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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第50章
第50章 定心丸 …

 一連數日皇帝都沒有上朝,暗地裡有不少人責怪太子不懂事,說他為了搶風頭把皇帝氣病了。定嘉王與太子的關係也鬧得很僵,原本兩人還算得上是兄友弟恭,現在見了面卻是劍拔弩張,恨不得立時打一場才痛快。

 荊鴻勸夏淵,「武鬥大會原本就是宇文勢攪起的渾水,何必非得去趟這一遭,去得成就當看個熱鬧,去不成也無需強求,你在朝堂上那般頂撞皇上,確實是莽撞了。」

 夏淵皺眉,「不是我莽撞,是父皇自己思慮欠妥。三弟武技出眾是沒錯,可此番去甌脫是去拼武技的嗎?宇文勢處心積慮地搞這個什麼大會,分明是想要逼其它四國亮明態度,把甌脫之爭再次放到檯面上來,背地裡指不定搞出什麼名堂。就三弟那種一根筋的個性,怎麼可能鬥得過他?」

 荊鴻道:「皇上這麼安排,定然有他自己的用意,你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頓鬧,事情更沒法收場了。再者說,定嘉王鬥不過,你就一定能鬥得過了?」

 夏淵一瞇眼睛:「你什麼意思?」

 荊鴻知道這話觸了他的逆鱗,但還是說了下去:「殿下,這是宇文勢籌備已久的圈套,平心而論,你有對付他的把握嗎?」

 夏淵沉著臉:「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嗎?你覺得我什麼地方不如他?」

 荊鴻抿唇:「恕臣直言,宇文勢向來思慮周密,雷厲風行,若論經驗和手腕,殿下恐怕尚不及他。何況他身為一國之君,可以舉蒙秦全國之力豪賭,而殿下你呢?」

 夏淵哼了一聲:「不是有你在嗎?這主意是你給他出的吧,你會不知道他的計劃?還是你要繼續為他隱瞞?」

 荊鴻面對他冷嘲熱諷的臉色,斂下目光:「這個武鬥大會是我數年前與他提起過的,那時候他並沒有放在心上。至於他現在想怎麼做,我真的不清楚,我所知道的就是,殿下你若是去了,他一定會想辦法除掉你。」

 「除掉我?」夏淵忽而笑了起來,「那正好。」

 「什麼?」

 「荊鴻,你是真不明白嗎?我想去甌脫,就是要跟他做個了斷。不管他想做什麼,我夏淵奉陪到底。我要親口告訴他,他這輩子都奈何不了我,我還要讓你親眼見證,我比他更值得你的輔佐。」

 荊鴻既感慨又無奈:「請殿下不要意氣用事……」

 夏淵整了整束冠,負手道:「你不要再勸我了,父皇今日召我過去,我還是這番話,武鬥大會我非去不可!」

 目送夏淵出了朝陽宮,荊鴻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武鬥大會是他自己種下的孽,如今卻不知該如何收場。

 宇文勢堂而皇之地候著他們,處處陷阱。私心上他是不想讓夏淵涉險的,然而夏淵越來越有主見,他已是勸不動他了。

 荊鴻很是擔憂,不知夏淵這次單獨面聖,會不會又惹出什麼事端來。

 深吸一口氣,夏淵邁步進了皇帝的寢殿,他已經做好了挨訓的準備,也想好了不再跟父皇頂嘴,要耐心地勸慰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淵兒,為父這副病體,怕是撐不了幾日了。」

 皇帝獨坐在榻上,只一句話,便把夏淵所有的「情」和「理」都堵了回去。

 夏淵腦中一片空白,語無倫次道:「父、父皇何出此言?兒臣看您今日氣色比之前好很多了,傅太醫醫術高明,想來只要再服幾帖藥,父皇一定會康復的。」

 「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皇帝招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夏淵順從坐下,皇帝端詳了他幾眼,伸手給他正了正衣冠:「這束冠你自己戴的?又戴歪了……你小時候衣服就總穿戴不好,還非要自己穿,凝玉也由得你瞎折騰,結果不是帶子系死了,就是鞋子穿反了。」

 濃重的藥味充斥在鼻端,感受著那雙大手在頭上輕緩的撫摸,夏淵只覺得心口被堵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皇帝道:「聽太傅和輔學說,你這兩年進步很大,學識和武技都已今非昔比,遇事也能有自己的決斷,前陣子朕交予你的幾件政務都處理得很好,北原一事算是給你的一項考驗,看到你能有如此作為,朕也就放心了。」

 夏淵艱難開口:「父皇,兒臣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兒臣還差得遠了。父皇您是華晉的頂樑柱,誰也代替不了您,您安心養病,等您的病好了,再去好好打理朝政,文武百官都等著您呢,您別跟兒臣慪氣了,兒臣保證再也不跟您頂嘴了。」

