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_______第一章 語驚四座
就在我仔細端詳這個自稱埃亞.布魯姆的男子時,他也同時打量著我,當然他的態度並沒有我這樣直接囂張,而是乘著說話的情緒有所動作,讓視線快速、溫和地遊遍我全身。
「如果你們的目的只是打算在亞比葛爾市休息和補充給養的話,那麼我建議還是放棄的好。就算你們沒有和蓋亞軍的治安巡邏隊發生任何沖突,也應該可以從那名蓋亞騎士的口中瞭解到,亞比葛爾市在被他們占領之後,並不是很安寧,諸位在此時進入,很容易就會被捲入各種危險的事件中。」
「當然我可以理解諸位身手不凡,我所說的危險並不足以對各位構成嚴重的傷害,但我看你們心事重重,這趟旅程似乎是背負著某種重大的使命,實在沒有必要輕涉險境而讓行程受阻。我們中間有兩位兄弟對這一帶的地理環境非常熟悉,如果你們想要繞路而行的話,他們會是很有用的向導。」
「呃,如果要完全避開這一區蓋亞軍的眼線繞道而行至下一個城市的話,大約需要多花上四天的時間吧。喔,你們不能接受這樣的浪費?」
布魯姆露出了苦惱的神色,他抓了抓下巴,又問道:「那你們的最終目的地是……啊,問這個也沒有意義,要是奇勒那老頑固在這裏就好了。」
最後的嘟嚷落在了冬妮婭耳中,她當場就跳了起來,一拍巴掌。
「好險,聽你們左一句,右一句的,害得我差一點就把這件大事給忘記了!」她握起拳頭,瞪著布魯姆,一連串的追問道:「你說的老頑固奇勒,是不是一個全身掛著各種零碎,活像一個會走路的廢鐵罐的矮人?他是你們的同伴?你們現在是要去亞比葛爾市和他會合?」
布魯姆帶著奇怪的表情點點頭,冬妮婭馬上激動起來,指著他大叫道:「那麼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是不會繞路的,不過我也不會勉強逼你帶我去見他,你只要代我傳告他,冬妮婭.格林.基裏揚諾夫……」小拳頭在胸口重重一捶,又轉回去指著布魯姆。「……也是就是本小姐我一定會進去亞比葛爾市找他,然後再他的身上砍上一、二、三、四……總共是八刀!而他,如果還稱得上是個帶把的矮人,就乖乖的在那裏等著我!」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冬妮婭突如其來的怒火驚呆了,包括我一開始也是莫名其妙,直到聽見那丫頭說要在奇勒身上砍上八刀,我才恍然,那個數字不正是奇勒用飛斧砍傷我的數目嗎?那丫頭原來一直在對這件事梗梗於懷,難怪先前突然向蓋亞人問那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不過,她是怎麼肯定矮人是往和我們一樣的方向前進呢?
「奇勒大師他曾經冒犯到冬妮婭女士您嗎?那麼不知道這中間有沒有我可以代替他向您謝罪的餘地呢?」不愧是見慣驚變的盜賊頭目,布魯姆在略一忡怔之後馬上回復了正常,而且語氣還和剛才一樣溫和,甚至更有禮貌,這樣的風度與用詞,顯得他不像是出身草莽的盜賊,而是教養良好的貴族紳士。
冬妮婭的火氣顯然也在他的禮待下有所減弱,聲音也低了下來:「他沒有冒犯到我,相反我還欠他一箭。不過,那一箭也已經由他與你們的同伴,一個叫艾莉諾的妖精替他找回了。所以現在,該輪到我為我最好的朋友紫荊……」她的手指沖我一點,再度提高音量道:「……替他找回矮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傷害了!」
布魯姆和他的部下一起向我看來,表情顯得無比驚訝與不敢相信,他們都在剛才見識過我的身手,作為同伴想必也很瞭解奇勒的本事,在鮮明的對比下,要讓他們相信矮人可以傷害到我實在是一件高難度的作業。不過要是讓他們相信了的話,那我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擺?
想到這裏,我露出了苦笑,對於冬妮婭這樣大聲宣揚我的不光彩記錄,著實有些生氣。但是漸漸的,心口升起的一股溫馨的感動壓倒了所有的不快,靜靜地而充實地滋潤著我的精神大地。
距離上一次浸潤在這種令人感動的溫暖中,己經過了多久了呢?而曾經給予過我感動的那些同伴——繆倫、瑞安、青冥、芬、加裏波第……還有淩舞……
一想到那個名字,我的心中又是一酸,還有我的頭……真是不明白,心酸還有道理,可什麼每次想到她的時候,我的頭會痛得像被一整隊穿著鋼頭靴矮人中踢過一樣呢?
