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滅 四二三、關聯
韓一鳴點了點頭,猶豫片刻道:「師伯,弟子想問師伯昨夜可曾看到靈山有什麼異樣?」他深信大師伯對靈山一切都瞭如指掌,若是有什麼異樣,定然逃不過大師伯的眼睛。秦無方想了一想,搖了搖頭道:「並沒什麼異樣!昨夜的靈山,與平日的靈山一般無二。嗯,一鳴,你是否看到了什麼?」韓一鳴聽說昨夜並無異常,稍稍鬆了口氣,道:「大師伯,我不曾與別人說起夢中所見,便是同住的師兄,我也不敢說。」
這道白光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一出現,仙塵派便被滅了滿門,韓一鳴自然提都不敢提起。平波道人便是無事都要生波的,若是自己說出這道白光來,不知他會掀起怎樣的波瀾來。以他那時時挑釁的脾性,定然會拿住此事大做文章,說不定還會嫁禍給靈山,因而韓一鳴一個字都不敢吐露出來。但心中卻是惴惴不安,這樣的巧合,只會令他時刻心神不寧。
秦無方沉吟片刻,道:「你是想說,昨夜確實是你的夢麼?一鳴。」韓一鳴仔細想了一想,點了點頭,秦無方眉頭一皺,韓一鳴看大師伯面色沉鬱下來,便不再說了,只是看著大師伯。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昨晚靈山並無一人下山去過。連同靈山之上的靈獸,都不曾離開靈山,它們都各安其位。」韓一鳴不禁鬆了口氣,他確實有些擔心靈山之上那美麗的靈獸離去,去了仙塵派,將仙塵派滅了。秦無方道:「一鳴,從前逍遙是靈山的一道屏障。我將它送到了一個無人所知之地,靈山的屏障便少了一道,而你所見過的靈獸,現今就是靈山的另一道屏障。它鎮守在此,你說還有什麼能夠來去無蹤呢?又有什麼能越過它而不驚動靈山上下這許多人呢?」
韓一鳴心頭的不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呀,那靈獸讓青龍都不敢對靈山輕舉妄動,有它鎮守靈山的門戶,還有什麼能夠那樣來去自如?那他昨晚真是做了個夢了!僅僅是個夢罷了。一時之間,心中的緊張全都消散得無影無蹤。但心中還有一個疑問:「不會是那靈獸所為麼?」正想間,秦無方已道:「一鳴,你可知靈獸、神獸是不會與凡人一般見識的。」韓一鳴一愣,秦無方道:「其實你從前的所作所為,尊者全然知曉。即便尊者沒有即刻知曉,但尊者的眼睛只要一看你,便知端底!」韓一鳴一聽這話,頓時想起白龍與自己的幾次見面來,緊張得呼吸都凝住了,兩眼睜得溜圓。
秦無方淡淡地道:「可是尊者並沒有為難過你,不是麼?」韓一鳴怔怔看著大師伯,現下仔細想來,青龍確實沒有因白龍為難過他,青龍也確實曾對著他仔細看過。想來就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白龍的痕跡,因而才對他特別注目的!但也僅是那一回罷了。秦無方道:「咱們靈山的神獸也是如此。尊者會去為難白龍會為難小乖,乃是因大家都同是神獸靈獸,天賦靈力,永生於世。但絕不會對你、我為難,除非你要去殺它。你只是一個修道之人,全然不會看得在尊者眼中。若是你將來修為高到了能與尊者並肩齊進的地步,尊者或許會看你一眼。但這樣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就如同你不會去為難身邊飛翔尋食的鳥兒一般,你與鳥兒本來就不可同日而語、相提並論,它形體渺小,生命也比你的短暫得多了,只要它不來傷你,你不會將它放在心上。」
韓一鳴恍然大悟:「大師伯,你言下之意,咱們靈山的神獸絕不會去為難仙塵派的師長。我明白了。」秦無方道:「嗯,明白就好。你心中憂慮,都是因維護靈山而起,那我就告訴你,仙塵派的滅門,與靈山的靈獸神獸全無關聯。並且也與咱們靈山之上所有人都沒有干涉,你的師兄、師姐們都沒有那個本事,不說他們,便是我與幾位師弟,也絕沒有這樣的修為。」韓一鳴應了一聲,之前他的擔憂便是因怕這事與師門有牽涉,但大師伯這樣一說,那忐忑不安的心便放了下來。
秦無方不再言語,只是慢慢沿著室內繞圈,韓一鳴看著師伯神情肅然,便也不出聲了,但大師伯沒有讓自己離去的意思,他是不會走開的。秦無方沿著室內走了好一陣,才緩緩地道:「一鳴,這回若是靈山弟子都下山去,你便也去罷。」韓一鳴愣了一愣,掌門秘書就不看了麼?但卻不問。靈山弟子是要下山的,這一點他已知了,還以為自己會留在山上給師兄讀書,陪大師伯看書,卻不料到了這時,大師伯也要派自己下山去!
