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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春》第7章
第三十四章 鏡湖邊的混戰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我甚至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尚尚在橋上又走了一段,忽然停下來,把我往上提了一點,輕道:「抓緊一點,咱們

要跳啦!」

  跳?我還沒來的及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尚尚突然將身體一縱,我跟著飛起來,然後就

是猛然下落,眼前的雲霧迅速被劈開,我的頭發被風拉扯得筆直,扯得頭皮都痛。

  真的跳了!我張嘴想大叫,可是撲面而來的風讓我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只能死死抓住尚尚的衣服,死也不放手,手指斷了也不放!

  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用「跳」這個字,前面根本沒有路了,那條狹窄的橋看上去好

像突然斷在中間一樣,後面陡然下沉,幾乎成直角狀,比我看過的任何滑梯還傾斜。

  尚尚倒是很快樂,踮著腳尖在傾斜的橋面上往下滑,甚至還張開雙手哈哈大笑,耳朵

一動一動,過一會回頭看我嚇得臉色青白交錯的狼狽模樣,他又是一陣大笑。

  死貓!笑個屁啊!我一肚子火,無奈生理條件不允許我做出在下墜中罵人的舉動,只

能掛在他背上搖晃著,在空中畫出「Z」字形。

  霧氣越來越濃,天色越來越暗,到了後來,簡直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太詭異了吧?我勉強從急速的下墜中找到適應的感覺,左右看看。漆黑的,我什麼也

看不到。仙界怎麼會有這種濃厚的黑暗地帶?

  尚尚突然動了一下,壓低聲音說:「動作要快了!天完全黑下來就不妙!」

  怎麼個不妙?我正在驚疑,身後突然傳來「當當」的鐘聲,悠遠綿長,仿佛是從天的

頂端飄下來一般。

  鐘聲?我本能地回頭,尚尚突然暴吼一聲:「別回頭!不要看!」

  我嚇了一跳,他的手一下子按在我後腦勺上,強行把我按下去,我可憐的鼻子又一次

重重撞在他肩膀上。

  我……已經痛得什麼都無力說了……

  雖然只瞥了一眼就被尚尚阻止,但我還是清楚記得那一個瞬間看到了什麼。

  漆黑的天宮!是的,我看到了漆黑的天宮,它看上去簡直像是用墨塗滿了外壁,巨大

巍峨。它不再掛在雲端裡,隨著鐘聲漸漸變得急促,它竟然緩緩從雲端下降!

  我看到的時候,它近的不可思議,簡直像孤零零地架在橋上一般,只要我們停下來往

回走兩步,就可以進去。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這裡一切都是虛像麼?天宮怎麼會從天上降落?

  我不明白。

  鐘聲越來越急促,到最後簡直和催命似的,光光撞著我的耳膜,胸口都跟著震動,難

受極了。

  尚尚忽然將身體一沉,我們掉進一團徹底的漆黑物質裡,我好像突然就失明了,什麼

東西都看不到。如果不是懷裡緊緊抱著尚尚,我會懷疑他也跟著消失了。

  我好像在某種濃稠的液體裡面慢慢下墜,下墜……如同膠水裡的泡沫,一點點往下沉

。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我的心跳在耳朵裡一震一震。

  這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了,因為外界一點聲音也沒有,所以自己身體上的任何一點聲音

聽來都和打雷一樣。我聽說過,人在極度安靜的環境裡待不了多久就會精神崩潰,現在我

突然能理解為什麼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的腦子裡不停閃爍這兩個問題,覺得自己快

要崩潰。

  手腕上突然一緊,尚尚的爪子刺破了我的皮肉,刺痛立即讓我回神。他勾住我的手指

,輕輕晃兩下。

  我猜,他是想告訴我一些什麼信息,例如別怕,例如馬上就出去了。

  他用指尖在我掌心寫著什麼,我懶的去猜,乾脆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緊緊攥在手裡。

  這樣突然就讓我安心了。

  下落下落,窒息窒息,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的時候,眼前突然大亮,明亮的光線

刺得我眼睛劇痛,可我的反應在那團黑暗中變得緩慢無比,只能慢慢眨眼。

  耳邊聽到無數喧囂聲,喊叫聲,水聲,吵得要命。尚尚抓著我的胳膊,帶起一陣水花

,我才發覺我們現在居然在湖裡。

  出來了嗎?竟然從鏡湖裡出來了!我張嘴要說話,卻喝進一大口湖水,嗆得拼命咳嗽



  尚尚在對我說什麼,我聽不清,耳邊呼呼地,什麼東西在響著,像風,又像火。

  「嘩啦」一聲,我整個人突然一輕,被人提出了水面。

  我用力咳嗽著,咳得差點吐出來,尚尚在後面拍著我的背,一面說:「風系和土系家

族好像有動靜了,這會開始混戰了吧。」

  我揉著酸澀的眼睛,勉強抬頭四周看,天空還是那湛藍的天空,天宮也還是那金壁輝

煌的天宮,一切都和我進入鏡湖之前一模一樣,只是此刻鏡湖上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紅



  後來回想起來,此刻的景象大約可算我一輩子看過的奇景中最壯觀之一了。

  我看到了火海,真正的火海!那一整面望不到盡頭的鏡湖竟然在熊熊燃燒!火舌高高

地竄起,直舔天門,無數道火龍在裡面跳躍盤轉。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剛才就是從這片火海裡出來的!

 「幸好這裡有個法術的死角,不然我們一出來就被烤成乳豬啦!」

  尚尚看起來很輕鬆,居然還給我說笑話。我被他扶著站起來,一開口說話,聲音沙啞

得把自己都嚇一跳:「……我們……馬上就離開仙界麼?」

  他望著這片火海,慢慢點頭:「能順利離開當然是好的。不過……只怕免不了要混戰

……」

  混戰?我拍了拍耳朵,把裡面的水晃出來,正要問他和誰混戰,尚尚突然一把抱住我

的腰,縱身飛躍,眼前一道白光轟然砸下,「鏗」地一聲巨響,我們原來站的地方居然生

生凹進去一大塊!

  我的老天!我們又被攻擊了?!

  尚尚抱著我飛快移動,天空中不時有白光砸下,越來越密集,猶如流星雨一般,地面

都開始震撼。

  尚尚靈活得像一只猴子,上竄下跳,在一片混亂中找到一塊綠茵地,跟著就地一滾,

我被重重壓倒在地上滾了幾圈,七葷八素,最後仰面躺在地上,周圍是濃密的半人高樹叢



  尚尚躺在我身邊,用手捂住我的嘴,輕道:「別說話,咱們一起看著。風系家族來人

了,只怕馬上要打起來。」

  我學他的樣子,用手支在地上透過繁密的枝葉往外看。

  鏡湖燃燒得越來越凶,整個天空好像都被燒暗了,天邊不時有白光流竄而過,擦過火

焰,將它卷得更高。原來那是風刃!剛才攻擊我們的應該是風刃!

  風和火在空中糾纏著,火被風越卷越高。俗話說,風助火勢,風刃不但沒辦法熄滅這

熊熊大火,只怕還會讓它越燒越旺,估計風系家族拿這個法術沒辦法。

  聽說火麒麟是打算把鏡湖燒光,他看到這情景,一定會笑得嘴也合不攏。

  我好像都能聽到他囂張尖利的笑聲了,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真的有人在笑?!我急忙仰頭看天,卻見火海的正上方,盤踞著一大塊火紅的法陣,火

麒麟站在法陣上,他還穿著那身可怕的蕾絲花邊衣服,火光映在他身上臉上,倒也威風凜

凜。

  「風系家族就沒人了嗎?!」他在火海上放肆喊叫,「風麒麟死了,就連一個能熄滅

火焰的能人都找不到了?」

  他腳下的法陣陡然放出火紅的光芒,火焰竄得更高了,大有要將天都燒乾的氣勢。

  「本座今天就不信燒不光鏡湖的水!」

  仿佛是為了打壓他的囂張氣勢,天空中流竄的白光更多了,風刃發出尖銳的鳴叫,來

回肆虐,相互碰撞的時候就發出雷鳴一般的聲響。

  十幾道巨大的風刃凶狠地砸向火麒麟,卻困在他身前三尺的地方無法前進,只能在他

周圍徘徊,每一次撞擊都發出類似金屬的音色,光光大響。

  「他真厲害!」我不由自主地低聲說了出來。真沒想到這個神經兮兮的火麒麟原來法

力這麼高強,難怪他天不怕地不怕。誒,有句話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人不可貌相,海

水不可斗量。

  「他沒用真功夫,連原身都沒現。麒麟最可怕的時候是現原身。」

  尚尚把我按低一點,我的下巴貼在泥地上,一震一震,好像有無數只大象從遠處狂奔

而來,地面震動得厲害。

  「對岸在打仗呢,火系家族和風系家族正式開戰了。」尚尚指著前方,「仔細看,雖

然不是很清楚。」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隔著整片的火海,確實很難看清對岸的景物,我眯著眼睛努

力觀察,依稀覺得對岸密密麻麻全是人,好像真的是在打仗,兵戎相交,喊聲震天。

  原來仙界打仗也是這樣的,我還以為人人都是飛在空中玩法術呢!

 不過叛變的家族有四個,而現在發兵前來的家族只有一個火系,一打四……情勢不太

妙啊。

  地面突然又是一陣劇烈晃蕩,我的下巴在地上狠狠摜了兩下,痛死了。我捂著下巴,

含著眼淚繼續看,突然發覺火海也開始振蕩起來!

