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主教歸來
回到地面,整天心情舒暢的曬太陽的蘭斯,一想到將要進入闊別已久的德容教區,卻犯起愁來。
蘭斯琢磨著,自己離開半年有余,現在政局又動蕩,德容教區肯定麻煩多多。解決麻煩要花一半精力,另一半還要用來對付艾莉莎。那女孩子能力是有,但人家愛的是鮑利,幫自己是勉為其難,滿腹牢騷。自己把攤子扔了這麼久,艾莉莎只怕已經暴走了吧?可惜巨龍寶藏那把魔法巨劍沒拿出來,否則若送給鮑利,艾莉莎肯定心花怒放,既往不咎。唉,可惜呀可惜……
此外,回到教區之前,還有一件必須先處理的麻煩事,那就是魔族小公主蕾。
蕾進入聯合王國隊伍後,看到幾萬人對蘭斯頂禮膜拜的陣勢,早已懷疑他的身份不可能是佣兵和牧師那麼簡單,要不是沉迷于蟲蜜薄餅和各種糖果的美味無法自拔,蕾早就跟蘭斯問個明白了。
蘭斯要回教區,蕾要是跟來了,肯定發現他是德容教區的主教,而非什麼流亡牧師,蕾是魔族,對人命本來看得很淡,豈能容忍有人騙她,只怕立刻就要翻臉殺人了。而荒原離德容教區不過幾十里,把蕾留在荒原,沒個人看著她,蘭斯也不能放心。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蕾抓起來,找個地方鎖起來,雖然辜負了蕾對自己的信任,也是無可奈何。蘭斯想起,德容聖神教隱修會的小教堂有一個隱蔽的地下室,不如把蕾先放在那里,慢慢養著。只要在地下室里堆滿了棒棒糖,蕾也未必會不高興。反正她是地底人,住地下室沒有什麼不好的。
蘭斯讓麥克斯韋弄了一瓶迷藥出來,摻在蟲蜜里喂給蕾吃。卡珊德拉家的三女兒吃得津津有味,不一會就昏倒了。這時,教區的幾個魔法師來拜見蘭斯,蘭斯就讓他們把蕾帶走,先藏起來,等自己回去再做處理。
蕾雖是魔族,但也是個單純的少女,蘭斯拐她的時候心里也是有負罪感的。拐帶少女這件事須得瞞著鮑利和艾莉莎,更不要提還把少女偷偷養起來。
魔法師們帶蕾走後,蘭斯開著那台小科魔機,帶著小雅和雅希蕾娜飛回了德容。
科魔機進入市區便壓低了高度,沿著大道前進。聞訊而來的教民們、魔法師們、侏儒們還有一些德容商界和政界人士夾道歡迎,高呼蘭斯的名字,一些虔誠的人甚至拜倒在地,向科魔機磕頭。
但是,在歡呼的人群中間,也有幾個不和諧的音符。一些德容憲兵攔住了一伙平民穿著的人,那些人多是抱著肩膀站著,對科魔機怒目而視。蘭斯看到就一陣心煩。
經過地底的鍛煉,現在的蘭斯比之從前只有更壞,對人命也不太在乎了。看到反對者他只想解決試試,不行就將對方抹殺掉。一方面蘭斯的眼里只相信未經世事,天真可愛的女孩子,對這些世俗人本無好感,另一方面,蘭斯的身份地位有變,已經從一個逃亡者變成有地位有身份的大人物,也不容許逃避問題。
蘭斯正在想那些人的問題,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中︰「主人!你回來了!這可太好了!亮羽一直在等你!」原來是蘭斯的魔寵黑鳩。
蘭斯和黑鳩心意相通,立刻感覺到黑鳩心中的煩躁,只是看不到它在哪里躲藏著︰「出了什麼事,亮羽?」
