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三九九、靈光
片刻之後,秦無方走上翠薇堂前的台階,四週一望,對著眾人抱拳行禮,之後才道:「多謝各位道友拔冗前來,秦某感謝不盡。秦某擔任靈山掌門已有三百三十多年,如今見派中弟子人才輩出,因而思慮將靈山掌門傳與弟子,一來可以專心修行,二來也讓新任掌門慢慢熟悉靈山事物。特請各派同道前來觀禮,來日漫長,懇請各位同道將來對我靈山新任掌門多加關照!」
下方坐著的眾人都道:「好說好說,道兄太客氣了。」秦無方道:「多謝諸位同道的關照!我這便將靈山掌門傳與弟子。」他話一說畢,丁五已自後方走出來,走到台階之下,跪下身來,對著秦無方叩了幾個頭。
一時之間,寂靜無比。那邊眾人都無了聲息,對著丁五細看。想來丁五成為靈山新任掌門對於他們震撼,不亞於當初對於同門師兄弟的震驚。想來丁五幾百年都不曾下過靈山,同道中人也未必知道有這樣一號人物,所以驚異。韓一鳴不禁暗想:「大師伯果真是見多識廣,先讓這裡的眾位師兄師姐們認了丁師兄做掌門,再無異議,這才請別派眾人前來觀禮。要是靈山的師兄師姐們與前來觀禮的各派師長一同驚訝,只怕真會有所不便。」
這些驚異對秦無方來說,都已是意料中事,停了一停,對丁五道:「丁五,今日我將靈山掌門傳位於你。靈山掌門,不論何時,都得對的同門手足不離不棄,不偏不倚!」丁五伏在地上,道:「是,謹記師父教導!」秦無方道:「靈山一派的未來,就盡皆在你的手中了。你也須精進修為,對同門殫精竭慮,要將靈山眾人都挑在肩上!」丁五道:「弟子將盡力而為,便是死而後已,也絕不辜負師父的寄望。」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好,那自此時起,你便是靈山第三代掌門了。」丁五又對著秦無方叩了幾個頭,這才站起身來。
他站起身來,轉身面對著這邊,秦無方道:「靈山弟子參拜新任掌門!」這邊的靈山眾弟子已拜下身去。忽然一聲尖嘯,一個影子從天而降,落在了丁五面前!韓一鳴與眾師兄都一愣,那影子裹在一片白霧之中,滿頭亂髮,一條獨腿向後彎著。韓一鳴愣了一愣,只聽沈若復已小聲道:「如莘!」這是如莘,是韓一鳴全然認不得的如莘,亂髮之中,兩道尖銳凌利的目光透出來,竟有錐子般的尖利,頗有些讓人驚怕、迴避。此時的如莘與她往日那美麗可愛的模樣截然相反,喉中「荷荷」之聲不絕,裂嘴出聲,黃牙皆露了出來。她仰起頭來,髒黃的皮膚之上,環眼突出,鼻孔撩天!
丁五伸手拍了拍如莘的頭頂,如莘頭頂突然閃出一道白光,直射天宇!韓一鳴猛然想起自己曾見過如莘這個樣子,便是獨自去看小乖未果,回來之時在山樑上見過這副面孔。原來那也是如莘!如莘竟有三副面孔,哪一副面孔才真的是她呢?韓一鳴不禁呆呆看著那道白光出神,片刻之後,白光散去,如莘飛身一躍,竟躍入那極高的空中去了。韓一鳴不禁看著上方天宇,等待如莘躍下來,卻不見她下來,她的身影本來還看得見,只是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小,過得片刻,竟在空中消失了。
秦無方伸手一揮,「啪」的一聲,翠微堂大門打開,秦無方道:「丁五,你對著師祖的手筆行禮!」丁五又跪下身去,對著翠薇堂中那幅字叩了幾個頭,這才站起身來。他一站起身來,他腳下的碧草都開成鮮花,並且向著四周漫延開來,有人站立之處是極小細碎的花朵,無人站立之處,則都是花開盛極。都如海碗般大小,色澤各異,片刻之後,所有的鮮花之中,都透出靈光來,眾人便立在那眩目的光暈之中,連身周的人,都看不分明!
