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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春》第1章
第七章 哭泣的猴子

 黑狐狸含真就這樣在大春租書店安家了。

 人都說狐狸狡猾詭詐,我家這只黑狐狸偏偏暴燥又愛記仇,他對我做的那些壞事通通

不算,我揍了他一拳,他卻一天要念個五六遍,羅唆得嚇死人。

 和他接觸了一段時日,我不得不感慨,人不可貌相啊!妖更不可貌相。從起初見到他

的絕色容貌驚為天人,到被他吐糟吐到頭昏腦脹,其間過程不過三天而已。現在我看到他

那張妖嬈的臉,第一反應是掉臉就走,只要我有一個哪怕很小的動作不對,都要被他笑話

半天。

 他口才還出奇地好,陷害我的事情被他說成給我開辟新天地,如果沒有那一番陷害,

我現在怎麼能過上悠閒的日子云云。

 我承認說不過他,再說他是妖怪,又那麼厲害,我還是有點忌諱的,上次揍他一拳是

控制不了怒氣,現在想想都有點後怕,萬一說個不對的再得罪他,我可愛的租書店又要飽

受凌虐,我會心疼的。

 那天晚上尚尚被我用繩子單腳吊在窗外,吹了一晚上的冷風。第二天開窗問他:「舒

服嗎?涼快嗎?」

 尚尚眨眨眼睛,一本正經告訴我:「如果能有被子和牛奶,我會更舒服的。」

 我用力關上窗戶,不理他在外面怎麼鬼哭狼嚎。

 雖然我不是很想承認,但那天面對含真的質問,他的回答讓我心寒。

 這是一場交易,他報恩,我享受,沒有感情成分。我很明白,所以有點受傷。

 尚尚說的沒有錯,天若有情天亦老,妖不是人,妖的情感十分淡泊。而人一旦和對方

相處時間長了,自然而然會生出感情。

 所以,他的冷漠刺痛了我心中某一點,一下子提醒我,原來這是假的,盡管他陪著我

,護著我,但這是假的。

 我沒有問他為什麼離開妖界,血琉璃又是什麼東西,那和我無關,但如果是之前知道

,我一定會問的。

 為什麼,一下子,我覺得和他隔了許多距離。

 尚尚,這個名字含在嘴裡,依稀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然而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



 含真來了之後,店裡招聘員工的事情就解決了,他成為租書店沒有薪水,但包吃包住

的包身工。

 我的桌子對面安置了一張新桌子,含真買了新電腦放在上面,我倆輪流上班。

 含真是個極度自負的妖怪,對自己的容貌充滿可怕的信心,我甚至覺得他近乎自戀了



 租書店的老板不能坐在後面辦公,永遠是面對大眾的,所以我要求他換個樣子,省得

那些喜歡「男色天堂」的女學生看到他就走不動。

 誰知含真眼睛一眯,很乾脆地回絕我:「不行,老子就喜歡這樣子。」

 「你這樣會影響做生意的!我請你來是幫忙,可不是搗亂!」

 「是你自己要用我的,我管你。合同上也沒提這事,你是壓榨勞動階層。」

 「去你的勞動階層!」

 我火了。

 回頭找尚尚,他正從書櫃裡翻碟片。

 也是從含真來了我才知道,尚尚喜歡看電腦,他倆沒事就窩在電腦前放碟子看,一個

個目不轉睛,要不放聲大笑要不嗤之以鼻,比片子裡的人物還投入。

 天知道兩個老妖怪怎麼在這種時候和小孩子一樣。

 「啊,含真,找到了。」

 尚尚不知道挖到什麼寶,耳朵一個勁地搖。

 我湊過去一看:「X國震驚全亞洲之力作——大長X。」

 尚尚耳朵還在搖:「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我忍住想把那部片子扔出去的沖動,看他手裡拿了一堆碟子,不由問道:「還有別的

嗎?」

 他干脆把碟子一股腦放在我手裡,一張一張看過來,《還X格格》,《金枝玉X》,《

XX微服私訪》……

 我無語地把碟子全還給他:「隨便你看什麼吧。我不管了。含真!」回頭叫他,「今

天是你第一次上班,不許偷懶!我在旁邊看著呢!」

 含真早就把碟子放進電腦裡,一面不耐煩地揮手:「煩死了,老子知道。」

 他知道個P。

 中午那些女學生來了之後,一看到含真就走不動路了,平時安靜的小街今天被圍得水

洩不通,眼看還有增多的趨勢。

 書店裡人滿為患,我被擠的根本無法在電腦上畫圖,只好勉強站在椅子上,扯開嗓子

叫他:「含真!快幹活!不許看了!」

 我好像聽見他答應了一聲,結果等了半天還是沒反應,估計還沉浸在劇情裡面不肯出

來,身邊那些女生對我怒目而視,顯然怪我使喚帥哥。

 我被瞪得渾身發毛,只好使勁往外擠,試圖擠到對面那張桌子旁邊。

 誰知沒走兩步,前面的人發出「嘩」的聲音,然後一起往後退,我被推得差點摔下去

,卡在人群裡動彈不得。好在旁邊是個書櫥,我干脆一腳踩上去,抓著櫃子大叫:「含真

!快解決!都是你招來的!」

 含真沒回答我,尚尚的聲音卻傳了過來:「春春你在哪裡?」

 啊!這只死貓怎麼會開口說話?!他忘了自己還是貓的樣子嗎?!

 我使勁往書櫥上爬,朝含真的方向眺望,誰知含真桌子前面空出來一大塊,這只黑狐

狸正坐在電腦前看得目不轉睛,後面是光著上身的尚尚,他好像剛洗完澡,橙色的頭髮濕

漉漉地,水痕順著修長精壯的身體輪廓往下滑。

 店裡沒聲音了,我猜大家的神經都集中在他胸口那滴水珠上。

 一個含真也罷了,尚尚居然也現出人形,對那些女孩子來說,完全是毀滅性的刺激。

我有種預感,大春租書店壽命不久了。

 尚尚抬頭叫我:「春春,你在什麼地方?」

 我使勁對他揮手:「這裡!書櫥上!」

 嘩啦,下面那些女生紛紛回頭對我報以古怪的眼光,我分不出哪些是嫉妒哪些是羨慕

哪些是不屑,只好對她們傻笑:「那個……要租書,請排隊好麼?」

 沒人理我。

 尚尚朝我這裡走過來,女生們趕緊讓出一條道。

 「含真到底在幹什麼?!」我憤怒了,抓住尚尚遞給我的手跳下來,一落地就想沖過

去找他算帳。

 「他在看櫻X小丸子,很好看。」

 無語……

 我急急跑過去,一把關了含真的顯示器,對著他愕然的俊臉大吼:「給我幹活!不然

今天沒飯吃!」

 這回那些女生看我的眼神已經升級為舊社會吸人血的地主婆了。

 含真揉揉頭發,慢吞吞站起來,朝那些女生冷冷掃一眼,然後說:「要租書的過來排

隊,不租的給老子滾。」

 店裡一片靜悄悄。

 沒過一會,人全走了,今天沒一個人租書。

 含真哼哼笑兩聲:「簡單,原來這麼簡單。」說著打開顯示器,繼續看傻笑的小丸子



 我一拳砸在他腦袋上:「今天沒飯吃!」

 妖怪就是妖怪,永遠也不能體會人類工作的辛苦。

 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苦口婆心地坐在旁邊給他倆講認真工作,養活自己的大道理

,他倆使勁點頭,眼睛卻緊緊盯著屏幕,時不時爆笑幾聲。

 「我靠!笑什麼笑!到底有沒有聽老娘說話?!」

 我差點想掀桌子。

 「知道啦知道啦,老子包你餓不死,行了吧?少羅唆,快去做飯!」含真對我揮手,

趕蒼蠅似的。

 我已經沒力氣和他吵了,很顯然,朽木不可雕,他倆跟爛木頭是一類的。

 樓上的老鼠精跑下來問我晚上想吃什麼,記下菜單之後就屁顛顛跑出去了。

 鬧了大半天,我腦子裡一點靈感都沒了,再也不想畫圖,只好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零嘴

吃。

 回頭再看看他倆,尚尚頭上的耳朵微微搖晃著,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神情專注。含真

的狐狸尾巴也長了出來,漆黑油亮,時不時甩兩下,電腦的光映在他倆眼睛裡,都是慘綠

一片。

 這個屋子,完全是妖魔之家,住的全是妖魔鬼怪。

 我真是無力,打開後門走出去,把他倆的狂笑聲關起來,打算四處走走。

 跟尚尚來到K市也有幾個月了,我還沒有一次這樣一個人單獨出來走走。

 回想起來,尚尚好像從不讓我單獨出門,不管我要出去做什麼,他一定要跟在後面,

就算在我肩膀上團著睡著了,也不讓我出來哪怕五分鐘。

 我在安靜的小街上繞了一圈,又在對面的面包店裡買了兩塊肉松面包,沈老板熱情地

提供一大杯珍珠奶茶。

 食物讓我的精神好了一些,出門繼續走。走出這條街,是一個T字路口,左邊綠蔭匝

地,前面似乎有個公園,我順著人行道慢悠悠地往前走。街上行人車輛不是很多,一如尚

尚說的K市很安靜。

 公園裡三三兩兩情人,我只得孤身一人,干脆避開,往深處走去。公園深處有一片小

林子,裡面安置幾張木椅子,可以讓人休息,我坐了沒多久,正在努力尋找消失的靈感,

忽然聽見後面隱約有人在哭。

 我回頭,就見前面一棵樹下站了一個人,穿著好大的白色T恤,身材纖瘦,看不出男

女,只知道他捂著臉在哭。

 別人的閒事少管,我向來信奉這條真理,所以他哭他的,我找我的靈感。

 誰知那人哭了半天,突然動了動,往我這裡走過來,一直走到我面前,才哽咽著說:

「麻煩您……有沒有手紙?可以借我嗎?」

 聲音雖然沙啞,我還是能聽出這是個男人,再看看他雪白纖細的胳膊,以及那條和裙

子沒啥區別的T恤,風吹來吹去,他纖細的腰身也跟著刺激我的眼球神經。

 憑什麼一個男人比女人還柔弱?