  「轟隆隆」,沉悶的聲音從地底傳來,鏡湖開始翻滾,猶如沸騰一般,水花和火舌拍

打在一起,火勢登時小了許多。

  然而地面卻振蕩得越來越劇烈,我幾乎要就地再滾幾圈。對岸的叫嚷聲也更大了,伴

隨著風系家族的歡呼,鏡湖裡鏗鏗數聲,長出無數根巨大的柱子,一瞬間就把沖天的火焰

給撲滅了。

  我咋舌看著眼前的奇景,只覺呼吸都要停止。

  湖裡驟然長出無數根巨大的柱子,看起來形狀極為怪異,像某種印象派的油畫作品。

  其中有一根柱子最高,頂端站著一個人,銀發在風中飛揚,面容甜美,正是土麒麟。

此刻她臉上倒沒有平時的甜蜜招牌笑容,神色肅然,定定地看著對面站在法陣之上的火麒

麟。

  哇,兩只麒麟對上了!

  我吞一口口水,豎起耳朵,想聽他們會說什麼,可是等了半天,他倆卻什麼都沒說。

  火熄,風止,只有對岸兵戎交接的聲音異常刺耳,土系家族的軍隊從後面潮水一般插

入交戰雙方的中間,原本的陣勢一下子被破壞,遭到沖擊的火系家族失去之前的優勢,被

逼得後退不止。

  情勢開始對火系家族不利了,不知道長老打算怎麼辦?話再說回來,長老去什麼地方

了?她沒和火麒麟在一起麼?

  我正四處尋找火系長老的身影,土麒麟突然開口說話了:「回去吧,鐘聲已經響過了

,就算燒光鏡湖也沒用。我們……其實沒必要作對吧。」

  她的話,我每個字都能聽懂,可是放在一起,我卻一點也不懂。鐘聲響過是什麼意思

?是說我在幻境裡聽到的鐘聲嗎?怎麼又說沒必要作對?他們四家族不是謀反叛亂了麼?

  火麒麟的回答更是讓我一頭霧水,他哼了一聲:「仙帝同意了麼?鐘聲響過又如何?

咱們對忠誠的概念大概不一樣,本座無法認同你們!」

  土麒麟的臉色有點難看,她看了看周圍巨大的柱子,冷笑道:「風系的法術沒辦法滅

火,讓你猖狂也罷。本座想看看你現在還想怎麼燒!」

  火麒麟狠狠地跺一下腳,這個動作實在是十分女人化的,配著他五大三粗的模樣,讓

人一陣寒顫,他嬌滴滴惡狠狠地威脅:「本座就燒給你看!哼!」

  土麒麟跟著恨恨跺腳:「哼!那你就試試看!」

  我寒……他倆到底是在吵架還是相互撒嬌?我摸了摸胳膊,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哼!你以為本座不敢?!」火麒麟嬌叱一聲,腳下的法陣陡然發出強勁的光芒,

鏡湖裡傳來什麼東西的碎裂聲,忽啦一下,繞著岸邊竄起一圈火苗,其色如血,泥土的柱

子一沾上,立即融化,轉眼就被他燒化了外圍的許多泥柱。

  然而無論那些火怎麼燒,都無法燒進靠中心的位置,周圍的泥柱不停地落下沙土,靈

活地追隨著那些血色的火焰,猶如一條條土龍。火燒一點,土就撲上去更多,兩方死死咬

著,互不相讓。

  火麒麟大約有點不耐煩了,右足在法陣上一跺,指著土麒麟發狠說道:「臭女人別得

意!遲早本座要把你一頭長毛燒光!」

  他的指尖突然激射出一道纖細的火線,土麒麟大驚失色,狼狽不堪地閃身躲了過去,

誰知火線中途突然改變方向,靈活地在空中一轉,硬生生把土麒麟腳下的巨大泥柱削斷。

  狡猾!我在心裡暗叫一聲。耳邊傳來土麒麟的驚呼,她站立不穩,眼看就要從柱子上

摔下來,好容易七手八腳地抱住旁邊另一個柱子,才沒讓眾人看到麒麟大人高空墜落的醜

態。

  「哈哈哈哈!笨蛋!你最適合這種姿勢,繼續保持吧!」火麒麟毫不留情地嘲諷,我

都覺得他太惡毒了。無論如何,一個男性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女性出醜,還大聲嘲笑,是個

人都無法忍受的。

  土麒麟艱難地在另一根柱子上站穩了身體,緩緩回頭,冷冷地看著火麒麟。她的眼珠

慢慢變了顏色,從澄澈的銀灰變成了墨一般的黑。

  她抬手撥了一下長髮,聲音聽起來好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我要殺了你!」

  她的長髮飄揚起來,下一個瞬間就變成了和眼珠一樣的墨黑,一團團黑色的塵霧籠罩

在她周身。她身上的黑色披風被扯得揚了起來,露出裡面雪白的長裙,然而那件長裙也飛

快地從裙擺開始變得漆黑。

  地面又開始劇烈振蕩,我甚至覺得它是在不停地扭曲著,好像海上的波浪,我就在浪

尖上翻滾,一會滾到這裡一會滾到那裡。

    尚尚湊過來把我緊緊按在地上,可他自己也沒辦法保持平衡,我們倆在地上滾來滾去

,身邊的灌木叢和高樹紛紛倒塌,根部從泥土裡擠出來。

  尚尚使勁抓著我的胳膊,然而在土地巨大的翻湧下,即使要抓緊對方都需要用盡全身

的力氣。我身下的泥土猶如造反一般,一下子凸了出來,我被狠狠甩到一邊,胳膊上又是

一陣劇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尚尚拉脫臼了。

  「土麒麟要現原身了!」尚尚大聲向我喊著,「你抓緊!不要放手!」

  我靠!她現原身和我有什麼關系麼?!憑什麼我就要吃這麼多苦!

  我憋著一肚子惡氣,奮發向上,居然硬是給我擠到了尚尚身邊。我真恨不得自己現在

可以做八爪章魚,好讓我緊緊纏住他,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我兩條腿緊緊盤住他,兩只手死死抱住他——當然,姿勢很曖昧,但我們都沒閒情逸

致去管這些了,尚尚甚至張嘴咬住了我的衣服,充分利用他身為妖的優勢資源。

  土麒麟的身影已經完全被埋在黑霧之中,什麼也看不見了。黑霧中射出兩道寒光,我

猜那應該是她的眼睛——好大的眼睛!

  鏡湖裡更是亂的不成樣子,所有的柱子全部碎裂成為泥團,從地上飄浮起來,半個天

空都灰塵蒙蒙,石子和石子激烈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劈劈啪啪,聲勢異常可怕。

  看起來,土麒麟一發威,和沙塵暴有的一拼,都是污染空氣的禍源。

  我和尚尚滾了半天,終於撞在一棵粗大的樹上,周圍唯一矗立不倒的樹就是它了。尚

尚騰出一只手抓住它低垂的枝葉,我們終於停止了顛簸,靠在一起大口喘氣。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烏雲籠罩在頭頂,好像隨時會把人壓扁。

  我分不出那到底是真正的烏雲還是沙塵,空氣突然變得濕漉漉地,沒一會,密密麻麻

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那是黑色的雨水——或者說,是泥水,因為空氣裡的塵土都被一掃而空。我和尚尚滿

頭滿臉都髒兮兮地,互相看了半天,都忍不住指著對方笑了起來。

  大地的暴動突然停止了下來,雨越下越大,從淅淅瀝瀝變成了傾盆大雨。

  這次,甚至不用尚尚告訴我,我都知道是誰來了。

  一定是水麒麟!仙界有風火水土四只聖獸麒麟,風麒麟死了,土火兩個正在交戰,剩

下這個神秘的水麒麟突然出場,不知到底是幫哪一方?

  土麒麟周身的黑霧也被水沖得不見蹤影,她渾身上下又恢復了一開始的雪白,只是眼

珠和頭髮依然是墨黑的。

  她神色很難看,隱約還帶著恐懼。過一會,她突然恨聲說道:「原來你還是選擇幫他

們?!」

  她面前的雨滴突然停止了墜落,漸漸聚集在一起,組合成一個透明的人影,再漸漸地

,頭,臉,身體……全部露了出來,一個瘦長的人影凌空出現,靜靜停在土火兩只麒麟之

間。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這個人……水麒麟,他怎麼穿著水管工的背帶褲?是的,我絕沒看錯,是背帶褲!還

是暗青色的。他渾身上下雖然沒有水,但不知為什麼,就給人一種濕漉漉的感覺,連眉眼

都是朦朧的,只覺眉清目秀,應該長得不錯,可是看上去好像隨時會睡著。

  他的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上衣是汗衫,不停地在變色,一會是白色一會是黑色一會又

