短信:如果我不再出現,一定不要找我,那一定是我不願意出現。
程沂哲喉結動了動,一切的寒暄都省了,只留下一句,「她在哪裡?」
孟津維回給程沂哲的,竟然是一個拳頭,「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程沂哲捏住拳頭,卻沒有迎上去給孟津維一拳,忍了下來,「她在哪裡?她把你當做朋友,她一定不會對你不告而別。」
原來,他們倆在這方面,對白諾言有著一定認知。
只有朋友會在白諾言身邊留那麼久。
如果孟津維向白諾言攤牌,結果只會是一個,白諾言從此消失在孟津維身邊,她不容許,他們之間有曖昧。
朋友,對於孟津維而言,想必,沒有什麼比這更傷人了。
孟津維閉了閉眼,「如果她在乎你,你一定會找到她。」
一點不矛盾,只有白諾言在乎程沂哲,才會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說話時,給予提示。
她本就是個矛盾的傢伙,做事看上去十分決絕,但你只要將她的話或者做的事想一遍,一定能發現她曾給予自己找到她的方法,又或者讓你主動給她道歉的方式。
她就是這樣,一直是這樣。
程沂哲看著孟津維走遠,慢慢開口,「你很喜歡她?」
孟津維腳步微微的頓了下,比你以為的要喜歡,可只能是喜歡,不能是愛。
永遠不能佔有。
程沂哲這些天,渾渾噩噩,程志峰被他這樣子氣得夠嗆。
難得的,程家的家法被提了上來,一是程志峰不滿程沂哲現在這頹廢樣兒;二是解除婚約讓程志峰心中有氣。
程沂哲被罰跪在爺爺以前的佛堂,他也真聽話,讓他跪,他就真跪。
程沂北回想這麼些年來對自己這位堂哥的認識,真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大媽讓自己來勸勸堂哥,畢竟他們關係一向不錯,說話也能讓對方聽上幾句。
一進來便看到程沂哲規規矩矩的跪著,像小時候沒考到滿分時的自罰,那個時候年少氣盛,一心覺得自己就該凌駕於別人之上。往事讓程沂北忍不住懷念,走上去,蹲在程沂哲面前,「要是爺爺看到你這樣子,那小鬍子估計氣得一翹一翹的。」
程沂哲大概也發現了自己這樣子的確犯傻,直接坐在地上,「怎麼來了?」
「來看你這狼狽相。」
程沂哲點點頭,「現在看到了,準備打多少分?」
「聽說婚事黃了?」程沂北見他這樣子,也不好繼續開玩笑,什麼都要有個度。
再次點點頭,「能不能別問這個,沒心情。」
「那什麼才有心情?」
程沂哲目光渾濁,不像在回答,倒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