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滅 四零七、叮囑
韓一鳴也知丁五雖是靈山掌門,但他前去探看還不如司馬凌逸前去,大師兄更能看得分明,便向站在前面的司馬凌逸看去。司馬凌逸的背影一動不動,想必也是在仔細思索此事,於是收回目光,依舊仔細去聽堂內傳出來的聲息。只聽陳如風道:「讓司馬凌逸前去,也不錯。司馬凌逸也很有些見識,那便這麼定了,咱們是一同去呢,還是分開來走?」
只聽吳靜軒道:「我還要回派中吩咐弟子小心戒備,我還是與諸位道兄分開來走罷。鶴翔道兄已是仙去了,我早去遲去,都是見這一面,並無什麼差池。但我門下弟子還活著,得讓他們小心戒備才是。」他一言未畢,眾人已紛紛附合,都道要先回派中,安頓了弟子再去。韓一鳴本覺這吳靜軒似是有些太過了,人死為大,該當先去才是。再一聽竟是人人附合,這才明白,死者已死,不能復活,活人才是最該擔憂的,因而眾人所說,才是萬全之策。
片刻之後,眾人自堂內走出,各自離去。丁五目送眾人離去,才道:「請司馬大師兄、韓師弟隨我來。」說畢停了一停,又道:「各位同門請先行散去罷。」韓一鳴心中一動,沈若復已在一邊低聲道:「小師弟,好生羨慕你呀,又得了下山的機會了。」韓一鳴見他一副心癢難奈的模樣,也不言語,見前方司馬凌逸越眾而出,便也走上前去。
二人步上台階,進了翠薇堂,只見堂內趙浩洋還在,白櫻卻已不見了。丁五站在堂中,見他們進來,道:「師兄、師弟請坐。」司馬凌逸對丁五行了一禮在一邊坐下,韓一鳴也行了一禮,在司馬凌逸身邊坐下。丁五這才道:「這回要有勞大師兄了,靈山之中,大師兄學識最為廣博,見識也多,前去鶴翔師叔處查看,是最為適合的。」司馬凌逸道:「掌門不必客氣,此乃我當為之事,定會仔細看個分明。」丁五道:「多謝師兄。」轉而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你隨著大師兄也去見識見識。師尊說你心清眼淨,或許能看出什麼來也說不定!」
韓一鳴到底比屋內這幾人都小了許多,哪裡還坐得住,站起身來道:「是。」丁五道:「我新任掌門,凡事還要請師兄師弟多多周全、多多擔待才是。」
司馬凌逸與韓一鳴回到靜心院來,司馬凌逸道:「小師弟,咱們各自去收拾東西,收拾妥當了,便一同出發。」韓一鳴遂折轉回屋來,一進屋,便見沈若復身背寶劍,腰纏囊袋,已是結束停當。見他進來,沈若復便道:「小師弟,我隨你們同去如何?」韓一鳴愣了一愣,這位小師兄當真是花樣百出,明明聽到掌門師兄只派大師兄與自己同去,卻偏來纏磨自己。正要開口,旁邊顧清泉已道:「沈師弟,你當是什麼好事?有什麼可去的?死人罷了,沒什麼看頭!」
沈若復道:「事出突然,我隨了同去,也能看一看是怎麼回事。雖說我知識不多,也比不得大師兄那樣見聞廣博,但處處留心皆學問,我去與掌門師兄說,想必師兄也不會阻攔。不過師弟,你可要等我請問過掌門師兄才能走。」顧清泉道:「沈師弟,你去問了掌門師兄,不許你去,你又如何?難不成偷偷下山麼?」沈若復已走到門前,回過頭來道:「若是掌門師兄許我同去呢,我是不是該謝這一問。師弟,你和大師兄千萬等我呀!」
未等韓一鳴回應,他已走出門外去了。顧清泉道:「真是拿他沒法,說風就是雨。」韓一鳴收拾完畢,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顧清泉忽然道:「師弟,你一路小心。」韓一鳴自來不曾體會過這種手足之情,此時於意外之時逢到,也是頗為感動,道:「師兄,我會小心的。」顧清泉道:「但凡看見什麼,不要去觸碰。你見識不多,修為不高,不要太過好奇。稍稍離遠些,細心聽師長們評說便可。此事本已極為怪誕邪異了,你越發要小心才是。」韓一鳴道:「師兄,我都記下了。再說還有大師兄呢,不必擔心。」