變成紅色,好像變色龍。

  他沒精打采地看著臉色難看的土麒麟,過一會,才慢吞吞地開口說話,聲音也是濕漉

漉地,朦朦朧朧:「你們就在仙帝腳下鬧事,我怎麼能不管。」

  「就是就是!阿水,好好教訓這姑婆一頓!都是她來找麻煩!」火麒麟得了便宜還賣

乖,在後面拍手叫好。

  水麒麟沒精打采地回頭看他一眼,淡道:「你也一樣,燒鏡湖的事情也能做出來。你

家長老呢?」

  火麒麟噘嘴不說話,天知道他所有的神情都是那麼可愛,可放在他臉上都顯得十分可

惡,讓人想狠狠揍一拳

  「鐘聲……已經響過了。」土麒麟突然說了一句,然後吼道:「一切都好了!你們幹

嘛還要固執!仙帝不答應是他自己的問題!難道他就什麼都是對的?」

  「你這個逆天的八婆!」火麒麟忍不住也吼了起來,捋起袖子似乎是想上去扇她巴掌



  水麒麟搖了搖頭,用手勢止住火麒麟的動作,回頭懶洋洋地說道:「這些事和水系家

族沒關系,我們從來都不參與任何是非,也不想阻止你。但血琉璃不能交給你們,仙帝親

口吩咐過,血琉璃一事由他處理,誰也不能忤逆。」

  「不交你又打算怎麼樣?!」土麒麟冷笑起來,「殺了本座?不要忘了,你我都不過

是麒麟!不過是長老養的寵物罷了!你我能決定什麼?你說說!你能決定什麼!」

  水麒麟眉毛都不動,只是冷淡地說道:「我不決定什麼,既然從來不想,又哪裡來的

煩惱。總之一切聽吩咐就可,這是仙界的規矩。」

  土麒麟退了一步,唇邊掛著冷笑,聲音尖利:「是啊!真好!聽吩咐就好!你真聰明

……真聰明!」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聽到了悠長的鐘聲?當當……當當……當當當……越來

越響。

  三只麒麟的臉色都變了,紛紛從空中降落,下一個瞬間,鏡湖裡土也好火也好,全部

消失,湖面依然如初見那般平靜無波,雨點落在上面連一絲漣漪都沒有留下。

  「這是怎麼回事!你居然敢把結界明目張膽的打開!」火麒麟暴吼了起來。

  土麒麟臉色鐵青,抿著唇不說話。沒一會,水麒麟突然輕道:「不是她,結界被人從

裡面破壞了。」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巨雷劈了下來,炸在鏡湖平靜的水面上,亮藍的閃電橫埂在天空

與湖面之間,劈啪亂響,居然不消失。

  鏡湖的水面終於開始波動,漸漸圍繞著那條粗大的閃電開始轉圈,形成一個巨大的漩

渦,越轉越快,浪潮高高掀起,水花四濺。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出來……?我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停了,緊緊盯著漩渦。它

忽大忽小,變換著不同的形狀。

  鐘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湖水突然爆裂開,仿佛被什麼東西劈成了碎片,高高地激射

到半空,和雨水一起落下。

  三個人影從漩渦裡狂奔而出。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叫不出來,手腕上突然一緊,原來

被尚尚死死握住了。

  是含真嘉右和劍仙!他們三人怎麼會一起出來的?

  我本能地想站起來跑去看個明白,尚尚卻拉住我:「別動!後面還有東西!」

  他話音一落,我就看到了。

  那或許是我一輩子看到的最恐怖的東西之一。

  無數團黑影從漩渦裡面噴瀉而出,更可怕的是,那些黑影都有著人形,腦袋,身體,

四肢一應俱全。

  可它們卻是黑影!它們蠕動著,艱難地爬著,從漩渦裡擠出來,並且發出令人牙酸的

尖叫聲。

  我的心跳在那一個瞬間都停了。

  我看過這東西……!我一定看過!

  是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看過的?這黑色的,空有人的形狀卻沒有身體的黑影……

到底是在什麼地方看過的?

  眼前的情景好像突然變了,破碎的窗戶,飛舞的窗簾,不知生死撲倒在地的老媽,渾

身是血的獸人,漆黑的天空……

  黑影飄在我眼前,它說:………………

  是它!是它!我想起來了!

  是當時從仙界追殺尚尚到人界的那種黑影怪物!

  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它們的數量如此龐大?為什麼……它們會被封在鏡湖

虛像裡?

  我眼怔怔地看著那些可怕的人形黑影,它們如同潮水一般用上岸,經過的地方都變成

了漆黑的壞死物,連泥土和湖水都不例外。

  尚尚抓緊我的手腕,突然低聲道:「我……大約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麼?我疑惑地看著他。

  尚尚沉聲說:「這些東西,就是仙界的第十七個家族的成員!第十七個家族是暗!他

們是暗系家族的人!」

 第三十五章 長老降臨

  仙界暗系家族成員?!那……一團團蠕動掙扎的黑影子,哪裡有半點仙人的樣子?

  它們一爬上岸,便迅速散開,揮舞著它們黑霧狀的胳膊,尖叫著向四面八方亂跑,所

經過的地方全部壞死,對岸原本還在交戰的三個家族成員都停了下來,驚駭地看著這些怪

物,後退的後退,發呆的發呆,看起來比我們還驚訝。

  一只黑影子攀住一個正在發呆的火系家族士兵的胳膊,那人完全嚇呆在原地,動也不

能動。被黑影抓住的那只胳膊,迅速地變黑,最後變成黑灰,一點一點落在地上。這時,

他才發出刺耳的尖叫,捂著斷裂的胳膊掉臉就跑。

  其他人眼見他這種慘狀,立即和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紛紛跟著逃跑,一時間人流和潮

水一樣朝我們這個方向湧來。

  我也本能地轉身想跑。天知道要是被那些怪物抓住該怎麼辦!我才不要少一只手或者

一塊肉!

  「現在先別跑!」尚尚抓住我,說:「別讓那些麒麟發現你!」

  他把我按下去,眼睛緊緊盯著對岸的動靜,一面又說:「嘉右他們都在,還有麒麟,

他們會控制事態的。」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轉頭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見那三只麒麟臉色都十分難看,周

圍太噪雜,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看起來,土麒麟是在和火麒麟吵架,激烈地爭辯著

什麼。

  這種情況下,他們也能吵起來,我真是佩服……

  大批人潮湧過來,跑得慢的很快就被那些黑影纏上,身體立即化成黑灰碎裂開,尖叫

聲震天響,場面慘不忍睹。

  終於,他們想到了反抗,落在後面的幾個人舉著兵器對准那些黑影砍下去。刀光閃過

,黑影頓時一裂為兩半或者更多塊,每一塊都在地上蠕動著,看起來竟然不會死,詭異之

極。

  更多的人還是選擇沒頭蒼蠅似的逃跑,那些黑影速度並不快,可是它們經過的地方全

部都壞死,發出青黑的色澤,不知道染了什麼毒,看起來就像是墨水滴在宣紙上,黑影迅

速擴散開來,那些人除了往前狂奔便再也無路可走。

  後面又傳來慘叫聲,幾個落在後面揮刀反抗的士兵被黑影們纏住,整個人迅速變成黑

灰,沒幾秒鐘就被風吹散了。

  這場景是如此可怖,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慌亂中,忽然聽上空傳來一聲暴吼:「都給我讓開!不想死的快滾!」

  居然是含真的聲音!

  尚尚和我同時抬頭,就見空中急速飛來一道金色弧光,含真竟然彎腰站在那道弧光上



  弧光迅速掠過被黑影們污染的土地,他雙手張開,指間似乎夾著什麼東西,我看不清



  那些人正是驚慌失措的時候,含真踏光飛來,對他們來說無異於突然找到了支柱,聽

他這樣一喊,他們反應倒是極快,立即往兩邊分開,前面空出了一大塊空地,只剩大批大

批的黑影還在掙扎著往前追。

  含真雙手一揮,幾道銳利的風聲刺過我的耳膜,他手裡拋出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如同

閃電一般竄向前面的黑影,刷刷幾下,離他比較近的幾個黑影立即碎成好幾塊,落在地上

動來動去,再也起不來。

  乖乖不得了!原來這只死狐狸這麼厲害!我抬手捂住下巴,防止它因為過度震驚而掉

在地上。

  還沒回神,另一邊又傳來劇烈的雷鳴聲,千萬道閃電從天而降,一時間,天空都被映

得透亮。一定是嘉右!他的傷好了嗎?

  我顧不得再看含真耍帥,趕緊轉頭尋找嘉右的身影。

  不出所料,這個紅頭髮的神仙也和含真一樣,腳踏一道金色弧光,高高在上地召喚雷

電。他本來就是雷系家族的好手,估計在地牢裡受刑罰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現在下手又

快又狠,刺啦啦一陣,千萬道閃電毫不留情地劈下,他身前的黑影們被劈的影子都沒了。

  他還不解氣,回頭皺眉大吼:「死狐狸!動作能不能快點?!你那裡的都跑來我這邊

了!」

  含真腳下的弧光掠過黑影們的頭頂,最後重重砍在地上,他縱身而下,彎腰從地上抓

了一把土,反手就揮出——原來他的暗器就是泥土!真是取之不盡的資源。

  他毫不相讓地反唇相譏:「你的雷電今天是不是沒吃飽飯?一點力道都沒有!你是不

是受傷太嚴重了?要不要乾脆滾下去養傷?!」

  這兩人真是,戰鬥的時候還要斗嘴。不過話說回來,他們怎麼會湊到一起的?怎麼這

會乾脆聯手對付暗系家族的人了?

  嘉右抿著唇,神色不善,召喚雷電再劈倒一大片黑影之後,腳下的弧光也漸漸消失。

他翻身而下,這次和含真配合默契,兩人同時朝相反的方向讓開,似乎在躲避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前方突然爆發出猛烈的白光,呈箭矢狀,上下左右竟沒有一個方向疏

漏,呼嘯著飛來,發出龍吟般的聲音。

  我見過這種光!是劍光!連劍仙也和他們聯手了?!