 我只好低頭掏出面紙遞給他,他毫不客氣拿過去,先擦了擦眼淚,然後狠狠擤鼻涕,

最後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鼻頭,對我微微一笑:「謝謝您。」

 我有一點怔忡,最近一段時間看美人看得太多了,所以乍一看到他秀氣的容貌也沒太

驚訝。

 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他是一個秀氣白淨的少年,如果放在古典小說上,就是那種儒

雅書生。但,無論什麼樣的帥哥,無論他哭得多麼厲害,只要他還是人類,眼珠就不可能

是紅色的。

 看起來,我又遇到妖怪了。

 天啊,我真想無語問蒼天,最近我是觸了什麼霉運?動不動就遇到妖怪,以前怎麼沒

發現?

 見我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少年有點慌亂,急急揉了一下眼睛,小聲問我:「您……

您能看見……?我的眼珠是……」

 我懶得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他驚惶起來:「嚇到您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絕對不會害您!我只是……遇到一點傷

心事,想一個人哭會罷了……」

 我擺手打斷他的話:「沒關系。我習慣了。」

 他瞪圓了眼睛,顯然不能理解我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十

分年輕,我拍拍身邊的空位:「坐下來吧。要吃點爆米花麼?」

 我晃晃手裡的紙袋。

 少年猶豫著坐了下來,才吃了一顆爆米花,眼淚又冒了出來:「您……您真是好人。

我家老板要有您一半溫柔就好了。」

 我不說話,就聽他斷斷續續說自己的傷心事。

 「老板讓我找人,可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本來說今天是最後的期限,我求他再給我

一個機會,可他卻罵了我一頓,說……說他不要我這麼沒用的手下…… 可是我真的努力

找了,但要找的人搬家了,房子都賣了……也不是我的錯啊……我求了半天他都不肯給我

多一點時間……您說……我是不是真的那麼沒用?」

 他絮絮叨叨,卻又小心翼翼。我忍住打呵欠的沖動,同情地點頭:「應該多給你一次

機會。找人確實是很艱巨的任務。」

 他突然高興起來,大概因為我安慰他了,笑的時候眼睛都眯成一條線:「我叫若林,

是猴妖,您呢?」

 猴妖?我把他從上看到下,也沒找到半點齊天大聖孫悟空的風采。

 「我叫錢大春,你可以叫我春春。」

 他伸出手:「認識您很高興,您真是好人。」

 我正要和他握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暴吼:「別碰他!」

 聽起來好像是含真在吼。我嚇了一跳,剛打算回頭,肩膀突然被人狠狠一攬,往後拖

去。我一下子沒了重心,手舞足蹈,腰上忽然被人一扶,然後尚尚有點焦急的聲音在我耳

邊響起:「你怎麼亂跑!我找了你好久!」

 我趕緊抬頭,就見尚尚扶著我的腰站在旁邊,神色有點肅穆,漆黑的眼珠死死盯著我

,似乎要穿透皮肉骨頭看到最裡面去。

 這種神情讓我愕然,也有點驚恐。他在看我?真的在看我?我怎麼覺得他看的不是我



 尚尚的神情一瞬間就變了,上下看看我,嘆道:「好在沒事,不要隨便碰妖怪,你是

人類,身體很脆弱的。」

 我茫然地點頭,對面含真突然叫道:「死貓,這只東西怎麼辦?看起來不是好貨,殺

了吧?」

 回頭再看,猴妖若林已經縮成一團,被含真提在手裡,哆嗦得不成樣子,血紅的眼睛

裡淚光盈盈,馬上就要痛哭出聲。

 含真妖相畢露,嘴裡的獠牙都呲了出來,腦袋上兩只漆黑的狐狸尖耳朵,背後尾巴一

甩一甩,似乎在琢磨用什麼法子把這只猴子殺了。

 若林一看到我,急得只是叫:「春春小姐!救救我!我絕對不是想害你!」

 我趕緊點頭,剛要走過去,尚尚卻拉住了我。

 「別魯莽,我和你一起去。」

 他拉著我的胳膊,把我護在身後,走到若林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低頭在他身

上聞聞,然後抬頭看含真。

 含真點頭:「早聞出來了,是那混帳的味道吧。怎麼辦,留下來還是殺了?」

 尚尚沉吟一會,回頭看看我,才輕道:「別殺,留下來是個線索。這猴子看起來挺傻

,估計什麼也不知道,殺了也沒用。」

 他才說完,含真就把若林放了開來,他一落地就變成了一只通體雪白的猴子,兩只眼

睛如同鮮豔奪目的紅寶石,淚眼汪汪地撲上來,在我肩膀上瑟瑟發抖。

 我抱過貓,抱過狗,抱過兔子。我抱過很多動物,唯獨沒抱過猴子,特別是,他還是

一只猴妖。

 含真在後面揪他耳朵,若林吱吱直叫,委屈極了。

 尚尚沒說話,只是淡淡看了若林一眼,輕道:「走吧,回書店。以後不要隨便亂跑。



 我就是再遲鈍,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他為什麼不給我一個人出來?為什麼要在屋子裡

畫結界?為什麼,我身邊的妖魔越來越多?

 我的疑問很多,尚尚似乎看了出來,他卻沒說話,只是把腦袋別過去,貓耳朵微微一

動,說道:「春春,你什麼也不需要知道。總之,我絕對不會讓你遇到任何危險,你明白

這個就行了。」

 第八章 大春小姐你要啥?

 我其實很想問尚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一連好幾天都沒變成貓過來和我搶被

子。或許是在躲避我的追問。

 我想他一定不願說。

 被人蒙在鼓裡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尤其這事情貌似和我還有點關聯,雖然至今依舊懵

懂,不了解本質是什麼,但人的本能還是有的。

 我的生活第一次這樣「多姿多彩」,從搬到K市之後就和以前平淡的一切說拜拜。

 一開始我挺樂在其中的。

 人就是有這麼點賤,無聊的時候就渴望來點刺激的,刺激過多了就說平淡才是真。

 我現在就屬於快要刺激過頭的類型。

 但,尚尚,你一定不了解我。我錢大春雖然平時魯莽又任性,卻從來不真正強迫別人

。你只要不想說,我絕對不會勉強的。

 為什麼我不離開這個是非呢?真正和尚尚談一次,告訴他我不要報恩了,然後一切回

到認識他之前的原點,這樣不是什麼猜疑也沒了嗎?

 我不知道。

 尚尚以前問我到底想要什麼,這個問題乍一聽很好回答,卻讓我沉思到今。

 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做設計師那時的?還是和妖魔鬼怪住同一屋簷下時的?

 真的不知道。但心底隱約有個聲音告訴我,再等等吧,再等等,或許什麼事也沒有,

都是你多想了。

 但願是我多想。也可能我在測試自己的忍耐度,看看自己到底能接受多少匪夷所思的

物事。

 另外,我捨不得尚尚。

 不要問我為什麼捨不得,他不是我老公不是我朋友不是我親人不是我情人不是我寵物

……他啥也不是,就是來報恩的一只貓。

 可他對我的意義,卻是十分特殊的。在我錢大春的生命裡,尚尚有著與任何人都不同

的地位,無法替代。

 我不管妖怪有情無情論,我是人,不和妖怪談這些。

 所以我捨不得他,天經地義。

 想通之後,郁悶一掃而光,順便一說,那只死狐狸已經被我辭退下崗了。他的不務正

業令人發指,人神共憤。

 所以現在他只是寄住在書店的一名食客,尚尚供養他。而猴妖若林成為書店新聘的員

工。

 若林人形時候的樣子文秀討喜,加上他年輕,臉皮子又薄,說不了兩句話就臉紅,所

以讓那些鐘愛「男色天堂」的女學生們趨之若鶩。

 若林剛來的時候,每天誠惶誠恐,就怕做錯事。因為他做錯一點什麼,含真就會磨牙

霍霍,一付要把他怎麼怎麼的邪惡表情。

 聽含真和尚尚的對話,若林好像是他們敵對方的手下,但最後還是讓他留下了,對他

也沒啥警惕心。我提出要讓他來做店裡員工的時候,尚尚只是點了點頭,說個「好」。

 店裡現在有三個美男,我不得不在落地櫥窗上加一層黑色窗簾,因為每天都有許多人

在門口晃悠,趴在窗縫上往裡看。

 上次含真的態度把那些學生給驚住了,沒人敢再放肆地圍著觀看,所以她們開始偷看



 我不是很習慣被人偷窺的生活,好像現在,明明有個靈感在腦子裡折騰,卻總是畫不

出來。

 我無奈推開鍵盤,回頭望過去,書櫥前站了兩個女孩子,都裝出挑書的樣子,實際上

一個眼睛在瞄看連續劇的尚尚和含真,一個在偷看擦窗戶的勤勞若林。

 我抬頭看看牆上的鐘,下午三點半了,這兩個孩子在店裡耗了足有四個鐘頭,沉迷也

要有個限度吧!

 「對不起,今天店裡有事,要關門了。兩位請回吧。」我乾脆站起來,走過去趕客。

 她們臉上的失望表情讓我有點不忍,只好再說:「你們不用上課嗎?下午沒課?」

 兩個女孩子沒說話,漲紅了臉往外跑,老遠了還忍不住回頭再看看若林,他友好地揮

手道別。

 「若林,下次不要人家問什麼你答什麼。這些孩子還小呢,學習第一!別讓她們產生

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若林笑吟吟地答應:「好的,春春小姐。你真是個好人。」

 我乾咳兩聲,把腦袋別過去不看他燦爛的笑臉。不要說那些少女了,就連我這種年紀

的,看到妖精的美色也會偶爾心馳神搖。

 樓上的老鼠精又跑了下來,嘰嘰咕咕地告訴我,家裡沒醬油了,只能去超市買,他們

這樣子不好去超市。

 勤快的若林趕緊說:「我去吧,正好窗戶擦完了。」

 我伸個懶腰,覺得渾身沒勁,干脆穿上羽絨外套:「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天氣

不錯,權當散步了。」

 天知道對面正沉浸在劇情裡的兩只妖怪耳朵是什麼做的,我還沒說完,尚尚就跳了起

來,跟著穿外套,一面說:「我也去。」

 我看看含真,他正不甘不願地關電腦,抬頭見我盯著他,不由哼了一聲:「看什麼?