過得一陣,靈光散去!靈山弟子都站起身來,丁五轉身對著那邊坐著的眾人行禮,道:「多謝各位師長前來觀禮,敝派感激不盡。」各派師長都起身還禮,靈山弟子也跟著丁五行禮!到了這一步,韓一鳴知道,此事到此,便算完結了。丁五師兄,從此真成為靈山的掌門了。雖說到了此時,也有不少別派師長的目光對著自己和大師兄看個不休,韓一鳴卻是全然不在意了。靈山掌門塵埃落定之時,心中的所有雜念都遠離自身,心境反而清澄起來。此時對著丁五師兄,與對著任何一位師兄無異!即便是丁五,當上了掌門,也還是師兄!
本來掌門接任,便是乾脆俐落,丁五接任靈山掌門,比起明晰接任梵山派掌門來,更加快捷!似乎大師伯有意讓此事進行得極快,看著各派掌門帶著弟子紛紛告辭離去,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忽然一人走過來道:「韓師弟,咱們有日子沒見面了。」韓一鳴回過神來,卻是明晰,明晰與梵山派的師兄們一同走過來,想來已與師尊、師兄們告別過了。明晰面上神情永如初見之時一般溫和敦厚,並無變換。韓一鳴猛然想起他已是梵山派的掌門了,自己站在一邊不對他行禮,對梵山派的師兄們甚是無禮。於是抱拳行禮,這才道:「多謝明晰師兄前來!」明晰道:「師弟,異日有空,只管來梵山盤桓些時日。」說畢,告辭離去。韓一鳴看四周人多,也知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也不出言挽留,還了一禮,任由他飄然而去!
還未轉過身來,又聽一人在身邊道:「小師弟。」韓一鳴不必回頭,已知來的乃是元慧。轉過身來,果然是他。只不過元慧並沒有帶著塵溪山的師兄們一同過來。他獨自一人來到自己身後。韓一鳴對他施了一禮:「多謝元慧掌門前來觀我師兄接任之禮。」元慧微微一笑,四週一看,低聲道:「小師弟,咱們略走開幾步,說幾句話可好?」韓一鳴看他獨自過來,已猜著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了,何況二人從前還有一賭,須得了局。
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四零零、賭注
還未轉過身來,又聽一人在身邊道:「小師弟。」韓一鳴不必回頭,已知來的乃是元慧。轉過身來,果然是他。只不過元慧並沒有帶著塵溪山的師兄們一同過來。他獨自一人來到自己身後。韓一鳴對他施了一禮:「多謝元慧掌門前來觀我師兄接任之禮。」元慧微微一笑,四週一看,低聲道:「小師弟,咱們略走開幾步,說幾句話可好?」韓一鳴看他獨自過來,已猜著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了,何況二人從前還有一賭,須得了局。
想要說好,卻是身周人來人往,可若帶了元慧去後山,不知可會不妥。先道:「元慧掌門請稍候,我去……」忽然心中聽到大師伯道:「一鳴,你請元慧掌門進翠薇堂去說話罷。」心知靈山之上,有許多奇異之物,實不能讓外派之人亂走,以防他們起了貪心,當即改口道:「這樣罷,請元慧掌門跟我進翠薇堂來,咱們也好說幾句話。」不知元慧可曾聽見大師伯對自己說的話來?可即便他聽到了,又有何妨?
元慧對他微微一笑:「好,請小師弟前面帶路。」韓一鳴明知他看見了翠薇堂三個大字掛在堂前的房梁之上,卻仍當他看不到,引著他穿過眾人上了台階,走入堂內。堂外眾人濟濟一堂,熙來攘往,十分熱鬧,走入堂內卻是心中幽靜、遍體清涼。二人走入堂內,已見堂內木幾之上放著一壺清茶,兩隻茶盞,兩把木椅一上一下放著。韓一鳴心知大師伯早知元慧要與自己深談,早有準備,果然是什麼都瞞不過大師伯的眼睛!
