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章 原來是你

　那人就站在逆光之中，嘴角似乎噙著淺淺的笑，又似乎沒有。

　他的目光，直直朝前望著，最後，輕輕的落在灶台前那個一臉苦笑的小人兒身上。

　「哎喲，白主廚，您怎麼來了？」御廚房裡，幾乎所有人都同時迎了上來，面帶著微笑朝他恭敬行了一禮。

　那人卻只略微點了下頭，便直直朝著葉小米這邊走了過來。

　「這些就是你准備的菜式？」他指著灶台上的食盤。

　兩道青菜、一盤果點，外帶一碗米糊糊似的……湯品？

　「小……」她打算開口叫他，卻被那人伸手掩在唇上。

　他的手很大，五指纖長，幾乎一只手掌平張開來，就可以捂住她半張臉。

　「天吶，你們快看，白主廚居然伸手去摸她那裡……」

　「是啊，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難道白主廚喜歡這個調調的？難怪上回安平郡主進宮來，都沒能得到他正眼一視。」

　「嘖嘖，果然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

　周圍碎碎響起了一些聲音。

　那人卻權當沒有聽見，一臉平靜的說：「你雖不是御廚房裡的人，但是如今來到這裡，自然也要顧及御廚房的臉面形象，自己看看，唇邊這麼大的一顆蔥花，若讓外人見了，定會來責罰我管理不善。」

　他一邊大義凜然的說著，一邊偷偷朝葉小米遞了一個顏色，跟著才慢慢收回手來。

　「哦，原來我們都想錯了。」

　「就是，你們站的位置不對，所以才會看錯，像我剛剛就看見她臉上好大一顆蔥花，白主廚果然事事以御廚房的形象為先，實在是我輩學習的好榜樣啊。」

　「這個還用你說，那是當然」

　……

　所有人又同時見風使舵換了另外一副腔調。

　似乎知道她心頭疑慮萬千，那人不願繼續在此逗留，彈了彈指，轉過身面向眾人問道：「各宮午膳可都已經備好？」

　苗大胖作為主管廚子，連忙上前回道：「都已備好，如今就差幾道果盤尚還沒有傳上去。」

　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那好，諸位都辛苦了，傳完午膳之後，便按次序輪流換一下班吧。」說完，他又轉身指了指葉小米，說道：「那誰，你將准備好的菜式端上來，我另有題目要考考你。」

　說完，大步昂首的走了出去。

　他似乎心情不錯，眉眼都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王、八、蛋……小白，怎麼會又是你？」被他帶到一處涼亭，葉小米終於忍不住心頭的疑問，停下步子大聲問道。

　她抬手遠遠指著御廚房的牌匾，扁著嘴問：「你這到底是要玩哪一出？」

　慕容白不動聲色的挑了一下劍眉，略帶幾分委屈的答：「沒有玩啊小米粥，當然，如果你覺得好玩，那我就陪你好好玩一回。」

　葉小米橫他一眼：「是你自己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是吧？明知道我不想進宮，偏偏又在宮裡設好了局來捉弄我，就連姓名，都是假的，就這狗血橋段，你還好意思叫我相信你？」

　她忿忿的哼了一聲。

　對面那人不由癟嘴聳肩：「喂，小米粥，我的確是姓慕容名白，只不過，白同時也是我娘親的姓，而我在宮裡的名諱，是隨母姓。」

　「那你的身份又怎麼說？」

　她雙手叉腰，儼然一副母老虎的囂張氣勢：「快說你到底還有多少個身份？騙個一次兩次也就罷了，這次居然還敢騙到皇宮來？說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你？是飛天怪盜、酒樓東家，還是皇宮主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喂喂喂，小米粥，你別生氣先。」慕容白蹲在一邊，溫言細語的安慰著。

　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讓人有著一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你聽我說……飛天神偷是我，酒樓東家也是我，至於白主廚，自然還是我……也就是說，你見到的，統統都是真的，這樣，你可聽明白了？」

　「飛天怪盜是你……酒樓東家是你……皇宮主廚還是你……」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嘴裡喃喃自語著，似困惑，又似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啊啊啊，死小白，原來真正演無間道的那個人是你

