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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系列-鷹,G,吉美思,歐陽盆栽》第4章
  微真還沒睡。

  「剛剛有人送東西來給你。」微真拿著份公文袋。

  「喔?追到這裡來了。」G將滷味放在桌上,接過公文袋:「有看到是誰嗎?」

  「你說呢?」微真下床,用笨拙的觸感將餐盒打開,拆好筷子,坐在桌子旁的塑膠椅。

  G坐下,頗有興致地翻著公文袋裡的新小說,這次總共有八頁。

  「是什麼?」微真吃著,雖然看不見最能表達神情的眼睛,但還是可以感覺到她的津津有味。

  「殺手專用的小說,亂七八糟寫。」G說,一頁頁翻著,拿起筷子跟著吃。

  「殺手專用?」微真很有興趣。

  於是G逐字念給她聽,並大略解釋一下典故。

  這份殺手專用的連載小說,跳脫闕漏,順序顛三倒四,就是沒有人見過最後一章。蟬堡。

  每個殺手在出任務後,都會收到其中一份沒看過的章節。

  不管他願不願意。

  不管他躲到哪個自以為沒人知道的地方。

  不管他有沒有信箱。

  「寫得很有意思。」微真。

  「可惜妳三天後就要死了。我會在這裡開個洞,子彈會停在這裡久一些,然後再從這裡鑽出來。」G笑道,手指在微真的右下腹碰了碰,解釋一番。

  「好傷心啊。」微真幽幽地說,卻沒有傷心的語氣。

  G將小說收進公文袋後,大口吃起滷味。

  「在收到因我死掉,而讀到了的最新章節後,你會到我的墳前念上一段麼?」微真停下筷子。

  「太麻煩了。」G承認。

  「要不是我死掉,你也讀不到那一段。」微真的口吻有些生氣。

  「太麻煩了,又不熟。」G很抱歉,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個性。

  微真放下筷子。

  這次真的生氣了。

  雖然說自己還是沒辦法給那個勤勞的承諾,但G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愧疚。

  G跟護理站要了台輪椅,推著微真走出病房,呼吸一些真正的空氣。但這中間不可否認的,是G自己也在病房裡待膩了。

  這真是份,無可救藥的婆媽工作。

  「我想去投籃。」微真說。

  於是兩人來到醫院附近公園的籃球場。

  午後,學校還沒放學,只有幾個中年男子穿著汗衫氣喘吁吁在場子裡練球。

  「借個球吧大叔。」G一身黑色西裝在球場上顯得突兀。

  幾個中年男子不屑地看著G,不大理會。

  「大叔,借一下就好啦!」G帶著鼻音大聲呼叫。

  一個上籃失敗的禿頭人朝G比了個中指。

  「真麻煩。」G抓抓頭,神色痛苦。

  「你身上有帶槍吧,這種事對你來說應該很好解決吧。」微真諷刺。

  卻見G拿出手機,蹲在地上。

  「喂,籃球外帶一份,謝謝,我在聖心醫院旁邊公園的籃球場。」G對著手機另一頭說道,一邊擤鼻涕。

  幾分鐘後,一個穿著快遞工人服的傢伙匆匆跑來,交給G一顆黑色的籃球,收了錢,又匆匆消失。

  「丟吧,丟到妳開心為止。」G將球輕輕一拋。

  球落地,彈起,來到微真的手中。

  微真單手捧著球,一手扶著輪椅慢慢站起,生疏地運著球。

  「籃框離我多遠?」微真開口。

  「用妳的腳來說,六又三分之二步。」G想都沒想。

  微真小心翼翼地舉起球,出手。

  球碰到籃框又彈了出來,被G撿起,又丟還給微真。

  「左手只是輔助。」G說著灌籃高手裡,櫻木花道領悟的名言。

  微真拍著球,停住,屏氣,想像,出手。

  球碰到籃框,轉了幾下又旋了出來。