  我一時忍不住激動,猛然從地上站起來,立即見到站在最後的劍仙。他手裡的巨劍發

出懾人的光華,在半空中揮舞著,劍身上隱約有金龍來回流竄。

  飛射出來的劍光貫穿無數黑影的身體,幾乎是一瞬間就將它們撕扯得粉碎。含真在一

邊大聲拍手叫好,手舞足蹈,好像發劍的人是他一樣。

  劍仙將劍身一轉,上面的金龍跟著盤旋一周,點點熒光飛濺而出。到底是劍仙,氣勢

就比他人不同,手筋被尚尚抓傷了還能放出這麼強勁的力量。

  劍在空中舞了一陣,上面的金龍越發壯碩,眼看著就要破劍而出,我甚至能聽見它發

出的高亢鳴叫。劍仙忽地將手一反,劍尖陡然向下,鏗地一聲扎進泥土裡。

  金光一線順著劍身爬升,只一瞬間就竄向天邊,腳下的土地突然劇烈振蕩起來。我一

個不穩往後趔趄兩步,尚尚一把扶住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乒乒乓乓一陣巨響,前方

以劍仙自身為圓心,朝四面八方衍生出無數虛擬劍光。

  嘩啦啦,這個景象簡直不是壯觀二字能形容的,看起來就像平地突然綻放出一朵鋼鐵

蓮花,一層一層的劍光就是它的花瓣,無數把閃著光芒的巨劍從地底生生扎出,波浪一樣

席卷而來。

  一轉眼,白光吞噬了黑暗,前方還在掙扎的那些黑影,哼也沒哼一聲就被秒殺,整片

被污染的土地好像在一瞬間得到了淨化,籠罩在刀劍的光輝下。

  厲害!我多加一只手抵在下巴上,只怕它真的要掉下來。

  哦哦哦哦!這是真正的神仙的打斗啊!我為啥沒帶數碼相機出來!這種景色以後根本

沒機會看到的說!

  我後悔死了,眼下也只能對這些奇景流口水,拼命地用眼睛去看,恨不得把它們用圖

片方式存檔在大腦裡。

  尚尚突然拉著我的手往前走兩步,迎面而來無數仙界的士兵。我嚇了一跳,不是說不

能讓人發現我們嗎?他怎麼就敢這麼堂而皇之的出去?

  事實證明,我白擔心了,那些人根本沒心思管我們是誰,他們還沉浸在對暗系家族的

恐懼中,沒頭蒼蠅一樣的亂奔,從我們身邊逃走,看也不看一眼。

  尚尚往前走兩步,突然放開喉嚨叫:「含真!」

  前面那只耳朵靈敏的狐狸立即回頭,見到尚尚,他露出一個可惡的笑容,抬手揮了兩

下,揶揄著說道:「你倆還留在這裡談情說愛?老子還以為你們早就跑了呢!」

  說著他快步向我們這裡走來。

  什麼談情說愛!我瞪他。尚尚倒不在意,頭頂的貓耳朵動了兩下,問他:「沒受傷吧

?你怎麼和劍仙他們走在了一起?」

  含真把我們往前推著走了幾步,一直停在一株倒塌的巨樹旁,這才長嘆一口氣,彎腰

坐在樹上,清理尾巴上的泥土。

  「我和劍仙正打得痛快呢,突然不知道什麼地方響起了鐘聲,他就不肯和我打了,轉

身要走。老子怎麼可能放他走,於是追了他一路。結果天越來越暗,我還以為是夜裡了,

誰知道天上那個什麼狗屁天宮突然降了下來,真是見鬼!老子還從沒見過這種景象呢!」

  他有點疲憊地搓了搓耳朵,很是心有餘悸,過一會,又說:「那見鬼的鐘聲一直響,

天也越來越黑,等我發現的時候,周圍已經全是這種黑乎乎的怪物了,也不知道它們從什

麼地方鑽出來的!我本來是追劍仙,最後我們倆都被這些怪物困住,就乾脆聯手殺到了結

界那裡。正好碰到那個狗屁紅毛神仙越獄逃出來,我們三個就湊巧一起出來了。不然你以

為我願意和仙界的人打交道?」

  他說到的鐘聲,我們當時也聽到了,我甚至親眼看到了天宮從天而降的情景。只是我

比含真幸運一點,沒和那些怪物對上面。

  尚尚說那些人是仙界暗系家族的成員,既然是十七家族中的一支,為什麼仙界的人自

己也害怕?而且還被封鎖在鏡湖虛像裡,劍仙和嘉右殺起來更是毫不留情。

  說起來,那些黑影連具體的身子都沒有,而且好像含有劇毒,無論沾上什麼,都立即

腐蝕對方。仙人會擁有這麼可怕的力量麼?

  我越想越糊塗,突然又想到我做的那些夢,夢裡也有類似的黑影怪物,但不一樣的是

它會說話,而且力量似乎更強大。

  尚尚對這些怪物似乎很了解,他和它們,有什麼瓜葛呢?

  含真還在說:「那些怪物碰到什麼,什麼就壞死,見鬼了!到底是什麼玩意?!仙界

居然養這麼一群怪物!」

  話沒說完,後面就傳來嘉右冷冰冰的聲音:「仙界怎麼樣,和你有什麼關系?」

  我趕緊回頭,卻見嘉右和劍仙一前一後往這裡走來,嘉右看了我一眼,微微一點頭。

一旁含真早就跳起來,皺眉冷道:「老子的衣服被它抓壞了,你敢說沒關系?你敢說這些

東西不是你們仙界養著的?!」

  嘉右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了下去,他望著我,頓一會,才說:「你……快走吧

,離開仙界!我現在保不了你的命,如果讓土麒麟他們抓到你,只有死路一條!」

  「不要說得好像你沒責任一樣!」我真是受不了他這種大義凜然的態度,好像完全撇

清自己的關系,這會給我裝好人!「如果不是你,我會這麼倒黴?!仙界的人是很厲害,

我拿你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可不可以請你不要作出與你無關的樣子?!可不可以請你

別把自己當作沒關系的好人?!」

  嘉右的臉色微微變了,大約從來沒人這麼不客氣地指責過他。他動了動嘴唇,最後還

是低聲說:「對於給你帶來的一切麻煩,我很抱歉。以後一定會賠償給你的……不過現在

沒時間說這些了!」

  他輕輕推了我一把,低叫:「快走快走!趁麒麟們還沒發現!我給你們殿後!」

  我抬頭看著尚尚,他微微點頭,轉身對臉色黑如鍋底的含真輕道:「現在別耍脾氣,

離開這裡再說!」

  含真冷笑一聲,一腳踢開腳下凌亂的枝葉,轉身就走。尚尚抓著我的手跟在後面,經

過劍仙身旁的時候,我們都停了一下。

  劍仙低頭看著我,好半天,才低聲說:「走吧,仙界的情況不好,無法公正的判斷事

務。先放你一馬。」

  真是稀奇!劍仙居然會說這種話!我是不是該為他的「寬宏大量」「仁慈英明」鼓掌

歡呼呢?

  我在心裡冷笑。這些仙人,仙界的醜聞暴露在外人面前,一個個就沒了平時的傲慢。

這次爽快的放我走,分明是欲蓋彌彰!我對仙界真是失望透頂。

  沒走兩步,鏡湖裡突然又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響,聽起來好像是有人在用力翻攪湖水,

用巨大的手拍打著水面。

  我急忙回頭,卻見方才被嘉右他們強行突破的那個結界口慢慢張了開來,看起來就像

湖水突然長了一張巨大的嘴,裡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一種類似嗚咽吞咽的聲音從

黑洞裡面傳來,聽起來分外駭人。

  「又來了!」嘉右罵了一句粗口,轉身就走,一面還不忘吩咐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別猶豫了!」

