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____第九章 封神征途
根據影像中的環境,我判斷黑魔族是在距離王城兩百八十里處的地方襲擊了斯沃一行,這個距離超出了目前我的精神力所能觸及的最大界限,很顯然這是對方刻意送來的資訊。至於它為什麼要搶奪銀盒,我只略加思索就得出了答案,看著飛翔在前方的特蕾莎,我搔了搔下巴,忍不住小聲嘀咕。
「看起來被天使的英姿迷得神魂顛倒的傢夥不止我一個呢。」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根據之前和黑魔族打交道時了解的一些情報,我猜測對方意欲利用特蕾莎進行某種邪惡的祭祀。這次搶奪銀盒,恐怕是想用來和我交換條件。問題是,它為什麼老是挑我在特蕾莎身邊的時候出現?
「你想錯了。這兩個月來,我已經和它打過四次交道,它對我的身體是志在必得啊。」
回頭看著我的特蕾莎從我的表情中猜出了我的困惑,很不客氣的駁斥了我的自以為是的想法。
我有點臉紅,同時從黑魔族刻意散發出的氣息感應到它正主動向我們接近,卻在進入我精神力的有效影響範圍之前停了下來,之後保持著和我們前進相對的速度向後倒退。
「狡猾的傢夥。」我在心裏咒罵了一聲,納悶它是怎麼知道我的能力界限。我只在剛才和特蕾莎的交談中透露了這個情報,難道那傢夥在特蕾莎身上放了追蹤偵測之類的魔法嗎?
我正想建議特蕾莎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黑魔族就送來了新的資訊。果然不出所料,它要求我拿下特蕾莎交換銀盒。我當即就回了它一句粗野的髒話,對方也不動氣,反而搬出大道理對我諄諄勸誘。
「為救一家,寧舍一人,為救一村,寧舍一家,為救一國,寧舍一村。閣下現在所處的地位,卻是舍一人便可救一國,是何等划算的買賣。」黑魔族的念波滔滔不絕的湧來,曉以大義之後復動之以情,意圖煽起我對特蕾莎的恨意:「你身邊那女子,對你無情有憎,無愛有恨,對你的真心視而不見,又在你最需要撫慰的時候跑去勾搭他人,復殘你肢體,棄你的尊嚴愛意之若敝帚。如此惡婦,惜之何益?而此銀盒雖小,事關重大,就算你不念萬民福祗,難道就可以拋棄舍命為你擔保的那位妖精,還有困在僵屍大軍中的二十六名義軍戰士——他們可都是聯合軍的精英與骨幹——並且,這個銀盒還代表著挽回故友對你的信任的惟一機會啊!」
黑魔族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它更攤開手掌,只見長方形的銀盒在半透明的空間球內徐徐旋轉,蕩起漣漣微光,一如情人的幽怨眼波,配上那聲情並茂的演說,竟令我明鏡般的心湖微生漪漣。
不過,也只是微生漪漣的程度而已。反是看到那空間球,我心頭篤的冒出一個念頭,忍不住縱聲大笑。
「姑且不論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救天下之舉是不是可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首先,我就看不出來你憑什麼籌碼可以和我談條件?」
我的笑聲未絕,黑魔族捧在掌心的空間球中猛然冒出兩根巨大的手指,穩穩挾住銀盒。黑魔族臉色丕變,迅速把空間球遠遠拋開。在它做出這個明智動作的同時,球內又多出三根黑漆漆的手指,五指一緊,空間球當場像個吹得太滿的氣球一樣炸裂,黑色的火焰如噴發的火山灰一樣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黑魔族如果不是抽身夠快,恐怕連骨頭都要被燒焦——不過我記得這傢夥是沒骨頭的,應該是說連細胞核都要被燒成灰。
「跳梁小丑,今次看你還能往哪逃?」
就在黑魔族狼狽不堪的閃躲黑火糾纏的時候,我已經舍下特蕾莎,連續兩次移動到他的身後,兩臂外繞一圈,交錯著連環擊向他的背心。不想我拳勁未到,那黑魔族身上已經閃過一片弧形的烏光,無聲無息的遁進了異空間。
「你這套把戲,我早看透了!」
雖然目標消失,我還是毫不動搖的揮拳劃過黑魔族剛才停留的空間,交錯的拳勁似乎是互相抵銷了,竟是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可是當我收回拳頭之後,那片空間忽然像被擰緊的橡筋一樣扭曲起來,隨即又在反作用力下朝著和剛才完全相反的方向旋轉,把正常空間撕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噴出了綠色的血霧和一堆跟破布沒什麼區別的黑色肉塊。
