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如果不是肯特上將和他的被監護人在察覺到盤古記憶體的重要性之後，衝破重重阻撓把它送回了母星，這個秘密至今仍然不見天日。

　可十幾年前這場戰爭留下的謎團，還有很多沒能解開。聯盟軍現在所掌握和機甲叛亂唯一相關的數據，也只有曾經參戰的盤古留下的零星記憶。

　近千年來，智能機甲發展迅速，相關科技日臻成熟，早已取代了傳統武器在戰爭中的作用，可以說，現代軍事發展史就是一部機甲發展史。

　因此，智能機甲反操縱主人並意圖推翻人類政權的消息，一旦傳播開來，必然會引起極大的恐慌。

　這也是為什麼泰達爾國王和議會在讀取盤古記憶之後，震驚之餘，也並沒有急於公開的原因。

　而半年前新軍毫無預兆宣佈與聯盟軍對抗，原來也不過是歷史的重演。

　新軍的高級將領幾乎無一例外，全部都出自原D4戰隊，他們的機甲也一樣，類似汗塔拉和2S級機甲帝嚳這樣的數十個組合，構成了新軍的指揮官團隊。

　他們和十幾年前萊納耶駐軍的叛亂極其類似，只不過這次叛亂的規模更大，捲入的星際更多，參戰的軍隊更龐大。

　聯盟軍卻暫時還沒能找到比戰爭更直接的鎮壓手段。

　「天罡，其實你說的很有道理，」喬舒亞苦惱道，「無論機甲還是人類，為戰爭而流血犧牲，都太殘酷了。我不明白那些機甲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有點討厭它們……啊，你們兩個不要多心，你們是我的機甲，我很喜歡你們。」

　后羿舉起前腿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是善良的機甲。」

　「它們也並非天生邪惡，」天罡卻道，「機甲在成長的過程中，不但作戰經驗變得豐富，心智和情感也會日漸成熟。許多人類還停留在把機甲當做一堆金屬合成品的認知上，卻忘了金屬早已被你們人類自己，賦予了智能和情感。」

　喬舒亞想了想，問道：「你的意思是，人類傷害到了它們的情感，才引發了這兩次戰爭？」

　天罡搖頭道：「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說起來還要多虧你操縱了我的精神力，否則在森納星的這幾個月，我的精神力也一定會被T92那些高級機甲所污染，可能我現在也已經是機甲叛軍中的堅定成員了。」

　參與過929年萊納耶叛亂的高級機甲反操縱了它們的主人，之後再通過同一部隊的機甲網絡感染低等級機甲的精神力，低級機甲再反過來操縱它們的主人……約等於人類的連環洗腦。

　如果伏羲年紀再大一點，或者等級再低一點，它也逃不掉。

　后羿感慨道：「這可真夠可怕的。」

　天罡拍了拍它的腦袋，道：「小傢伙，我老了，已經不能再上戰場，保護主人就要靠你，希望你能做得很好。」

　喬舒亞有些心酸，在天罡問世的那個年代裡，智能機甲還沒有分級，D級機甲就是當時最受追捧、最厲害的機甲，它一定也曾有過不亞於伏羲甚至盤古的風采。

　后羿似懂非懂，但還是很精神的答道：「不用前輩囑咐，那也是一定的。」

　喬舒亞走後，天罡望著他的背影，像是自語又像是叮嚀，聲音極低的說道：「小肯特，祝你好運，它很快，就會醒來了。」

　后羿趴在喬舒亞的肩上，小聲道：「天罡前輩好像很傷感的樣子。」

　喬舒亞戴正了他的貝雷帽，抬頭望著還在落雨的天空，歎了一聲道：「英雄遲暮……」

　「喬舒亞！」有人叫他。

　后羿迅速爬進了他的衣兜，不是它羞於見人，而是小伯爵的意思——他不想總是被人悄悄圍觀，而帶著一隻S級機甲，這個目標很難實現。

　一個高個子alpha從不遠處跑過來停在他面前，難掩驚喜，卻又有些緊張道：「喬舒亞，你，你還好嗎？」

　喬舒亞禮貌的答道：「我很好，謝謝。好久不見，雷約瑟……上尉？」

　他發現雷約瑟的肩章有了變化，只是半個多月，中尉先生變成了上尉先生，肩章在雨水沖刷中依然看起來閃亮簇新。除了剛剛到達萊納耶星那一天，之後喬舒亞再也沒見過他，可能是被分派到了指揮部以外的其他駐地。看來這段時間裡，他立下了軍功，應該是回總部來被授勳的。