  然而等不到他和劍仙過去,一直在對岸爭吵的三只麒麟終於有了動靜,三人一起沖向

湖邊,一向大大咧咧的火麒麟此刻的神情竟然有點驚慌。

  「動手!不能讓它出來!」他大聲吼著,手指一撮,掌心立即迸發出一簇暗青的火焰

,直直噴向黑洞裡。

  裡面嗚咽的聲音更大了,整片鏡湖都開始振蕩,好像下面有一只鍋鼎在加熱,水快要

沸騰。那麼一大簇火焰,噴進去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火麒麟的臉色都綠了。

  突然,一團漆黑的物事從黑洞裡緩緩伸了出來。我看不清它到底是什麼形狀的,勉強

要形容,大約就是一條巨大的蛇狀的黑霧,可是霧氣裡面星星點點有光芒在閃爍,好像一

只只妖異的眼睛,看起來極度詭異。

  土麒麟尖叫了起來,我可以理解她尖叫的心情,因為我也想叫。那東西看上去實在太

可怕了,它還在緩慢蠕動著,好像觸須一樣,伸出一點點,在外面試探。

  湖水突然開始劇烈翻騰,鏗鏗數聲,無數根巨大的泥土柱子從湖裡刺了出來,那團古

怪的黑霧被幾根柱子貫穿,立即縮了回去,黑洞口蠕動著,又發出嗚咽的聲音,令人牙酸



  「叫長老來!長老呢?!」土麒麟神經質地尖叫著,臉色煞白,我真怕她當場暈過去

,湖裡那些受她法力控制的柱子也和它們的主人一樣,神經質地飄來蕩去,眼看就要崩潰



  一直在旁邊默默觀望的水麒麟終於動了,他輕輕拍了拍土麒麟的肩膀,表示安慰,然

後打了個響指,湖裡的水突然全部浮上了半空,看起來就像一大團透明的果凍飄在空中。

  湖水開始互相擠壓,黑洞口被擠得不停改變形狀,裡面的那只巨大的怪物叫聲也越來

越響,漸漸變成了類似大象的鳴叫聲。

  過了一會,水麒麟也皺起眉頭,淡道:「不行,我們對付不了。去叫長老。」

  「你去叫!」土麒麟大聲叫著,臉色慘白地縮在後面,「結界口被它封死,我不要進

去!」

  三只麒麟又吵了起來,我正看的發怔,前面嘉右又對我吼:「還看什麼?!快走!你

真的想死在這裡?!」

  尚尚推了我一把,我們三人轉身正要走,忽聽一個輕柔的聲音說道:「擅自放走要犯

是很大的罪名,嘉右,就算你是雷系家族的第一好手也不行。」

  誰?!誰在說話?!我四處看,卻沒看到半個人影。嘉右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喃喃

道:「您……您來了……」

  到底是誰?!我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飛快地轉頭想找尋說話的人,全身突然一緊

,好像被什麼無形的繩子捆住,然後整個人不由自主高高飄了起來。

  誰?!我張嘴要喊,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自己在空中急速的飛,然後猛然停

下,後背心一緊,好像被什麼人抓住了。

  頭頂又傳來那個輕柔的聲音:「仙界不能這麼沒規矩,沒有為了私人理由放走要犯的

道理。」

  我極力把腦袋別過去,想看清楚這人到底是誰,可是視線所能達到的極限,只有一頭

淺金色的長髮,以及小半個白嫩的臉頰。她似乎是個女人,有著鮮豔的紅唇,應該還是個

年輕女人。她是誰?

  遠遠地,嘉右緩緩跪了下來,後面的三只麒麟也跪在了地上,齊聲說道:「見過風系

長老。」

   什麼?這人是風系家族的長老?那個逼死風麒麟的長老?

   紅唇勾了起來,雖然我看不到她的全貌,也能感覺到這是個冰冷的沒有笑意的笑容



  她又說道:「還讓幾只蟑螂跑進聖潔的仙界,你的罪名更多了,嘉右。」

  嘉右臉色蒼白,伏身在地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後面的土麒麟忍不住叫道:「風長

老!結界那裡……」

  風系長老不等她說完,就笑道:「你們這些孩子,遇到什麼事就只知道哭喊著長老長

老,什麼時候才能放心把事情交給你們?」

  「可是……」土麒麟還想說什麼,風系長老淡道:「你家長老已經來了,怕什麼?」

  土系長老也來了?竟然一次來了兩個長老!那是不是意味著……我會死?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

 第三十六章 仰望仙帝的容光(上)

  鏡湖的水依然在空中懸浮著,中間的黑洞越來越大,裡面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響,好

像又成千上萬頭大象在咆哮。湖面不停掀起巨浪,落下如同雨點,整片湖水都在扭曲掙扎

,似是有什麼巨大的怪物要從裡面掙扎脫身。

  水麒麟的臉色也有點發青了,顯得很吃力的模樣,大約是控制不住湖水結界裡的暴動

了。

  土麒麟除了咒罵就是尖叫,旁邊的火麒麟也跟著大呼小叫,吵鬧不休,一時間倒有點

滑稽意味。

  但我笑不出來。

  我終於能回頭看清提著我的風系長老長什麼樣了。從我這個在下的角度看上去,她的

臉顯得有點寬,顴骨也有點高,然而這些都不能掩蓋她是個大美女的事實。

  風系家族的人好像都有一雙高傲的蔚藍的眼睛,風麒麟是這樣,這位長老也同樣。

  我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用那雙傲慢的藍眼睛看著我,那種探索的眼神,讓我極度

不舒服,好像我在她眼裡不是一個人,只是一件物體,或許還是馬上要拆開來看個究竟的

物體……

  我忍不住起了一身疙瘩。

  她看了半天,嘴角終於又勾了起來,還是一個冷冰冰的笑容。

  她說:「你真是出乎意料的膽大妄為,居然把鏡湖鬧得一團亂。人類……人類,過了

那麼多年,果然還是不能安生!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下狠手……」

  她的話突然卡在那裡,我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疑惑地抬頭看她,卻發現她一頭金色

的長發突然揚了起來,如同火焰一般在空中飛舞著。

  無數團或大或小的風團在她周身盤旋,她的另一只手張開,掌心傳來尖銳的呼嘯聲—

—她徒手擋住了側面一個人的突襲。

  「尚尚!」我失聲叫了出來!他動手了!

  尚尚一擊沒有成功,立即跳開,落地之後,面上頓時湧現出無數黑色花紋,口中的獠

牙越來越粗越來越長——他又現了妖相!

  他不言不語,也沒露出任何生氣憤怒的神情。他只是死死盯著風系長老提著我衣服的

那只手,五指張開,每一根指甲都如同彎曲的鋼勾,尖利無比。

  攻擊!依然是不作聲的攻擊!他縱身跳起,上身彎曲得如同一張繃緊的弓,最後再優

雅地放鬆開,猶如一只貓——寒光一閃,風系長老掌心的旋風被他抓裂,他也沒有任何禮

讓的意思,另一只爪子直接朝人家女士的臉上抓過去。

  他離我這樣近,我們卻互相無法觸摸到對方一點。

  風系長老周身有薄薄的一層風壁,尚尚所有的攻擊都好像撞在無形的牆壁上,沒有任

何用處,他引以為傲的利爪,此刻成了向鋼鐵挑戰的小貓肉墊,不但沒有攻擊力,反而像

撓癢癢似的,甚至讓風系長老不時發出嗤笑聲。

  「膽大妄為的鼠輩!五十年前還沒受夠教訓嗎?!」她輕輕笑著,手指忽然一彈,卒

卒幾聲輕響,尚尚身上頓時破了無數血口,整個人被撞飛出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我覺得自己身上好像也被開了無數血口,一直痛到心底去,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只

能眼怔怔地看著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是血,嘴角也流下血痕,被他用力抹去。

  這個動作讓他顯得有一種孩子氣的倔強,他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只是雙眼越發亮了,

瞳仁縮成一條線。

  他把手上的血用力在衣服上揩揩,又攻了過來。 

  他攻上來一次,就被撞回去一次,最後已經成了血人,看不出臉上的輪廓了。

  我很想告訴尚尚:不要過來了!對方是長老,你一定不是她的對手!她是貓捉老鼠似

的逗弄你!

  但我想,就是說出來了,他也一定不會聽。

  我第一次看到尚尚這麼執著的模樣。我可不可以相信,他這樣撞了一頭血,是為了我

,不是為了那虛幻的血琉璃,也不是為了其他的神秘因素,他只為了我一個人,為了錢大

春如此拼命……我可以這樣相信嗎?

  這個問題,大約沒有人給我答案的,我自己也找不到。

  一旁的嘉右都忍不住湊上來想相勸,卻被含真拉住,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

清,但嘉右猶豫了一下,就再沒有說話了。

  當尚尚不知第幾次被摔出去再爬起來的時候,風系長老臉上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她

定定看著尚尚,慢慢說道:「妖孽,死不悔改麼?血琉璃本來就是仙家寶物,你竟然大庭

廣眾之下搶奪。現在仙界情況特殊,我本來不想與你動手,但你如果執迷不悟,我絕不會

客氣了。」

  她的聲音很柔和,可是語調卻冰冷,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傲氣與殺氣。

  一旁的嘉右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風長老大人,放任貓妖一再觸犯您

的天威,是卑職的過失。請不要為一只貓妖髒了手!讓卑職來……」

  「嘉右。」又是冷冰冰的一句,卻很有效地堵住了他的嘴。

  「你庇護了他也有一段時間了,念著你是雷系家族第一傳人,我們都讓你三分,但不

要把期望當作放任!退下!」

  這一席話,說的嘉右毫無還嘴的立場,他臉色有點發白,回頭看了尚尚一眼,他掙扎

著又從地上爬起來,擦擦血,雙腳一跺又要沖過來。

  「你別……!」嘉右叫了一聲,卻被含真用力拽了回去。這只狐狸居然在笑,笑得猙

獰可惡。

  「你們這幫腐朽的東西就好好看著吧!不要出手!這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真的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嗎?難道我可以當作沒看見?還是我應該繼續乖乖被這個女人

提在手上當人質?!

  啊啊,真是不甘心!錢大春,你的氣勢到哪裡去了?!不信鬼神的勇敢又去了哪裡?

!難道因為他們比你強大,你就可以縮著尾巴看尚尚去死?!

  我從沒這麼恨過自己。我一直忘了告訴尚尚,我最鄙視的,就是童話裡龜縮成一團等

待騎士來救駕的花瓶公主!