「血肉的分量不對,那只黑老鼠溜的還真夠快。」我作了個手勢,同意炎魔可以吞噬這些血肉,同時吩咐:「吃完之後,你先把銀盒送回雲夢要塞,交給那裏惟一的死亡騎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炎魔朝我恭敬地垂下頭顱,表示明白。不等它再抬起頭,我便進入了跳躍,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黑魔族的氣息,在距離特蕾莎不足十里的位置上再度出現。那頭黑老鼠剛才居然不是想要逃跑,而是想乘著我離開特蕾莎的空檔出其不意的偷襲她。真是個執著的傢夥,如果我用的不是「二重奏次元斷殺」的話,恐怕就真給它摸到特蕾莎近身處去了。
現在既然它被我的二重奏力量拋出了異空間,再要進去就沒那麼容易了!它夠聰明的話也該知道,想用異空間穿梭這樣的招數來晃點我是沒有用的,想活著離開,就得真刀實槍的殺出一條生路。
而這頭黑老鼠,它確實夠聰明。我剛一出現在正常空間,它便主動發起了攻擊,曲波斷空劍與重力波炮左右開弓,勢如比翼鳥飛,剛柔相濟,威力驟增三倍,與我倉促佈下的A•T•FIELD正面硬撼,竟令我心神劇震,力場當即扭曲變形,我還來不及動念修補,黑魔族已經一頭撞了過來。它額頭上的白色彎角發出熾熱豪光,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光線影響造成了錯覺,我怎麼覺得那只彎角在撞上來的途中越變越大,最後變得比食人魔慣用的科培西刀還要巨型,威力之大更如核彈爆發,將未及複元的A•T•FIELD撼得粉碎,之後餘勢不止,筆直朝我心窩頂來。
我雙拳一夾,把彎角打得粉碎,同時一記鐵膝頂在黑魔族的面門上,送進一股強大的毀滅意念。它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腦殼就整個爆開,碧綠的鮮血濺了我一頭一身。我還來不及想些什麼,那具失去頭顱的軀體卻手起一拳猛擊中我的小腹,一拳三勁,重力波炮的擠壓、曲波斷空劍的切割,還有另外一股高速噴射的陌生能量,層層緊逼,成功破壞了我結構緻密的表皮、彈力十足的真皮和柔軟滑膩的皮下脂肪,再撕裂結實緊繃的肌肉組織,把我的腸子攪了個一塌糊塗之後貫體而出。
劇痛攻心,雖然還不至於令我失去理智,卻也激起了我的真火,口中斷喝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招!」反手一拳背敲在黑魔族的背上,擠壓、切割、高速噴射三重勁原樣奉還,外贈天魔功的吸蝕螺旋異勁,當即把它的身體絞磨成胸臀兩段,中間一截化灰而散。
頭、腰腹和雙腿先後粉碎灰化,只剩兩大塊胸臀往地面墜落,黑魔族卻猶自不死。傷口冒出無數血筋,連貫起兩段殘軀,隨後又涌出一大堆細膩白凈的泡沫堆砌起殘缺的部分,待到白沫收縮凝固,一個皮光肉滑、完整無缺的黑魔族又出現在這個世上。
我沉身下墜,一邊追趕雙方的落差,一邊冷笑:「看來你不是屬老鼠,而是屬蟑螂的。不過該死的時候不死,只會害你多吃些苦頭罷了!」
在我的呼喝聲中,黑魔族的身體忽然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下墜的速度也驟然減緩,等到我追及它頭上,提腳向它天靈蓋踩下時,卻踩了個空。殘像破滅,頭頂上卻是光華驟暗,映在月輪中的黑魔族的體型變得更加龐大猙獰,原本還算渾圓的腦袋變成了扁翹嶙峋的倒三角形,背後張開了三對半透明的鐮形膜翼,像黑洞一樣抽走了周圍的光線,而嵌在它雙肩與手腕上的綠色晶球卻透出了強光,映得它通體透亮,彷彿一尊綠水晶雕像,血管肌理纖毫畢現,華麗中透著詭異與噁心。下一瞬間,黑魔族雙掌合握成拳向我揮下,數以億計的重能量粒子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速度竟達到了每秒鐘三十萬公里,可以在瞬間穿透任何物質。雖然一顆重能量粒子的直徑不過一毫米,破壞力微乎其微,但集中一億顆重能量粒子同時發起的光速轟炸卻可以把目標破壞得連一個原子都不剩。
「終於動真功夫了,確實這是很厲害的絕招。不過它的威力主要依賴光速飛行營造的動能,如果速度不夠,這些重能量粒子就和細沙一樣無害。」