要走快走!」

 我已經習慣了,反正每次只要我出門,他倆肯定會跟著,和保鏢似的。

 超市人不多,但我們走到哪裡,人就湧到哪裡,這是我身後三個絕色妖怪帶來的災難

,和我沒關系。

 其實帶他們出門雖然麻煩點,但也有一個好處,他們三個力氣都出奇的大,簡直可以

媲美一輛小貨車。別看若林纖瘦的樣子,人家提兩桶純淨水氣都不喘一下,胳膊下面還夾

著兩瓶醬油。含真那死狐狸更嚇人,直接提了兩袋100斤重的大米,用小指頭勾著,抬手

去拿架子高處的爆米花。

 尚尚進超市從來都不管別人,永遠只挑自己喜歡的零食,而且都撿批發的大袋裝,我

們在零食區找到他的時候,他正一本正經地向花痴狀營業員詢問哪種瓜子更好吃。

 回頭見我們來了,尚尚的眼睛都是閃閃發亮的,叫我:「春春,你看是奶油瓜子好還

是醬油瓜子好?」

 我太了解他了,無論我選哪種,回家他都會一直念叨另一種肯定更好吃,所以乾脆塞

了兩種口味給他:「兩種都好,你全拿著吧。」

 尚尚連連點頭,一面流水價地從架子上拿薯片,餅干,話梅……最後購物車都裝滿了

,他才嘆一口氣:「算了,先買這麼多吧。不夠的下次再來。」

 我靠,無語,這人絕對是個敗家子!

 我翻個白眼,正低頭要看購物單上還有什麼沒買,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不確定的聲音。

 「你是……大春?」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然而又是那麼陌生,我的心好像在那個瞬間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

一下,使勁晃。

 趕緊回頭,一個穿著休閒服的男人站在我身後,他手裡還挽著一個女人,當然也是我

認識的。我覺得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一下,然後迅速鬆弛開,跟著便是深深的麻木。

 啊,是他,是她。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最近真的要全部忘記了,如今乍一見他,

過去的一切好像突然又回來了,鮮明在目。

 「真的是你,我差點要認不出來。」他笑了起來,笑容溫柔。他這個人永遠是這麼溫

柔,無論做什麼殘忍的事情,都是一付不忍傷害你的模樣。一面溫柔地對你笑,一面吐出

絕情冰冷如刀的話語。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胸口有點悶,本能地露出一個職業化笑容,說:「好

久不見了,聞,小甜。你們現在也在K市?」

 現在從嘴裡說出他們的名字,好像也沒什麼感覺了,不再像以前,凌遲我的喉嚨和舌

頭。

 小甜還是以前的樣子,時髦冷豔,她的話從來都不多,只是對我微微點頭,就望向別

處了。聞也一如從前,望著每一個人的眼神都無比溫柔,好像告訴你,你對他是最特殊的

無法替代的。我曾被他的眼神沉溺,無法擺脫。

 他們都沒變,好像變的人只有我。

 聞上下打量我,笑道:「怎麼,來K市尋求新發展麼?不在S城做設計師了?」

 我干笑:「換個環境嘛,人是需要變動的,老呆在一個地方會發黴啊。」

 他也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和誰都嬉皮笑臉的。大春,你比以前漂亮多了,剛才

差點都不敢上來認。」

 「啊哈哈,謝謝。你也一樣,越來越帥了。」

 我不敢想象自己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估計很怪。

 聞和我寒喧兩句就轉身走了,沒走兩步,突然回頭,深深看我一眼,輕道:「大春,

你還在恨我麼?」

 我哽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

 一直到尚尚拍我的肩膀,我才猛然回神,聞他們早已經走遠了。

 「你以前的朋友嗎?」他問,心不在焉地。

 我胡亂點頭:「嗯,是啊是啊。老朋友了,好久沒見了……啊,東西買好沒有?咱們

走吧!去付款!晚上吃火鍋!」

 我很想逃離這裡,逃回去,回書店。在這裡站久了,好像雙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從頭

到腳都空蕩蕩,快要被暖風機吹化。

 站在櫃台那裡,我發呆。對面有個落地的穿衣鏡子,鏡子裡的我胡亂扎個馬尾,臉色

蒼白,眼睛下面有點發青。

 見鬼,這哪裡叫變漂亮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亂說鬼話。自從開了租書店,我就再也

沒往身上涂過一點化妝品,加上尚尚討厭那些氣味,我又過上了素面朝天的日子。

 怎麼會在這麼狼狽的時候遇到他們?如果早知道,我就……

 如果早知道,那又如何?

 心裡有個聲音冷冷問自己,錢大春,你就是不甘心罷了,你該知道,就算你打扮成天

仙,也不過為了賭氣,無論他看不看你,你都是失敗的。

 我的心又開始空落,抬頭看看鏡子,手指無意劃過嘴唇。

 好像,回到了那天,他捧著我的臉,看著我滿臉的妝容。

 那是我第一次化妝,什麼都不會,嘴唇塗的猩紅,煞是猙獰,我自己卻不知道。

 他的手指溫暖柔軟,劃過我的唇,輕輕嘆息:大春,口紅顏色很好看,和她的一樣。

可是,你不適合。放在你身上,很醜。

 大春,你很好,我很喜歡你,但我愛上她了,你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不對?你

就別讓我為難了。

 他走的時候,真狗血,居然是傾盆大雨。我應該更狗血的追上去,抱住他使勁叫別走

別走我愛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然後大雨把我們渾身打濕,天雷地火,神哭鬼泣才對。

 但我居然沒追上去。

 追上去做什麼呢?男人愛上女人,是很簡單絕對的事情,他愛就是愛了,不愛就是不

愛了,中間可以有灰色地帶,裝點紅粉知己之類,但我不要做紅粉知己。

 他們不會因為憐憫而愛上女人,對他們來說,愛是愛,憐憫是憐憫,那是不同的,南

極北極的區別。

 錢大春,要付出就是全部的愛情,要得到,也要全部的愛情,那些替代品,是自欺欺

人的道具,沒用。

 回到書店,覺得懨懨無力,很想睡覺,於是把買來的菜交給老鼠精們,自己上樓睡覺



 正在昏昏沉沉的時候,身邊被子突然有了動靜,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鑽了進來,靠在

我後腰上,溫暖柔軟。

 我反手把它撈到身前,緊緊抱住那團溫暖。我不想離開它。

 感覺好像做了很多夢,亂七八糟,莫可名狀,懷裡的東西突然沉重起來,壓著我的胳

膊很痛,抽了幾次都沒抽回來,黑暗裡,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頭髮,軟軟的觸感。

 伸手去推,手掌卻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膚,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差點跳起來,趕緊睜眼



 尚尚的兩只眼睛在黑暗裡如同陰森的鬼火,乍一看十分嚇人,我駭然瞪著他,半天才

吐出一句話:「你……你幹什麼?」

 尚尚竟然變成人,他從來也沒在我睡覺的時候變成人。他一手環住我的肩膀,一手摸

我的頭發,這個姿勢曖昧到讓人想噴血。拜托,尚尚,你是貓好不好?!

 他沒說話,突然翻身,我身上一重,他壓了上來,吐息糾纏,他的味道溫暖馥郁。

 「你是不是在難過?想要我麼?」

 他低聲問我。

 沒有燈,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我卻很慶幸屋子裡一片黑暗,至少他不會那樣快看清

我臉上的炸紅。

 「你你你胡說什麼……我我我我什麼時候難過了,你你你快下去!快快!」

 我開始口吃。

 「我可以讓你快活,我不會離開你。春春……你不想要我麼?」

 他在我臉上吹氣,好癢,癢到了心底,腳趾都要蜷縮起來。心裡有根弦卻突然一緊,

我用力把他推開,尚尚沒有抵抗,被我推得躺在了一邊,只是仰頭看我,雙眼中光華變幻



 「誰教你這樣做的?!快說!」

 我跳起來,抓著他的脖子使勁搖,尚尚沒出聲,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輕而易舉地把我

的手分到兩旁,我重心不穩,摔在他身上。

 「若林說……女人在傷心的時候,男人就可以趁虛而入……這樣很容易就會獲得好感

。春春,你現在喜歡了我麼?想要我麼?我會讓你很快活……想和我結婚了嗎?」

 他問得一本正經,我原本狂跳的心卻奇跡般地慢了下來,尷尬的氣氛登時變了。

 「放開我!什麼趁虛而入!」

 我甩開他的手,打開床頭燈,床上的尚尚一臉期待表情看著我,抓開身上的被子,還

想上來抱,一面說:「我不會讓你痛的,這事我很擅長。」

 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臉:「滾遠點!你只是一只貓!老娘還不至於和一只貓上床!」

 我穿好鞋子,回頭再看,尚尚已經變成了貓,可憐兮兮地坐在床上,尾巴搖來搖去,

眼巴巴看著我。

 「我還沒脆弱到那一步!做人哪裡有那麼容易受傷,動不動就絕望,日子還怎麼過?



 我打開門,尚尚委屈地說:「可是若林說……」

 「你管他說什麼!老娘找他算帳去!居然教壞動物!」

 我飛快下樓,尚尚追上來,跳上我肩膀,一面問:「春春,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真搞

不懂。」

 我懶得理他,沖下樓,樓下居然也是漆黑一片。黑暗裡,又有兩簇鬼火閃爍,是死狐

狸含真的眼睛。

 「喲,我的天使醒了。」

 他低聲說,性感得可以,然後不知從那裡開始響起音樂聲,居然還是慢拍倫巴。

 我呆。

 兩簇鬼火突然湊過來,然後我腰被人一扶一帶,不由自主轉了一圈,頭昏眼花,然後

他的手猛然一放,我往後栽倒,後背抵在他腿上,眼前碧光閃閃,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春春,想要我麼?」

 他問。

 我無語,肩膀上,尚尚早就跳下來,不知跑什麼地方了。

 燈光突然大亮,我眼前除了含真那張欠扁的俊臉,還多了一束不知他用什麼東西變的

玫瑰花,血一般的紅。

 「鮮花送美人,春春,不要傷心了,好男人多的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暫時忘

記煩惱……」

 我一拳揍上他的臉:「忘你個頭!放開老娘!你們一個兩個都發神經呢?!晚飯在什

麼地方?!」

 含真捂住鼻子,手裡的玫瑰花嗖地一下變成幾片爛樹葉,他埋怨:「臭女人一點風情

都不懂!難怪被人拋棄!」

 我再踹他一腳:「要你多管閒事!」

 含真聳聳肩膀,坐回沙發上,懶洋洋說道:「還不是那只死猴子,說什麼人類女人感

情脆弱,受傷的時候需要撫慰。今天你臉色和死人一樣,作為室友,當然要稍微表現一下

關心。我說,你到底想要什麼?要什麼東西你才肯讓死貓報恩?我都煩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後面若林苦著臉走出來,拉著我的衣服說:「春春小姐……都是

我的錯……我以為這樣你會開心點!我我我不知道人類女子喜歡什麼……你要怪就怪我吧

。」

 我默然看著他。

 他說:「春春小姐,你到底要什麼?要怎麼樣,你才能開心?」

 他們三個都瞪著我看,無比誠懇。

 我……不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填平心底那一塊空地?