「看到那邊的幾個農夫沒有,主人?」亮羽的口氣充滿蔑視,蘭斯知道,它說的便是那些不買自己帳的家伙。
「他們怎麼了。我看他們好像對我很不歡迎。」
「是這樣的,主人!亮羽听你的吩咐,把神妙的草藥配方傳授給這些蠢人,讓他們給自己治病。可是生病嘛,總有治不好的,難道亮羽還能醫治衰老不成?」
「有人死了?」
「是的!」黑鳩沒有一點逃避。對人類的性命,它本來就不在乎,何況也不能欺騙主人,「可氣的是,那些蠢人把事情歸到亮羽頭上,好像是亮羽把那些人弄死!要不是主人叫亮羽回來,他們還不是死定了?只會歸罪于別人!」
「有沒有治好人呢?」
「當然有!一共就死了幾個!可是這幾個人家就合起伙來,每天到隱修會門口叫罵,煩都煩死了!害得亮羽只能到教會辦公室去睡覺!又被艾莉莎那潑婦攆!她說亮羽吵!」
「奇怪呀。既然只有少數人,怎麼會聯合起來的?這後面肯定有人在教唆。」蘭斯下意識的看了那些人一眼,越發感到他們仇恨的眼神中有些復雜的東西,不像病人仇恨庸醫那樣簡單。
「對了,他們還說亮羽是魔族!是邪惡的妖精!」
「你本來就是。」听到這句話,蘭斯心里有底了。普通的德容農夫哪能辨認出魔族妖精!只有那些有一定神學或魔法知識的人才可以。
「我可是跟著偉大的牧師主人,能曬太陽,受到各地妞們追捧的神聖黑鳩!」亮羽毫不害臊的自吹自擂道。
「我問你,亮羽,有沒有听我的吩咐,每天只在夜間露面呢?」
「當然!主人,要不要亮羽在白天給他們看一次漂亮的羽毛?保管讓這些白痴驚得喘不過氣來!啊。陽光下的亮羽是多麼漂亮呀!」
「不,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你去吧,亮羽。去找法師居住區的安切洛蒂,他有一些好吃的薄餅。」
「謝謝主人!」說完這句話,亮羽的感覺漸漸消失了。
科魔機已經飛過了那些人,進入教民居住區內。蘭斯回望了一眼,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他需要幾個人日夜跟著那些農夫,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指使。德容並非什麼大地方,想來也不會有厲害的對手,普通的魔法師就能勝任這個任務吧。
科魔機到達一座白色的小樓上空,那是德容教區的主辦公室,院子里站著十幾個人。其中一人很出乎意料,竟是在金鯊號上有一面之緣的老奧爾森爵士。奧爾森爵士在芬頓政壇摸爬滾打多年,有著敏銳的政治眼光,蘭斯非常欣賞他。本來打算叫人遠赴溫沙,請這位老先生做自己的政治顧問,不想他卻自己來了,真是可喜可賀。而奧爾森爵士身邊的一人,面帶著陽光般燦爛、玫瑰般刺人的笑容的年輕女性,就是蘭斯即將要對付的對手,艾莉莎小姐了。而鮑利並不在這些人中間,大概去城外公干了吧。這可不好……
蘭斯看著微笑的艾莉莎小姐,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害怕……
蘭斯控制科魔機,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回旋,炫耀了一整圈,贏足了德容人的驚羨之聲後,緩緩降落在院子中央,停穩。蘭斯打開科魔機門,小雅和雅希蕾娜先蹦下去,和艾莉莎抱在一起,蘭斯隨後緩步而下。
