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驚鴻》第49章
第49章 天雨粟 …

 一路往北原行去,旱災的影響逐漸顯現,土地乾涸龜裂,呼吸間都乾燥得讓人難受,夏淵看著沿路骨瘦如柴的百姓,看著兩個孩子為爭半個饅頭一碗水而揪扯滾打,心中很不是滋味,眉頭一直緊緊皺著。

 荊鴻問他,「殿下在想什麼,」

 夏淵說,「我在想,所謂百姓疾苦,不身臨其境當真是體會不到的,如此淒慘景象,我一介不瞭解情況的外人尚且於心不忍,此地的父母官又怎能狠得下心來,日日見他們飽受煎熬,卻什麼也不做?」

 「殿下的意思是?」

 「水庫延誤工期之事定然要徹查,但我更要知道民怨的根源在哪兒,一會兒別讓人去通報了,我先親自去會會那個北原刺史,看他是真的鐵石心腸,還是另有苦衷。」

 荊鴻目露讚賞:「殿下有這樣的想法,臣就放心了。」

 夏淵撇撇嘴:「怎麼?你覺得我會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把那個刺史抓起來治罪嗎?那我跟朝堂上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有什麼區別?再說了,不是你說的麼,不能被表面上看到的東西所蒙蔽,要想得更深、更遠……」

 夏淵伸長胳膊表現「更深更遠」,荊鴻順勢給他套上一件尋常百姓的衣服,笑道:「殿下真是深謀遠慮,英明神武。」

 「你早就給我準備好了?」夏淵瞇著眼在荊鴻臉上掃了一圈,「我就喜歡聽你誇我,你再誇我兩句吧。」

 「沒得誇了,」荊鴻有些臉熱,給他整了整袖口,「去吧,你最喜歡的微服私訪。」

 車隊停在了北原城郊,靠近嵐珊湖的河床,夏淵交代其他人暫時駐紮此地,方便給百姓施水施糧,然後自己先行離去,進了內城。

 荊鴻組織眾人搭建了一個棚子,在這裡給百姓施水施粥,同時讓孟啟烈等人分發他們從蔗溪帶來的木桶,並教授使用方法。很快,不少北原城的百姓聞訊而來,青壯年提著桶去挑水,婦孺們過來幫忙煮粥,沒有哄搶也沒有吵鬧,事事有條不紊。

 孟啟烈看到荊鴻濾水、劈柴、生火、煮粥,樣樣忙得妥帖,嘖嘖道:「沒看出來啊,你還挺有經驗的,以前還以為你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只會說說大道理的書獃子呢。」

 荊鴻笑了笑:「孟小將軍有空調侃在下,還不如去多挑兩桶水來。」

 孟啟烈活動活動筋骨:「這就去。哎,輔學大人咱們打個商量,別喊我什麼『小將軍』了成不,我好歹是個虎賁中郎將,被你們喊得一點威信都沒有了。」

 荊鴻還沒說話,旁邊一個老婆婆顫巍巍地拽著孟啟烈的袖子哀求:「這位小將軍,這個桶……桶怎麼用來著?」

 荊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孟小將軍,威信不是喊出來的。」

 「……」孟啟烈無言以對,攙著老婆婆坐下,「大娘您在這兒歇會兒,這桶給我吧,我去給您挑水。」

 老婆婆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好,好小伙子,當心著點兒,別摔了啊。」

 「好勒,您放心吧,給您挑滿滿一桶回來。」

 堂堂虎賁中郎將就這麼光著膀子挑水去了,還有幾個神威隊的侍衛,也都脫了官服,甩著滿頭大汗幫忙,打井的打井,搬糧的搬糧,荊鴻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禁感慨:太子的身邊,不知不覺就有這麼多好兒郎了啊。

 臨近晌午,越來越多的百姓來到嵐珊湖畔,他們人手不夠,隊伍卻是越排越長,荊鴻忙得一刻也不得閒,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到後來眼前都有些發花了。

 一隻又一隻的空碗伸到他面前,他往裡面一勺一勺舀著粥,恍惚間,他聽到一個聲音說:「你賞我一口水米,我可許你一世榮華,跟我走吧……」

 粥勺驀地掉進了鍋中,荊鴻愕然抬頭,面前是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他們全都舉著碗,眼巴巴地看著沉到鍋底的勺子。