 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別問我。

 第九章 抽煙的仙人

 學校放寒假了,書店的生意沒有以前興隆,然而每日在門口晃悠的人卻越來越多,那

些學生有事沒事就愛坐在對面的面包店裡望這裡看,樂得對面的沈老板臉笑成了開花饅頭



 對於這個現象,我們都已經采取無視態度,連若林都學會了含真的冷臉,對那些女生

的眼神視而不見。

 漸漸的,來看的人也少了。畢竟誰都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

 這兩天特別冷,天氣預報說寒流來了,提醒市民注意保暖。

 然而店裡我這個脆弱的人類還沒生病,尚尚卻先染上了流行感冒,每天無精打采昏昏

沉沉,窩在我被子裡流鼻涕。

 「春春你不能一個人亂跑,就這樣陪著我吧,我好難受。」

 這只貓趁著生病和我撒嬌,鼻音濃重地賣乖。

 「睡你的覺,病貓不許說話。」

 都是為了照顧這只貓,我把電腦都搬了上來,他扭麻花似的不給我出去,我只好在臥

室裡畫圖。

 鼠標還沒點兩下,貓爪子軟軟搭了上來,尚尚有氣無力地埋怨:「我發燒了,春春你

摸摸我額頭,是不是很燙?啊,我覺得好冷……」

 我無語地看著他毛茸茸的臉,誰能摸出來貓發沒發燒?反正我沒那個本事。

 「冷你就回床上,別和我廢話,當心病情嚴重感染肺炎,到時候我就要把你扔了。」

 「你好冷酷啊,好無情,好冷血……自私,暴燥,沒良心,忘恩負義……」

 我提著貓脖子,忽啦一下拉開窗戶,打算把他丟出去,從此世界清淨。

 尚尚手忙腳亂地用爪子勾住我的衣服,一面叫:「我是病人!我有特權!」

 「那就給老娘閉嘴。」

 尚尚賭氣地躺回床上,埋在枕頭下面,只留一條尾巴在外面鄙夷地搖。

 屋子裡終於安靜下來,我用繪圖工具為作品選顏色,正對比蘋果綠好還是嬌豔粉紅好

,那只死貓又開始羅唆。

 「啊,我好冷好冷好冷啊……沒人理我啊……」

 我靠,難道貓生病起來都是這麼羅唆纏人的?!我把鼠標砸在桌子上,正要狠狠問他

到底要做什麼,尚尚卻輕輕說:「好冷啊……人界好冷。」

 我的心突然軟了,他是妖怪,一直生活在妖界,若林說過,妖界一年四季如春,不冷

不熱。尚尚為了報恩留在人界,不得不忍受四季變化,確實挺難熬的。

 「別叫了。」我敲敲桌子,「過來吧。」

 他的腦袋從枕頭下面露出來,貓眼懷疑又高傲地看著我:「我才不過去,你肯定又要

把我丟出去。」

 「過來,我不扔你。」

 「你求我我就過去,不然我寧願冷死也不過去!」

 「你到底過不過來?!我數到三!一,二……」

 三還沒數到,這只毛茸茸的貓就鑽進了我毛衣裡,蜷成一團。

 「算了,看你這樣真誠,我就勉為其難過來了,下不為例。」

 他傲慢地嘆氣。

 我把外套合攏,一手托住他,沉甸甸的,暖洋洋的。

 過一會,他忽然動了一下,腦袋蹭蹭,輕道:「還是這裡最舒服。」

 我突然沒心思畫圖了,乾脆抱來一床毯子,裹在身上,一人一貓窩在沙發裡,看電腦

裡的動畫片。

 看完兩集死亡筆記,尚尚突然抓著我的衣服爬上來,毛茸茸的腦袋靠在我脖子上,有

點癢。

 他說:「春春,我想吃核桃酥。」

 奇怪,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任性?是不是一生病本性就露出來了?

 算了,他生病,寵寵他吧。

 「好好,我去買,你在家等著。」

 我把他放在床上,誰知他勾住不放:「不,我也要一起去。你抱著我就行了,就和剛

才一樣。」

 說完打個大噴嚏,鼻涕噴了我一手。

 我圍上大圍巾,把他裹起來,放在羽絨服裡面,捧著下樓,老遠就聽到含真大笑的聲

音。

 這只死狐狸不知道又在看什麼連續劇,笑得都快斷氣了。

 「死狐狸,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買東西?」我提高聲音問他。

 含真回頭,上下打量一番,突然露出曖昧的笑容,揮了揮手:「算啦,我才不去,省

得當電燈泡。死貓,好樣的,加油把上手啊!」

 「把你個頭!」我瞪他,「不要忘了把晚上的菜單寫給老鼠!不然回來你別想吃飯!



 他只是吹口哨,不理我。

 死狐狸,遲早我要把他趕出去!

 「含真好像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一直走出街角,尚尚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句,「他以

前從來都不會這樣不停地開玩笑,而且他只會說冷笑話。」

 一陣冷風吹過來,我凍得縮脖子縮手,不在意地說:「哦,你是說他喜歡在這裡生活

?」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人界本來也比妖界好玩,雖然又髒又臭。」

 「你才又髒又臭!他喜歡住,難道我就該誠惶誠恐?」

 尚尚沒有說話,過了好久,他的爪子忽然在我身上抓抓,輕輕說道:「雖然人的壽命

很短,但就算你死了,我也會覺得這段日子很快活。」

 我應該怎麼回答呢?感激?還是嗤笑?

 我竟然笑不出來,心裡有一點點悲傷。總會分開的,我的一生,對我來說是永恆,對

他們來說是插曲。

 尚尚,你真的能一直陪我到老麼?你真的快活麼?

 天氣太冷,超市裡的人都很少,我去架子那裡拿了一袋核桃酥,正要去付帳,忽然聞

到一股煙味。

 是的,沒錯,香煙味。居然有人在禁煙的超市抽煙?

 懷裡的尚尚突然動了一下,急急探出腦袋:「什麼味道?從什麼地方傳來的?」

 我看他那樣緊張,不由好笑:「香煙啊,很普通的香煙。但超市是禁煙的,不知是哪

個大膽的人這樣做。」

 尚尚沒說話,但耳朵始終搖著,似乎在凝神聽什麼。

 我擔心工作人員看到他,畢竟超市是不給帶貓進來的,但他不肯縮回去,我只好用圍

巾蓋住他腦袋,快步往櫃台走。

 沒走兩步,卻見方便食品區那裡圍了幾個女營業員,當中站著一個火紅長發的男子,

大冷天的就穿一件薄外套,還敞開,露出裡面的黑色背心。

 由於他側對著我,看不清面容,但我卻清楚看到他手指裡夾著的一根香煙,原來是他

抽煙!

 那些女營業員在嘰嘰喳喳說什麼:「先生,超市不可以抽煙的,可以請您掐滅麼?」

 聲音裡面一點威脅的味道都沒有,倒是一派春水般的柔和。

 想必那人是個大帥哥,否則她們不會這麼柔聲細語地。

 我多事地停了一下,也忍不住好奇心,想轉過去一點看清他到底長啥樣,就聽那人無

奈地嘆了一口氣,嘀咕著:「真麻煩,這些人類。」

 他說什麼?人類?

 我愣住了,難道又是一只妖怪?低頭再看尚尚,他面無表情(當然,貓本來也是沒表

情的),但眼珠死死盯著那人,動也不動。

 那人說著就用兩根手指隨意一搓,也不怕燙,硬生生掐滅了煙頭,放進外套口袋裡,

然後嘆道:「這樣行了嗎?可以讓我過去了嗎?」

 說著他往我這個方向走了兩步,撥了撥頭發,順手拿起兩袋方便面,然後抬起了頭。

 我們打個照面。

 他有一張十分帥的臉,這個形容詞好像很簡單,但除了這個好像也沒啥可說的了,因

為他既沒有死狐狸的妖魅,也沒有尚尚的俊美。他就是帥,男人味十足的帥,帶著一點不

耐煩的姿態,似乎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當然,這樣的人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都一定是十分耀眼的,更不用提他那頭色彩鮮豔

美麗的火紅長髮了。

 這人隨意瞥了我一眼,沒啥反應,忽然頓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快步往我這裡走來。

 我靠,不會吧!難道又是個纏上來的妖怪?!

 我趕緊掉臉就走,誰知誰後居然傳來追趕的腳步聲。

 不會吧!他居然追上來?!我的天,出來買個核桃酥還能招惹妖怪,最近到底是怎麼

了?!