老奧爾森和蘭斯相視而笑,「奧爾森爵士……」蘭斯話才開個頭,忽然有一人從人群後面跑出來,沖到蘭斯面前,抓住蘭斯的手。一看,卻是德容商會的副會長,教會的財主,潘帕奇先生。
「牧師大人!蘭斯大人!快救人啊!」潘帕奇握住蘭斯的手,流著淚說道,情緒非常激動。
「怎麼了?潘帕奇先生,發生什麼事了?有話慢慢說!」
「救救我吧,牧師大人!我那可憐的女兒!她病了!怎麼也治不好!我請了很多藥師,西方的、北方的都有,還有野精靈!可他們都治不好她!他們都沒用!只有你才能救她了!」潘帕奇連珠炮的說道,一閉眼,幾滴老淚滾了下來,「我的可憐的女兒呀!如果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
蘭斯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潘帕奇,偷偷用精神分支觸摸對方的精神體,試著幫他調節情緒,安撫他,同時向四周的人投射少量的精神能量。圍觀的眾人都感受到蘭斯的力量,仿佛那牧師背上生出一對潔白的翅膀,神光照耀。有些意志力差的人禁不住雙膝跪倒,膜拜起來。
「偉大的真神從不遺棄信仰他的人,即使是改過的罪人也不例外,何況是一向虔誠的潘帕奇先生呢?你的女兒一定會好起來的!走吧,潘帕奇先生,帶我去看看她。她一定是太年輕,沒有抓住神的氣息,我會引導她找到神恩。」蘭斯拉起潘帕奇,轉身想走。
「主教大人,你這就要走了?教會這邊也有許多事呢!」艾莉莎這時插嘴道,用微笑的眼楮刺蘭斯。
「救人要緊。我親愛的艾莉莎嬤嬤。」讓我進去受審?別傻了!能躲你遠點你可知道我有多高興!等鮑利回來再對付你!蘭斯心中大喊道。
「嬤、嬤嬤?!誰是嬤嬤?我還沒那麼老呢!我連教徒都還不是!」
蘭斯不理艾莉莎,讓她自己在那里跳腳,跟著潘帕奇離開了教會。
潘帕奇的女兒卓麗今年只有十歲,有一個繼承自爸爸的大額頭,看起來有點滑稽,但不失可愛的感覺。長時間纏綿病榻,小女孩瘦得嚇人,頭發也失去光澤,變得如干枯的草葉。
看到卓麗可憐的模樣,本來想把病情拖上一拖,再借機狠狠敲潘帕奇一筆的蘭斯,惻隱之心頓生,決定立刻為小女孩醫治,解脫她病魔折磨之苦。
蘭斯的牧師等級只有五級,能施展的神術有限,如果遇到嚴重的身體傷殘,蘭斯是沒有辦法醫治的。但對付普通的病痛卻綽綽有余。他把一只手放在小女孩額頭,默詠禱文,使精神力量集中到手心,再緩緩注入小女孩體內,使得她的全身都發出微弱的白光。一會兒功夫,卓麗蒼白的臉上就露出了紅暈,短促的呼吸也變得悠長而有規律。
蘭斯停止施法,又用濕毛巾擦了擦小女孩的臉蛋。卓麗的病已經好了,現在只是睡著,濕毛巾踫到臉頰,便輕輕翻了一個身,嘟噥了兩句囈語。
「小姐的病已經痊愈了。不過,她的身體還十分虛弱,需要注意調養。」蘭斯對焦急的守候在一邊的潘帕奇說。
潘帕奇激動得幾乎要給蘭斯下跪。他用力抓著蘭斯的手,說話都有些混亂︰「大人!蘭斯牧師!你救了我心愛的女兒,也救了我潘帕奇的老命,我家一半財產都捐給教會!」
話一出口,潘帕奇隨即後悔,額頭上頓時出汗。他當然知道蘭斯難對付,沒事都能摳出錢來,這次難道真要損失一半家財嗎?
