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夢初初醒
當他第一次有知覺時,是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洞中,渾渾噩噩地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他四周圍望了望,這是一個還蠻大的山洞,在四個角落裡,嵌著四顆拳大的藍色珠子,發出淡淡的,照射範圍卻是極廣的藍色光輝。
洞壁全是由黝黑堅硬,年代久遠的古老岩石組成,在淡藍色珠芒的映照下,顯得極為深沉悠遠。
他的眼光轉到地上,發現地上有一個奇怪的洞,約有拳頭那麼大小,洞口周圍的地面與其他地方都不相同,全是雪白的石頭,其上密佈著細細的小孔,看起來就像個密密的蜂巢。
他雙眼凝視著地上那個怪怪的洞,心中浮起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他仔細體會著心中那股又陌生、又熟悉的感受。
為什麼我竟然會有這種自己就是從那兒來的怪異感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真的是從那兒來的嗎?
怎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低頭觀察著自己。
細緻的皮膚顯得有點蒼白,隱隱有著淡淡的紫紅色光芒在皮膚下流轉。
他仔細地觀察,心中又浮起那種陌生裡帶著熟悉的奇異感受。
這是我的身體,我的皮膚,但是為何我卻像是現在才第一次見到?
他仔細地用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身體,心中對這種怪異的感覺實是稱奇不已。
目光一轉,移到腹下,那一隻明顯的肉柱。
它是那麼樣硬梆梆地朝天直豎著,肉柱上筋脈浮凸,隱隱約約看來便是一隻騰騰欲飛的飛龍模樣。
心裡知道這是他的陽莖,但是卻又好像從未親眼見過一般。
伸手輕握著自己那宛若兒臂般,直矗沖天的陽莖,手心中傳來一股堅硬如石,卻又熱燙如火的感覺。
他心裡直如墜入五里霧中一般,摸不著頭緒,實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伸展雙臂,全身舒開,一陣劈哩叭啦骨節連響,只覺得渾身輕爽暢快,無與倫比。
思前想後,找不到一個回應,但是心裡卻又隱隱地知道,答案就在自己的腦袋裡,只不過再怎麼努力思考,就是抓不出來。
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這些訊息,統統都被鎖在一個厚厚的箱子裡,然後再將它藏在腦中某個極為隱秘的地方一般。讓他明明知道就在那兒,就是怎麼找也找不出來。
在洞裡左看右看,找不到答案,於是他開始朝洞外走去。
洞外是一個極大的山谷,明亮的月光灑在地上,周圍的山影黑沉沉的,透著一股靜謐。晚風徐徐吹來,輕輕拂在他裸露的皮膚上,讓他有一種心顫的感受。
為什麼我竟像是第一次被風吹在身上般,有一種新奇的感覺?
他雙眼眺望著遠處黑沉沉的山影,抬頭觀察高懸的明月,時值盛陰,那一盤又圓又大的清亮月形,似乎正吐露著宇宙中某一部份的秘密。
他心中浮起了這輪明月,升降循環的頻率,陰氣盛衰的週期。
不知道什麼原因,就在那一瞬間,這一輪明月所蘊含的天地陰陽,盈缺浮沉的奧妙,便是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映現在他心中。
抬頭望著,他敏銳的心靈體驗著這一輪明月所傳達的訊息,在充滿玄妙與觸動的感應裡,竟不知不覺地癡了。
這輪明月所發出的力量,與宇宙中其他的存在互動,是那麼樣的巧妙,是那麼樣的和諧。彼此牽引著,卻又彼此輔助著。那錯綜的交感,是如此地複雜,但同時又是如此地單純。
在那一瞬間,他清楚明白地從這個山谷中,感覺到青黑的天空中,所有天體彼此之間,牽引又輔助,複雜又簡單的互動。那種關連是那麼樣的清晰,清晰得他幾乎可以用眼睛看到空間中,那本來是完全見之不著,摸之不到的力線。