  「行不行啊?」G隨手抓住,又丟回。

  就這樣,微真反覆地丟,G反覆地撿,偶而出現「唰」的一聲,微真也不笑,G也不會誇獎,只是嘖嘖。

  聽著運球聲,微真想起了以前大學時,常在籃球架下看著志跟好友組隊挑球的模樣。

  志流著汗,甩脫包夾,上籃得分。

  然後對著她笑。

  志作假動作被識破,卻還是勉強出手,被蓋了大火鍋。

  然後對著她笑。

  志被對手抄球,急得打手犯規。

  然後對著她笑。

  志接到妙傳,在三分線外出手進算。

  然後對著她笑。

  這就是他們的愛情。

  無論如何,志都會這麼對她笑。

  唰。

  微真又進了一球。

  蒙住眼睛的紗布溼溼的。

  「回去吧。」微真仰起頸子。

第二天。

  第二十二個玻璃瓶終於破了,就在第三次的測驗中。

  「把瓶子藏在天花板縫裡,算什麼英雄好漢?有人會躲在那種地方嗎?」

  霜瞪著西門。

  西門沒有回答,從袋子裡抓起一把玻璃彈珠。

  「雖然大家都說G是全能型的殺手,但依妳看呢?」西門。

  「G是近身戰的行家。」霜。

  霜也是。所以這是場痛快交鋒的近身對轟。

  「散彈槍對近距離來說殺傷力很大,範圍廣,可以彌補妳與G之間的差距。」西門分析:「但散彈槍的扣發時距較長,絕對跟不上G扣板機的速度,這些妳也很清楚。」

  霜冷冷拿著散彈槍,丟給西門。

  西門仔細觀看,快速拆卸又裝好。

  原來霜早想到這點,她將部份機件改裝,板機彈簧、膛線、散彈內小鋼珠的量,雖令破壞力減少一半,卻也使得板機的反應速度比先前快上兩倍。

  「雖然G很少這麼做,但他的確是雙槍。」西門遺憾坦白:「他的機具擊彈速度仍會是妳的兩倍,但妳的人卻沒有他兩倍厲害。」

  霜不發一語。

  「所以,妳打算怎麼做?」西門看著霜。

  標準答案是:既然知道G會在哪裡出現,就找個高處,架起十字瞄準鏡。

  但西門很清楚殺手之間的對決模式。

  每個人都有慣用的武器,不是說改就可以改的,這不僅牽涉到對新槍具熟悉程度的問題,還牽涉到運氣。

  有人說,一個殺手天生就有他的型。為了「最適當的戰鬥方式」而背離自己最擅長的兵器,可能要冒著失去之前積攢下來的好運氣的風險。

  殺手是專業,也是充滿迷信的儀式組合。

  「我打算殺死G。」霜。

  「很好。」西門肯定地拍手:「這才是最重要的關鍵。」

  第三天。

  G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微真,穿過醫院一樓的長廊。

  長廊兩旁是綠色的草皮,自動灑水器噴灑出水,空氣裡的青草氣息帶著類似大雨過後的泥土味。

  風一吹,擁有爛鼻子的G打了個噴嚏,流了一身汗的微真也哆嗦了一下。

  他們剛剛去了公園籃球場投了一百球,又去死神餐廳吃了頓飯。

  再過半小時,醫生就會到病房,拆開微真眼睛的紗布,因車禍受傷失明的雙眼大約有六成的機率可以重見天日。

  「剛剛的手感不錯。」微真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嗯,一百進三十二。」G隨口說。

  咪嗚。

  一隻黑色小貓不知為何叫了一聲。

  微真愣住,示意G別繼續往前推,伸手招呼了小貓。

  小貓一溜煙跳到微真伸出的手旁,溫柔地舔舐,貓舌粗糙的觸感逗得微真笑了出來。

  G注意到,照片裡左邊臉頰上的酒渦終於出現。

  長廊的另一端,貓的主人遠遠站著。

  一個杵著拐杖的大男孩,神色激動不已,卻又強自忍住什麼。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保鏢般的人物站在大男孩身旁,散發出一股兇悍的威嚴。