蘭斯卻笑著對潘帕奇搖頭,說道︰「不必了,潘帕奇先生。我們聖神教的教士濟世救人,並非求名求利。只希望虔誠的信仰在世間流傳。一直以來,德容商會對教會的幫助很大,我對潘帕奇先生也是感激、敬重,再者,給卓麗治病也是牧師分內的事,哪能另收報酬呢。算了吧。」
蘭斯起身要走。潘帕奇一再挽留,要蘭斯在他家吃了午飯,但蘭斯教會還有很多麻煩要處理,沒有時間享受,執意走了。
看著牧師寬大的背影,成熟穩重的步伐,潘帕奇覺得,自己感受到神恩的力量了。原來真神是存在的,教會有實實在在的信仰。蘭斯以往的尖酸刻薄、斤斤計較、寸土必爭,只是為了給教會求個生存,為這世間已枯的信仰找到一塊土地,將種子種在里面,生根發芽。
潘帕奇越發感覺到商人的自己是多麼渺小、自私。而蘭斯竟然屈尊與這樣卑微的自己談生意,像小販一樣討價還價,這是一種多麼高貴的情懷。這一天,潘帕奇的整個世界觀都改變了。因為他看到世上有真正偉大的人存在著。
潘帕奇回到房間,看見他的女兒已經醒了,正吵著要吃東西,禁不住又是老淚縱橫。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只要他潘帕奇在德容商會一天,商會便與教會一體,他會不擇手段的聚斂財富,交到真正配得上的人的手里。只希望那個偉大的人不要拒絕吧。
此時蘭斯在潘帕奇的心中,已經成為神的化身,背上長著一對潔白的雙翼,放出輝煌而不炫目的聖光,澤被眾生。然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個聖潔偉大的蘭斯一走進德容教會的辦公室,就不得不褪下神聖的光環,滿臉誠懇的給一個少女陪笑。
這位少女自然是聖神教德容教區的代理主教,新任嬤嬤的艾莉莎小姐。蘭斯欠她和她的鮑利的人情可是一輩子都還不清,還每天增加,不陪笑怎麼行呢。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牧師嗎?出診回來啦?」艾莉莎笑著迎向蘭斯,親切的握住蘭斯的手,蘭斯禁不住哆嗦一下,想往後躲,因為他知道艾莉莎的力氣很大。
「艾莉莎小姐,好久不見,呵呵,呵呵……」蘭斯微笑。
艾莉莎眼中寒光一閃,將蘭斯的手甩下,臉上的笑容卻未收,問道︰「收了多少錢。」
「什麼錢?」蘭斯裝作不懂她的意思,繼續微笑。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呀,主教大人。剛剛你不是為德容商會的潘帕奇先生的女兒看病了?那小女孩可是潘帕奇的命根子,而潘帕奇的身家,嘖嘖,可是德容平民之首,方圓百里,只有特倫特伯爵的財富才能略勝之。」艾莉莎笑著向蘭斯靠近,她的個頭比蘭斯還略高,此刻笑得花枝亂顫,卻一點親和力都沒有,反而威攝力十足,蘭斯只得一邊陪笑一邊後退。
「但那是潘帕奇的錢啊。又不是我們的。」蘭斯的腳後跟踫在門上,動不了了。
「別裝好人了,蘭斯!」艾莉莎突然尖聲叫道,「快把錢拿出來!這半年來你去哪了?連個音訊都沒有!你知道我和鮑利為了照顧你的爛攤子,每天有多辛苦!」
「服侍真神,是我教信徒應盡的義務。艾莉莎嬤嬤,你辛苦了……」看到艾莉莎凶悍的表情,蘭斯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知道她對鮑利是不是也是這樣,蘭斯不禁這樣想。
「教會有一萬人等著吃飯!」艾莉莎幾乎要把臉貼在蘭斯鼻子上,一開口,蘭斯就能感受到她熱乎乎的氣息,蘭斯不好意思的往旁邊躲了躲,對方可是朋友的戀人!「德容商會養了一半人,特倫特家族新興的業務也提供了不少崗位,可還有很多人要靠教會救濟?錢從哪兒來?你知道這些人為什麼信仰聖神,是因為我們給他們飯吃!」
「我以為他們是為了虔誠的信仰。」蘭斯小聲抗辯道。
「信仰?哈!得了!」艾莉莎嗤之以鼻,使勁一揮手,轉身走向房間中央的辦公桌,蘭斯則松了一口氣。「我才不相信他們有什麼信仰,連你有沒有我都懷疑。艾哈邁教會、艾哈邁神學院我又不是沒去過,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神甫才是真正的神僕。我就奇怪,怎麼你這家伙會有神力呢?!」
「我們的財政狀況真的很差嗎?」蘭斯擔憂的問艾莉莎。信仰的問題他不想跟她爭,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確沒有。而洛馬特老神甫選中蘭斯做最後的傳教士,也不是為他信仰堅定,為的是他有能力,在一片亂世中總能抓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糟得不能再糟了!」艾莉莎突然跳上椅子,把十指插進濃密的頭發中,一副抓狂的模樣,「要是只有德容本地的教民還好,他們雖然窮,總算是靠勞力維生的本分人,我們幫助提供工作機會就可以了。那些外來的艾哈邁人難辦一點,但只要解決了住房,也就差不多了。最糟糕的是那些游手好閑、不事生產、還要求多多的魔法師!整天像蒼蠅一樣圍著干活的人,卻從不動手!還有,他們饞得很呢,給他們面包不夠,還會使用隱身術到農場里偷雞!」
「偷雞?那可夠惡劣的……」蘭斯表示贊同。
不過,說魔法師沒用,蘭斯心里可不同意。要知道現在天下大亂,佣兵的生意極好。有這麼多魔法師,成立個魔法鏢局得有多賺錢!不過,如果艾莉莎跟魔法師們還沒建立信任關系,她便不敢做這種打算。魔法師們之所以沒離開德容,想必是看到了教會的潛力吧。自己這次回來,必須要大干一場了!