「停滯」的意念隨著我給黑魔族的念波一起發射出去,接觸到這股念波的重能量粒子像射進水中的子彈一樣慢了下來,最後完全停止了運動。一顆接一接停下的粒子在空中凝結成了一枚巨大的晶柱體,接著在我的縱身一衝之下像煙花一樣散碎開來,少部分還在我的念力驅使下向著舊主人倒射飛去。
黑魔族左手一揚,朝空處射出一枚重力彈,誘引開了那些造反的重能量粒子。右手變出一個空間球向我拋來,球內無數重能量粒子如星雲般旋轉不止。對它的眼力之準和反應之快,我毫不吝嗇的發出了讚嘆。
它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看透了我的精神力無法在同一時刻影響複數空間,想到利用空間球承載重能量粒子,如果我用精神力停滯或攻擊空間球,球壁一定會當場破裂,裏面的重能量粒子卻不會受到絲毫影響,更由於距離拉近,在我能夠將重粒子的速度滯緩下來之前,身體就會被打得千瘡百孔;而如果我跳過空間球直接干擾裏面的重能量粒子,就有很高的機率被空間球在我身上剜出一個大洞。
應付這一招最簡單輕鬆的方法莫過於移形換位,避之則吉。可是我見黑魔族雖然在這場較量中落盡下風也不退縮,反而愈戰愈勇,不禁雄心陡起,心想:「我怎麼能表現的比這只黑老鼠還沒膽氣?」雙臂一振,並掌如鏟,我操縱強大的精神異能繞體旋轉,全身暴射出瑰麗變幻的極光,迎著空間球正面衝去。
空間球壁一撼既碎,千億重能量粒子噴射而出,重笞我的精神力場,雖然馬上就被力場中蘊藏的強大意念折服,跟著力場一起旋轉起來,但在那之前的產生的衝擊力卻還是給了我精神非常大的打擊,畢竟精神能量是由心而生,也是與心相連,所以我現在的作法等於是把自己的靈魂放在毀滅性的暴風雨中接受洗禮,如果精神上承受不住,稍有懼痛畏縮之念,力場就會崩潰散碎,我也會在重能量粒子暴風中徹底消失,連一個原子都留不下來。
然而,我終於還是衝破了暴風雨,繼而撕破欲待頑抗的黑魔族中路門戶,將螺旋飛轉的重粒子波打進其體內,恣意破壞,衝擊千多轉後,方才和它身形分離。
黑魔族被轟得全身血管爆裂,魔血四濺,傷勢重得無復加。估計再也沒有重生之力,離死不遠。
我也幾乎耗盡了剩下的五成精神能量,勉強維持身形不墜,心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哈哈哈,兀那黑炭頭,你輸得服是不服?不服再來與我戰過!」
佩服黑魔族的堅毅鬥志,我把對它的稱呼從黑老鼠抬上了一級,不過叫囂歸叫囂,我心知肚明自己也沒有力量可以再和它鬥過一場,此役不過是個慘勝,然而心情卻比過去天下無敵的感覺更加暢快。
「嘿!」我突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在幹什麼?」
剛剛趕到戰場的特蕾莎伸手接住了快要斷氣的戰敗者,並給它輸功保命。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救治這個一直對自己圖謀不軌的傢夥,然而她的答案更加令我吃驚:「還不能讓它死啊,這位黑皮先生的真實身份……準確的說,應該是臺面上的身份,可是影團的代團長漢•艾扼法閣下呢。」
他媽的,這個世界真是瘋掉了。
眼看特蕾莎拎著黑炭頭向地面落下,我也只好跟了上去。在被衝擊波掃蕩過的殘破樹林裏,特蕾莎救醒了黑魔族,然而她對它說的第一句話是:「現在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談判了,漢•艾扼法閣下。」
黑魔族發出一聲呻吟,不知道是因為身份暴露而哀嘆,還是因為熬不住傷痛的折磨,它身上騰起了一股股蒸汽似的煙霧,寵大的軀體急劇縮水,不一會兒就變回了大腹便便的影團代團長、奸商艾扼法。
「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發現這個秘密的?」我問特蕾莎,艾扼法也拿眼盯著她,顯然這也是很困撓他的兩個疑問。
「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艾扼法閣下你在我體內種下魔法標記以便隨時追蹤掌握我的身體情況,我同樣也可以利用魔法標記向你發射訊息的機會進行反追蹤。」
艾扼法露出了深受打擊的表情,喃喃道:「想不到連『聖眼之翼』這麼隱秘的暗記也會被你識破,我卻沒有發現你的反追蹤,情報上已經先受制於人,我敗得也不算冤。」
我差一點就出口反駁:打敗你這黑炭頭的人是我,特蕾莎自始至終都沒出半點力氣,聽你的語氣卻像是自己輸給了她一樣。轉念一想,這傢夥不會是想挑撥離間,給自己創造逃跑機會吧?