  「好想你喔。」微真摸撫小貓的頸子。

  小貓一跳,跳到微真的懷裡撒嬌,眼睛瞇成了一條慵懶的細線。

  微真低頭,跟小貓說了幾句悄悄話後,將手指上的戒指摘下,別在小貓頸子上的金屬扣環。

  小貓咪嗚一聲,依依不捨跳下,跑到大男孩的腳邊磨蹭。

  大男孩早已淚流滿面,卻沒有哭出聲。

  「走吧。」微真恢復了平靜。

  G墨鏡裡的眼睛安靜地看著這一切,但若無其事地繼續推著輪椅。

  「親愛的,今天天氣實在很好。」G經過大男孩與保鏢的時候,淡淡地說。

  「嗯。」微真笑著,粉紅色的酒渦。

  輪椅與大男孩錯身而過。

  病房裡,醫生小心翼翼拿著鑷子,與護士慢慢拆卸微真臉上的紗布。

  冰箱裡最後一瓶的飲料,G慢條斯理坐在椅子上喝著,二郎腿亂晃。

  紗布已經完全拆下。

  「我想靜一靜。」微真說。

  於是醫生與護士在拉下窗簾後便走出房,留下G,跟他的槍。

  「現在看得見看不見,對妳來說有差別嗎?」G掏出槍,指著微真。

  微真不說話,還沾黏著藥液的眼睛還在適應室內的光線,沒能睜開。

  天橋上。

  一束鬱金香以堅定的步伐靠近醫院,伴隨著輕盈的節奏。

  紅色的皮衣,高佻的身段,閃耀在鬱金香花束裡的金屬光澤。

  「可以,綁馬尾麼?」G問,槍上膛。

  微真莞爾,熟練地反手將頭髮紮起,用紅繩束綁起馬尾。

  G瞇起眼睛,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馬尾控。

  一陣風吹起窗簾,撩亂微真的瀏海。

  「鬱金香。」微真說。

  醫生在一樓長廊旁的自動販賣機底下,拿出一杯即沖的熱咖啡。

  太燙了。

  坐在長椅上,醫生等待咖啡變得溫些,一邊回想跟護士之間的打賭。

  女孩的眼睛看得見,或看不見。

  以及那位企業家的交代。

  突然,醫生聽見轟然巨響,然後是一群女人們的尖叫。

  「發生什麼事了!」醫生趕緊衝進大樓。

  塑木板門中間整個脆開。

  密密麻麻的小彈孔散射在門板邊緣,呈不規則輻射狀,瀰漫著若有似無的焦氣。

  喀,巨大的特殊彈殼噹噹落地。

  霜沒有踹開門,只是在五步之外用散彈槍遙遙對著病房。

  然後再開一槍。

  門板一震,發出結構徹底粉碎斷開的聲音。

  木屑紛飛中,門自行啞啞打開。

  霜聚精會神,手指緊貼板機。

  空無一人。

  只有地上一團用過的衛生紙。

  「這混蛋。」霜恨恨道,身後的護士與病人家屬早已尖叫一片,紛紛抱頭蹲下。

  微真坐在輪椅上,從病房外的護理站自行划動輪子,來到霜的背後。

  「G走了,他要我跟妳說一句話。」微真依舊緊閉雙眼,眼皮快速顫動。

  霜絲毫沒有鬆懈對四周風吹草動的注意力,散彈槍架在左手臂上一動不動,眼睛卻快速瞟動。

  「G說,他不是針對妳。」微真覆述。

  霜冷笑。

  G走不成的。

  陽光裡帶著黑色的味道。

  G輕輕鬆鬆地走在一樓長廊,手中拿著他慣用的黑槍,似乎不打算介意可能的狐疑眼光。

  走到長椅旁,突然,G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恰啦。

  「不可試探上帝。」

  G腳步不停,飛快揚起手,毫無瞄準動作,朝右邊上方遠遠扣下板機!

  醫院C棟樓頂,十字瞄準鏡後,一隻銳利的眼睛。

  一根願意與最最強傳說比快的手指。

  「傳說就到今天為止了。」

  西門蹲臥在天台上,朝長廊高高扣下板機。

  兩顆子彈在空中交錯,擦出高速金屬火花。

  西門的臉頰被劃破時,那杯放在長椅上還沒冷掉的咖啡,幾乎同時炸開!