  我一把抓住風系長老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搖晃,想從她手裡逃出來。

  但好像一點用也沒有,她皺眉低頭看著我,好像在看一只頑劣的野生動物,低叱:「

安靜點!我不想在人類身上種你承受不起的法術!」

  又是法術!法術法術!除了法術你們就沒有一點新鮮的服人的東西?!我才不理她,

兩腿亂蹬,渾身亂扭,現在如果有熟人看到我這種樣子,一定吃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因

為我的毫無形象。

  她大約也是被我的賴皮給惹惱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登時好像被一只鐵環套住一樣

,她的手指微微一緊,我覺得自己的手馬上就要斷掉,痛得大叫起來。

  「安靜點!」她沖我厲聲喝叱。

  我偏不安靜!老天!如果我真的是什麼血琉璃血玻璃,不管我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身世

,能不能讓我有點用?!你給了我那麼多麻煩,卻一點好處也沒有,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我急得半死,就差學謝遜罵賊老天了,忽然聽身後傳來數聲驚呼,好像還夾雜著麒麟

們的聲音。

  難道是尚尚出了什麼狀況?我急忙回頭,可是我卻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是尚尚!他的妖相比先前還要可怕,兩只貓耳變大了不止一倍,從原本的橙色變成了

漆黑,他渾身上下都好像涂了墨一樣,長長的貓尾如同鞭子一般,在地上一甩就是一陣巨

響。

  奇怪,他怎麼還能變?而且……很詭異的感覺!這個人,真的是尚尚?對面的含真甚

至也露出了一點驚訝的表情,更不用說嘉右和那些麒麟了。

  尚尚還是和剛才一樣,把手放在血污的衣服上擦兩下,他的爪子現在足有一尺多長,

漆黑尖利,在衣服上擦兩下,上衣就全部碎開了。

  他赤裸的胸口有一些淺白色的隱形的花紋,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但我依稀覺得,這

種樣子,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呢?

  他右足在地上輕輕一點,再次竄了過來,這一次,快如疾風。我只來得及看到眼前黑

光一亮,只聽「刺啦」一聲,他的利爪竟然硬生生撕開了風系長老護體的風壁!

  她有些驚訝地倒抽一口氣,抬手正要施法,尚尚的動作卻快她一倍,手臂猛地一揮,

一股勁風撲面而來,我本能地眯起了眼睛,耳邊聽見風系長老痛呼一聲,然後幾點滾燙的

東西濺到了我臉上。

  他居然能傷了風系長老!

  前面的那些麒麟和嘉右都在飛快地往這裡奔,可誰的動作都快不過尚尚,還沒跑兩步

,他就已經把風系長老的肩膀和前胸抓得血肉模糊了。

  她倒退幾步,我的身體猛然一震,差點被她拋出去。

  尚尚沒有追過來,只是怔怔站在原地,突然朝我這裡伸手,口中發出沙啞含糊的聲音



  他在叫我:「春春,春春。」

  我急忙使勁掙扎,想向他那裡跑,可是這該死的長老還是不放手,她的手簡直和鐵鉗

一樣。

  不甘心!我咬!我抓住她的手,一口給她狠狠咬下去。

  哼哼!再怎麼修煉法術,能把皮膚變成鐵皮麼?!我就不信你不松手!

  我的身體突然一震,好像被狠狠拋了出去,整個人飛了起來,耳邊突然又聽到嘉右的

驚叫。

  這個神仙,真是大驚小怪,今天動不動就吼。

  我轉頭,眼角余光突然看見一道黑影閃電般掠向尚尚,尚尚整個人被他一撞,立即和

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倒在地上動了兩下,再也起不來。

  我倒抽一口氣,正要叫,肩上突然一緊,卻是被含真抓住了。

  他把我粗魯地提著扔到身後,口中的獠牙猙獰地齜著,陰冷地看著前面那道黑影。

  那是一個穿著黑長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他一擊撞飛尚尚之後,立即走到風系長

老身邊,扶著她的肩膀,看了一下她身前血肉模糊的傷口,眉頭皺的更深了。

  風系長老臉色慘白,似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看上去似乎痛得厲害。

  中年男子回頭冷冷看著那三只呆愣的麒麟,皺眉道:「還傻看什麼?過來替風長老療

傷!」

  土麒麟的神情就好像長久的陰霾之後突然見到了陽光,等不及地狂奔過來,口中只是

叫:「長老!長老您終於來了!那個鏡湖裡……」

  原來這個中年男子是土系長老,他不等土麒麟說完就不耐煩地揮手:「本座會去處理

。」

  土麒麟立即閉嘴,不敢再說一個字。水火兩個麒麟更是不敢抬頭,躬身讓到兩邊,等

土系長老走過去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看起來,他們很忌諱這個長老。

  趁麒麟給風系長老療傷,土系長老對付鏡湖裡的怪物,含真立即把躺倒在地上不能動

彈的尚尚抱了回來。他的妖相已經盡數消褪,臉色蒼白,雙眼緊緊閉著,臉上沾染了許多

血點,看上去憔悴而且可怕。

  我蹲下去看他的臉,突然覺得心酸而且無力。

  我還要懷疑什麼呢?我還在痛苦什麼呢?一切不都是我的庸人自擾麼?是誰說了要相

信他?當初說的那樣信誓旦旦,卻轉臉就忘,他心裡會怎樣想?我到底是不是值得他這樣

拼命?

  他為了血琉璃也好,為了錢大春也好,那又怎麼樣!我喜歡他!我管他怎麼想的?!

如果所有事情都算得這麼清楚,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我突然覺得醍醐灌頂,所有的陰雲一瞬間全部散開了。

  是的,不過就因為血琉璃,倘若那天沒有遇到嘉右,倘若若林沒有告訴我那個故事,

我會不會活得比現在輕松些呢?

  我和尚尚是不是還可以像以前一樣歡笑著呢?

  或許什麼都沒有變,尚尚還是尚尚,我還是我,只是多了一個血琉璃。我真傻,為了

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彷徨那麼久。

  我的心情突然晴朗起來,之前受的那些委屈,憤怒,好像都不算什麼了,眼前的危機

也不算什麼。

  這一次,我是真心的想擁抱他,全心全意的擁抱我的尚尚。

  我的眼睛開始模糊,眨了半天也沒用。

  前面突然傳來類似爆裂的巨大聲響,嚇了我一跳,急忙抬頭,卻見土系長老腳踏法陣

,飄浮在半空中,而他周身方圓一丈之內,都是滿滿的黑色塵埃,它們互相摩擦碰撞著,

聲勢巨大,比土麒麟動怒的時候還要可怕。

  水麒麟的法術終於還是困不住黑洞裡的那只怪物,結界口又被撐開,這一次,無數只

漆黑粗大的觸須伸了出來,上面熒光點點,分外可怖。

  土系長老陡然大喝一聲,周身盤旋的塵土突然變成無數道尖利的小刃,閃電一般劈向

那些蠕動的觸須。

  刷刷幾下,那些巨大的觸須竟然就這樣被他輕易斬斷,化成一股股煙霧,慢慢化開。

  受了驚嚇的怪物果然又飛快縮回去,土系長老的動作快它一步,左足在法陣上一踏,

空蕩蕩的湖底立即開始震動,轟隆隆刺出無數尖銳的岩石,從底下飛快插穿浮在空中的湖

水。

  沒來得及逃進結界的怪物身體又被磨損大半,它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趕緊退回去。

土系長老捻起雙指,輕道一聲「鎖」,轟隆隆又是一陣巨響,那些扎入湖水中的岩石竟然

硬生生變彎了!

  它們現在看起來好像是魚鉤,將湖面團團鎖住,湖水如同青色水晶被包裹在支架中一

般,奇特又美麗。

  鬧了半天的怪物就這樣被土系長老輕鬆收拾了。

  他撤了法陣,從空中緩緩落下,水麒麟急忙問道:「土長老,鏡湖不用歸位麼?」

  誰知土系長老神色卻陰森,定定看著他,過一會,才輕道:「歸位?哦,你是水系家

族的麒麟!差點忘了鏡湖水就是被你折騰的!」

  話音剛落,他居然一掌拍向水麒麟的胸口!

  我呆了,含真也呆了,嘉右劍仙都呆了,土麒麟更是嚇得尖叫起來,然而只叫了一聲

便急忙死死合住嘴巴,面上露出恐懼的神色。

  水麒麟臉上的表情很怪,有點懶洋洋的,有點不可思議,更多的卻是了然。

  他張口噴出血,倒退幾步,踉蹌了幾下,終於還是撐不住跌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大聲

喘息。

  土系長老面無表情,冷道:「水系家族的人真難請動,本座煩了,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們不肯合作,這會卻送上門來對著幹,休怪本座手下無情!回去告訴你家長老,本座隨

時恭候他的大駕光臨!要戰還是合作,咱們走著瞧!」

  水麒麟默默看了他一眼,整個人突然變成透明的,嘩啦一下潑在地上,竟然變成水消

失了!

  土系長老冷笑一聲,突然轉頭,這次他看向一旁發呆的火麒麟。

  火麒麟顯然機靈多了,雖然臉色不太好看,卻依然維持笑容,退了兩步才說:「土長

老,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仙界的仙人,在外人面前內訌很不好看呀!」

  「外人?」土系長老瞥了我們一眼,我覺得他那一眼就好像在看路邊的螻蟻,或者是

看被風吹起的草根——總之就是沒有半點感情,完全的蔑視。

  「這裡沒有外人,所有的外人都不會讓他們活著離開仙界!玷污仙界的聖潔,他們罪

該萬死!」

  他的話比冰雪還要寒冷,刺的我一個哆嗦,含真不服氣地哼了一聲,然而聲音還是有

點顫抖,想來他也很恐懼這個土長老的力量。

  火麒麟一邊笑一邊退,嘴裡還在不停的說:「您老真是威風凜凜氣勢迫人啊!倘若十

六個長老都能像您這樣,仙界一定比現在好多啦……」

  他的話沒說完,腳下突然一絆,整個人往後栽倒摔了下去,跟著便是悶哼一聲。原來

地上居然突出一個岩石的刺!他的右胸被狠狠撞了一下,估計還是貫穿了一些,鮮血立即

染紅了他身上的蕾絲馬甲。

  好陰毒的方法!一個長老居然能使出這種陰損的法子來對付下屬的麒麟!