　「的確好久不見，」雷約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略有得意道，「半小時前授勳，我這段時間還算努力。」

　喬舒亞點點頭，道：「恭喜你，上尉。」

　「我被分到了距離這裡五百公里以外的陣地，這次既是來授勳，也是來看你。」雷約瑟舔了下嘴唇，臉上有些奇異的紅色，他低聲道，「我……我很想念你。」

　喬舒亞眨了下眼睛，抬起左手，亮出那枚合金戒指，說道：「我結婚了。」

　雷約瑟：「……」

　喬舒亞放下手，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房間了。」

　見他轉身要走，雷約瑟脫口道：「等一等！」

　喬舒亞看著他，臉上有些疑惑。

　雷約瑟澀然道：「我還沒有恭喜你，新婚快樂。」

　「謝謝。」喬舒亞想了想，用了他認為比較合適的稱呼，道，「雷約瑟學長，再見。」

　雷約瑟笑了一下，道：「再見，喬舒亞。」

　過往的戰士奇怪的打量著這位失魂落魄的新任上尉。

　因為帽簷的遮擋，他的臉並未被雨水淋到，但他的額頭和鬢邊卻有明顯的汗珠。他跑了很長一段路，就是想來見他最想念的人。

　喬舒亞卻結婚了。他連問都不用問，也知道那個結婚對象是誰。

　來路上滿腔燃燒的熱情被迎頭澆了一盆冬日裡徹骨冰冷的水。

　他來時帶的小分隊會在指揮部營地裡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到他們的駐防地。

　上尉輾轉難眠。

　他回憶著和喬舒亞的初遇，想起那天的怦然心動，想起了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會悄悄觀望著低年級的樓層，想再一次看到那個漂亮可愛的omega；想起他去打聽喬舒亞的名字，得知對方是貴族時的失望；想起他終於鼓起勇氣對喬舒亞表白，被喬舒亞直白拒絕時的難堪；想起他因為揍一個對著喬舒亞背影做下流動作的同學，而被扣了學分不得不重修；想起他臨畢業之前在格鬥場故意挑釁喬舒亞，摸到了喬舒亞的……屁股。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眼角卻有些濕潤。

　他伸手從衣兜裡摸出一粒扣子，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

　那是幾個月前，森納星克拉小鎮，喬舒亞躲在他的宿舍裡，隨身帶著的那件大衣上掉落的扣子。

　他一直貼身藏著，假想著，這是喬舒亞送給他的小小紀念。

　現在想來，那短短的幾天，才是喬舒亞給他唯一的，紀念。

　萊納耶的傾盆大雨中，雷約瑟上尉埋葬了他的初戀。

　外面忽然一陣嘈雜，雷約瑟起身走到窗邊向外面望了望，營地裡正在集結機甲隊伍，似乎有臨時行動。

　他正要回身繼續強迫自己入睡，一道閃電在天空炸起，營地被照亮如同白晝。

　雷約瑟看到了隊伍中一個明顯比其他戰士要矮小的身影。

　那個人還戴著那頂貝雷帽，穿著文職人員的制服，身邊站著一隻銀白色的機甲。

　D2戰隊指揮部臨時接到戰報，距離這裡一百多公里的小鎮上，發現了新軍高級機甲活動的跡象，緊急會議後，肯特上將決定率領機甲軍團前去圍剿，前幾日受了輕傷的巴洛中將則留守營地。

　上將順手帶上了近日訓練成果斐然的肯特少校。

　少校自然興奮非常，他也參加了幾次小型戰鬥，對手不外乎是AB級機甲，還沒有真正和高級機甲交過手……雖然他也知道隊伍裡有伏羲和另一隻高級機甲在，和敵人高級機甲戰鬥的任務也輪不到后羿。

　但還是很興奮！雨夜任務！凌晨出動！太熱血！小伯爵已經完全燃起來了！

　伏羲和后羿建立了單線網絡，以便於肖恩能隨時直接對他進行實戰指揮。

　不過伏羲覺得：「就是方便他們一邊打仗一邊談戀愛，以前幾次都是這麼幹的。」

　誰也沒想到，這次卻有很大不同。

　因為他們抵達目的地後，發現對手與他們非常熟悉。

　這支被發現行跡的新軍隊伍，是由T92第二縱隊蓋爾中將和他的機甲2S級帝嚳統帥，他們帶領了約有三十隻A級機甲在此執行任務。

　這次肖恩所率的機甲軍團卻並非全都是高級機甲，還有大部分都是B級和C級，他們的優勢只在於有三隻S級機甲。除去伏羲和后羿之外，有一隻名叫玄武的S級機甲，駕駛員是一位alpha女性，泰勒少將。