 並沒有說這句話的那個人。

 沒有那個人。

 「荊鴻?荊鴻?」

 荊鴻看到夏淵在他面前晃動的手掌:「你剛剛……跟我說什麼?」

 夏淵納悶:「嗯?我說什麼了?我剛回來啊,看到你在發愣。」夏淵看他臉色蒼白,很是擔心,「怎麼了?」

 荊鴻動了動唇,回過神來:「沒事,粥勺掉鍋裡了。」

 「掉鍋裡了?我給你撈出來。」說著夏淵摞起袖子,拿一雙大筷子夾起鍋底的勺子,在手上掂了兩下,「你是不是太累了?這邊我來吧,你去休息一會兒。」

 荊鴻連忙攔著:「殿下,還是我來吧。」

 夏淵佯怒:「我還微服私訪著呢,你別殿下殿下的叫我。別擔心,我見過刺史了,從他府上調了些人過來幫忙,人手足夠了,不差你一個。」

 荊鴻四下看了看,確實比之前好了很多,便沒再推辭。

 他靠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卻怎麼也無法入睡。那一聲幻聽還迴盪在耳邊,像是在提醒著他當年踏錯的第一步。

 那年他和胞妹青婉剛出臨祁,恰逢甌脫大旱,殺人飲血的淒慘景象就在他們眼前上演,他們心下不忍,便藉著鏡語找到水脈,在集鎮上施水。

 那時候,宇文勢下馬而來,一身落拓,卻對他說:「你賞我一口水米,我可許你一世榮華,跟我走吧……」

 如今想想,這是多麼諷刺的一句話。

 的確是一世榮華,就連他的死,也是死在了他恩賜的榮華里。

 臉上傳來冰涼的濕潤感,荊鴻睜眼,看見夏淵在用打濕的巾帕給他擦臉。

 夏淵道:「醒了?你臉上都幹得起皮了。」

 荊鴻歎道:「這裡水源緊張,水都是用來喝的,不能這麼浪費。」

 夏淵挑眉:「那你今天喝水了嗎?」

 「我……」

 「我聽他們說了,你一刻也沒歇過,自己一口水也沒喝過。我現在就給你擦個臉怎麼了?是浪費了多少水?你要不想擦也行,這帕子就放這兒,一會兒就干了,是不是就不浪費了?」夏淵把巾帕往旁邊一撂,甩給他一張賭氣臉。

 荊鴻哭笑不得,拾起帕子,折好了給他擦臉,從眉眼到下巴,從鼻尖到耳後,擦得一絲不苟:「這樣就不浪費了。」

 夏淵的臉馬上就繃不住了:「你就哄我最拿手!」

 荊鴻笑起來,結果嘴唇一痛,伸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血。

 夏淵忽然眼中精光閃爍:「你看看,嘴唇都乾裂了,來,我給你潤潤。」

 荊鴻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用了殿下……」

 「客氣什麼,這個不浪費水的。」夏淵啄了一下,又湊上去,用自己的舌頭輕輕舔著,吮去小裂口處滲出的血,一直到荊鴻嘴唇上的皮都被潤平,又趁機撬開他的牙關去佔便宜。

 荊鴻被他抵在馬車壁上動彈不得,嘴唇上有些麻癢,大概確實渴得狠了,他不由自主地汲取著微帶腥甜的津液,舌尖與夏淵的相互勾纏。

 正當夏淵處在興頭上的時候,孟啟烈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而且就在他們這一側的窗邊,嚇得荊鴻瞬間僵住,動也不敢動一下。

 孟啟烈:「殿下,差不多了,咱們進城吧,北原刺史說住處都安排好了。」

 夏淵磨了磨牙:「知道了,走吧。」

 除了已經見過一面的夏淵,其他人見到這位北原刺史都是一怔,他們不敢相信,這刺史居然比外面的平民百姓還要乾瘦,皮膚也黑,三十歲的人看上去像是五十來歲了,要說他貪污了建水庫的錢,那真是沒人會信。

 刺史一臉歉然地迎接了他們,告訴他們屋子不夠,要擠擠才能住得下。

 夏淵很是隨和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單獨安排一間屋子,跟荊輔學住一間就行。

 與前幾日在蔗溪的豪華庭院相比,他們這次住的可說是簡陋至極,狹小擁擠不說,窗戶還是漏風的,而且這還不是刺史府邸,是刺史他老姨娘家,據說刺史府邸已經被變賣了。

 夏淵沒有再與刺史詳談,只把送來的錢糧都安排給他,囑咐他一定要在工期內建好水庫。刺史感激涕零,直說北原有救了。

 吃過一頓乾巴巴的晚餐之後,夏淵和荊鴻回了房,說了自己今天的收穫。

 「要說這北原刺史,也可算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我剛進城的時候問了好些百姓,他們儘管餓得皮包骨頭,但對這個刺史卻沒有一句壞話。他們怨的不是他們的父母官,而是那些『上面的大官』。

 「我見了刺史之後,問起北原的情況,他只一個勁地歎氣,不肯透露分毫,直到我表明身份,他才聲淚俱下地告訴我,不是他故意延誤工期,而是三年前的三十五萬兩撥款,到他手上的時候就只剩下二十一萬兩了。

 「他上書陳情,送上去的一封封折子卻是石沉大海。為了填補那個巨大的空缺,他只能變賣自己所有的家財,四處籌錢,甚至貼了老姨娘家的幾畝地。

 「因為他不願意削減建造水庫的材料,所以最後錢還是不夠,水庫工程只能半半拉拉地停在那兒。好在他也不算愚笨,這兩年一直在調查那筆撥款的下落,雖然沒能扳倒他們,但也掌握了幾個人的證據。」