念及於此,我心氣立平,特蕾莎也用一副無趣的表情睨視著艾扼法,語氣淡然的投下另一枚重磅炸彈:「沒有意義的閒話就此打住吧。難得有這麼一次開誠佈公的交流機會,我知道艾扼法閣下一直在垂涎我的身體,我也對閣下你一直在進行的研究很有興趣,而且我看不出來彼此的需求有什麼衝突的地方,敢問閣下有沒有合作的意思呢?」
「看來你都知道了,我也不說大話,雖然我們的需求沒有本質上的衝突,但就目前的技術來說,要達到我的目的沒有問題,卻無法保證你靈魂的完整。」
「我自己掌握的知識中,有些部分可以幫助解決這個技術缺陷。」
「那麼成交了。」艾扼法舉起血淋淋的右掌,嘴裏輕聲念叨:「我,阿古倫•格爾•漢•艾扼法以元始天魔迪阿瑪特的名義,施血為媒,與眼前之人定下意識獨立、行動自由、關係平等的合作契約。」
魔族肯報出自己的真名,這是它們最大的誠意表現,彼此用真名締結無論如何都會被執行,違約者將受到被借用名義的魔神的制裁,肉體和靈魂會徹底的消散。
特蕾莎也舉起了右掌,在她準備劃破掌心的時候,我攔住了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請你向我做個解釋吧!」我迎著特蕾莎因為受到打擾而露出的惱怒眼神,一步也不退讓:「在戰場上擊敗這魔頭的人是我,它就是我的戰利品,生死囚釋都應由我主宰。你也曾經是聲名顯赫的騎士,不會不知道這個規矩,然而你現在的行為卻等於是把它從我這個主人手上奪走,甚至連理由都沒有一個,不是太沒道理了嗎?難道你的心已經墮落成了強盜?」
特蕾莎的臉紅了,這時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名準備穿著新洋裝去打泥巴戰,卻被家長逮個正著的鄉下小女,但是這個可愛的表情只是一閃即逝,她很快又恢復了那副冷漠驕傲的模樣,連向我的道歉時,尖削的下頜仍然略略上揚。
「請原諒我的疏忽,希望你在聽過我的說明後,能對我的迫切心情有所體諒。」
說著,特蕾莎把頭向艾扼法的方向一轉。
「也許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這位艾扼法閣下,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大情聖呢。」
根據特蕾莎的解釋和隨後我盤問艾扼法得到的補充說明,我終於了解這兩個傢夥先前打的啞謎的涵義。
首先,漢•艾扼法的真實身份是魔族的前任掌璽使。因為它與大魔神王的寵妃私通,事跡敗露後攜寵妃亡命私奔,一路上殺手紛迭而至,寵妃身受重傷,來到人間後不久便香消玉殞,連屍體也無法保存下來。於是艾扼法將愛人魂魄置於封印球內,為了躲避追兵化身人類混跡市井,一邊學習用人類的方法生存,一邊努力尋找適合承載愛人靈魂的軀體,歷經半個世紀的辛苦,才碰到擁有與愛人靈魂同步率最高的肉體的特蕾莎。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與艾扼法初次相會時,他那麼努力地想要從我手上取得對特蕾莎的擁有權,甚至不惜擺出武力強奪這種與商人作風不同的姿態。
「也就是說,你打算成全這個傢夥的心願,把自己的身體送給那個寵姬?」我不可思議的瞪著特蕾莎:「那你自己要怎麼辦?就算有可以不傷及你的靈魂完成肉體交接的方法,你也會變成孤魂野鬼。一個不好,還有可能被邪惡的法師抓去煉成沒有自我意識的靈體武器。我看不出來在這場交易中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我可以同時擺脫肉體的限制和冥界法則的約束。」特蕾莎毫不猶豫的答道:「看過在地下城你與炎魔的一戰之後,我一直在懷疑,自己修煉乙太訣的方法是不是錯了,乙太訣真正的力量應該發自於心,也就是意志與靈魂的力量。之前我不敢肯定,可是這一次的重逢,你的表現打消了我的疑慮,讓我決定把計劃付諸實行——我要捨棄這具礙手礙腳的臭皮囊,重新開始修煉!可是根據我了解的一些知識,只要肉體的生機斷絕,我的靈魂就會被置於冥界法則的支配下,除非我是以生靈的狀態與肉體分離,可是沒有靈魂坐鎮的肉體會很快死亡,需要靈魂經常性的回去刺激生機,這樣不但沒有效率,而且會消耗我在靈體狀態下修煉得來的精神能量。」