「還有那幾百個個侏儒!更煩人!整天像地精一樣在城里亂躥,不偷不搶,卻什麼都要摸兩下、動兩下,哪有這麼好奇心爆棚的種族?說,你從哪里把他們拐來的,趕快送回去!」艾莉莎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對不起。他們的老家遭了天災。這些侏儒我有用處,我會管理他們的。」蘭斯不安的想到,過不多久還會有一批穴居人、土地精來德容教區訪問,不知艾莉莎到時會作何感想。
「那你趕快處理!我不管了!你說說,你為什麼不要錢?你為什麼不要錢?」
蘭斯舔了一下嘴唇,低聲道︰「我看那小女孩挺可憐的,怎麼忍心要錢呀……」
艾莉莎抓著頭發的雙手突然不動了。她警惕的看了蘭斯一會,突然從椅子上蹦下來,走向蘭斯,臉上又現出微笑。
「原來是這樣!哈,連不到十歲的女孩子你也要討好嗎?」說吧說吧,快點承認吧,你這個羅莉控!你做了這麼多事就是想證明你是羅莉控,從一開始就是的……
「只是看她可憐罷了。你把我當成變態了嗎?」蘭斯想到,魔族小公主蕾正在地下室里吃棒棒糖,這句話說得就沒有那麼理直氣壯了。
「那你怎麼不要錢。你以往對潘帕奇可是狠得不行!怎麼這次就不要錢了?」艾莉莎繼續追問。蘭斯不得不承認,她抓到要點了。
「我不要錢,的確是因為可憐卓麗。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怎麼能利用她勒索錢財呢。」
「哈!說得好听!你是不是想說我們教會是為了像她那種小小的、什麼都不懂的女孩子開辦的?」
面對這麼準確的問題,蘭斯深吸了一口氣,堂而皇之的答道︰「我們教會,是為了世上純潔少女的幸福而存在的。」
艾莉莎半晌沒有說話。她覺得對蘭斯了解越多,就越不明白他的想法。莫非這家伙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艾莉莎雖然氣蘭斯,但她也是個少女,像「我們教會,是為了世上純潔少女的幸福而存在的。」這樣的話,她听了不能不有所感動。
這位聖神教新嬤嬤的怒氣終于平息下來。嬤嬤和主教直接緊張的氣氛有所緩和。
「你說我們教會是為了女孩子的幸福而存在?」艾莉莎輕聲問蘭斯。
「是。」
「可是好像有一個例外呢!」
「誰?絕無例外!」蘭斯立刻道。這可事關名譽,怠慢不得。
「我!我快要累死了!我難道就不是女孩子嗎?」艾莉莎抗議道。
面對這樣的問題,蘭斯胸有成竹。幾個月前他就已經準備好答案,只等艾莉莎提問呢。
「艾莉莎小姐,」蘭斯認真的看著艾莉莎的眼楮,「我以為,那正是你的幸福。」
艾莉莎被蘭斯這句話深深的打動了,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甘願受氣。一直以來,她都是知道答案的。
她要留在心愛的人身邊。她要留在鮑利身邊
而比留在心愛的人身邊更重要的,是竭盡所能的讓他開心。
鮑利是個責任心極強的人,然而他並不是很有主見,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會無所適從。蘭斯也許是一個壞朋友,利用了鮑利對友情的忠誠,但不能否認的是,和蘭斯在一起總有做不完的事,總能感覺到人生在向前大步邁進的愉悅。那是一種……刺激。鮑利是不是為了這個才留在蘭斯身邊的呢?