 荊鴻聽到這裡,點了點頭,取了紙筆,在上面寫下了幾個人的名字。

 夏淵看他寫完最後一個字,瞇了瞇眼:「當年接觸賑災撥款的人那麼多,你怎麼知道是這些人的?你用你們那個什麼鏡語算出來的?」

 荊鴻笑了笑:「我已經不能動用鏡語了,我猜的。」

 夏淵道:「多了兩個。」

 荊鴻在最後兩人的名字上畫了個圈:「這兩個才是拿了大頭的,只是北原刺史扳不動,我們也不能直接扳倒他們。」

 「為什麼不能?」

 「因為他們是聶司徒的人,你老丈人的手下。」

 「……」夏淵怔了怔,將這張紙燒了,定定看著荊鴻,「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臣不知。」

 「我在想,你這樣的人,不會遭天妒嗎?」

 「什麼?」

 夏淵手指繞著他的頭髮:「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龍登玄雲,神棲崑崙。能愈多而德愈薄,所以周朝製造的鼎上鑄著巧匠倕的圖像,讓他銜著自己的手指,來說明過分的智巧是不可取的。而你呢,你這樣的人,上天定然會後悔造了你出來,正所謂天妒英才,不就是這樣麼?」

 荊鴻無奈:「扯到哪兒去了。」

 夏淵振振有辭:「所以上天讓謝青折死了,奪走了你曾經的榮耀,你的半生心血,還有你的鏡語靈術。不過這樣才算公平,即便這樣,你仍然是個禍害。」

 荊鴻苦笑:「好了,別瞎琢磨了,再怎樣我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我也要吃飯睡覺,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安頓好夏淵,荊鴻輾轉了一會兒,仍然無法入睡。

 他想,那一點也不公平,他被奪走的,遠遠不止那些。

 半個月後,夏淵回朝,將此次調查見聞一一稟告皇帝。

 那幾個有確鑿證據證明其貪污賑災款的全部移交德落寺收監,夏淵事先透露了一些內情給聶司徒,也算賣了老丈人一個面子,聶司徒察覺到苗頭,立刻將自己與此事撇清干係,於是名單上的另外兩個人失去了庇護,相繼遭到懲處。

 北原刺史也受到了降職處分,但明貶暗升,至少他現在的日子過得比以前好得多。

 這日皇帝來上朝之時,臉色十分灰敗,看樣子病情又加重了。旱災一事告一段落後,皇帝把另一件事提上了議程。

 「今年年初,甌脫給五國都送去了邀請函,邀請五國皇族前去觀賞天下武鬥大會,這個什麼武鬥大會的幕後有蒙秦撐腰,其用心十分險惡。朕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應邀,派出一名皇子率隊前往,以彰顯我華晉大國之風,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陛下英明。」眾臣應和,不過接下來的問題很明顯了——

 該派那為皇子前去甌脫?

 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年紀都太小了,肯定不行,那就只有在太子、安慶王和定嘉王之間選擇一個。

 此時沒有人站出來諫言,因為大家都知道,皇帝既然提出來,那心中定然已有人選了。

 果然,皇帝道:「定嘉王從小尚武,武技也小有所成,朕認為此次是給他一次歷練的機會。浩兒,你覺得怎麼樣?」

 夏浩英姿颯颯地站出來:「多謝父皇賞識,兒臣定不負厚望!」

 皇帝甚是欣慰,卻聽又一清亮聲音響起:「父皇,兒臣自請前往甌脫!」

 太子這麼一攪和,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頓時被打破。

 皇帝咳了兩聲:「淵兒剛從北原回來不久,車馬勞頓,這段時日就好好休息吧。」

 夏淵道:「兒臣不累。兒臣以為,這次武鬥大會顯然是蒙秦設下的陷阱,三弟年輕氣盛,未必能妥善應對。而且若論武技,兒臣不在三弟之下,所以……」

 聽到此處,皇帝忍不住笑了:「你?武技?」

 夏淵道:「父皇若是不信,請讓兒臣與三弟比試一場再做定論。」

 夏浩也來勁了:「好啊!我也想跟皇兄比一場。」

 「胡鬧!」皇帝的火氣上來了,「這種事情有什麼爭強鬥狠的!」

 「兒臣不是爭強鬥狠,兒臣……」

 皇帝撫著胸口:「朕意已決,不要再說了!」

 夏淵絲毫不退:「父皇,那個武鬥大會,兒臣非去不可!請父皇收回成命!」

 「混帳!」皇帝拍案而起,身形晃了晃,險些摔倒。

 朝堂上頓時亂作一團,這場爭論就在太監尖著嗓子的「宣太醫」中不了了之。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