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掌門(下) 三六九、七情成災
難怪大師伯總會邀請她前來,靈山掌門更替,也要先知會於她!難怪自己在屠龍路途之中總是見四師叔與她說話。雖說還不能明白一朵花的修行到底有多麼艱難,但一朵幾乎是片刻之後就會枯萎的鮮花為了能夠保證自己不枯萎,會是怎樣的艱難,卻令人歎息!
不禁歎了口氣道:「何苦來呢?紫裳前輩這是何苦來呢?若不是因了這個,她現在該與和白櫻師叔一般在靈山罷,也是我的師叔呢。」秦無方道:「一鳴,有些前塵,不便說與你們小輩來聽,但你們將來自會明白,是否對錯,也自會有定論,不必我將自己的看法加諸於你。但有些往事,定然是要說清楚明白的。你可知為何紫裳前輩會同門相殘?」韓一鳴愣了一愣,道:「貪慾,大師伯先對我說過,乃是因貪慾滋生出來所致。」 秦無方道:「是。紫裳乃是無根之花,起始之時,若無師母用靈氣滋養,早就枯萎了。後來師父於意外得到了一株雪蓮……」韓一鳴只覺頭腦之中響起了一聲炸雷:「大師伯,紫依師叔也是一株雪蓮?」秦無方點頭道:「你已見過她了,你昨晚都看見了,不是麼?」
原來紫依也是一株雪蓮!韓一鳴猛然間毛骨悚然,紫裳吃掉的那朵雪蓮,就是她的師姐!自己的師叔!食花,本是極清雅的一件事情,但在紫裳身上,卻是謀害他人!難怪她那樣痛恨二師伯與自己送去的那朵雪蓮,二師伯定然是想讓她將過往都看開些的,結開心結,將心中的怨意拋開,真心悔悟。但這些於她來說,卻是莫大的刺激。看見雪蓮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多少往事呀!秦無方道:「紫依是師祖前去拜訪白虎之時,白虎所贈。乃是白虎修行處一株深染白虎靈氣的靈花,它來到靈山之時,已有千年靈氣。靈山本來也是靈氣四溢之地,這株靈花來了不過兩年,就已修成了靈體,可以離枝存活。你師祖見她靈氣與眾不同,咱們的師太又極喜歡那朵紫雪蓮,便將紫雪蓮也放在這株靈花之上,借這株靈花的靈氣,滋養那紫雪蓮。你知道的,這朵紫雪蓮後來修成了紫裳。」
「紫裳雖是修成形了,但離不了紫依。我從前不知花草也有性情,只當她們無情,但後來便是因了這三位師妹,得知雖是草木,卻也各有性情。紫依是天真純樸,紫裳是機靈聰明,白櫻則是沉著穩重。紫裳修行初期,不能離開靈花。她離枝已過百年,離開靈花又無別人的靈氣滋養,便會瞬間枯萎,因而時時不樂。紫依便將一日分成兩半,讓紫裳有半日時刻可以借她的靈體四處行走。紫裳先是挑了白天的那個半日,白天的六個時辰她便借用紫依的靈體現出形影來與我們一起,聆聽師父的指導,晚間則回靈花之上去,將靈體還與紫依。紫依是夜裡六個時辰精進自己的修為。過了幾十年罷,不知怎的,卻又顛倒了過來。我們白天再不能見到她,而是見紫依則與我們一同聆聽師父的教導,與我們一同修行,而紫裳卻是夜裡出現了。說到性情,最為寬容和順的,應當是你的紫依師叔了。因這之後,兩人出現的時刻又顛倒過好幾回。便是不說,我們也知這是紫裳所為。」