  我聽見下巴脫臼的聲音,趕緊騰出一只手來扶。

  「油嘴滑舌,其心可誅!回去告訴你們家長老,本座隨時恭候她的大駕!」

  土長老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地說著。

  火麒麟傷在後背,雙手無法捂住傷口,只能臉色慘白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起身要

走。

  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嬌滴滴的聲音:「哦?你等本座的大駕?本座現在來了,

你有什麼屁要放麼?」

  啊啊啊!今天真是一個刺激的日子!火長老也來了!難道又是華麗麗的戰斗?

  我急忙回頭,卻見火系長老依然做少女模樣,裹著一件不倫不類的大袍子,抱著胳膊

歪頭笑看土長老。

  她身後跟了許多人,有男有女,面容都十分陌生,可是每一個看上去都有一種清貴之

氣,目光朗朗,與我看到的那些麒麟長老有天壤之別。

  土長老先是冷笑,待看清她身後的那些人之後,臉色陡然一白,仿佛受了什麼驚嚇。

  火長老笑道:「看什麼?不是有屁要放麼?本座連個聲音都沒聽到呢!」

  火麒麟早就乖覺地爬起來衝過去跪下:「見過長老!阿火受了重傷不能行全禮,請大

人見諒!」

  火長老「切」了一聲:「放你的狗屁吧!看到有人來了就給本座裝乖!」

  火麒麟嘻嘻一笑,忽然正了神色,不顧背後的重傷,恭恭敬敬地跪下去,額頭叩地,

口中朗聲道:「火系家族麒麟,參見仙帝,陛下聖安!」

  匡當!我的下巴真的掉在了地上。

  仙帝?仙帝!我的老天!火長老請來了仙界的皇帝?!

  仙帝到底長什麼樣子?我趕緊揉揉眼睛,萬分崇拜地看過去。

 第三十七章 仰望仙帝的容光(下)

火長老身後大約有十幾名男女,雖然面容各不相同,然而穿的衣服都是一樣的,統一的白

色黑邊長袍,腰間系淺紫色織錦腰帶。每個人都是長髮蜿蜒,眉目清秀,氣度高潔,令人

不敢褻瀆輕視。

  這麼多人,誰才是仙帝?我看了半天,只覺這些人長得雖然不同,但氣質都一模一樣

,站在一起,看久了還真難分辨誰是誰。

後面的土麒麟和風系長老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不敢出聲,土系長老怔了半晌,渾身好像在

微微發抖,似乎猶豫著跪還是不跪。

火長老身後一個妙齡女子輕柔開口:"土長老,見到聖尊還不下跪請安?"

  土系長老渾身一顫,終於還是低頭匍匐下來,口中沉聲道:"屬下……土系家族長老

,叩見仙帝聖安!"

哇,這個倡狂的土長老也低頭了!仙帝就是不一樣!

火長老大步走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跪在道邊,朗聲道:"屬下無能,致使仙界無法安寧。

風,土,雷,金四大家族佔據鏡湖虛像,驚動了封印在黑曜宮中的暗系一族。我等無力挽

回局面,亦不願與舊日同僚起衝突,更兼血琉璃一事撲朔迷離,只有請聖尊仙帝前來定奪

。屬下打擾仙帝清修,罪該萬死。"

火長老本來就口齒伶俐,聲音爽脆,一番話把仙界的混亂說得條理清楚,又暗示了四大家

族的叛亂。

這招果然高啊!她空口說,仙帝未必會相信,剛好趕上土系長老傷害水火麒麟的敏感時期

,她把仙帝請來了,人贓俱獲。火長老果然是個水晶心思的玲瓏妙人。

正在胡思亂想,身旁的含真突然也跟著半跪下來,恭敬畏懼地把狐狸耳朵背在後面。從我

認識這只死狐狸開始,他從來都沒露出這種恭順的樣子,這次真是讓我大跌眼鏡。

  環顧一下四周,我突然發現原本站在火長老身後的那些白袍男女也散成兩排,恭敬地

垂袖跪在地上。

誒?這是什麼情況?在場所有人都跪著不敢動彈了,只有我一個人傻乎乎地抱著昏迷的尚

尚坐在那裏……我要不要也跟著下跪?可是我又不歸他管,跪他做什麼?如果不跪,他會

不會覺得人類冥頑不靈不受教化,然後聽信土長老他們的鬼話不管我的死活……?的

"眾卿平身。此事寡人已經明白,雷,金二族長老何在?"

這是一個年輕少女的聲音,輕柔的仿佛晨間森林裏的第一道風,吹落幾滴清澈的露水。

  我緊緊捂住嘴,才能讓自己不要叫出來。我的老天,仙帝難道是個年輕少女?!聽一

個小丫頭稱自己"寡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我再也顧不得埋頭裝柔順,急忙抬頭想看看少女仙帝到底長啥樣,然後我看到了一大團五

彩斑斕的祥雲--呃,大約是祥雲吧,如果它的顏色不會像變色龍一樣一直變化,那百分百

是祥雲。

  浮在離地大約有三尺的高處,上面站著一個穿淺金色長袍的人。他光芒萬丈,儀態威

嚴,我只看了一眼,甚至他長什麼樣都沒看清,就再也生不出任何輕視嘲笑的心思,本能

地畏懼恭敬起來。

  奇怪的是,我剛才聽見的明明是少女的聲音,可祥雲上的仙帝,怎麼看怎麼像中年男

子……難道我產生幻覺了?

仙帝腳下的祥雲顏色不停地變換著,絢麗的紅,燦爛的明黃,幽然的淺紫,悅目的淡綠…

…隨著祥雲的變幻,他的模樣也跟著不停的變,時而是妙齡少女,時而是威嚴的中年男子

,時而變成俊俏少年,時而又成了慈祥的阿姨……

這就是仙帝?他有無數相貌,無數聲音,千千萬萬,變幻無窮。這種存在超出了我的想像

範圍,但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他的本質始終是仙帝。

我看傻了,顧不得什麼謙卑。

受了重傷的風系長老強撐著痛楚顫聲回答:"回稟聖尊,雷長老與金長老還留在鏡湖虛像

中。黑曜宮鐘聲響過九十九遍,暗系一族解開封印,誰也不敢擅自離開……"

仙帝說道:"黑曜宮鐘聲初響九十九遍,出來的暗系族人都非貴族,以他二人的能力,可

以全身而退。傳寡人口諭:雷,金二族長老速來鏡湖岸邊,倘若三刻之內寡人還未見到他

二人,便以叛亂罪論處,關入天牢由東方天王問審。"

他此言一出,叛亂家族的那幾人臉色更加難看,哪里還敢平身,一個個都恨不得把頭埋進

土裏,最好永遠都別出來了。

倒是火麒麟興奮的很,手舞足蹈地跑過來,一旁的白袍侍者(我猜那些穿白袍的人是侍者

,不曉得對不對)遞給他一卷金色的文書,原來剛才仙帝的口諭早已被侍者們謄寫了出來



火麒麟捧著卷軸,恭恭敬敬地走到鏡湖邊,對著飄浮在空中的鏡湖水,打開卷軸大聲朗誦



  待把仙帝方才的口諭念完之後,他又合上卷軸,左足在地上輕輕一踩,腳下的泥土突

然蠕動著張開一道洞口,裏面光芒四射。

火麒麟手裏的卷軸自動飄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幾圈,這才豎著鑽進洞裏,光芒再一閃,洞

口早已合上,他腳下的泥土看起來和方才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手上的卷軸消失不見了。

接下來,就等其他兩個涉嫌叛亂解開暗系家族封印的長老出來了。可問題是暗系家族到底

是什麼?看仙帝的樣子,好像他們是不能被放出來的,然而這四個叛亂的家族長老卻想放

出來,因此形成了矛盾。

是這樣吧?反正我的邏輯推理能力一向不好,把情況想簡單一些也無妨……

  火長老突然又朗聲說道:"啟稟聖尊,現疑一名人類女子體內藏有仙界至寶血琉璃,

屬下已將這名女子請來仙界。屬下無能,無法看穿她的魂魄,還請聖尊前來定奪。"

哎呀,開始說我了?!我忍不住一抖,本能抬頭看向仙帝。

他現在是一付白髮老者的模樣,頷下濃密的白鬍鬚,一直垂到胸口。

火長老說完,他便轉頭過來看我。他的目光猶如霞映澄江,我被他的目光攫住,好像一下

子掉入一個滿目清澈的世界,望見什麼都是乾淨清朗。

我的潛意識提醒我,他是一種我完全無法想像的聖潔的存在……啊,是的,他是神!我的

秘密,我的思想,我的一切一切,在他眼皮下都無處藏匿。

這是一種完全赤裸的感覺,我恐懼這種感覺,可同時又依戀它敬畏它。我感到自己的心在

沒有規律地跳動著,呼吸也時快時慢。

我忍不住開始發抖。

仙帝看了我一會,便移開目光,良久,突然長歎一聲。

這一聲歎息讓我從幻境中驚醒,也讓其他仙人嚇得再次跪倒,匍匐在地上不敢抬頭。

  火長老臉色有點發白,輕聲問道:"聖尊……這名女子莫非真的是……"

  仙帝的容顏在?那間改變,變成了年近弱冠的俊俏少年,他低聲道:"孽緣,孽緣……

爾等平身。火長老,把那名女子帶過來,寡人有些話想問她。"

有話要問我?!我慌了。他要問什麼?我又該怎麼回答?