  G站在長廊的石柱後,吹著急促的口哨。

  西門一動也不動,除了那根驕傲的手指。

  扣發,扣發,扣發。

  石柱的邊緣不斷爆起石屑,可怕的破碎聲毫無間斷在G的耳邊響起。

  十字瞄準鏡後的西門,完全壓制住G的行動。

  「你的好耳朵救了你,但先站在高處的人贏得比賽。」西門自言自語,不斷修正子彈行進的軌跡。

  墨鏡後的G思考著什麼,在石屑紛飛中傾聽著什麼,垂下的手裡搖晃著黑槍,等待著什麼。

  等待長廊的盡頭出現紅色的美麗殺影。

  「G!」

  霜低吼,手中的散彈槍口衝出數十粒滾燙的小鋼珠。

  G低迴身,頭頂的石柱上方大塊轟落,一顆子彈自黑槍槍口噴出,咻地穿過長廊。

  霜撟捷撲到石柱後,G的子彈只約略擦到霜的大腿。

  「情況很險峻呢。」G打了個噴嚏,石屑又在頭頂上爆開。

  西門的居高臨下,加上霜五個石柱外的近距離角度,使得G躲在石柱後面的空間越來越小,挪動身子都嫌辛苦,更遑論反擊。

  鮮血自霜的大腿上慢慢滴落,像是計算某種時間似的。

  「我剛剛那槍是手下留情了!」G大叫。

  雖然並非如此。

  「那你肯定後悔。」霜冷笑。

  霜的散彈槍觀察著G映在地上的影子。

  影子一有些許晃動,散彈槍便轟出數十高速燃行的鋼珠,有些崩壞石柱,有些刻意朝G對面的地上,子彈撞擊地面後,殘餘的能量復又令子彈以凌亂的角度繼續折行,噴得G全身刺痛。

  剛剛G的子彈只擦過霜的大腿,而不是命中她的肝臟。這「失誤」給了霜非常大的信心。傳說在那一槍中幻滅。

  有些狼狽地遮擋反彈的鋼珠,G不得不承認,自己正在跟死神對話。

  墨鏡龜裂了一片,臉上數條紅線。

  石柱的結構越來越單薄,雖然距離完全崩毀還有一大段誇張的落差,但距離將G逼出石柱,已是眨眼可期。

  蹲在石柱後的G嘆氣,只好拿出手機。

  天台頂,一陣清脆的手機鈴響。

  「喂,我是G。」

  「…….」西門按下藍芽耳機的通話鈕。

  「可能的話,我實在不想殺你,也不想殺霜。」

  「我收了錢。」西門說,臉頰上的灼熱感持續燒燙著,又扣下板機。

  但這不是主要的理由。

  每個殺手都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能耐殺掉G」,這危險問題的答案。

  尤其是這位傳奇殺手,才剛剛露了一手極其漂亮的聽音辨位,只要在往左偏一毫,蹲踞天台上的自己已垂下雙手。

  「收了錢……西門啊,你不當殺手的條件是什麼?我幫你解除吧。」

  西門莞爾,但子彈依舊將G隱身的石柱一片片削開。

  G這傢伙,先不說他在槍戰過程中猜到在高處狙擊他的人是誰這樣恐怖的本領,他居然打了通電話給對手聊天。

  簡直是,瞧不起人。

  「G啊,你是著急了,還是太悠閒了?我注意到你今天忘了帶第二把槍,所以說,即使身為最強的傳說,還是一點都大意不得呢。」西門持續射擊,子彈像鑽孔機般往石柱猛力釘、釘、釘、釘、釘。