秦無方道:「嗯,你記得一事,你若是下山去,要將寶鏡也帶了去。」韓一鳴一愣:「大師伯,我也要下山嗎?」秦無方道:「本來我是不想派你下山去的,但就是這瞬間,我改變了主意。讓你也下山去!一鳴,世事往往是繞個圈子,又將事物的本來面目放在你的面前。你遲早會看到這些本來面目,但我希望你能早些看透,因此讓你也下山去多歷世事。我急於要得知秘書之內所有的秘密,你是明白的。並非我有什麼想法,而是我有太多疑惑,有太多不解。而這些疑惑,或多或少,都與靈山有著割不斷的關聯。若是我不曾看錯,這些關聯還不止一點半點。我看你也有許多疑惑,因而我讓你去多經歷些事情,只怕能夠解開這些疑惑也說不定。」
韓一鳴一時愣住了,不曾出聲回應。秦無方抬起看來看了他一眼:「你二師伯是閉關不出的,若不是我傳掌門給丁五,你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他。我也閉關了,也不會下山去。你五師叔、六師叔都不會離開靈山,靈山,是我們要守住的,何況新任掌門也在靈山之上。這回能下山的,全是弟子。丁五若是讓你去,你便去罷。他若是不讓你去,你就留在靈山。」
第十九卷 滅 四二四、世事與風波
韓一鳴雖說不是十分喜愛熱鬧,但想起下山,不禁想起南去一路和屠龍來。雖說時常是辛苦之極,卻也讓自己長進了許多。說到不嚮往下山,到底還是假的。
從前只當沈若復是嚮往下山之後的熱鬧,到了這時才知,並非是嚮往那熱鬧。下山,果然是真的能夠提高自己的修行的。不止修行,甚而對自身的想法、念頭都會有很大的改變。若不是遭遇平波道人,自己幾乎都不會動氣,若不是見識了詰利摩訶與白龍的神通,自己也難以滋生出許多想法來。
雖說這回下山不知會經歷些什麼,但是不論怎樣的經歷,都不會重新再來,因而都是難能可貴的閱歷。此時聽大師伯說讓自己也下山去,心中先是一愣,接著是一喜。雖說在靈山之上也能提高自己的修為,但相比起兩個提高修為的法子來,自己更加嚮往下山。尤其這回下山沒有師尊們跟著,凡事全憑自己,韓一鳴不禁道:「大師伯請放心,我要是下山去,定會精進修為,也會好好尋訪鶴翔道長遺骨的下落。」
卻見大師伯兩眼看著自己搖了搖頭,心道:「難道我說錯了?」可是翠薇堂內各派師長都說要讓弟子去尋訪那妖孽與鶴翔道長的遺骨呀!難道自己下山,是要做別的麼?兩眼看著大師伯,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一鳴,我不是才與你說過麼,時機不到,你都不會看得到事情的本來面目的。」
韓一鳴怔了一怔,本來面目?大師伯的言下之意,真的不是派自己去尋訪妖孽與鶴翔道長的遺骨了!秦無方道:「一鳴,連這許多師長都摸不著頭緒之事,讓你們來尋找其中的異樣之處會有什麼結果麼?」韓一鳴搖了搖頭,秦無方道:「各派讓弟子進入塵世,都各有因由。我不想談論別派派弟子下山是為了什麼,而靈山派弟子下山,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你不必去尋那根本無蹤無跡之物,也不必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只管在山下多歷世事,多經風波。或許事物的本來面目轉一個彎,就會出現在你的面前。」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又道:「那無蹤之物,遲早會現出身來,同樣是時機所致。