顧清泉看了他片刻,道:「嗯,是。不過,你還是要自己小心才是。再者,沈師弟雖是聰明,卻也是閱歷淺薄,你們多加互相關照。」韓一鳴與他相識以來,從來都覺他性情爽快。此時叮嚀囑咐,聽在耳中,雖說十分感動,卻也覺得有些異樣。當即道:「師兄所說,我都記下了。」抬頭自窗口見司馬凌逸已於那邊屋內出來,忙道:「師兄,我去了。」
趕出屋來,司馬凌逸已來到面前:「師弟,咱們走罷。」韓一鳴連忙道:「大師兄,咱們再等一等。」司馬凌逸略有些意外:「等?等什麼?」韓一鳴道:「沈師兄說他也要同去,現在去尋丁師兄去了。」司馬凌逸眉頭一皺:「真是胡鬧!這又是什麼好看的?也不是什麼好事,去看個什麼呢?」司馬凌逸素來不這樣說話,韓一鳴愣了一愣,已見沈若復自靜心院外奔進來道:「大師兄,小師弟。」看見他們,奔到他們面前道:「掌門師兄允可了,讓我隨你們同去,讓我聽大師兄指點。」他滿臉興奮,想是心願達成,都是同樣的開心。
司馬凌逸召出青金寶劍來,當先而去。韓一鳴與沈若復跟在後方,飛了近兩個時辰,已見下方山脈連成一片,山上遍佈鬱鬱森森的林木,偶有飛鳥飛起。這山與韓一鳴從前所見的山又大是不同了,山脈寬闊,遍佈溝壑,彷彿是被誰狠狠捏抓了一把,因而有眾多皺折。便是自上方望下去也覺這裡真是山勢險峻,山路難行。不知那行路的,是怎樣的難走。
便在險惡之處,韓一鳴看到了幾個小小白點。幾乎是懸於山壁之上,飛近一看,乃是幾處房舍的白牆,倒也還算齊整,但建在山壁之上,齊整是全然看不出了,只覺險惡。司馬凌逸回過頭來道:「好了,便是這裡了。」他飛速向下墜去,韓一鳴還跟得上,沈若復便得慢慢落下來。
第十九卷 滅 四零八、死氣
落在院外,司馬凌逸左右張望了一下,道:「也不知各派師長來了不曾?咱們不要貿然入內,還是等一等再說!」韓一鳴與沈若復到了這裡,見寂靜無聲,不覺有些毛骨悚然。看了看那院門,半開著,明知其間仙塵派眾人已然死了,這裡就是一片死地,但背心的汗毛還是一根根直豎起來。彷彿那半開的院門之後,還有什麼在窺探他們,要伺機撲出來一般。
說來也怪,韓一鳴一落在這裡,便覺有些不對。靈山之上,也是極之寧靜,但寧靜之中,透出生氣。總有若有若無的聲息在身邊輕輕迴盪,只是那時並不留意,這時到了這死地,才留意起來。靈山之上,人聲不多,但時不時鳥鳴聲聲,風過樹稍,連輕風拂過靜心院,都會有青草的倒伏的輕微聲息,雖說並不引人注意,卻生生不息。而這裡,不止沒有鳥的鳴叫,連風聲都沒有,抬起頭來,明明看見樹稍晃動,耳中卻聽不到任何聲息,不由得不安起來。
只聽「錚」地一聲,司馬凌逸長劍出鞘,浮在空中,他四週一望,才道:「說來也怪,這裡竟讓我有些驚恐不安。」沈若復連忙點頭,他早已將劍捏在了手中,兩眼一刻不停地四周打量,面色發白。韓一鳴輕輕摸了摸背後的鳴淵寶劍,鳴淵寶劍一動不動,心中略有些安定。靈劍有靈,若真有什麼異樣,說不定已彈出鞘來了。
三人正自戒備,忽然一個人從天而降:「小道友,你們來得倒早。」韓一鳴一聽,便知來的是天花道人。來了個人,不知不覺中那本來劍拔弩張的緊張便鬆了下來。雖說他對天花道人殊無好感,覺得這道人也很是異樣,但畢竟這道人是個活人,帶來了些許聲息,不知不覺將那無聲無息襲來的緊張放鬆了許多,未嘗不是件好事。