「所以你就想到了這個偷梁換柱的主意。」我黑著臉替她說出了下面的話:「你把肉體送給黑炭頭的愛人,只要有靈魂坐鎮,保持肉體生機不息,你就可以不受冥界法則拘束,專心修煉。過個幾十上百年,那時就算肉身衰老死亡,你也已經功德圓滿,跳出三界外,不受五行拘,諸天神魔都拿你無可奈何,你想要取代英鐸拉成為這個世界的新戰神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特蕾莎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微笑著點點頭。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勸說她改變主意,自己願意把肉身修煉真•乙太訣的經驗傾囊相授,卻被她搶先一步拒絕了:「不要想勸說我改變主意,我不願意照著別人替我畫好的路線行走。你不要看我總是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其實我這個人啦,性子最急不過了。至於風險……」特蕾莎看了看艾扼法,接著說:「照商人的話來說,就是風險越大的投資,機會也就越多,成功得到的收益也是最大的。」
「那也要能夠成功才有收益啊!」我忍住了這句話沒有吼出來。反問了另一個問題:「你這樣做的話,置你和艾爾迪諾之間的感情於何地?」
特蕾莎眼中掠過一絲悽然,復為野心的火光覆蓋:「愛情不是可以主宰一切的力量,生、死、輪迴和命運,三界中有太多愛情無法征服的東西。繼續沉溺於愛河,只會令我失去理想,失去搏擊風雨的勇氣,我討厭那種無力的感覺!」
我無言以對。只能說人各有志,她已經下定了決心,旁人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作為一個關心她的人,我能夠給她的幫助,只有儘量減少產生風險的概率。我抬起右手放在她的前額上,將自己在修煉真•乙太訣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和突破困境的心得傳送進了她的腦海。
「這些只能作為一種參考,畢竟我們選擇的道路不同。」我疲倦的收回手掌,在衣袖下緊緊握住,一字一句吐出最後的心得,同時也是告別的祝願:「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既然決定了就要走到底——是自己選擇的路,痛苦與快樂一併承擔!」
「很好的謁語,我也給予你同樣的祝願,只把最後一句修改一下。」特蕾莎主動向我伸出右手,朱唇輕啟,吐出她的祝辭:「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痛苦與希望一併存在。」
伴隨著這句話,一股溫暖的精神能量灌注進我乾涸的心田,我忍住快要滾出來的眼淚,拔身飛向夜空,遙遙聽見特蕾莎那決絕的禱咒聲音在大地上回蕩。
「我,特蕾莎•塔比奧拉以元始天魔迪阿瑪特的名義,施血為媒,與眼前魔族定下人格獨立、行動自由、關係平等的合作契約。」
一陣強光覆蓋住了樹林,刺激了我的眼睛止不住地淌出淚水。
慢慢飛回雲夢要塞,日出前的天空帶著一種沉鬱憂傷的藍調,城裏看不見僵屍、骷髏和吸血鬼,只有一隊隊騎著夢魘的死亡騎士帶著半透明身軀的卡奧斯士兵在城頭上巡邏。
「這是怎麼回事?」我俯視著那些散發出明寒死氣的將士,心頭往下一沉——難道炎魔沒有把銀盒送到嗎?