二人一進堂內,翠薇堂大門便輕輕合上,只有輕輕的一聲「吱」,乃是門樞發出的聲響。堂外的喧囂都被這兩扇木門關在了門外,一絲也透不進來。元慧先對著掛在堂中師祖的那幅的字看了又看,輕輕點頭,韓一鳴也不出聲打擾,只是站在一邊。元慧對著那幅字看了片刻,拱手彎腰行過一禮,直起腰回過頭,才對韓一鳴道:「小師弟,到了這裡,你便不要喚我掌門了,還是叫我聲師兄,我聽著還順耳些。咱們也不要講那些虛禮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得知,咱們坐下來說話罷!」韓一鳴道:「是,師兄請坐。」自己卻不坐下。
元慧對著他微微一笑,先在上方的木椅之上坐下,韓一鳴才在下方的木椅坐下。片刻之後,元慧道:「小師弟,咱們打的賭,誰也沒贏,卻也誰都沒輸。」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師兄說的是!」元慧道:「本來我今日真是誠心前來祝賀你的,可不曾想,靈山掌門另有別人,實是意外之極呀!」韓一鳴微微一笑,他當日的驚訝並不比元慧此時的驚訝少,若是不是當日自己震驚過,此時自己的驚異只怕比他還要更甚。
停了片刻,見元慧不出聲了,才道:「多謝師兄前來道賀,我丁師兄足以擔當一任掌門。」元慧收了笑容,道:「我並非說丁師兄不足以擔當掌門,我乃是說我驚異的是這掌門不是你。」韓一鳴道:「師兄,我這點能為,人所共知,大師伯挑選了丁師兄,才真是挑對了人。」元慧道:「嗯,我與丁師兄並不相熟,不便評斷是非好歹。咱們不說別人,只說咱們自身。」韓一鳴道:「師兄說的不錯。」元慧道:「不過此事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是否是告知我,我的夢境,乃是無稽之談呢?」
韓一鳴愣了一愣,元慧的夢境,本就令人十分奇異。似乎他的一切,都是由那與眾不同的夢境得來。他夢到自己成為靈山掌門,而靈山掌門卻是由丁師兄承襲,無疑會動搖他的信心。但此時自己又能說什麼,說他夢境並不可靠,或說此事純屬意外,都不適合,唯有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拿起茶壺,給元慧沏上茶水。
元慧微微一笑:「多謝師弟。言歸正傳,既然咱們誰也沒贏,卻又誰也沒輸,那麼這賭賽唯有這樣了結,全然當咱們沒有賭過罷。」韓一鳴雖說並不十分信任元慧,可也知他賭這一賭,一來是提醒自己,二來是為了那片龍鱗。這片龍鱗或許算得是白龍去世之時所留下來的唯一一片完整之物,自己留在身邊,本是個念想,永遠記得曾經遇到過這樣一個出類拔萃、有情有義的靈物。但這念想,卻不因龍鱗不在自己身邊便會消逝。想來元慧借它,必然是大有用處,便伸手自懷中掏出那片龍鱗來,遞過去道:「師兄若有所需,只管拿了去用。」
他遞了過去,滿擬元慧會伸手來接,卻見元慧只是對著那片龍鱗微笑凝視,遲遲不伸出手來!韓一鳴不知他何以不伸手來接,也不好縮回手來,但依舊將龍鱗向前遞去。過得一陣,元慧才收回目光緩緩地道:「韓師弟,多謝你的好意,此物我不能接,你收回去罷。」韓一鳴不解,道:「師兄,此物在我身邊,與在你身邊全然不同,你若有用,借與你又有何妨呢?」元慧輕輕搖了搖頭:「小師弟,原來你並不曉得凡事不可強求,也不可勉強為之。」韓一鳴一愣,元慧道:「我若是贏了這回的賭,我定然會來求取此物,且不容小師弟反悔。但我並不曾贏得這場賭賽,我再將此物取回去,便可算為強求了。便是用了,也未必能如我所願。我取了此物去,乃是要做一件要緊事的,須知事物的理、氣、運是相關聯的,只能順其自然、不可強逆。或許我便是不能在此時得到此物的,也或許是機緣還不到!這樣罷,小師弟,你收著它,將來若是再有機會,咱們再賭一回,我若贏了,再來求取此物如何?」
他如此說來,韓一鳴也不好再堅持。點了點頭,將龍鱗收入懷中。片刻之後,元慧道:「小師弟,不瞞你說,有時我覺得有另一個自己在看這個世間。只不過借用了我的眼睛。今日之事,似乎也是如此!」說著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站起身來道:「師弟,今日咱們便說到這裡罷!時日漫長,來日再見!告辭!」他話音一落,翠薇堂兩扇門無聲無息打開了來,門外先前的眾人早已散去,只有元慧的門人還站在那邊,靜候著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