因為頭疼的說不出來話,耳朵也在嗡嗡作響,所以我只有一手按著太陽穴,眼睜睜地看著冬妮婭繼續橫眉豎眼的聲討矮人的同伴。最後還是沙蒂婭站出來阻止了她繼續挑戰對方的忍耐極限,當女神官發光的手掌落在冬妮婭的肩膀上,並用奇特的語氣叫出她的名字後,氣勢洶洶的野丫頭馬上閉緊嘴,向後退開,把發言權交給了沙蒂婭。
接過發言權的沙蒂婭,以長輩的身份為冬妮婭的莽撞與失禮向布魯姆表示了歉意,溫和而誠懇的語氣與技巧性的解釋,僅只寥寥數語就讓臉皮已經發僵的盜賊頭目表情重新緩和下來,而他身後的那些部下,在聽過沙蒂婭的道歉後,也是頻頻點頭,對自己首領身為一位成熟男性的穩健敦重與包容大度非常佩服,之後當沙蒂婭隱約暗示冬妮婭從小失去父母,不曾感受過親情關愛教養時,他們面上不約而同的流露出同情,用更加有力的點頭表示能夠理解女孩因為欠乏親情而變得極度重視友情的心理,最後所有人不但原諒了這位可憐女孩維護友情的過激表現,包括布魯姆在內的大多數人甚至為冬妮婭的勇氣與真誠(?)鼓起掌來。而我則抹了一把臉,本意是想掩飾面上的呆滯表情順便揉松僵硬的肌肉,不想卻抹了一把的淚星子。
OH,統治九天十地的混沌之主啊!這可真是了不起的口才,她以前真的只有幹過盜賊嗎?要是認真追查下去,說不定還可以挖出詐騙的前科。
一方手帕伸到我的鼻子下面,我斜眼瞥了瞥手帕的主人冬妮婭,就見她板著一張俏臉,嘴角伴有細微的抽搐,眼捎慍意卻無怒氣,整個一付好氣又好笑的尷尬模樣。
「想氣還是想笑早一點決定的好,憋久了會內傷。」
「那你怎麼不大聲笑出來?」我好心提醒冬妮婭,卻吃了她一記白眼。「你以為我那麼沒眼色,看不出沙蒂婭姊姊是在幫我救場做臉子,還卻攛掇我砸場子,安什麼心啊?」
「唉唷,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冷靜,剛才的生氣簡直像是假的一樣。」我故作驚訝地調侃了她一句,卻見她猛別過頭來緊盯著我的臉,看得我全身一陣不自在,連忙拿起手帕去擦眼睛,忽然耳根子上一陣劇痛。
「死紫荊,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啊?」冬妮婭用力把我的耳朵拉到她嘴巴跟前,另一隻手的食指老實不客氣的在我心口上猛戳:「你是不是以為我剛才都是在裝模作樣,其實並不是真心想為你討還公道?混蛋、呆子、傻瓜子,認識都已經好幾個月來,我是不是真的在生氣,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心話,你這只耳朵不會聽得嗎?告訴你,你要是敢繼續亂想下去,我馬上就和.你.絕.交!聽見沒有!」
伴隨著最後一聲低吼,她鉗著我耳朵的手指重重一扭,痛得我險些慘叫起來,可是內心裏卻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忍不住的泛出絲絲喜悅。
「聽得出來,我怎麼會聽不出來冬妮婭你是不是在演戲呢?就像你說的,認識這麼些日子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真格上臺演戲時的弊腳表現,哪個人不知道你假意生氣時先哼哼的習慣……」
「哼哼,你說什麼?」
「啊唷唷,輕點輕點,耳朵都要掉下來了。」我連聲求饒,這丫頭真生氣也好,假生氣也好,出手卻都是一樣的沒輕沒重。
「哼哼,那你告訴我,你倒底是怎麼看出我是在真的生氣,而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或是用暴力掩飾心虛?」
拜託,這個問題太沒道理了吧?明明是你剛才告訴我,而得你提醒,我終於回憶起來你的弊腳演技和假生氣時的習慣,明白了你是真的很重視我這個朋友,確實是在真心誠意的為我討還公道。
不過要是我敢像上面那樣回答的話,那我才真是笨死了!這種情勢下,當然要用唬爛或煽情一點的臺詞。
「那是因為你的臉啊,冬妮婭。」
「我的臉?」
冬妮婭輕輕歪過頭,小小地挑了挑眉梢。唔,這個動作真是很可愛,即使是變成了婦人,這丫頭的天真活力(或者該說是野蠻本性?)仍然是絲毫未減,原本尖削的下巴雖然圓潤了幾分,卻顯得更加可愛。如果要用花朵來形容的話,現在的冬妮婭就像是一朵正在野地悄悄綻放的,掛著露珠的山百合。
可惜。我在心底暗嘆一聲,如果不是一時大意被她公公大人拿話套牢,我恐怕真的很難控制自己采花汲露的沖動。當然,即便我真的順從了自己的欲望,這世上也沒人可以拿我怎麼樣,但是不能否認的,不想讓自己失信於昔日同伴的感情以絕對優勢壓倒了一時高漲的肉欲。
「喂,話才開頭怎麼不吭聲了?我的臉怎麼了?」