這山谷為何會是這般形狀,那群山蜿蜒的曲線是如何構成,甚至無盡遠處密密麻麻的所有星宿,又是如何彼此影響,互相作用……
這真是一種極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像此時他的心神變成了宇宙天空的一部份,甚至就是宇宙天空本身一般。
又好像有一個超級巨大的個體,看著一個砂子的世界,是那麼的宏觀,然後突然這個個體又變成了砂子裡的一隻微菌,砂子又變成了一個超級巨大的世界那般。
他不知道那種感受該怎麼去形容,也不想花太多的時間去形容。
他只知道那是一種全新的體會,但卻又讓人那麼樣的熟悉。
為什麼這種宇宙玄妙的互動,會讓他在內心中一樣有那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不過這種熟悉的感覺與之前的那種陌生而又有印象的感覺大大的不同。
在感應宇宙天體的互動中,並沒那種陌生感,有的只是那一股宛如呼吸般自然的熟悉。
隱約裡,他彷彿像是在不知多久以前,不知在某個奇特的世界裡,那時的他,是對這樣的奧妙視為半點不稀奇,簡單得就像是自己的呼吸那般,是那麼樣的平淡,但卻又是那麼樣的習以為常。
在感應中,他忽然發現遠處有座山頭,似乎正放射著某種極為奇特的力量,與天上的明月互動著。
心中好奇,忍不住舉步朝那座山頭的方向走去。
赤裸的腳掌,踩在地上,讓他心裡那種新鮮的感覺再次出現。
地上布著軟軟的一層灰色的細粉,之下才是有點硬度的土地。他一邊走著,一邊四處觀察,這才發現在這座頗大的山谷裡,整個地面都滿佈著一層細細的灰粉,在月光遍灑下,貼著地面,輕泛著一層薄薄的、朦朦的光暈。這時他心中不知如何,就是很自然地明白,這層細細的灰粉應該是本來不存在的。
遠處地上好似有些什麼東西。
他暫時改變了朝那座與月兒互動山頭走去的方向,繞到那團地上的東西附近。
不用走近,他的眼睛就分辨出那些東西。
這是什麼?
地上有些地方,參差地顯現出一些凌亂的腳印,有些地方還散落著灘灘泛黑的痕跡,甚至有些地方還散佈著已經發黑的肉糜。
成群的飛蠅在附近盈繞,肉糜裡已有許多白色的蛆蟲正在蠕蠕而動。
他知道那些泛黑的痕跡,其實就是灘灘血跡。而那些肉糜,觀察蛆蟲肥大的身軀,該是已經在那兒有一段時間了。
嗯,這兒顯然在之前某些時候,發生過一些事。有些人曾受傷或者是死亡過。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知道,但是他那種感覺卻是非常確定。
心中閃過「人」的概念讓他非常困惑。
「人」是什麼?
既然在他心裡會這麼自然地浮現「人」這個概念,照理他應該是明白「人」是什麼呀。
為什麼他再仔細想一想「人」是什麼的時候,卻是一團模糊?
就好像他從來沒見過「人」,根本不明白在他心中自然出現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一樣。
這真是奇怪之至。
隱約中,在他心底突然閃現了一些影像。
那是「人」!
而且還不只一個「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好年輕,好純真的女人。
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美麗的臉龐中透露著無邪的溫柔微笑。
那是好溫柔好溫柔的微笑。
溫柔得就像水一樣。
等等,「水」又是什麼?
他敲了敲腦袋,搖了搖頭。
那張帶著無限溫柔的微笑臉龐,以及後面還隱藏著的兩三個臉孔,就隨著他搖頭的動作,變得模糊不清。
她是人!這一點她很確定!
但她是什麼人?
他想不起來,只是心中卻奇異地充滿了思念與眷戀。
好像隨著他想起這張臉龐,內心裡就浮現出一絲長遠,隱約,卻又是那麼令人心動的牽掛。
又搖了搖頭,他開始再次往那個奇特的山頭舉步走去。
不知道怎麼搞的,想起那張溫柔微笑的臉龐,以及在其後很模糊的另幾張臉容後,他竟然有一種「我就是為了她們而來!」的強烈感覺。
那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
以致於他雖然現在對於自己的處境完全沒什麼清楚的概念,但是卻非常確定這一件事:他是為了她們而來!