 「喂!前面那個女人!不要跑!」他叫,聲音渾厚。

 誰理你!我繼續埋頭跑,核桃酥也不要了,直接從櫃台穿了出去。

 那人又叫:「別跑!我有事要和你說!」

 我推開門,顧不得系上圍巾,埋頭往前狂奔,跑了一會,他的腳步聲又追了上來,我

嚇得大叫:「你不要追上來?!做什麼?!我只是個普通人!」

 那人吼:「我知道!快!停下來!美女!快停一下!美女!」

 他使勁叫我美女,還是在大街上,搞得行人都神色怪異地看著我們,我真恨不得挖個

地洞鑽進去。

 尚尚忽然低聲道:「停下來,看他要說什麼。」

 我只好停下來,轉身僵硬地看著那個追上來的帥哥。他見我停了下來,顯然也有點吃

驚,但還是跑到了我面前。

 「唉,你早點停下來不就行了?害我跑那麼久!」他埋怨,一面從口袋裡掏出方才那

根抽了一半的煙,點燃,繼續抽。

 「我說……您……有何貴幹?」我看他只顧抽煙,半天不說話,只好顫巍巍地問。

 他搖了搖頭,噴出一口煙:「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嘉右,仙界的巡邏員,很高興認

識你。」

 我昏,仙界?!這人不是妖怪,居然是神仙?!怎麼從頭看到腳,我也沒找到一點神

仙的風范?這人看上去更像滿腹牢騷喜歡抱怨的大舌男。

 「我……我錢大春,很……高興認識你……」

 我和他握手,他的手很溫暖有力,讓人增添一些好感,到底是神仙,血是熱的。

 他隨意點點頭,然後突然抬手在我額頭上彈了一下,不痛,甚至沒有感覺。

 我眼前突然紅光一閃,好像有什麼暖暖的東西覆在額頭上,輕輕一觸,便消失了。

 我趕緊捂住額頭,倒退好幾步,駭然瞪著他。

 「你做什麼?!」

 嘉右搓了搓手指,嘆口氣:「唉,死貓,你以為我是什麼?仙人會傷害凡人麼?這會

突然給她加個印,還燙了我的手指。你做賊心虛啊?」

 什麼印?他也認識尚尚?我完全糊涂了。

 尚尚縮在圍巾裡,只露出眼睛,傲慢地看著他,冷道:「好好的你干嘛要和人類羅唆

?仙人不是一向最瞧不起人類的麼。」

 嘉右抽完那根煙,又從懷裡掏出新的,塞嘴裡,含糊著說:「既然你也承認我是仙人

,就該知道妖沒資格過問我們的事。」

 說完吸一口煙,大概吸猛了,嗆得噴出來,抱怨:「人界的煙就是難抽!什麼劣制煙

草!」

 尚尚咳了兩聲,聲音有點沙啞:「這樣不喜歡人界,何必要來。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

追捕我和含真不得不過來。」

 「本來就是為這個來的,你以為?」嘉右哼一聲,「不過今天算了,沒心情和你說那

些煞風景的。死貓你生病了?我居然沒感覺到你的妖氣。」

 尚尚沒說話,估計是想裝酷,結果沒撐住打了個大噴嚏,方才努力建立起來的嚴肅形

象全毀了。

 嘉右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原來是感冒了!哈哈哈哈!要讓老穆他們知道你居然會

感冒,肯定笑死!」

 他手裡提著一個袋子,從裡面取出一袋核桃酥,在我面前晃晃,笑:「喏,你跑太急

,東西都掉了。」

 「……哦,謝謝……」我茫然地伸手要去接,他卻飛快收回,很自覺地拆開包裝,吃

了起來。

 「我幫你拿著吧。喔……不錯,味道很好。走吧,我陪你們走一段。」

 這人真的是神仙?我怔怔看著他那種無賴樣子,只覺得不可思議。

 天上的神仙都是這種樣子,難怪人界也亂糟糟!

 嘉右一邊猛吃核桃酥一邊說道:「你怎麼會和人類女子在一起。哦,她身上怎麼看不

到魂魄的靈氣?你對她下什麼手腳了?」

 我靠,這話怎麼說的這樣恐怖?是說我嗎?魂魄的靈氣又是什麼東西?!

 尚尚懶洋洋說道:「關你什麼事,我幹嘛要向你匯報我的行為。」

 嘉右嘖嘖兩聲,搖著手指:「看看你說的話,多少年了還是這麼囂張。當真以為仙界

沒人治得了你和那只黑狐狸?」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伸手朝我頭頂抓下來。

 說實話我不知道怎麼反應,因為我的身體突然完全不能動彈,就好像全身上下所有的

關節都被強力膠粘住一樣。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什麼詭異法術給定住了,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抓過來,然後,停在

我額頭前方大約三四釐米的地方。

 眼前突然泛出紅光,很柔和的紅色,然後,化作密密麻麻的古怪字符。我認不出那是

什麼字,也不知道它們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它們把我從頭到腳包裹著,恍如流水一般

緩緩晃動。

 基本上,我也算想象力豐富的人了,不然怎麼做設計師?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超出了我

的理解范圍,腦子變成了漿糊一樣的物事,特別是,這事還是發生在我身上的。

 嘉右的手指猛然縮回去,我清楚地看到他指尖上的鮮血淋漓。

 他受傷了?!

 「死貓,生病了還能下這麼重的印。」他舔著手指,聲音忽然變得冷酷凌厲,「這女

人和血琉璃有什麼關系?!你竟然用妖言咒護住她!」

 尚尚還是沒說話,他的沉默讓我有爆發怒氣的沖動。

 「你要是不肯說,今天就別怪我狠毒。就算把她魂魄揪出來我也要看個究竟!」

 嘉右的聲音如冰,摞起左手的袖子,胳膊上密密麻麻竟然刺滿了青色的文字,當然,

也是我看不懂的。

 眼看他左手又要抓過來,我實在忍不住了。

 娘娘的,把老娘當空氣?!欺人太甚!

 身體突然能動了,我一巴掌把他手裡的核桃酥P拍飛,可憐的糖核桃散得一地都是。

 「神仙了不起啊?!這裡是人界!老娘的地盤!你囂張個P!」

 氣死我了,又是印又是揪出魂魄,他算老幾?!還沒告訴他我是無神論者呢!

 「你……」嘉右呆住了,臉上的表情很滑稽。

 由此可見,再帥的帥哥,在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時,都會變成衰哥。

 我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塑料袋,再狠狠甩到他臉上:「你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誰鳥

什麼神仙啊!你要是再敢對我動手動腳,小心我把你爪子卸了!」

 說完很囂張地轉身就走。哼哼,讓這些臭屁神仙知道厲害,省得他們以為自己還是大

爺呢!

 「你等等!你怎麼不分好歹?!知道那只貓要對你做什麼嗎?!」

 嘉右追上來,臉上還留著被我砸的紅痕,看上去更滑稽。

 我狠狠瞪他:「要做什麼?做什麼?!你說啊!我只知道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就了不起

!居然還敢說什麼揪出魂魄!你吃錯藥了吧?!」

 他又傻了,好像看怪物一般看著我。

 我瞥一眼地上的核桃:「還有,記住。你還欠老娘一袋核桃酥!窮光蛋!」

 嗯哼,真爽!

 嘉右再沒追上來,估計是被我說服了。錢大春,你的風采不減當年啊!

 迎面吹過來的風好像都變得特別輕快,我覺得自己的心情激昂的都可以飛上天了,就

差沒哼點小曲子。

 尚尚躲在我衣服裡悶笑,笑到直咳嗽。

 最後,他才說:「春春,我的核桃酥怎麼辦?作為補償,今天晚上我要多吃一條鱸魚

。」

 第十章 白髮如銀

 尚尚的鱸魚最後沒吃到,回到家他就開始使勁咳嗽,高燒不止。

 這種症狀,連含真都有點驚惶。家裡沒有任何治療的東西,我也不敢給他隨便吃藥,

天知道人類的藥品對貓妖有沒有用。

 好在含真渡了一些妖氣給他,尚尚變成了人形,若林跑上跑下地換熱水冷水替他擦汗

,折騰了大半夜,他終於退燒,沉沉睡去。

 望著又變成貓的尚尚,含真突然低聲問我:「你們今天出去,到底遇到了什麼?」

 我想起那個自稱仙人的家伙,以及他說的那些古古怪怪的話,在肚子裡斟酌好久,才

說道:「遇到……一個人。」

 含真揉著額角,他為尚尚渡了一部分妖氣,顯得有些疲憊,垂在身前的漆黑長辮子也

有點凌亂。他嘆了一口氣:「死貓身上有一股仙人的味道,你們下午是不是遇到仙界的人

了?說了什麼?」

 我玩著手指,過一會,才說:「不錯,是仙界的人,他說他叫嘉右。」

 「老子就知道是他!那個長舌男!」含真跳了起來,滿面怒色,「你們在什麼地方遇

到的?!老子去找他算帳!」

 「在超市,你現在去也找不到他了。何況也不是他對尚尚做了手腳。是尚尚自己動了

太多力氣,才加重病情的。」

 含真愣了一下,懷疑地瞪著我,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什麼意思?」

 我玩了一會手指頭,再看看尚尚沉睡的貓臉。月光透過白紗窗簾,淺淺映在他身上,

根根絨毛如銀。

 「我問你,含真。」我的聲音自己聽起來都有點空洞,砸在寂靜的房間裡,冷冷回響

,「血琉璃是什麼東西?和我……有關系嗎?你們是為了血琉璃才找到我的,是不是?」

 寂靜依然在持續,含真沒說話,屋子裡只有尚尚沉重的呼吸聲,一陣一陣。

 我抬頭看含真,他也在看我,神情卻不像我預料的那般驚惶逃避,他是茫然的,甚至

有點好笑。

 「啊哈……」他突然笑了一聲,伸手抓起自己的辮子,緩緩把玩。他碧綠的眼睛如同

上好的祖母綠,光華變幻,定在我臉上,慢慢流轉。

 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不是窒息在他妖嬈的美麗之下,便是窒息在辛苦的等待答案裡



 「到底……」

 「搞了半天,你一直在懷疑這種事情。人類真是無聊。」含真打斷我的話,笑得嘲諷

,「死貓和你相處那麼久,你一點都不相信他麼?不要說妖類無情,該說人類太多疑。你

當自己是誰?狗血小說裡面的主角麼?血琉璃能和你有什麼關系?十萬八千裡的差距!真

是好笑,這些天對你來說算什麼?原來你一直懷疑這種事情!」

 他竟然把錯全部推我頭上?!眼看他嗤之以鼻,站起來要走,我急道:「你等等!就

算是我多疑,那麼下午那個仙人的話是什麼意思?血琉璃到底是什麼?你敢說和我一點關

系也沒有?你真的敢這樣說嗎?!」

 含真回頭,臉上還掛著嘲諷的笑:「是是,和你有關系!你滿意了吧?自作多情的小

姐?我們心懷叵測,就守著你的人頭呢!」

 說罷,他大笑出門,竟然再也不理我。

 這算什麼?!我有點惱怒,他幹嘛做出一付全是我多想的模樣!他明明知道,我根本

不是他說的那種意思!

 越想越鬱悶,我自己什麼都搞不明白,血琉璃,仙界,妖界……一頭霧水的人是我,

莫明其妙被卷入風波中,居然連一點確切的答案也得不到。

 尚尚在床上翻了個身,不知在做什麼夢,耳朵一個勁搖。

 他會害我嗎?這樣的尚尚,會和我撒嬌,喜歡吃零食,喜歡睡覺,喜歡和我窩在一起

看動畫片的尚尚,他會害我?