　肯特上將很快下達指令道：「泰勒少將，你來和我一起對付帝嚳，其他人跟著后羿去消滅A級機甲。大家都注意安全，行動吧。」

　上將和少校的單線網絡中。

　伏羲：「我討厭這醜八怪。」

　后羿：「哪個？2S級？」

　喬舒亞：「它討厭比它級別高的機甲。」

　伏羲：「才不是！它是我的手下敗將！你們都忘了嗎？」

　肖恩：「明明是帝嚳放水你才贏的。」

　后羿：「放什麼水？」

　喬舒亞：「后羿別走神！右邊！出拳！」

　伏羲：「……我才沒有被放水，我是光明正大贏的。」

　肖恩：「唔，是挺光明正大，它可連反磁能吸附都沒打開。」

　后羿：「哈？那樣你都好意思贏嗎？」

　伏羲：「你管的真多！」

　后羿：「不過，它為什麼讓著你？你們不是敵人嗎？」

　伏羲：「……」

　肖恩：「唉，誰讓帝嚳喜歡它呢。」

　喬舒亞：「后羿！你在幹什麼！見鬼！麻煩你認真一點！」

　后羿：「抱歉……」

　喬舒亞：「嘿，肖恩，你再擾亂它，我就關掉通訊了。」

　肖恩：「寶貝兒，我可什麼都沒做……可能我要先關掉了，一會兒見寶貝兒，注意安全。」

　喬舒亞：「你們小心一點！」

　伏羲和帝嚳交上了手，玄武從旁協助。

　喬舒亞不放心的看了兩眼，很快有A級機甲對后羿發起了攻擊，他不得不重新投入戰鬥。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他和后羿的合作親密無間，操作也越來出色，對付A級機甲易如反掌。

　而另一邊，伏羲和玄武卻有些吃力。

　帝嚳的武器配置幾乎已臻完美，技能冷卻時間也非常短暫，它們都找不到可攻破的入口。但帝嚳以一敵二，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上將，」泰勒少將道，「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玄武是H型機甲，不適合長期消耗戰，得想個辦法盡快結束。」

　上將操縱著伏羲躲過帝嚳的攻擊，沉聲道：「你再堅持一下，蓋爾和帝嚳磨合時間很短，他的操作是短板，我們會找到機會的。」

　后羿騰空躍起，一腳踩在一隻敵軍機甲的胸腹上，對方的中樞操作系統卡嚓一聲碎成了渣，徹底癱瘓，回天無力。

　喬舒亞讚道：「幹的漂亮！」

　后羿笑道：「是你的指揮得力。」

　它抬頭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兩隻敵方機甲在圍攻D2的一隻B級機甲，B級機甲有些狼狽，肩背上都受了些傷。

　喬舒亞隨手轟了一炮把其中一隻敵人轟倒，B級機甲得救，敏捷的躥至剩餘那只敵人的身後，鋼臂勒住了對方的脖子，另一隻拳頭狠狠搗向對方的頭部，動作乾淨利落又狠辣非常，轉瞬間便把那只A級機甲的腦袋擰了下來，扔在地下呲呲作響，失去頭部的機甲暫時失靈，像無頭蒼蠅一樣來回亂撞，誤傷了幾隻他們自己人之後，轟然倒地。

　朱紅色B級機甲轉過身來，直衝著后羿點了下頭，喬舒亞接到了來自對方駕駛員的通訊：「謝謝你幫我。」

　喬舒亞早在看到這只機甲的時候，就想起了駕駛員是頭髮顏色和機甲一致的那位副官，說道：「不客氣，我們是戰友。」

　「肯特少校，」戴維的聲音有些顫抖，問，「你帶信息素抑制劑了嗎？」

　喬舒亞一皺眉：「我沒有隨身帶那個的習慣，你流血了？嚴重嗎？」

　戴維硬忍著什麼似的說道：「是，很嚴重……」

　后羿小聲道：「它的機甲也受了傷，後背被穿透了。」

　喬舒亞很快發現，敵方的幾隻A級機甲都朝著那只紅色機甲圍了過來，甚至……還有幾隻D2的機甲也腳步遲滯的朝這邊過來。

　「到底……怎麼了？」喬舒亞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戴維操縱著那只B級機甲做出了防禦姿態，聲音澀然道：「很不巧，他們可能聞到了我的信息素味道……我在發情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