「哼,別以為說好听的我就會放過你!」艾莉莎轉過身,嬌嗔的說道。
听了這句話,蘭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會哄女孩子開心果然是這世上最有用的技能。以後閑暇的時候,與其冥想提高神力,不如多想些甜言蜜語備用!
「把你剛剛說的再說一遍。」艾莉莎的聲音非常小,跟她平時落落大方的氣質很不相稱。
蘭斯裝作沒有听到,「什麼?」
艾莉莎回過身,對蘭斯怒目而視,道︰「我要把你的魔法師和侏儒全趕走!」
牧師笑了,看著陽光照在艾莉莎栗色的頭發上,閃著健康積極的光輝,說道︰「艾莉莎小姐,我以為,那正是你的幸福。」
艾莉莎害羞的飛起一腳,把牧師踢出了辦公室。
主教回到德容後的第三天早晨,德容教區中央的一塊林蔭地里,有三五十個德容民眾聚集著。這里是教會的鳥藥師為病人診斷病情的地方,蘭斯不在教會的時候,這類事情都由鳥藥師負責。不過今天卻與往日有所不同,每天神鳥都是夜間出現,這次卻說明要在清晨。
人群中,有一小撮農夫與眾不同。他們並非尋常的求診者,而是專門搗亂的。近日來,教民中流傳神鳥是怪物,用毒藥害人的謠言就是這些人傳出去的。之所以這樣做,主要是一位過去在德容乃至阿穆爾地區都堪稱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告訴他們,那鳥藥師絕非什麼神鳥,乃是一只邪惡的魔族妖精。它的學名叫魔族黑鳩,是一種只能在夜間活動的妖精。
這些農夫本來就覺得那鳥全身黑羽,一雙血紅發光的眼楮,外表不像善類,言辭之間還透著一股痞氣。況且,那鳥開的藥方也與來自西方、北方的那些游歷藥師有所不同,常常有「地熱藤」、「蟲蜜」這種不知是什麼的配料,更加令人起疑。听了那位大人物的話,便深信不疑了。
但德容大主教回來之後,突然宣布神鳥問診的時間由夜間改在早晨,這可令農夫們混亂起來了。魔族黑鳩只能在夜間活動,若這只神鳥能在白天出現,那前面的謠言便不攻自破。眾人拭目以待,只等那神鳥登場。
眾人等了一個小時,眼看太陽爬上樹梢,陽光愈發強烈。那神鳥突然從林蔭地中方石碑的頂端出現,展開雙翅,頗為驕傲的望著下面的人群。陽光照在它黑色的羽毛上,使每一根羽毛都鍍上金光,燦然閃亮。那鳥在方石碑上炫耀的走了一圈,好似一個政客在默背演講詞。此情此景,只怕最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的角色也沒法把「怕見光」的罪名安插在那神鳥頭上,更別提什麼魔族的妖精了。農夫們不禁面面相覷!