 我不相信。就如同不相信老爸老媽會拋棄我,不相信天會塌下來一樣。

 尚尚就是尚尚,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笑我,他也會趴在我懷裡,搖著耳朵告訴我他想

吃鱸魚和核桃酥。

 若林推門進來,他手裡端著一盆熱水,看到尚尚變回了貓的模樣,他愣住,最後苦笑

:「哎呀,只好浪費這盆水了。」

 他把盆放在床邊,替尚尚拉高被子,一面輕輕說道:「春春小姐,你別擔心啦。尚尚

是貓妖,這點病難不倒他的,明天就會全好了。現在很晚了,你休息去吧,我來照顧他就

好。」

 我抬頭看看牆上的鐘,凌晨兩點半,是夠晚的了。

 「不,我不睏,正好過兩天要交畫稿,正好晚上我把它做了。若林你去睡吧,我看著

尚尚就行了。」

 我打開電腦,等待進入操作界面。

 若林突然輕道:「春春小姐,我……剛才聽到了你和含真說的話。」

 我有點驚訝地回頭,若林搓著雙手,欲言又止,過了一會,他又說:「你……你別怪

含真,他說的是真的。因為……因為血琉璃不可能和人類有什麼關系。」

 我還是看著他,沒說話。

 若林頓了一會,才嘆道:「春春小姐,我告訴你吧,關於我知道的血琉璃的事情。」

 若林會告訴我關於血琉璃的事情,我也沒想到。因為含真他們都把他當作外來者,平

時雖然不擺壞臉色,但也絕對沒什麼好臉色的。

 「那……就麻煩你告訴我。」我說著,回頭看看熟睡的尚尚,不想吵醒他,於是打開

陽台的門,「咱們出去說。」

 今天是一個晴天,皓月當空,沒有什麼風,但是十分冷。

 我裹緊身上的外套,輕道:「說吧,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若林靠在陽台欄桿上,月光下,他血紅的眼珠泛出一種幽藍的色澤,看上去與往常有

點不同。

 「很久很久以前……」

 我沒想到他會用這種老掉牙的開頭,一時忍不住,差點笑出來。

 若林也笑了:「哎呀,我不擅長說故事。但確實是很久以前了,那時候我還沒出世,

估計含真和尚尚也還是幼年呢,對妖界和仙界的人來說,那是個大亂世。妖界和仙界紛爭

不斷……嗯,那情況有點像你們人類的世界大戰,你們一共有兩次世界大戰,但我們已經

經歷了五六次妖仙大戰,每次都是兩敗俱傷,誰也沒撈到便宜。一直到琉璃的出現。」

 琉璃?我立即敏感地抓住了這個名字,是不是和血琉璃有關系?

 我看著若林,他點了點頭。

 「琉璃是仙人,仙界的人稱贊他是仙界第一強者,只要他出場,都是所向披靡,戰無

不勝的。妖界十分憎恨他的能力,但誰也打不過他,所以咱們派人到人界來尋法子。春春

小姐,你別生氣,雖然仙界和妖界的人都具有無上法力,壽命綿長,但在陰謀詭計上,誰

都不是人類的對手。所以,無論是妖還是仙,對人類都十分忌諱,因為你們太狡猾了。妖

界派人到人界來取經,於是有人給了我們一個點子,用美人計。這個計謀是我們想不到的

,開始誰也不認為它會成功,但最後居然成功了。琉璃和妖界派出的……用現在的話叫做

間諜,兩情相悅,想逃往人界做神仙眷侶。然後在半途被妖界的大軍攔下,血戰一場,妖

界生擒了琉璃。」

 若林的這番話說的我既心虛又臉紅,確實,美人計是人類計謀的一大特色,俗話都說

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個琉璃仙人,英雄一世,最後卻也難逃人類的計謀。

 難怪無論是仙人還是妖怪,都會說人類狡猾,咱們體力玩不過人家,腦力卻是他們的

百倍,我真不知道是該驕傲還是羞愧。

 若林繼續說:「生擒了琉璃之後,便是十天十夜的刑罰,我也是聽其他妖怪說的,當

時琉璃仙人的血流了滿地,過了十天都沒有滲透進泥土,而且始終不乾涸。等仙界派人來

營救的時候,他早已死了,唯有滿地的血如同沸騰一般。仙人把他的血聚集起來,它們自

動凝結成為一塊血紅色的琉璃晶體,所以叫做血琉璃。奇怪的是,血琉璃對仙人來說沒什

麼用,但如果給妖怪,卻是最好的增加妖力的東西,因此在妖界,誰都想得到血琉璃,它

相當於你們人界傳說中的……仙藥靈芝,不死藥一樣的地位。」

 原來如此!血琉璃是仙人的血,我還當是什麼仙家寶貝。

 它能增加妖力,難怪尚尚和含真要得到它。妖和仙的欲望沒人類那麼多彎彎繞,他們

想要就是想要,不會像人類那樣面子上冠冕堂皇一番。

 但我還是有點疑問。

 「那……既然血琉璃被仙人帶走了,仙界的人為什麼還要找尚尚他們的麻煩呢?」

 若林輕道:「我知道含真和尚尚想得到血琉璃,他們在妖界也是赫赫有名的盜賊,聽

說他們去仙界偷血琉璃,但沒成功,於是得罪了仙界的人,成為通緝犯。春春小姐,血琉

璃是十分厲害的法器,人類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無論是你的身體還是魂魄,都裝不下它。

所以,你別想太多了,這事和你沒一點關系的。」

 我深深吸一口氣,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

 尚尚和含真居然是盜賊,看他們倆平時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來。

 既然若林這樣說,我只能相信血琉璃和我沒什麼聯系了,本來也是,我一個普通的人

類,祖宗八代都是有跡可尋的,怎麼可能和仙界妖界產生什麼聯系。

 我對若林說的這些故事也沒有一點熟悉感,完全當聽說書,含真說的對,我在把自己

YY成狗血小說的主角,其實壓根和我沒關系的。

 這樣想,心裡舒服了不少,之前疑惑的陰雲也頓時散開。

 我笑道:「真不知道能迷倒琉璃仙人的美人是長什麼樣,既然是妖界的妖,一定是人

類想象不到的傾國傾城。啊,如果能有機會看看就好了。」

 若林的臉色突然變得怪異,好像在斟酌著怎麼說。我奇怪地看著他:「怎麼?難道她

不好看?」

 他搖頭:「也不是,其實……她不是妖,琉璃仙人對妖氣十分敏感,無論怎麼掩藏也

藏不住。所以,妖界是派人從人界請來了人類,那女子,是個真正的人類。」

 哇,這麼勁爆!居然是人類!看起來人類的口碑在仙界只怕已經是臭名昭著了,難怪

那個叫嘉右的仙人一個勁埋怨人界。

 「那個女子後來回到了人界,妖界履行承諾,給了她永遠的青春和壽命。後來聽說她

不知為了什麼事情自殺,魂魄墜入地獄最底層,然後就沒消息了。所以,春春小姐,我相

信這些事情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不要想太多。咱們妖怪,最注重的就是承諾和報恩,

尚尚只是來報恩的,你別懷疑那麼多。」

 我連連點頭:「沒事沒事!我不懷疑啦!今天聽了一個動人的故事,改天我把它畫出

來,說不定能熱賣呢!」

 若林笑了起來:「人類好像總熱衷於金錢方面的追求,春春小姐也不例外。可是,我

卻覺得你這樣很可愛。」

 我摸了摸腦袋,嘿嘿干笑兩聲,正要說點什麼,忽然聽見頭頂傳來滴水的聲音,滴答

滴答……一直滴在欄桿上。

 我靠,不會是樓上漏水吧?!

 我趕緊回頭,卻見欄桿上不知什麼時候沾滿了烏黑的泥水,蠕蠕而動,月光下看起來

如同活的一般。

 「這是什麼?!」我趕緊跳開,把袖子轉過來看看有沒有沾上。

 若林突然急道:「別!快進屋!」

 他話音剛落,我就見袖子上那團泥水突然活動起來,撲通一聲掉在地上,見風即長,

一下子變成一人多高的泥水團。

 我驚得連喊都沒喊出來,就被那團泥水怪撲面抓住,整個身體好像被嵌入冰冷的水裡

一般,口鼻裡面一股土腥味。

 呸呸!這是什麼怪物?!

 我想掙扎,然而手腳好像陷入濃稠的膠水裡面似的,死活使不上力氣,口鼻前土腥味

濃厚,那團泥水怪把我困在其中,捂住我的嘴。

 然後,它猛然跳起來,跳上欄桿,再一躍,竟然直接躍上房頂。

 我使勁叫,然而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唔唔的聲音,手腳又被困住不能動。老天,饒了我

脆弱的神經吧!美形的妖怪去了之後,難道要出現丑八怪了嗎?!我不要啊!

 我死命掙扎,卻半點也動不了,只能由著這團莫可名狀的泥水團在寒風中掠過各家屋

頂,像拍武俠片似的,御風而行,速度驚人。

 若林呢?我突然想起那只柔弱的小猴妖,他沒事吧?

 腦袋不能動,我只好把眼球的肌肉功率發揮到最大,使勁往旁邊看,抱住我的這團泥

水怪旁邊還跟著一個怪物,也是莫可名狀的一團泥巴,它手裡提著已經昏迷的若林,每跳

躍一下,身上就有無數泥點墜落。

 天啊,想來抱住我的怪物也是這種髒兮兮的德行!老娘剛洗的澡!

 我覺得從頭到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怪物身上的泥水滲透我的衣服,冷冰冰地貼在我

皮膚上,那感覺真是……欲哭無淚。

 不知它跑了多久,反正我也懶得計算,最近我遇到太多的怪事,都懶得想原因了,一

定都是尚尚他們帶來的禍害!他們在妖界做盜賊,肯定得罪了不少妖,所以我首當其沖成

了替罪羔羊!

 忽然,泥水怪停了下來,我眼前猛然一花,才發現我們停在一棟高樓的樓頂。

 風聲呼嘯,月色明朗,我甚至能看到下面城市的輪廓。K市沒多少高層建築,所以我



肯定咱們現在在市中心唯一一棟30層大廈的樓頂。

 我靠,好好的來這裡做什麼?是要把我丟下去嗎?想到這裡,我的心抖成一團,真想

大叫幾聲。

 娘娘的,老娘跟這些破事壓根沒關系的啊!幹嘛都來找我麻煩!