我正六神無主,手指突然被人輕輕一捏,我趕緊低頭,卻見尚尚的眼睛眯起一條縫,靜靜

地看著我。

他醒了?!我趕緊握住他的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敢露出太興奮的樣子,怕被人

發現。

  尚尚對我眨了眨眼睛,很小聲地說道:"怕什麼……春春,只要你不怕……誰也……

不能拿你如何……你……你就是你……"

他是在安慰我麼?我悄悄點頭。

火長老走到我面前,用眼神示意我起身跟她走。我只好乖乖地把尚尚放在地上,局促不安

地走到仙帝身邊。他還站在祥雲上,我只能仰頭看他,可是只看了一眼,我就趕緊低頭,

再也不敢多看。

  火長老半跪在地上,我猶豫了半天,正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要跪一跪,仙帝突然說道:

"火長老退下吧。"

我倒,還要單獨問話?我越來越緊張了,渾身肌肉都僵硬著,忍不住亂搓手指。

  "你不用怕。"仙帝淡淡說著,腳下的祥雲突然慢慢散開,他從空中降了下來,落在我

身邊,面容突然又變了,成為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大娘。

我慌亂地點點頭,仙帝又說道:"孩子,把你的手給寡人。放心,絕不會有一點傷害。"

  我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裏有一片柔和的白光,溫暖極了。握住他的手,就

好像握住冬日的陽光,想起一些幸福溫馨的片段。

過了大約有半分鐘,他才放開我的手,抬眼看著我,柔聲道:"結束了。"

  結束了?那……結論到底是什麼?我是血琉璃,或者不是?我吞了一口口水,心都吊

了起來。

  我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句話。這感覺,真不好。

仙帝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轉身,朗聲道:"眾卿聽著,寡人已經看過,此女子身

上並沒有仙家寶物血琉璃。以後不可再如此魯莽行事,也不得再擅自幹擾凡人的生活。火

長老,好生安撫她,送回人界吧。"

沒有血琉璃!沒有血琉璃!我不是血琉璃!

我全身都在這個瞬間虛脫了,血液從頭頂狂奔到腳下,再激烈地反射回來,我的胸口被撞

得生疼,牽扯著喉嚨和鼻子也劇痛。

我真的不是血琉璃!感謝上天!感謝所有的一切!

我渾身都在發抖,幾乎要站不穩,很想抱住一個人……尚尚呢?我要我的尚尚!

我回頭尋找他,忽聽土系長老厲聲說道:"聖尊!屬下無法信服!這名女子的魂魄分明有

問題!連長老級的仙人都無法看清!更何況連火長老都承認她身上有血琉璃的氣息!您這

般輕描淡寫的說血琉璃不在她身上,屬下如何能服?!"

我得罪這個人了嗎?!我忍不住有點火,回頭死死瞪著他。誰知火長老也猶豫著說道:"

啟稟聖尊,屬下覺得土長老所言甚是……屬下確定這名女子身上有血琉璃的氣息,但看不

到她的魂魄。更何況……這名女子與擅闖仙界的兩隻妖類交情極深……此事……還請您重

新定奪……"

仙帝又歎了一聲:"你們不服,寡人也明白。倘若你們知道這個女子的身世,或許會明白

一些。"

他在我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又道:"還記得那個引誘了琉璃仙人的人類女子麼?"

  引誘琉璃仙人的人類女子?那個被妖類贈送無限生命和美貌的女子?她和我有什麼關

係?!

  我驚疑地看著仙帝,他卻看著火長老,說道:"火長老,當時還是你負責處理那個人

類女子的吧?你能給寡人說說她為什麼沒有留在地獄呢?"

沒有留在地獄?他的意思是……把那個女人打入地獄的是火長老?!難道說,妖類兌現了

承諾之後,仙界卻派人對付了她?

我轉頭望向火長老,她臉色不是很好看,隔了半天,才低聲說:"那個女子……一路都在

哭泣哀求,屬下實在於心不忍……何況她在人間夜夜為了琉璃仙人流淚,屬下覺得她並非

無情無義的人……所以將她的魂魄拆開,把所有執念與黑暗投入地獄,剩下的魂魄重新塞

入軀體,她也忘了所有前事,過回普通人的生活。這是屬下的失誤,請聖尊懲罰……"

仙帝搖了搖頭,說:"心存善念,選擇相信傷害自己的人,這是你的好處,寡人怎麼會責

怪你。但萬事皆有因果,前日你種了因,今日便得到果。當日你放那女子一條生路,讓她

的血脈延續下來,眼前的這名女子,就是當日女子的後代。她讓你們有熟悉異樣的感覺,

相信也正因為此。如今不知隔了多少代,往事也如雲煙消散,這個孩子只是她的後代,除

此之外沒有任何關係,就讓她好好生活下去吧。"

火長老點了點頭,見我一直望著她,她對我露出一個笑容。

我卻笑不出來。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多事。原來我是那個害死琉璃仙人的人類女子的後代,

那麼仙界的人對我態度不好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尚尚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他為什麼不告訴我?這只死貓!我回頭瞪他,他卻躺在那裏

對我很傻的笑,露出兩排白牙,害我發不出火。

仙帝又道:"你們看不清她的魂魄,卻是與血琉璃無關。一是因為她被種了妖言咒印,二

是她的魂魄好像曾被人動過手腳。寡人既然可以下血琉璃與她無關的定論,自然是有道理

的,而非信口開河,兩位長老無須過慮。"

土長老終於無話可說,沉默半晌,才道:"聖尊明鑒,是屬下學識過淺,冒犯了天顏,屬

下請求責罰。但屬下還有話要說!當年血琉璃失竊一事,與那兩隻妖界盜賊脫不了幹係,

如今他們不思悔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仙界!屬下請求聖尊降旨,將這兩隻無法無

天的妖孽立即處死!"

TNND!欺人太甚!這個土長老根本就是要把我們逼死!哪里有這麼咄咄逼人的!

  我忍不住指著他的鼻子,張嘴就想開罵。卻聽仙帝說道:"血琉璃雖然是仙家寶物,

卻對仙人毫無用處,只能大幅提高妖類的妖力。土長老,倘若這兩隻妖真的盜得此物,只

怕你那一撞,飛出去的人也不會是他。仙界雖然執法嚴明,卻從不誣陷濫用自身的權利與

力量。土長老,寡人明白你振奮仙界的決心,但凡事都需要一個理一個證據,否則就成了

強權。望你明白這個道理。"

 看起來,仙帝似乎是在幫我們這方……果然真正的仙人就是不一樣!我開始崇拜他了。

土長老無話可說,臉色難看地站在一旁。我對他偷偷翻白眼,比了無數次中指。

  火長老笑吟吟地走到我面前,笑道:"一切都解決啦,來,本座送你回家,以後可要

好好過日子……"

她看了看尚尚,眼神有點複雜,歎了一口氣:"人與妖總是殊途……算了,你們自己開心

就好。來,咱們走吧。"

她拍著我的肩膀,往前走兩步,突然停下笑:"不去和仙帝說點什麼嗎?"

我吞一口口水,轉身望著仙帝,他腳下又聚集了祥雲,五彩斑斕,他在雲上變幻千般容貌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

"只能仰望仙帝的容光了,在他面前,我願意承認自己是卑微的凡人。"

  我說完,轉身,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振衣下跪,全心全意給他磕了三個頭。他是真正的

神,我敬畏他。

 柔和的風吹起我的頭髮,我站起來,轉身跟著火長老走向尚尚。

 他已經被含真扶起來,站在原地對我笑。

 我突然有一種完全解脫的感覺,之前那麼多複雜的事情,糾結的情感,好像所有的都沒什

麼大不了了。

 我要過去抱住我的尚尚,然後告訴他:我們一起回家,回家!  

我還要告訴他我對他的感情,我喜歡他,依戀他,我不想離開他。

他若再向我求婚,這次我絕對不再矜持,一定滿心歡喜地答應。

我的臉上現在一定掛滿了笑容,或許還很傻,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讓他們笑話我吧!我

會把那些笑聲也當作掌聲的!

  我伸出手,要握住他的手,身邊突然傳來火長老驚駭的叫聲,她在叫我的名字,還在

叫什麼長老,我沒能聽清。

  我本能地回頭,眼前卻一黑,腹中驟然一涼,似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紮了進來,所有

的內臟被人抓住撕扯,先是麻木,爾後變成劇烈的疼痛。

  怎麼回事?

  我怔怔地低頭。一隻手--或者說,我只能看到一截胳膊,因為手腕之前的部分已經紮

進我的肚子裏了。

  這是一隻男人的胳膊,白色西裝,金色袖扣,我從沒見過的衣服。

  我再緩緩抬頭,對入一雙冰冷的褐色眸子裏。

他是一個大約有三十多歲的男子,頷下還有一點零星的胡渣,嘴邊叼著一根煙,嘴角勾起

來,對我冷冷的笑。

 "有沒有血琉璃,抽出來看個究竟就知道了!聖尊,您說是不是?"

他張狂地說著,又給了我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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