韓一鳴昨夜曾聽過紫裳的痛哭,雖說並不明白是何人令她如此痛苦,但卻知她實在也是為那心結所困。看她如今也是性情古怪,顯然那心結過了這些年了,還是不曾打開。秦無方道:「但無論紫依怎樣寬容,也只能讓出半日來給紫裳,不能將靈體全然讓給紫裳。紫裳便是對靈體起了貪念,將紫依自靈根之上折斷下來,吃入肚內,算得偷得了她的靈體。從那時起,她與紫依便算是合成了一體,只不過紫依的修為大多成為了她的,紫依的靈體也為她所佔據,紫依靈氣還在,但算是永遠自這世間消散了。」韓一鳴猛然明白為何師祖沒有將紫裳殺了以儆傚尤,而只是將她逐出了門牆。師祖不願紫依能留在世間的那一點點靈氣也消失殆盡,因而留下了紫裳。
秦無方道:「我讓你送去給紫裳的,便是她的蓮芯。還有紫依的靈根。」韓一鳴愣了一愣,大師伯是想讓紫裳的修為越發精進麼?秦無方道:「一鳴,我將她的蓮芯與紫依的靈根送還給她,乃是想看她是否真的想明白了。其實她這些年來,心中的怨氣始終不曾消散。紫依是七情六慾通達到了極點的,白櫻是對七情六慾沒有完全參透的,因此性情淡然。而紫裳則是極其少見的七情六慾太過氾濫。於她來說,七情,只會擾亂她的心神,惑亂她的心智。到了如今,她已是七情成災,若是不能看透這些,她的修為就到此為止了。她到如今都不能算是真心悔改。我給她靈根,就是想看她是否能真心悔改。只有悔改了,心懷慚愧,才會對性命有所敬意,會尊重別人的性命!她的修為才能再次提升,不然,她的修為也就是到此為止了!」
韓一鳴不禁歎了口氣,紫裳的情形,確實如大師伯所說。只是他不知道紫裳的修為已不能再精進,秦無方道:「紫依被她吃下肚中之時,師父與師母都已不在靈山,但師父卻是極快便得知,趕回靈山來了,卻已不能挽回。紫裳將靈花吃下腹中,而將枝葉一把火燒成了焦碳。饒是師父來得快,也只看見一地的焦碳。那時因靈花供養紫依,師父是將靈花種在了靈山靈氣最為凝聚之地,也就是你們現今居住的靜心院內。我們幾師兄弟則帶著弟子都住在各自的小山峰上。紫裳用靈力封住了靜心院,我們都不知她在這裡做了什麼。唉,那時我們的修為也是平平無奇,也難以察覺。雖說紫裳修為並不算是出類拔萃,但她有千年靈根在手,靈力比起我們來,是強得多了。待得我們知曉,已是師父趕回來之後了。」
第十七卷 掌門(下) 三七零、同門相殘
秦無方頓了一頓道:「紫依被紫裳燒成了焦碳,再不能復原。這是靈山建成之後直至如今的唯一一起同門相殘,師父異常震怒,便將紫裳逐出了靈山。將紫依剩餘不多的靈氣聚攏起來,後來封在一塊紫晶之中,煉成了紫霓寶劍。紫裳雖被逐出靈山,但心中總是不甘,師父下山雲遊去後,她無數次上山來討要紫霓寶劍,我都沒有給她。雖說她已不能再算是靈山弟子,但她心中想的還是有朝一日能回靈山來。我沒有給她紫霓寶劍,而是將她的蓮芯還給她,連紫依的靈根一同給她,乃是因我還視她為同門,也希望能讓她真正悔悟,修為進展。」
韓一鳴聽得入神,不禁點了點頭,難怪紫裳看似恨極了靈山,實則是她心心唸唸都是靈山。但同門相殘,實在是令人不齒,想來紫裳要再歸靈山,是難上加難了。忽然聽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我為何要說這許多與你聽?」韓一鳴一愣,大師伯難道不是向自己解釋師門的前塵往事麼?還是另有他意?