 嘩啦一聲,泥水怪突然把我推了出去,我狠狠摔在地上,胳膊和膝蓋生疼。

 好冷!好冷!我忍不住裹緊泥濘潮濕的衣服,然而一點用都沒有,它們都濕了,寒風

刮在身上,和刀子一樣鋒利,我這時才開始真正發抖,怎麼也停不下來。

 「春春小姐……」身後的若林突然低聲叫我,我趕緊回頭,卻見他也是渾身泥水,躺

在地上不能動彈。

 我發誓我是想過去的,可手腳好像完全凍僵了,壓根動不了。估計不等它們把我從樓

上丟下去,我就會先冷死了。

 若林掙扎著朝我這裡爬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整個人跌在我腿上。他的身體是熱的

,暖意順著我的四肢流竄。

 我不由自主抱緊他,只聽他貼著我的耳朵,輕輕說道:「別怕……含真鼻子很靈的,

他一定會來救你。」

 我只好點頭,兩個人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對面傳來一聲嘆息,幽幽地,清冷地,仿佛劃破平靜水面般地玲瓏,水面上的月光慢

慢破碎,一道一道蔓延開。

 我怔怔地望過去,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雪白的人影,朦朦朧朧,明明靠的那樣近,

我卻看不清他的輪廓。

 我只能看到他一頭蜿蜒的長發,委地盤旋,白若燦銀,恍然如夢。

 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我動不了,他慢慢走近,仿佛眼前的薄紗一點一點揭開,我看到一張白若新雪的臉龐



 他一定不是人,一定不是。人不會有這般清淨聖潔的容顏,更不會有比紫水晶更清澈

的眼珠。長眉飛斜,目光拳拳,他就這樣看著我,不知是打量還是研判。

 風聲泠泠,拂在他身上,發出的聲響尤其清脆。

 白髮三千丈,一根根飛舞起來,我駭然發覺,他身後有九條雪白巨大的尾巴,愜意地

搖擺著。

 啊,他居然是狐狸精!九尾狐狸精!

 我突然想起含真剛來的時候,和尚尚說的話,他說,那只白狐狸遲早會找上門,所以

他不走,他和尚尚一起等。

 他說的白狐狸,是這個人嗎?

 他朝我這裡走了幾步,停在不遠的地方,然後緩緩蹲了下來,紫水晶般的狹長眼睛定

定看著我。

 我讀不出他是惡意亦或者什麼別的,我讓不開他的眼神,無論我看什麼方向,都能感

覺到他的視線。

 這種感覺真是詭異極了,我又開始發抖,低頭看看若林,他卻早就暈過去了。

 我靠,這只妖怪居然比我還沒用!

 沒辦法,我鼓足了勇氣,和這只雪白的狐狸精對望,一對上他的眼神,我的心裡就打

個寒顫。

 不,不,他不是在看我,他在看什麼?到底在看什麼?尚尚有一次也是這樣看我,眼

珠膠著在我身上臉上,卻不是在看我。

 他們到底在看什麼?!

 「你……你……你要幹什麼?」

 我這句話本來很有氣勢的,但結結巴巴,自己都覺丟人。

 他不說話,忽然抬手,朝我臉上摸過來,我嚇得趕緊後退,卻動不了,眼睜睜看著他

摸上來,手掌撫在我臉上,柔軟溫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你——身上放了什麼?」

 他突然開口,這樣問我,聲音低柔清冷。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們呢!

 「我看不到你的魂魄,你身上放了什麼?」

 我怎麼知道!

 「那只貓,對你做了什麼手腳?」

 我靠,你們怎麼都來問我?!我要是知道,還會被你們抓來抓去?!

 「他是不是把血琉璃放在你身上了?」

 怎麼可能!都說了人類的身體和魂魄容不下血琉璃的!你是九尾狐妖,連這個都不知

道?

 我說不出話,舌頭在打結,只好在肚子裡大叫。

 誰知他竟好像能讀懂我腦子裡在想什麼,點點頭,站了起來,撥了一下雪白的長發,

神態柔倦慵懶:「算了,找錯人了。把她丟下去吧,別留活口。」

 什麼——?!

 等等,他剛才說了什麼?難道不是算了放了她吧?

 他--要--把--我--丟--下--去?!

 第十一章 妖言咒印

  那兩團泥水怪物又開始蠕動,滴滴答答地朝我走過來。

  我再也顧不得寒冷,跳起來轉身想逃,可是,我該往哪裡逃?腳邊還有個昏迷的若林

,這裡是天台,壓根無路可走啊!

  我只猶豫了一下,後面的泥水怪已經摸到了我的肩膀,濕漉漉涼冰冰。

  真惡心!我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死怪物不要碰我!」我回頭猛然甩開它們的「胳膊」,如果一團泥巴也能算胳膊的

話。

  觸手軟綿綿地,它就是一團泥。

  我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趕緊收手,眼睜睜看著它們胳膊上,被我推得凹進去的泥印子

慢慢恢復。

  我的天!

  眼看它們又黏糊糊地搭上來,一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呢喃聲,我再也顧不得若林,掉臉

就跑。

  該跑哪裡?我該往哪裡跑?!我不知道!

  後面傳來泥水怪踩地的粘膩聲音,擦刮著耳膜,好像刻在了神經上。

  難道我真的會死?被它們從30層高樓上丟下去?

  啊,我看到了小門!是安全通道!

  我沒命地奔過去,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能跑這樣快。跑到門邊,伸手一拉——居然上

鎖了!昏,分明是故意的!哪裡有這麼狗血的劇情?!

  我還沒罵完,後背突然一涼,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浸在冷水裡一樣。完蛋!被抓住了!

  我張口本能地想叫,然而只能從喉嚨裡發出短促的呻吟,一條軟綿綿如同泥巴一樣的

東西狠狠砸在臉上,把我的口鼻捂住。

  好臭好臭!就算是要死,也不能讓我死成一團泥塊吧?!

  眼前突然一花,身體一下子騰空,我眼睜睜看著樓頂陽台邊緣離我越來越近。

  我突然感到無比的恐懼。那只白狐狸,他不是說著玩玩,他是真的要殺我!我曾經在

這棟30層的大廈下面走過,它當然不算很高,S城有比這高兩倍的建築。但此刻,它的高

度卻讓我心驚膽戰。

  我死命掙扎,然而手腳被困在泥團裡,怎樣也動不了。

  他娘的,死貓,死狐狸,死神仙!該來的時候怎麼不來?老娘都要被你們連累死了!

  樓頂的風刮在臉上,下面的城市漆黑一片,似乎張開雙手期待我投入大地的懷抱。

  不,我不要死!這樣莫明其妙被泥巴妖怪丟下去,摔成肉泥。

  我還沒有……快活夠呢!

  泥水怪突然停了下來,我在極度的缺氧狀態中,眼前金星亂蹦,然而星星的顏色卻是

血紅的。

  那是什麼?跳躍的,閃爍的,流水一般的……紅。

  身上突然一鬆,我摔在地上,肺裡一下子得到了久違的空氣,我喘得幾乎要死去,再

也顧不得鼻子嘴巴裡滿滿的泥水。

  紅光還在閃爍,我一邊咳嗽一邊低頭看,我的皮膚上密密麻麻覆蓋了一層發光的紅色

小字。我見過這種扭曲繁瑣的字體,上次那個仙人想觸碰我的時候,它也曾浮現出來。

  是妖言咒?

  我突然發現身子下面滿滿的全是濃稠的泥水,那兩只泥水怪呢?難道不見了?

  「哦,果然有古怪。那只貓居然在你身上下妖言咒印。」

  白狐狸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幽幽地。

  我趕緊回頭,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到了我身後,滿身的雪白,紫水晶的雙眸靜靜

地看著我。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不是站在地上的,他的腳底離地大約有五六釐米。

  他竟然是飄浮在空中的?!

  「下……下了又怎麼樣?!」我惡狠狠地說著,然而因為嗓子裡全是泥沙,說出來的

聲音怪異刺耳。

  他沒說話。風把他雪白的長發和衣角拂起,如果忘記他剛才對我做的那些陰毒的事情

,這幅畫面實在是很美麗的。他的美麗,與其他人都不同,如果不說他是九尾狐妖,我真

的以為他會是天上的謫仙,潔淨的仿佛一片安靜的月光。

  可現在我只覺得厭惡透頂。

  「血琉璃果然和你有關。」

  他淡淡地說完,我還沒來的及說話,他的手就伸了上來。

  和上次一樣,他的動作並不快,我完全可以躲開,甚至還有空罵他兩句。

  但,為什麼我躲不開?只要他一出手,我整個人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般,背後

寒毛倒豎,冷汗涔涔,偏偏就是讓不開。

  他的指尖剛觸到我的額頭,我立即聽到輕微的「卒」地一聲,然後幾點溫熱的水滴了

下來,沾在我唇上。

  是血,他的血。

  和嘉右一樣,他的指尖鮮血淋漓。

  白狐狸微微一皺眉,把手縮回去看看,喃喃道:「居然下這樣重,連我也被騙了。血

琉璃真的在她身上?」

  「就算和她有關,也輪不到你這個妖孽出手!」

  我身後突然傳出一聲暴吼,然後一股大力襲來,我的胳膊突然被人緊緊箍住,不由自

主飛了起來。眼看就要飛出欄桿,我驚得大叫一聲,忽然腰上被人緊緊抱住。

  「臭女人閉嘴,你現在臭死了!」

  居然是含真的聲音,他們真的來了!

  我急忙回頭,果然看到含真那張不耐煩的臉。他頭上還有兩只尖尖的黑色狐狸耳朵,

左右搖擺著。

  見我看他,他皺眉道:「別回頭,你現在比一團泥還醜,比茅坑還臭!」

  我靠,人家本來還想感動一下的!死狐狸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都是你!害老子半途碰到一個混帳,真是不爽!」

  他惡狠狠地說著,眼睛往前面望去,我呆呆地跟著回頭,卻見仙人嘉右站在白狐狸面

前,兩人對峙著。

  他也來了!我說怎麼剛才的叫聲不像含真的呢,原來是他在說話!