「哎唷,你的臉、你的臉……啊,因為當時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和平常不一樣的激情那是混合了榮譽與使命感的正義之怒而從你炯亮的雙眼中射出的更勝過超行星火焰的光芒溶化了漂蕩在我心湖上因為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凝結的寒冷冰塊這就是友情的力量與芳香嗎我好像置身於綻放著溫暖香氣的春日的陽光之下……喔原來友情是這樣美好的事物我會永遠的歌頌友情無論是在人間天堂或者是地獄……」
我一邊胡言亂語,一邊自嘲。想當年我以紫荊妖帝之身君臨天下時,凡是膽敢在我聽力範圍之內表演這種文藝腔十足的肉麻臺詞的馬屁傢夥,全部都被我一掌一個,打得骨裂肉碎,魂飛魄散。萬想不到事隔多年,自己也會拾起平生所厭所棄,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露上這麼一手,真是世事無常,風水有輪轉!現在只有希望沒其他人聽到啦……
不過美好的願望總是難以實現,當冬妮婭終於滿意的放開我耳朵後,我擡頭一望,山果那臭小子已經在地上笑到打跌,那頭熊法師面上橫肉也是一抽一抽的動個不停,車夫雷伊爾則咧著一張大嘴向冬妮婭猛晃大拇指,至於對面的盜賊們……奇怪了,他們怎麼沒有笑?幹他們那行的耳朵都不會太差,為什麼他們只是一臉的好奇,卻沒有一個人露出好笑的表情呢?
我正在奇怪間,一隻肥厚多肉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掌心上擱著一塊小小的,呈金字塔形的青色琉璃——結界石!
原來如此,我感激的望了那還在表演面部抽筋的熊法師一眼,同時暗罵自己糊塗,怎麼會沒想到先放一個隔音結界,居然還要假他之手來保存自己的顏面。這下子欠了對方一個人情,恐怕又會被挖走一兩樣魔法秘寶了,想想真是有點心痛……不過欠著人情不還的話,我也很難保持心態的平衡,對繼續遊戲很不利。
呀,說起遊戲,莫妮卡那方的發展好像很順利的樣子,相對的我這邊卻一直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如果我繼續不緊不慢的玩下去,任由差距拉大,以後就算拍馬也難趕,或者就算趕上了,自己也已經累倒了。根據規則,我不能做出超過妖魔貴族能力的事,而且現階段還不能調遣妖僕……嘖,雖說是為了遊戲的平衡性考慮,我的犧牲也未免太大了點。
我甩甩頭,不可更改的事實再多想也沒意義。現在我該考慮的,是不是應該馬上起步追趕呢?
我掃了一眼對面的亞比葛爾市,黃昏時分的最後一抹殘光印染在它身上,彷彿披著金色沙麗的少婦一般,一眼看過去是那樣的絢麗,可是所有的重要部分偏又藏在朦朧的夜色中,讓人睹之不清,百般暇想。
唔,這裏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起點。雖然小了點,但怎麼說也是通往西部領地的關口都市,常住和流動人口加起來超過五十萬人,絕不缺乏熱衷傳播活動的兩條腿道具。
拿定主意之後,我轉過頭來聽沙蒂婭與對方的交涉,雙方就盡快的和平解決我與矮人之間沖突一事並無異議,現在正在討論如何進入市內的問題。按照布魯姆的說法,之前他們已經有三批團員進入了市內,當輪到他們這一隊按計劃準備通過關卡的時候,那叫奧弗萊茲的騎士突然帶領大批人馬趕到,下令逮捕他們,從而在狹谷內形成了對峙。
聽到這裏,不算笨的人都猜到是先遣人員出了岔子,所以他們也急著派人入城一探究竟,而沙蒂婭則表示願意他們一臂之力,當然,他們必須把我們這一行人也帶進城去。現在分歧出來了,沙蒂婭希望盜賊能把我們全體帶進城,而布魯姆出於隱秘與安全等方面的考慮,只願意攜同兩名當事人,也就是我和冬妮婭入城。兩人現在正就我方入城人數進行談判,而照我的觀察,沙蒂婭她根本也知道要對方攜己方全體人員入城的方案並不實際,之所以提出來,不過是為了之後的讓步做準備,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讓盜賊同意再多攜一人,也就是她進去。對方顯然也瞭解她的打算,看布魯姆的神情談吐,他對帶上沙蒂婭其實並無異議,之所以還在堅持兩個名額的方案,固是為了安全考慮,另一個重大的理由,是他想把那名顯然是個麻煩的當事人——冬妮婭給涮下去。
不過呢,這種種算盤和爭執在已經有心大鬧一場的我看來,除了可供娛樂之外就什麼意義也沒有了。帶著有點不忍的心態,我打斷了他們的談判。
「何必兩個三個算得這麼小家子氣,所有人都一起進去吧。」我笑吟吟地丟下一顆炸彈。「跟著我,小心別走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