  快要沒子彈了。

  「是啊,誰料得到。」G也知道。

  等待西門更換狙擊槍彈夾,重新微調誤差,那便是G衝出、與霜決勝負的時刻。

  珍貴的兩秒。

  從遠方慢慢靠近的警笛聲。

  「西門,有時候你真的蠻無趣的。」

  G看著地上破碎的墨鏡片,關掉手機。

  霜深呼吸,散彈槍壓制型的轟擊節奏悄悄改變。

  霜全神貫注,準備衝出。

  她不求完全由自己殺死G,即使同歸於盡也無所謂。

  只要與西門約定的子彈,能夠狠狠將拋棄她、又殺死她新戀人的G釘落地獄。

  與霜約定的子彈。

  十字瞄準鏡後的西門可是有備而來,狙擊槍裡的彈夾經過特殊改造,比一般的彈夾多了兩顆子彈。

  西門可以感覺到,一向沈靜的自己,心跳越來越急促。

  那是興奮。

  草地上的自動灑水器啟動,

  午後的風,捎來青草的苦澀氣味。

  倒數第三顆子彈,子彈將石柱釘得石灰碎揚。

  倒數第二顆子彈,彈道削裂石柱。

  倒數最後一顆子彈……

  黑色的身影從石柱左邊衝出,比預期的還要早!

  西門倉促扣下板機,卻見子彈穿透飄在半空中的黑色西裝,黑衣隨即被無數鋼珠轟碎成翩翩黑蝶。

  西門愣住了。

  驕傲的手指也愣住了。

  完整無暇的石柱。

  穿著黑色襯衫的G站在霜的後面,黑槍對準腰際。

  西門可以確定自己完全沒有眨眼。

  但在自己注意力被拋出的黑衣引開之際,有道模糊的什麼,比自己扣板機的速度還要快。

  倏忽之間,就從石柱右端晃出黑色十字的死亡陰影外,反抄到霜的身後。

  要重新架動狙擊槍嗎?

  西門額上的冷汗洌下。

  咻。

  霜錯愕倒下。

  已意識到、卻只僅僅迴轉到一半的散彈槍,從霜的手中斜斜摔落在石柱下。

  G蹲下,持槍的右手放在左膝上,看著奄奄一息的霜。

  霜艱辛喘著氣,卻兀自強硬地瞪著G。

  天台上,已空無一人。

  破碎的墨鏡後,G細長的眼睛彷彿在嘆息,左手捏了捏霜的俏臉。

  「約翰……約翰死前說了什麼話?有沒有…留口信給我。」霜用力壓著中槍的下腹。

  「他說,紅色的部份就用我的血吧。然後我說,真的假的?他點點頭,我就照辦了。」G回憶起那個忙碌的夜。

  「他沒有說,他很愛我?」霜咬牙,壓住下腹的手在顫抖。

  「……畫家都是這樣的。」G將手槍收起。

  霜閉上眼睛,壓抑著悲傷的激動。

  「看開點吧,霜,不是所有人都跟我們殺手一樣,死前愛念浪漫的對白。」G嘆氣,又捏捏霜的俏臉。

  霜還是不說話。

  「說到這個,能不能念句對白送給我?例如提醒我鼻子不好要看醫生之類的,畢竟在一起過,以後我難免會想妳的。」G拿出黑色手機,放在霜的嘴唇邊,按下錄音鍵。

  霜面無表情,在手機旁低聲咕噥了幾句,聲音越來越細。

  「馬的,妳在講三小啦?」G苦笑,伸手蓋住霜的眼睛。

  自動灑水器旁,在陽光下譜出一道淡淡的彩虹。

  門板被毀的632病房,

  醫生與護士看著輪椅上的微真。

  「……看得見嗎?」護士。

  「有個人說,我還是看不見得好。」微真慢慢地將紗布一層層裹上。

  醫生與護士面面相覷。

  「不然,他只好把我殺掉呢。」微真笑著,左邊臉頰的酒渦也附和著。

  床頭的收音機,披頭四慵懶的yesterday。

  大批警車圍住醫院,G坐在醫院對面的星巴克三樓,捧著杯巧克力脆片。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