雖然他看那座與月兒不斷奇特互動的山頭似乎就在那邊,但是真正走到,卻是花了他七、八十幾天,才一步一步地走來。
這段期間固是讓他花了許久才走到目的地,然而這一路上卻是讓他本來很渾沌的腦筋清楚了不少。
他已經知道什麼是水了。
因為他經過了十一道河流,八處山泉,還有四個湖。
他還興奮地跳進湖中去,差點喘不過氣來,因此狠狠地喝了好幾口湖水。
原來水是可以喝的!
他在湖裡玩耍了快半天,才興盡地上岸來準備繼續上路。
然後他就看到了「人」。
他一見到那個背上背著一捆木柴的「人」,立刻就知道他便是「人」。
只不過他身上還穿著褐色粗布作成的「衣服」,一見到他,立刻就大呼小叫,像是見了什麼妖怪般地,拔腿便跑。
本來他還頗為高興,想仔細看看這個第一次見到的「人」。
沒想到這個「人」的反應,卻是如此地激動,在往後飛跑的同時,他感受到這個「人」的心中,充滿了恐懼與驚慌。
從他的眼光,實在看不出他現在的外表,和那個「人」有什麼差別。
「除了」他全身光赤,長髮及腰,裸露著那一根直豎堅挺的陽莖,而那個「人」穿著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裳,如此而已。
為什麼他要一邊飛跑,一邊大叫著「水妖!水妖!」?
他一邊把身上牽滿的湖底藍色水草拉掉,一邊搞不大懂地搖頭。
然後他就繼續上路。
後來在路上,他又碰到了三四次「人」,為了不讓他們見到他又大驚小怪地逃跑,他偷偷地躲在一旁,仔細地觀察著。
後來他發現這些人,可能感官都有點問題,因為即使他接近他們到了二三十步的距離時,他們竟然都還是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也許是他們都穿著那一身挺麻煩衣服的緣故,所以感官才會變得這麼遲鈍。
尤其是當天上偶爾飄起了細雪,這些「人們」更是穿起厚得難以想像的皮衣,一付冷得快要死的模樣,實是讓他更想不通。這樣清涼舒爽的雪花,飄落在裸露的皮膚上,是多麼地讓人打心眼裡感到舒服,為什麼他們都不懂得把衣服脫掉,好好享受?
有一次,三個獵人正烤著野豬吃晚餐時,三十步外,正在一棵樹上好奇地觀察的他,竟然發現自己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咕嚕」的奇怪聲音。
後來趁他們回到自己的小帳裡睡覺時,他大膽地把他們收拾起來的野豬肉給偷了出來。
因為他發現,這些人一旦睡著,實也和那只被他們烤來吃的野豬沒什麼兩樣,簡直就跟死人一般。
把烤豬偷來,他便坐在樹上,學著他們的樣子,大口地把豬肉用牙齒撕開,一股奇異至極的感覺直透全身,忍不住便把整只烤豬給吃了個精光,然後再學他們那般,把吃剩的豬骨頭,給放回原處。
看他們還是和死豬般沒什麼兩樣,便即將他們藏起來的衣服給全翻了出來,好不容易找了套最大的衣服,便開始毛手毛腳地嘗試著將衣服穿在身上。
於是他就發現這些人實在不簡單,每天他看他們穿衣服的動作又快又溜,還以為頗為簡單,沒想到毛著手腳弄了半天,不是把褲子穿在頭上,就是把袖子套在腿上,把那根硬直的陽莖從領口穿出……
是這樣嗎?好像不對,沒見過他們把陽莖露出來哩?
仔細地邊回想,邊動作,才終於在花了快一個時辰後,方才將衣褲穿好。
不過還是不對,這褲子太小,連這一根直矗的陽莖都塞不下,怎麼算學得到家?
上衣也是太小,實是勒得他頗為難受,連忙再去另外二人那兒翻找,看看有沒有再大一點的衣服,可以讓他試試。
這次我一定不用花這麼久,半個時辰就有把握穿好。
他一邊下著豪語,一邊仔細地尋找著。
此刻若是那三位獵人驚醒,便會見到一位長髮披背,異常高大的野人,全身因為衣服太小,而不得不佝僂著身子,褲腳撐裂,褲頭大開,露出大半截莖身發紫,龜頭赤紅,硬綁綁陽莖的怪異模樣,在那裡東翻西找地忙碌不堪,必會嚇得立即昏倒過去。
找了半天,他才沮喪地發覺,身上的這一套實已是最大的尺寸了。
失望得歎了口氣,兩臂一不小心,皮外套的袖緣與背線,立即繃地斷線裂開。
他嚇了一跳,連忙又毛手毛腳地脫下身上的衣服,手下一用勁,衣褲立即嘩然碎裂。
糟了糟了,這下他們一定生氣,還是快跑為妙!