 皇帝擺了擺手:「哪個孩子沒有不聽話的時候,朕從來就沒怪過你。只是到了這個地步,朕也不得不為你、為華晉好好想想了。」

 他看著夏淵,歎了口氣:「該說你這孩子命好呢,還是命不好,你呆呆傻傻那麼些年,誰也沒把你當成威脅,豈料你忽然開竅了,又是這般聰穎精明。朕當初立你為太子,只是想保你一時,卻不曾想,竟真的成就了你一番事業,當真是天意啊,咳咳……」

 皇帝話說得長了就有些氣虛,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夏淵連忙幫他撫背順氣:「父皇……」

 皇帝按下他的手:「你聽朕說完。朕知道你想去甌脫,想趁此機會拆了蒙秦王的台,你有這樣的想法,朕很欣慰。若是以前,你想去便去,但是現在不行,朕的身體每況愈下,你身為太子,此時萬萬不能離京。」

 夏淵忽然覺得,自己原本準備的那些話是多麼的愚蠢,他之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任性,都是這個男人縱容的,他的父親為他想好了一切,而他竟絲毫不懂他的苦心。

 「是,兒臣知道了。」

 「不僅如此,從明天起,你需要擴大神威隊的規模,多召集一些忠勇之士。朕會頒一道旨意,將孟啟烈擢升為驍騎將軍,為你統領神威隊。這樣一來,你至少有沈家和孟家做後盾,這太子之位也能坐得踏實些。」

 夏淵心頭一顫:「父皇,是不是有人……」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背:「淵兒,朕沒有通天曉地之能,所做不過盡人事、聽天命,今日叫你前來,本也不想多說這些,就是想讓你多陪陪我這個做父親的。自凝玉走後,朕還沒有與你好好話話家常吧。」

 夏淵眼中澀然:「父皇,兒臣陪著您,哪兒也不去。」

 皇帝嘴角牽出一抹笑意:「你的個性和眉眼,都像極了你娘。幾個孩子當中,朕確實是偏愛你的,想來凝玉若是看到你如今的模樣,定不會怪罪我了……」

 夏淵陪了皇帝一天,直到皇帝說著說著睡了過去,才喚了下人前來侍候。

 相比來時的糾結憤然,此時他又是另外一番心境了。

 數日後,皇帝上了朝,將夏浩前往甌脫之事定下了,同時擢升孟啟烈為驍騎將軍,改制夏淵的神威隊為神威軍,交由孟啟烈統領。

 此舉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是給太子吃了一顆定心丸。

 太子是定心了,聶司徒心裡卻是一團亂麻,他急忙約見了張謙,開口都帶著顫音:「不是說肯定是太子離京的嗎,鬧了半天,去的還是定嘉王啊,而且皇上突然來了神威軍這麼一出,我們的計劃怎麼辦?」

 張謙淡淡道:「司徒大人稍安勿躁,下官自有對策。只是下官要一個准信,皇上他……究竟還有多久的陽壽?」

 聶司徒頭上冒著虛汗:「聽趙太醫說,皇上撐不了多久了,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才給太子鋪路,所以多半不需要咱們冒險動手腳了。」

 張謙道:「要想成大事,一分一毫都不能算錯,關於此事,還望司徒大人安排妥當,不要在關鍵時刻出什麼差錯。」

 聶司徒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官牽著鼻子走,很是不爽:「這事輪不到你操心,你先告訴我,那邊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張謙在心中冷嗤一聲,這聶司徒官做得大,卻是膽小如鼠,跟這等人合作,真是折了他的計策:「太子離京,我們充其量是趁虛而入,若是太子不離京,那便是一石二鳥。」

 「此話怎講?」

 「司徒大人且聽我慢慢道來。」

 張謙把夏浩前往甌脫應邀的消息傳達給了桑沙,桑沙面露憂色,暗暗揣測宇文勢得知後會怎樣大發雷霆,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宇文勢並沒有動怒。

 桑沙跪下領罪:「君上,屬下辦事不力,請君上責罰。」

 宇文勢道:「有什麼好罰的,那個太子來不來我不關心,只要他來就好了。」

 桑沙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可是:「太子若是不來,恐怕他也……」

 宇文勢唇畔帶笑:「不用擔心,他一定會來。」

 ……

 枕畔那具身體依舊柔軟而冰冷,宇文勢給他換上了那件染著荊鴻的血的衣袍。

 他把他擁在懷裡,碎碎吻著他的脖頸。

 細語呢喃,迴盪在空曠的寒室中。

 月祀就要到了,青折,你可會再為我踏一場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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