「那些是我的部下。」萊昂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身邊,看我的目光依然冰冷,語氣和之前相比也沒有什麼變化,但是他的右手正在撫弄垂挂在胸前的一個精巧銀盒。「他們曾經發誓要對我永遠忠誠,並用生命守護我。因此當我被詛咒束縛在現世時,他們也不願舍我而去。而我不想他們和我一樣受到侵略者利用,陷入心靈的忠誠與行為的背叛這個令人痛苦的漩渦,之前從來沒有召喚過他們。」
「現在你把他們召喚出來,是因為詛咒已經解開,你卻不打算就這樣離開,希望能夠用仇敵的鮮血洗涮掉身不由己時的恥辱行為。」
「是的。血是要用血來償還的,如果要仇恨淡化,只能用血來洗!」萊昂握緊了拳頭,凝視著我的眼睛,我無畏地迎上。片刻之後,他放鬆了表情,轉過身去說:「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敵人。但是——」萊昂又猛然提高聲調:「你也不是值得相信的朋友。」
「我並不貪心。能夠回到一切關係的原點,這一夜的辛苦就沒有白忙。」我喃喃自語,眼看萊昂準備離去,急忙提高聲音問道:「妮克爾在哪?就是那位願意替我擔保的妖精。」
萊昂向西邊的城頭指了指,一道苗條高拔的身影赫然映入我的眼簾。我正要飛過去,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轉頭衝萊昂叫道:「也許這個問題很冒失。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累你無法安息的銀盒裏面到底裝了什麼?」
萊昂的身體忽然凝固在空中,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一陣風送來了死亡騎士嗚咽的嗓音:「那裏面裝著珊娜的骨灰。」
我停下了動作,衝著萊昂閃爍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才慢慢飄開,降落到妮克爾身邊。她彷彿沒有查覺到我的到來,只是極目眺望著遙遠的北方。她精神是那樣專注,直到我清了三次喉嚨之後,她才用一種難以索解的語氣和我打起了招呼:「你回來了。」
我怔了怔,無意識的應了一聲,並提了一個極不合宜的問題:「我回來沒看見聯合軍的人,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話一出口,我就感到後悔,什麼問題不好問,偏偏去問聯合軍的那些人,妮克爾心中屬於黯妖精的那一半算是把他們恨到骨子裏去了,高等妖精那一半雖然富有理性,卻也不願意再和他們有所交集。自己真是問了一個蠢到不能再蠢的問題。
「他們去了哪,我管不著,也不想去管。所以你的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妮克爾用平淡到令人心寒的語氣回答過我之後,轉過臉來看著我,看得我心臟撲通直跳,本來想要問她的第二個問題,也是我心頭最大的疑問——你為什麼願意用生命為我做保?——現在卻怎麼也無法開口。
「聯合軍那些人的去向我不知道,可是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我卻已經知道了,你想不想知道?」不等我回答,妮克爾已經用背書般的語調念出了一段話:「微民計劃按照他上司的遺言繼續前往北方布魯•斯凱侯爵的領地,他想在那邊組織遊擊隊和帝國軍週旋,因為他急著出發,所以我不能等到你的傷勢複元、紫荊甦醒才上路了。只有請你轉告紫荊,我們需要他的力量,請他醒來之後一定要來北方領地幫助我們。」
我呆住了,同時也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感受到冬妮婭對我不變的信賴,妮克爾才賭上性命為我擔保。可是之前我主動向她詢問,她卻又隱瞞了這段留言。其中的理由,我大概也猜得到——雖然殺不了我,卻可以打擊我的精神,少少找回一些心理平衡。
但是我無法怪她,比起她所承受的精神傷害,只給我這種程度的懲戒,實在是太仁慈的反應。構成她人格的兩種血統中,善良與寬恕的高等妖精本性畢竟是佔了上風。不止是她,一直以來,我都被擁有仁慈心靈的人們不斷的寬恕,否則我早已經墜入了萬劫不復的黑暗,我要感謝她們,感謝培育了這些善良生命的大地、山川與森林,自由的風把慈悲的恩惠撒向四方,世界才得以充滿生機和希望。
地面線上升起了第一道陽光,世界從安眠的黑暗中甦醒過來,我也永遠從黑暗的迷宮中走了出來,走向帶給我新生活的希望與勇氣之地——
北方領地,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