那神鳥咳嗽了兩聲,作為開場白,隨即又吐了一口口水在石碑上,叫道︰「我听說,有人向教會誣告我,說我是魔族的妖精,不能見陽光!」
下面的群眾議論紛紛,很多人把目光投向那幾個別有用心的農夫,看得他們低下了頭。
「我要說,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小人!」神鳥尖聲叫道,飛起一爪,把石碑頂上的一塊小石頭踢向人群,「你們還有沒有良心!你們的妻子、孩子、父親在病床上滾來滾去、哼哼唧唧的時候,是誰給你們開了藥方,讓你們家留了那幾張吃飯的嘴!呸!氣得本神鳥又說了粗話!」
眾人給那神鳥罵得啞口無言,神鳥話粗理不粗,說得都是事實。眼見它在陽光里活蹦亂跳,之前說它是魔族妖精的謠言不攻自破,那些散布謠言的人,則顯得居心叵測了!幾個火爆脾氣的青年甚至向那幾個造謠者靠近,好像要打他們一頓。
就在這時,那神鳥卻又說︰「呸!你們這幫白痴的德容傻鳥,你家亮羽大爺今天真是不能再忍了。再忍,你們還不把你家亮羽大爺煮了?!大爺就是黑鳩,怎麼了,沒見過嗎?」
眾人又望向神鳥。
「听到它說什麼了嗎?」有人小聲問同伴。
「它承認了,承認自己是魔族黑鳩。」
神鳥向兩個竊竊私語的青年吐了一口口水,「對!大爺就是黑鳩。不過,咱可是受到聖神教教化的神聖黑鳩,不怕陽光的!何止不怕,大爺最愛的就是曬太陽!受我家神聖的德容大主教主人委托,好心好意幫你們這些傻鳥看病,誰知你們不領情不說,還要揭大爺的老底……這句不該說。呸!不管了,你家亮羽大爺不干了!你們樂意死就都死去吧!」
罵完了,那神鳥展翅飛了起來,沖著耀眼的陽光而去。秋日艷陽,即使是經常干農活的人都覺得晃眼,那神鳥卻樂在其中,看來它真的是很喜歡陽光。眾人又是議論紛紛。一個造謠者壓低嗓音對同伴道︰「太張狂了,這個可不像是聖神教的做派。庫迪埃神甫他們做事一向很低調的。」
「他們以前也從未展示過這樣的神跡。魔族的黑鳩變成不怕陽光的神鳥啦!我敢說,不是他們不想,只是做不到罷了。」
造謠者的主謀听了,知道同伴也已經分裂,便一個人悄悄離開了人群。兩個隱身的魔法師隨後跟上。
那農夫走過教區,進入德容的城中心一座豪華的大房子里,兩個魔法師在大門上做了個魔法標記,一個人跟著農夫進去,另一人則向蘭斯回報。
蘭斯听到「庫迪埃」的名字,心中頓時知道了大概。原來這位庫迪埃是阿穆爾教會的一位大神甫,因擅長與貴族、富商交涉,籌措善款,也善于理財,在教會中有極高聲望。可後來卻被聖殿騎士們查出,庫迪埃貪污了大筆巨款,為個人購買了許多不動產,還養了很多情婦。只因這事牽連極大,事關教會名譽,教會在徹底查清之前,不敢對外宣布庫迪埃的罪名。不料芬頓王對神聖教的一紙禁令卻先發了下來,此後庫迪埃便不知去向了。卻原來在德容躲著。
蘭斯對善惡的觀點與常人不同。他覺得世人都是自私的,只要不觸犯規則,或即使犯規,也能自己承受後果,大可以牟取私利,反正你不拿也是留給別人。因此他對那位庫迪埃神甫並無惡感,記得住的反而是洛馬特老神甫曾夸庫迪埃交際統籌方面的才華,稱贊庫迪埃是個人物。
蘭斯回來後,花一天時間掃了艾莉莎留下的大堆文書。這些文書內容巨細無漏,瑣碎到家。蘭斯因此知道艾莉莎小姐雖然勤勞肯干,卻不適合做決策官員。或許是她太善良,把每個問題都同等對待,無論是哪兩個教民院牆範圍產生糾紛的雜事,還是和大商人的談判,她一視同仁,一件一件處理,連優先事項都沒有。因此,德容教區雖然從未出過什麼亂子,發展卻也極為緩慢,枉費了那大堆捐助和慕名而來的信徒,也枉費了那些魔法師的信任。
蘭斯知道,事情不能這樣下去了。這次自己回來,不但拉到了很多新的盟友,拉到了幾萬地底生物信徒,還帶來了諸多未來的大計劃,比如對聖冠城寶藏的開發,開辦魔法鏢局,建立聖殿騎士團等等,以艾莉莎的能力根本不能勝任。