他久久不說話,秦無方道:「一鳴,你心中這些時候的所想,我俱已知了。我說這些往事給你,只是想你明白,無論何時,都不能同門相殘!」韓一鳴立時明白過來,大師伯說的是靈山掌門傳位之事。自己那些雜亂無章的想法大師伯都已知了麼?韓一鳴只覺難當的羞愧,只恨這地上沒有一條地縫,讓自己一頭鑽進去,也好過這時難當的羞愧。
秦無方道:「一鳴,你不必羞愧,此事若不是別人說得有模有樣,你也不會放在心上。你本來是個心地清靜的孩子,心亂固然是因自己心神不定,但更多則是因別人說起。你要學會置他人之言於耳外,全然不為所動還需要時日,但我的掌門傳位卻是不能再等了。現下我心中已有太多疑惑,須得要看得清楚明白才行了,不能久等。若是靈山的掌門傳給你的師兄,你心中會支持麼?」
韓一鳴怔怔望著大師伯,聽大師伯話中之意,靈山掌門是要傳給自己的師兄了。是大師兄麼?忽然心中一鬆,坦然地道:「大師伯,弟子的確心思浮動過,這讓弟子十分慚愧。但弟子絕無覬覦靈山掌門的意圖,只是心中亂了一陣。不論大師伯將靈山傳與哪一位師兄,弟子都無異議。弟子本無能擔任靈山掌門之職,絕不會因了掌門之職與師兄們同門相殘的。其實靈山的任何一位師兄,都比弟子更能擔當靈山掌門的。弟子絕無虛言,請大師伯鑒察。」
他辭不達意,說了一陣,但見秦無方臉上透出微微笑意,似是十分讚賞,不覺也鬆了口氣。秦無方道:「一鳴,你果然就沒有遺憾麼?」韓一鳴微微一笑,歎了口氣:「大師伯,我是有些遺憾,可是更多的乃是鬆快。我為此擔心了多日了,日夜不得安歇。大師伯這樣一說,我雖有點失落,但從此之後,我不必再寢食不安了。我哪裡擔當得起這付重擔?現下這重擔卸下來了,我心中鬆快了好多。」
秦無方點了點頭:「嗯,那就好!一鳴,你來,今日你從秘書的第四頁往下翻。前三頁咱們都已看過了,今日便自第四頁看起罷。」說著站起身來,走到書案前坐下。韓一鳴走到書案邊,那本秘書已放在案上,韓一鳴伸手將秘書揭開,一頁頁揭下去,揭到第四頁,收住了手,站在一邊。秦無方並不即刻便向書上看去,而是沉思了片刻,對韓一鳴道:「你坐下歇息一會兒。」這才向書上看去。
他對著秘書一看,便如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了。只有時不時眼神在白紙之上緩緩移動,但大多還是兩眼對著白紙,眼光定在一處,似乎已看透了白紙之後的秘密。韓一鳴坐了片刻,也向著那白紙上看去。這頁白紙也是微微泛黃,韓一鳴翻動這本秘書之時,已覺白紙發脆,因而極為小心,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將白紙撕破。
書案的另一邊就是窗戶,窗外竹影婆娑,滿眼皆是清涼之意,而透過竹林射入來的陽光,又是極為明亮,卻並不喧囂。韓一鳴對著那披灑了竹影的秘書看了片刻,忽然見那白紙之上,一個漣漪漾了開來,白紙上竟然看得出圈圈波紋。韓一鳴大是意外,這本秘書果然異乎尋常,白紙之上看得出水波的樣子來。正在想間,忽然「潑啦」一聲,一個影子自水中直躥出來。韓一鳴眼神也算犀利了,竟沒有看分明那是什麼!那東西躥得異常之快,從漣漪之中躥出來後,便沒了蹤影。韓一鳴四下裡看了看,秘書之外,就是書案。書案是竹案,乾乾淨淨,連一個水滴都不曾濺上。韓一鳴若是沒有聽到那聲水聲,也不會如此在意。但那聲水聲讓人覺得無比實在,確實有什麼自水中躥了出來,只是不知躥到哪裡去了。看了看書案上並無異常,不明所以,又低下頭向地上看去。
地面上也是乾乾淨淨、纖塵不染,韓一鳴明知那不過是秘書之內顯現出來的事物,不見得真有那樣的東西。可那東西卻令他總是想去看個究竟,瞧個分明。遍尋了一回,不見異常,只得將此事暫放一邊,又盯著那本秘書細看。只是這回任他看到兩眼發酸發花,都不曾看到任何異樣,反倒看得自己疲累不堪,昏昏思睡。
忽然秦無方動了一動,韓一鳴即刻醒來,也不知自己先前是否真的睡著了,似乎神智都已沉睡,只有自己的軀殼還站在大師伯身邊。秦無方道:「一鳴,你再翻一頁。」韓一鳴定了定神,伸出手來,將這一頁翻過去,秦無方卻不即刻便去細看,只是望著一個地方出神。韓一鳴見大師伯不看秘書,知他老人家自有想法,看與不看都有因由。不過他卻因了先前那個意外,好奇起來,盯著秘書看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