  說實話,他倆站在一起,倒是白狐狸更像仙人一些。

  嘉右看了他半晌,才冷冷說道:「狐十六,又見面了。你還敢來人界,真讓我吃驚。

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狠。」

  原來這只白狐狸叫狐十六!名字真怪。

  「私自對凡人出手,擅自傷害凡人的性命。你是不是還想嘗嘗萬雷轟心的滋味?」

  嘉右還沒說完,狐十六卻飄然後退,竟是要走的意思。

  「站住!這樣就想走?!」

  嘉右厲聲說著,掌心忽然竄起電光,霎時間雷鳴陣陣,天空驟然暗下,竟與他掌心中

的雷電開始共鳴。

  我看傻了,原來這個牢騷神仙這樣厲害!

  「這個笨蛋,竟然在人界使用三級以上的法術。」含真突然在我後面低聲說著。

  「怎麼?三級以上?」我想起尚尚以前也說過,在人界不能用三級以上的法術,不然

會引起結界混亂,會有災禍。

  「不管他,反正搞出什麼亂子受責罰的也是他。和咱們無關。」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原本裝點在大廈周圍的霓虹燈全部爆裂開

來,緊跟著,大半個城市的燈光包括路燈都驟然熄滅,小半個城市陷入黑暗中。

  而天空的烏雲已經盤旋著降在頭頂,如同一個小小的旋渦,以他的手心為中心開始旋

轉,隱隱夾雜著電光,煞是可怖。

  含真抱著我退了幾步,站在角落裡,我忽然想到若林,急道:「快去救若林!他還倒

在那裡呢!」

  含真給我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關老子屁事,他本來就是白狐狸那裡的人!這下正

好物歸原主!」

  若林是狐十六的人?!

  我想起他告訴我的那個關於琉璃仙人的故事,他說血琉璃和我無關,柔聲細語地,最

後我們倆抱在一起取暖。

  「就算他是狐十六的人,他也沒害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再說,這些事情難道不是

你們找來的嗎?!如果不是你們,我怎麼會被這些妖怪神仙抓來抓去?!」

  我甩開他的手,想到最近發生的這些莫明其妙的事情,火就不打一處來,我現在還滿

身是泥呢!

  含真冷笑一聲:「哼,人類的毛病又來了!遷怒!算了不與你計較!反正老子不會去

救那只猴子的!」

  「動不動就人類人類的!你以為自己是什麼高等動物?你敢說這些麻煩和你們一點關

系都沒有?!」

  我瞪他。

  含真不理我,只是抱著胳膊給我耍大牌。

  「還給我下什麼咒印!我不是實驗品!」我搓著皮膚,雖然它現在恢復了正常,但剛

才一直閃爍著紅色的光芒,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怪物似的。

  真鬱悶!這都什麼事啊!前段時間我還悠閒地過著白領生活,現在卻提心吊膽,動不

動有人找麻煩。難道我真的被黴神看上了?

  一陣風吹過來,我打了個寒顫,鼻子一癢,噴嚏登時滔滔不絕,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到最後噴嚏停了,我的眼淚卻停不下來,混在臉上一會冷一會熱,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髒死了!」含真不耐煩地說著,突然從口袋裡掏出手絹,用力往我臉上擦過來,痛

的我大叫:「別擦了別擦了!皮要破了!」

  肩上忽然一重,他的外套蓋了上來。

  「死貓說的不錯,人類果然麻煩!」他冷聲說完,忽然飛快竄到樓頂中央,一把提起

昏迷的若林,跟著回頭大嚷:「白痴仙人!你要是想整個城市電力系統被你毀了,就盡管

用法術吧!上啊上啊!」

  嘉右渾身一震,好像終於自覺過分了,忽然合緊掌心,電光驟滅,天空裡盤旋的烏雲

也逐漸散去。

  對面的狐十六始終不動,只是靜靜站在那裡,仿佛一幅畫。

  過了一會,他才幽幽一嘆,整個人如同輕煙一般,緩緩散開,不留一點痕跡。

  嘉右呆了半晌,才惱怒地回頭和含真對吼:「讓他跑了!誰要你多事!」

  含真哼哼冷笑兩聲,反手把若林往我這裡丟過來,毫不客氣。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只好讓可憐的若林摔在地上,再把他扶起來,摸摸他的腦袋,上面果然一個大包。

  「他的事情就算了,你們的事情不能算!這個女人得跟我走!」嘉右皺眉說著,往我

這裡走過來。

  含真一閃身,擋在前面,笑道:「你說跟你走就跟?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私自干

擾凡人生活,你要犯仙界律條麼?」

  「她不是普通人!她和血琉璃有關系!不然為什麼那只死貓在她身上下妖言咒印?!

含真,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要是再和仙界作對,我絕對不手軟了!」

  嘉右面色陰森,拳頭攥起來,蓄勢待發。

  含真冷道:「有妖言咒印就說明血琉璃和她有關?你怎麼不說凡人的身體根本容不下

血琉璃呢!你還要我們說幾次?血琉璃我們沒拿到!它突然丟失,和我們沒關系!至於這

個女人,只是十三年前救了死貓一命,所以他回來報恩的!在恩人身上下妖言咒印,難道

還需要理由嗎?!」

  「十三年前?」嘉右笑了起來,「我真後悔,十三年前你們偷血琉璃的時候沒殺了你

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沒拿到血琉璃?我再廢話一次,這個女人,我要帶走,你若敢阻

攔,哪怕把這個城市的電力系統毀了我也不再客氣!仙界的責罰,我一肩承擔便是!」

  含真跟著笑,突然轉身讓開,攤手道:「隨你,你來帶吧。只要你能把她帶走!我沒

任何意見!」

  我昏,死狐狸就這樣把我推出去?

  我扶著若林,眼怔怔看著嘉右躊躇著朝我這裡走過來,他面上還有一點後怕的意思,

想來我上次給他的教訓很深。

  我不動,由著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猶豫著說道:「你……得和我去仙界一趟。只

要確定你身體裡沒有血琉璃,我一定送你回來,我保證不傷害你。」

  「我不要。」

  「這個和你的意願沒關系,就算你不要也……」

  「我說了不要,你耳朵聾了?!」

  嘉右呆了一下,突然沉下臉,冷道:「你是逼我動手?」

  我怕你?!我瞪回去:「你敢動手?神仙就可以隨意扭曲凡人的意願?我說了不要!

不要!我不是實驗品!憑什麼你們懷疑了我就要合作?!你給我合作費了嗎?!你有正規

的合同文件嗎?!」

  他的氣勢又消了,退兩步,苦笑:「合同文件是……?」

  白痴了吧,連合同都不知道,還神仙呢!

  我在泥濘的口袋裡掏啊掏,好容易掏出一張廢紙,是購物單,作樣子給他看。

  「合同是一式兩份,A4大小的紙,上面有公章,有甲方乙方的各自聲明!你要請我給

仙界合作辦事,解決血琉璃的問題,至少要給我一個保證!憑你空口說的,我幹嘛要相信

?你又不是總統!什麼時候你寫好了合同,告訴我合作費多少,以及保證我仙界旅游的衣

食住行,還要保證我絕對毫髮無傷,我才能考慮答應。」

  哼哼,人類的規則,學著點吧,白痴神仙!

  「這……這個……」嘉右撓著腦袋,陷入為難。

  我繼續進攻:「仙人難道不都是光明磊落慈悲憐憫的嗎?這點要求都無法達到?當然

,你完全可以出手把我打昏強行帶走,我反正手無縛雞之力,也沒辦法反抗。但我告訴你

,就算你帶走我了,我也絕不合作,把我魂魄揪出來,就算放油鍋,我也絕對不原諒你!



  他又退兩步:「不……不會,怎麼可能!你要是真的不願,那我……回去寫個合同就

是了……」

  「要蓋你們仙界的公章!不然我不承認的!那是詐騙!」

  他嘆了一口氣,回頭看看含真,含真同樣無奈地聳聳肩膀,好像在說:看吧,我說了



  嘉右愣了半天,只好轉身:「好吧,今天暫時算了。」

  他跳上欄桿,回頭對含真冷道:「這事我總不會放過去,你把這話轉達給死貓。先別

太得意。」

  說完,他縱身一跳,竟然從30層的樓頂跳了下去!

  我嚇得趕緊趴在欄桿上往下看,卻見他的身形如同大鳥一般,緩緩落在地上,毫髮無

傷,站起來就往前走。真不愧是仙人,果然身輕如燕。

  正在發呆,肩上忽然被人拍拍,含真說道:「回去吧,泥巴團。死貓一直擔心你呢。



  我站起來,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把若林扛在肩膀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簡直和做

夢一樣,到現在我才回神,手腳又重又酸,幾乎走不動路。

  「含真,妖言咒印到底是什麼?尚尚……幹嘛要給我下這個東西?」

  難道我還是和血琉璃有關系?若林不是說凡人身體和魂魄根本裝不下它麼?

  含真回頭看著我,嘲諷地笑了:「妖言咒印是妖類的類似誓言的東西,下在誰身上,

就證明他決定要保護那人一輩子,一直到他死。你說死貓給你下這個是什麼意思?你還要

問我嗎?」

  我的心中猛然一動,是……為了保護我?真的嗎,尚尚?

  「無論你相不相信,我們去仙界確實沒有偷到血琉璃。因為我們去那裡的時候,血琉

璃已經不見了。仙界後來會派人來通緝我們,也是我們不明白的。這些事本來和你就沒關

系,你非要和自己身上靠,我們也沒辦法。」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回頭。

  含真,你真不了解人類,我們人類為了讓對方相信自己說的是實話的時候,一定會看

著對方的眼睛。

  你應該看著我說這些話。

  算了,他倆是妖怪,不了解這些,我也不強求。

  我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嘆息:「含真,我走不動了,手腳和灌了鉛似的。你能背

我嗎?」

  他不客氣地甩開我的手:「沒門,自己走!走不動就爬回去!老子大半夜的不睡覺出

來找你就夠仁慈了!」

  真冷血!我還想說,腳下忽然一滑,差點摔倒。

  他忽然回手一把提起我的胳膊,不耐煩地說:「真麻煩!快起來!」

  我嘿嘿笑了:「含真,你還是不錯的嘛。比那個白痴仙人好那麼一丁點。」

  「再說就真把你丟下來了。」

  「比尚尚差了十萬八千里。」

  「老子不管你了!」

  「好吧,你是個大好人……不,好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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