司馬凌逸行了一禮:「前輩,這裡便是這樣古怪麼?」天花道人道:「我今早來時便有這般古怪了。我也不算膽小了,但還是覺著有些驚恐,怎麼,你們很是驚恐麼?」司馬凌逸道:「很是異樣!到了這裡,明明看得見風過樹稍,卻是聽不到絲毫聲息,有些讓人緊張!」天花道人道:「昨晚更加怪異,連風都不過樹稍的。你想這風無所不在,可偏偏這裡,連風都沒有,樹葉都不動,豈不讓人害怕!」
話音未落,又有兩人落了下來,一個是吳靜軒,另一個乃是平波道人。二人一落下來,便向這邊走來。平波道人向著韓一鳴、司馬凌逸與沈若復看了一眼,神情意頗不忿,卻也不言語,過來便問天花道人:「道兄,可是又有何異常之處了?」天花道人道:「嗯,倒也沒什麼特別異常,只是這裡實在古怪,令人不安。」說著看了看天空,又道:「還有同道不曾來,若是來了,早些完了此事,大家早些離去。這裡全是死氣,沾染多了,於誰都不好。」
韓一鳴先是緊張了一陣,隨著人來,心中的緊張也慢慢放鬆下來,四周看了一看,只見仙塵派所在的這片山壁,倒也平整,四周都長滿樹木,甚是稠密,看不出何處有上山下山的路徑。想來這仙塵派上山下山,都是全靠法術了。與世隔絕,倒也真是個潛心修行的清靜之處。這裡本來山勢就十分險惡了,還會有誰真的不畏艱難爬上山來?便是爬,也難爬,無路之處,讓人怎樣攀爬?
又過得一陣,天空之中紛紛落下人來,各派師長都陸續到來,天花道人道:「各位同道既已到了,那,咱們便進去看看罷。」他說完這話,轉而對韓一鳴與沈若復道:「兩位小道友,你們可要小心了,看見什麼都不要驚慌。」韓一鳴心道:「這老道是何用意?」卻不言語,見沈若復對自己看了一眼,便輕輕搖了搖頭。平波道人與天花道人走到那半開的院門前,伸手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雖說來了這許多人,但各派來的都是師長,便是明晰與元慧,也都是一派掌門,因而眾人都先進去了,司馬凌逸這才帶了韓一鳴與沈若復走入院內!站在院外,韓一鳴已在猜測院內到底是怎生模樣?已想到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慘不忍睹。但一進院來,才發覺全然不是如此。院內乾乾淨淨,並無凌亂之狀。先便看見院心有一樣東西,一動不動地攤在那兒!韓一鳴一見那東西色澤淺灰,夾雜著些許白毛,一條長頸,一雙直溜溜的長腿,正是天花道人口中的千年老鶴。
眾人都圍住那老鶴看了一看,才散開來向內走去。韓一鳴與沈若復見眾人走開了,這才圍上去看。只見那只鶴的頭頂,一點紫紅,鶴嘴已是隱隱透明,連鶴足也如墨玉一般瑩潤了,可想而知已不是普通的鶴了。再看它身上的羽毛,白毛如羊脂美玉一般潔白,忍不住想伸手輕輕撫摸,但記住顧清泉的囑咐,終不曾伸出手去,只是仔細查看。這一看才發現,連鶴身上的灰毛,都隱隱發出五彩光暈,可惜了,不曾細看它活著時,是怎樣的美麗!
兩人蹲下身來,對著那只鶴看了好一陣,抬起頭來,才發現大師兄司馬凌逸早已走開了。連忙站起身來,向開著門的那間屋內走去。才走到屋門前,已看見裡面幾位師長的腳邊,倒著幾名仙塵派的弟子!屋內桌椅都完好無損,甚而沒有挪動過的痕跡。地上倒著的幾人全然是隨意便倒下來的,其中一人的手還搭在了一張椅子的腳踏之上。韓一鳴一見這場景,心中先就一陣翻騰,收住了腳,便不進去。
沈若復伸頭一望,也連忙縮回頭來,搖了搖頭道:「死得真怪異,倒好似隨意便倒斃了一般。」韓一鳴向來對死人,都有些說不出來的心緒,站了一陣,頗不想進去,但想著丁師兄讓自己前來,必有他的意思,忍了一忍道:「沈師兄,咱們也進去看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