　葉小米終於從他這話當中提煉出了要旨，頓時一頭黑線兩滴汗水從頭直降下來，媽媽咪呀，這該是多麼惡俗多麼坑爹的橋段啊

　「靠之，好端端的，你干嘛弄這麼多重身份，難道是有多重人格精神綜合分裂症？」

　她一面扯著手帕巾子哀呼，一面在心裡默默思索著——該死，這個撲街作者到底在想什麼呢，再這樣繼續下去，她都快要這種天馬行空的非主流情節發展方式搞出歇斯底裡抽風症了

　不是說好要走種田路線的麼，這會子怎麼一個兩個都玩起cosplay來了？

　她朝天上使勁翻了好幾個白眼，恨不得縮在角落裡內牛滿面咬手絹。

　都說自古紅顏多薄命，果然言情女豬不好當……

　「咳咳……小米粥，你先別氣……」慕容白假咳兩聲，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葉小米的頭，隨即笑著坐在涼亭內的石凳上，優哉游哉的品著她那碟水果拼盤。

　「你先別吃我的東西，到底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了先。」她一把將食盤搶了過來，臉上依舊忿忿不平。

　慕容白聳了聳肩：「先別氣憤，來，聽話，把東西放下來，我就把事實真相告訴你聽。」

　「真的？」葉小米呆呆問道。

　「真的，我不騙你」他嘴角爬上一彎笑意，伸手又要去拿她盤子裡的桃片。

　「啪……」

　可惜葉小米壓根不吃他這套親民的溫柔政策，直接Pia的一聲，飛快打掉他的手。

　「現在想說？遲了。」她兀自撇過頭去，裝作很是生氣的樣子。

　慕容白委屈的摸摸鼻尖，弱弱問道：「你是介意我們初遇的事情，還是對我隱瞞身份的事心懷芥蒂……抑或者，從始至終，你就沒有相信過我？」

　葉小米抿住嘴唇，安靜的看著他，不出一語。

　慕容白也直視著她，最終，只能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小米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抬頭望著天，目光有些迷離的道：「其實說起來，連我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三歲那年，我就被送到壺關城慕容家，一個當地極具口碑的世家名門，何集上的明月軒就是慕容家的產業，所以我被稱為少東家，並沒有絲毫錯誤。後來嘛，我長大以後，無意間結識了一個愛喝酒的老道士，咳咳，就是那個教我梁上君子之術的老頭子，不過你放心，我做的可都是好事，最起碼，我可還送過銀子給你……」

　「拜托，就那幾十兩銀子，你也好意思說……」葉小米揶揄他一句，跟著又猛然一頓：「等等，你別轉移話題先，前面兩個身份說得過去，可是最後一個呢，怎麼好端端的，又混到皇宮御廚房主廚這麼高的位置了？難道你廚藝真就那麼好不成？」

　「這個……我可不可以先不說……」他嘆了口氣，一副「好歹給我留點隱私吧」的神情。

　葉小米卻完全無視，繼續要挾道：「不說是吧，那好，以後別來找我了。」

　說完假裝就要扭頭離開。

　慕容白登時大急：「別別別，先等一下，我說不就行了……我能當上御廚房主廚，並不是說我廚藝多好，相反，我自個壓根就不會做菜，只會品菜，而這點本事在外人看來自然是沒什麼，所以能夠當上主廚，主要還是因為我的身份問題，好了，就說到這，再接下去真的不能說了。」

　「你只要相信我一句話——無論是做什麼事，我都不會傷害你的。」他的眸子誠摯異常，眼中閃動的光彩，比起正午的日光竟然還要炙熱幾分，可是卻讓葉小米慌忙的撇過頭去。

　——不是她不願意相信，而是，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選擇相信。

　盡管如此，孔雀男難得的示弱求好，還是讓葉小米氣鼓鼓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小白，給我一點時間好好想想，因為我始終都沒想明白，像我這樣默默無名的一個小村姑，怎麼就會引起你們的注意？好比你，好比那個所謂的侯爺……難道真的只是美食的誘惑麼？」

　她頹然靠在柱子上，有氣無力的說出這句話，跟著又黯然低下了頭，不知道又在想什麼。

　「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去做你不樂意的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出謀劃策，讓你早點遠離這裡，去你想回去的地方，過你喜歡過的生活。」

　習習涼風之中，他的聲音近在耳邊，又仿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讓她有一瞬間的迷茫。

　——真的可以嗎？她的薄唇緊緊抿著，並沒有回答他。

　於是雙雙沉默下來，彼此都沒出聲。

　可是下一瞬，便有一個冷峻的聲音從小徑處傳了過來：「白大人，怎麼樣，本侯推薦的葉姑娘，廚藝應該還算不錯吧。」

　面上帶著笑，聲音卻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