  「喂。」G拿起。

  「……你會變魔術嗎?」

  「不會。」G看著醫院天橋上,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

  「那你是怎麼知道狙擊槍的彈夾裡多了兩顆子彈?」

  「我不知道啊,這也太陰險了吧西門!」G皺眉。

  天橋另一端,一個抱著黑貓,流著淚,羞愧不已的男孩。

  「……」

  「當時你的心跳太大聲了,想不趁機衝出去都很難呢。」G掛掉手機。

  護士推著輪椅慢慢前行。

  女孩微笑,再度與男孩交錯而過時,男孩終於開口。

  輪椅停住,女孩笑笑回應。

  G豎起耳朵。

  兩人各自說了兩句話,揮揮手,輪椅女孩隱沒在天橋連接的另一棟樓。

  男孩呆呆站在原地,眼淚與鼻涕爬滿了他的臉。

  「隔著玻璃,果然還是不行。」G苦笑。

  藝廊,盛大的專題展覽。

  數百人流連忘返,學校機關團體甚至包車北上,主辦單位也考慮巡迴展出。每一幅畫前都有導覽介紹的解說員。

  三個月前自殺的天才畫家,生前淋漓盡致的二十七幅油彩畫吸引了無數收藏家與各方人士的矚目,報紙與雜誌的藝文板都用最醒目的標題刊出,這位年輕畫家死前最後的畫作以創紀錄的超高金額拍賣出的新聞。

  善與惡。

  那是幅一個牆壁大的鉅作,天使高高在雲端睥睨,惡魔在地獄火焰裡憤怒,角落則突兀地鑲嵌進一個幼稚又潦草的的卡通人物。

  報紙說,畫家採用的自殺方式極其特殊,竟用手槍朝肝臟開了一槍,痛苦又漫長,極盡自我煎熬地死去。

  評論家卻不認同。

  畫家死前反璞歸真的筆觸,是無數人追求的至高藝術境界。那裡不再有善,不再有惡,不再有強行命題的藝術法則,一切回到原點的幼稚。只有死前的迴光返照,才能令畫家放肆地破壞自己的畫面結構,找出瘋狂的解答。

  有人說,畫家是刻意用緩慢又痛苦的死亡過程,刺激精神意識,去領悟世間人無法突破的窠臼。

  也有人說,畫家用靈魂跟魔鬼交換了靈感,遺作最引人爭議的角落所用的顏料中驗出畫家的DNA,就是最好的證明。

  更有人說,這幅畫是畫家在自殺後,悟出原點境界的靈魂重新回到軀體,再補綴出畫角落最後的未竟。

  不管答案為何,畫家死時臉上所帶著的笑容,已說明了一切。

  世人給予畫家這幅善與惡最後的評價,也說明了一切:「登峰造極的傑作」。

  在台北展出的最後一夜,晚上九點四十七分。

  只剩十三分鐘藝廊便休息,人群在費玉清的歌聲中逐漸散去,解說員也收拾下班了,許多展區的燈光已經熄滅。

  「善與惡」前,稀稀落落兩三人。

  一個矮矮胖胖,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子頗有興致地站在畫前,叉腰三七步,歪斜著頭,一臉似笑非笑。

  一個穿著素淨連身裙的女孩,站在花襯衫男子旁,靜靜地凝視巨大的畫作。

  「一出手,便是登峰造極呢。」花襯衫男子嘲諷的語氣,瞥眼瞧瞧女孩的反應。

  女孩綁著尾尾,臉頰漾著美麗的酒渦。

  畫的角落,瘋狂幼稚的塗鴉,凌亂的線條完全表達不出該有的張力與意義。

  大頭小身,穿著黑衣、戴著墨鏡、手裡拿著一把黑色手槍的卡通男子。

  「請代我謝謝他。」女孩看著畫。

  「謝謝?誰啊?」花襯衫男子轉頭,顢頇地踏步離去。

  「那麼,請告訴他,我已經想好願望了……」女孩頓了頓,說:「他隨時可以來殺我。」

  「殺?我們家的G,可是例不虛發的冷血殺手咧,已經死掉的人不要再爬起來啦!」花襯衫男子大笑,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女孩莞爾。

  燈熄了,女孩也離去了。

  只剩下,黑暗中孤零零的登峰造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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