一鳴,所謂滅頂之災,就是在你全然不曾料到的時候來到,才叫滅頂之災。鶴翔道兄已然去了,你就算尋回他的遺骨,無非化為塵粉而已。用活著的弟子,去為去世的同道辦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死者長已矣,但生者呢?因此你要記好,下山之後,都要在短期之內大大提高自己的修為,多學多看,你若是能大大提高自身修為,才真正達到了下山的目的。丁五是需要你們這些師兄弟相助的。」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下山歷練為的是面對將來的難關,而不是去對已過去的災難窮追不捨。丁師兄確實是須同門師兄弟鼎力相助。便不說他,大師伯也是很得二師伯、師父及幾位師叔相助的。韓一鳴道:「師伯請放心,我一定好好精進修為,以便日後能夠相助丁師兄。」
秦無方點了點頭,輕輕歎了口氣:「丁五這一點,做得比我好太多了!他敢於放手,敢於讓你們都去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而我,卻總是想先知未來。嗯,你先回去罷。」韓一鳴退出屋來,不知為何,心中沉甸甸的,卻不是為了丁師兄擔憂。靈山上下這許多師兄弟,還有十來位師姐,都不會對丁師兄坐視不理。自身之力該精進增強之時,自會精進增強。但心頭的沉重自何處而來,卻是有些理不清。是從大師伯身上而來麼?大師伯並未要自己去做什麼,說到相助丁師兄,想來每一位師兄都不會推卻的,自己也盡力便是了。是因昨夜那已經記不得了的夢麼?好似也不是,說不清、道不明,就更加困惑了。
他回到靜心院中,院內寂靜無聲,更不見一個人影。此時時刻已不早了,早已過了各自修行的時刻,往日這時,院內早已有師兄清談搏弈了,今日卻一個人也無。正在奇異,忽然想起大師伯對自己說的下山那些話來,心中一動,連忙趕向翠薇堂來。
還在木梯之上,已見下方翠薇堂前師兄師姐們濟濟一堂,連忙加快腳步,也趕到眾位師兄之後去站著。只見丁五站在翠薇堂前的石階之上,道:「請各位師兄、師弟多加諒解,一路小心。」韓一鳴雖是只聽到這一句話,已明瞭丁五先前是叮囑眾人下山之事了。見沈若復站在前面,便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道:「沈師兄,你下山麼?」
沈若復回過頭來點了點頭,卻不言語,又轉過身去了。丁五接著道:「那就有勞眾位同門了。」對眾人看了一眼,道:「請師兄師弟、及各位師姐師妹都早些回去修整罷。」他也不多話,一句便是一句,簡潔乾淨。下面眾人見他說畢了,先不言語,後都小聲議論起來。韓一鳴聽得眾位師兄們出聲,這才又道:「沈師兄,我也下山去的!」
沈若復道:「嗯,我知道呀。你與我跟著陸師兄一路。」韓一鳴一愣,怎地不是跟著顧清泉呢?又怎的不是跟著大師兄呢?忍不住道:「陸師兄,是陸敬新師兄麼?」沈若復道:「是呀。顧師兄這回不與我們一路。大家也是分開來走,嗯,你不曾聽到丁師兄先前的話,等過後我說與你罷。反正咱們一路,有的是說的時機。」
韓一鳴越發納悶起來,陸師兄雖也是師兄,但算是年輕的師兄,全然沒有年長的師兄們的成著、穩健。便是因了這個緣故,他才上靈山之時,陸師兄曾經傳說過一些風言風語。可是這回不同往次,師尊們都不下山了,弟子們倒都要下山去,並且分開來下山行走的。雖說也有方向目標,但這個方向目標也未免太過飄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