身邊可信的人中,鮑利只能做個業務員,艾莉莎小姐適合做秘書,安切洛蒂和老奧爾森可做顧問,克魯索可做保鏢,然而那個能掌管全局,替自己分憂的決策人員卻是沒有。蘭斯是個懶人,事情絕不肯自己干。庫迪埃聲名在外,想必有真才實學,又加之他有多年管理教會事務的經驗,真是太適合在德容新教區工作了。
蘭斯決定親自去請庫迪埃為教區工作。出發前,先跟艾莉莎小姐打了招呼,告訴她庫迪埃其人,說明自己的想法。
艾莉莎立刻就很不高興。她跟隨性情耿直的父親多年,最看不慣那些奸詐自私的政客,听蘭斯這樣說,馬上提出反對意見︰「這個人在教會中名聲如此之壞,怎能雇佣!」
蘭斯卻道︰「沒關系呀。現在真正的牧師都在監獄里,我們的教會是以德容聖神教隱修會為基礎建立的,隱修會並非聖神教的一線組織,不會了解庫迪埃當年的丑聞。」
「喂!你腦子是不是壞了,蘭斯,那個庫迪埃可是個大貪污犯!雇佣這種人,你不怕他把教會的錢貪光呀?」艾莉莎叫道。
蘭斯淡淡一笑,「怎麼會怕,我們教會錢不多,多的是嗷嗷待哺的嘴。他要貪財,必須先賺到錢財才有的貪。這個人在交際方面很有一套,你就拭目以待吧!」
「你要利用他斂財?!」艾莉莎不敢相信的看著蘭斯。明知對方品性有問題,還堅持要用,蘭斯的想法實在太令人難以捉摸了。
「不錯。有了庫迪埃,你和鮑利的工作量也能減輕,有更多時間在一起。」
這句話對艾莉莎具有很強的說服力。艾莉莎心里已經接受了蘭斯的想法,但出于多年家教的影響,仍要向蘭斯做最後的建言︰「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庫迪埃既有劣跡,日後難免故伎重施。等幾年後,教會的錢就有一多半在他家里了!而且若是被教民知道了怎麼辦呢,我們教會的名聲就全毀了!」
蘭斯卻仍不以為意。艾莉莎所說,他一早就想過了。微笑答道︰「庫迪埃這種人有個極笨的地方,賺錢太多,自己用不完,只好像紅酒一樣存在地窖里。這跟存在教會的地窖里有何區別?」
艾莉莎吃驚的瞪大了眼楮,蘭斯所說又是她思維中的盲點,也不知是自己太笨,還是蘭斯太壞,連庫迪埃那種級別的壞人都只是盤中的食物。
蘭斯繼續道︰「等到我們急需用錢的時候,就去庫迪埃家里抄家,包管大有收獲。庫迪埃聚斂財富,歸根結底,還是在為我教會斂財。」
艾莉莎終于想到一個理由反擊,問道︰「可是,教會的名聲呢?出了這麼一個大貪污犯,還是教會的上層,教民該作何感想!」
「教會的名聲,就用庫迪埃的血洗清好了。反正他也是壞蛋。不是正合了艾莉莎小姐的意嘛。」
艾莉莎終于啞口無言。蘭斯離開後,她仍然呆立在房中苦想。
德容的民眾沒錢,庫迪埃如要斂財,必然是從像特倫特伯爵那樣無恥的大貴族和潘帕奇那樣刻薄的大商人手里挖出來的。這些錢將被用于教會建設,使平民受益。到了最後,庫迪埃又要為自己的貪污罪埋單,積攢的財富也全數歸還民眾,庫迪埃的罪過也便償清。如此說來,這其中豈不沒有任何人做錯?
艾莉莎始終覺得蘭斯的做法是錯誤的,可究竟何人受到傷害又說不上來。想來想去也沒有結果。
窗外又傳來各種鳥類嘰嘰喳喳的爭吵聲,顯然是亮羽回來了。那鳥也是一個壞東西,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然而除了艾莉莎無人知道他們是壞蛋。而他們的邪惡,就連艾莉莎,也沒有任何方式能夠證明。
是自己堅守的善良錯了嗎?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如果一個人做了一件壞事,卻能使壞人受到懲罰,好人得到報償,壞事又怎能稱為壞事呢。
艾莉莎強烈感到,接觸得越多,就越發無法看懂蘭斯這個人。
也許,艾莉莎看不懂的不是蘭斯,而是這個勝者為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