等到他回到樹上,才發現那三個死人根本還沒醒。
心下才稍為安了一些。
第二天那三個獵人醒來,驚駭地發現行囊中的衣物竟已被翻得亂七八糟,宛如被搶了一般,滿地還散落著身材最高大「劉二標子」的衣褲碎片。
三人議論紛紛,不知道昨兒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不是遇上了小偷?」劉二標子最後問。
「二標子你別是淨長肥肉不長腦子……」另一個身材瘦小,但是年紀比較老的黑皮中年人說:「我王橫山,橫行山中半輩子,可從來沒聽說過上山打獵,還會遇上小偷的……咱們可是來掙生活,你當是來收帳的呀?荒山野嶺的那有這麼不長眼的偷兒?」
身材高大的二標子用手拿著幾乎已成破布的衣服端詳著:「山叔,那要不這是怎麼一回事?」
黑黑的中年人王橫山伸手捻了捻唇上的黑鬚:「這倒是讓人思量不透,憑我半輩子苦練的靈敏耳目,警覺性已是訓練到幾乎睡覺都算是半睜著眼睡的,怎麼這兒都快被翻了天了,竟然我敏銳的耳目卻是一點也沒感覺,實是透著有點邪門……」
另一位壯實的青年沒說話,只是滿臉驚疑地檢查著散亂的物品,此時竟似發現了什麼般大聲喊叫:「山叔你快來,瞧瞧這裡……」
二人連忙過去,見到了被他坐在樹上啃得精光,而後又放回去的豬骨頭。他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便生似那野豬半點沒動,只是筋肉全氣化蒸發了那般。
三個人臉上都變了顏色,好一會兒那位發現的青年才囁嚅地道:「這只野豬王少說也有四五百來斤,咱們三人一晚上也才啃了一隻腿,還有剩的,怎麼這會就只剩個豬骨架子?」
二標子吶吶地道:「會不會昨晚來了群野獸,把這只野豬王給吃得精光了?」
王橫山伸手在二標子的腦袋上敲了一記:「真的來群野獸的話,還留你這笨豬站在這兒說話?」
二標子想想頗有道理,只得摸了摸被山叔敲了一記的腦袋,滿臉困惑地發呆。
「山叔,」發現豬被吃光的壯實青年悄悄地說道:「莫不是撞了邪吧?」
王橫山矍然看著兩人,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這只野豬王長得這麼大,沒得真是山神老爺的重要屬下什麼的,那咱們可就真的玩兒完了。」
話說完瞪著二標子:「前兒個進山之前,我不是叫你在山下給山神老爺燒柱香麼?你這渾小子到底有沒有去燒?」
二標子無辜地回答:「山叔,山神老爺是咱們吃這行飯的祖宗,我那兒敢不燒?」
王橫山又瞪了二標子一眼:「那準是你這渾小子心不夠誠,否則怎麼山神老爺會這麼地唬弄我們?生出這種怪事?」
三人又議論了一會,益發肯定此種怪事必是山神老爺給他們的警告,於是三人連忙從行囊中,取出香燭,在地上擺了起來,便要祭拜山神老爺。
擺設完畢,由王橫山帶頭,每人三柱香,誠心誠意地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祝禱:「山神老爺,弟子等為於生活,昨日在山上打了頭野豬,看那身材體態,雄壯威武,說不準兒便是山神老爺守門兒看窗戶什麼的部屬,弟子們一下子不小心,竟將豬王給宰了。若果真是如此,請山神老爺大人大量,莫跟弟子計較,更讓弟子們體會到山神老爺偉大的胸襟,慷慨的肚量,弟子在此誠意上香,若有得罪,還請山神老爺大發慈悲,放弟子一條生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