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東方 六一六、暖意
那白龍冷冷哼了一聲,道:「哦,你不是靈山弟子麼?不曾見過我?」丁五道:「我從前是靈山最不成材的弟子,因此來了尊使這樣的貴客,是不得見的。」那白龍看了看丁五,韓一鳴只要不見白龍看向自身,都盯著白龍,忽然見它眼中兩點寒星一閃,正要提醒丁五小心,只見丁五已被它籠罩在了一片冰綃般的寒霜之間。
它兩道有如冰刀般的眼光,將丁五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韓一鳴心提到了喉頭,兩眼看著師兄,鳴淵寶劍蓄勢待發。卻見丁五隻是站著,兩道平和的目光看著那白龍。片刻之後,那白龍「哼」了一聲,道:「你說得倒也沒錯,你果真不是靈山最有慧根的弟子。你也不知它的去向。嗯,那麼你來說說它的去向罷!」說到最後一句,它的雙眼已對著韓一鳴望來!韓一鳴身上一凜,卻不曾縮回目光去。縮回去又能如何,這條白龍借自己的目光看到了靈山之上它不該看到的,自己縮得回去麼?也如師兄一般看著它,並不迴避。若是被它一眼就看死了,也不必再擔心了。死都死了,它還能看到什麼?
過得一陣,只聽白龍道:「你不會也要對我說,你不知它的去向罷?」韓一鳴穩了穩神,道:「啟稟尊使,我確實不知它的去向!」那白龍道:「你與它可是交情深厚,非比尋常呀,你如何不知?」韓一鳴咬了咬牙道:「奉尊者號令,我離開靈山了許多時候,它何時走的,我怎會得知?」那白龍看了看他,似要說什麼,又不說了,頃刻道:「你不提那事,我也還要問你,既然你提起來了,那我問你一事,你總不會對我說還有一條金蛟不能成龍,你也不知它去了何方罷?」
韓一鳴腦中「轟」的一聲,金蛟,這條白龍終於問出來了!他與已故白龍的交情想必是瞞不過這條白龍的眼睛的,如何是好?但他心中卻有說不出來的輕鬆,金蛟還活著!它們尋不到她。但這話卻是不能說的,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聽那白龍道:「你還得了它的鱗,總不至於說是無故所贈罷!你們不是有句話叫什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們若沒什麼來往,它為何給你一片鱗?」韓一鳴既不抬頭,也不出聲。事已至此,它知曉得如此詳盡,自己有何可辯解的?自己的辯解它會聽麼?
這條貨真價實的白龍提起那條已故的白龍來,韓一鳴心中一陣難過,卻咬著牙關故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若讓它知曉自己這樣難過,只會雪上加霜。只聽丁五道:「尊使說的是,不過我師弟該當不知曉你說的金蛟的下落。我師弟緣何得到一枚龍鱗,我也不知。想那金蛟本是靈物,我師弟哪裡能與之比肩,與之攀附朋友……」他話未說完,那白龍已冷冷地道:「龍鱗?它也佩稱之為龍麼?它是龍麼?它也配稱為龍麼?」一陣隆隆雷聲伴隨著他的話聲傳入二人耳。
丁五不再言語了,韓一鳴心知是師兄一句「龍鱗」惹怒它了。只聽白龍又道:「它並未成龍,它的鱗也就不能稱之為龍鱗。天下哪有這樣多的龍鱗!」韓一鳴一聽它這樣不滿,知曉是因它成龍了,所以對於不成龍的「白龍」十分看不起,丁師兄口稱已故白龍的鱗為龍鱗,令它很是生氣。與不成龍的「白龍」同被稱之為龍,讓它覺得心中不快。韓一鳴冷眼看著它,它只是它,而白龍在自己心中,卻已是「他」。任它如何咆嘯,韓一鳴都只是微微冷笑。
片刻之後,那白龍道:「嗯,你這掌門當得真是耳聾眼瞎!問你與不問沒什麼差異!」韓一鳴心中一凜,它要來問自己了,或是用它慣用的手段,自自己心中看去它所想知曉的一切。這於它來說,真是易如反掌!韓一鳴忐忑起來,忽然身上一寒,不用看那白龍,已知它有如冰霜的眼睛已經看向自己身上了。上一回它望過來之時,自己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他記得這樣清晰,乃是因這條白龍視他如草芥,借他雙眼去看靈山本不該被它看到之物,還險些害了自己性命。便是大師伯不說,韓一鳴也知若不是大師伯在當場,並且出手相救,自己說不定便要被它害死了。
性命於自己來說,甚是寶貴,只此一條。雖說無數次與失去性命的楔機失之交臂,但韓一鳴已能平和看待。父母、青衣少年、師父、四師叔與及屠龍之時靈山失去了的那麼多師兄師姐,都已消逝如過眼雲煙,韓一鳴已知曉人生總是有許多的意外,性命脆弱到了極點。可是被這條白龍視為草芥在不經意之間抹殺,還是令人十分不快。生不一定要完善,死也不一定要有意義。但生與死之間的過程,最辱沒這過程的,便是視如無物,彈指一揮間便抹殺!
那白龍的目光如寒冰,對著韓一鳴細看。韓一鳴身上早就冷得起栗,早便想好了,也全然豁出去了,萬事自己擔當。白龍上回借自己的眼,看到了靈山它自身不能看到之處,也險些因此殺了自己。這時再借自己的眼看,十有八九自己也是活不了的。若是這白龍要殺了自己,就讓它殺,只要丁師兄能夠安然無恙回靈山去自己便算沒有辜負師門的重托。本來麼,自己連人帶這點修為於這白龍來說,不過是如飛灰一般微渺,它不必有心要殺,只須對自己多看一陣,自己便要死於非命了。心下有了這個意思,卻更加坦然了,只是寧定心神,等待它來結果自己。但這回卻怪了,無論那白龍怎樣看視,他眼前卻不會顯現出他所擔心的情境!那白龍不是借他的眼睛看他曾經歷的過往麼?與小乖的過往,與已故白龍的過往!不止如此,那白龍的目光如同一枚冰冷的錐子,透過他的皮肉,直向他心內扎去之時,韓一鳴的心口卻泛起一點暖意,將他的心都包裹住了!他四肢寒冷,心口卻有點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