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疼痛中貝芬艱難地掀了掀眼皮，依稀捕捉到暗色光芒從眼前白皙的手心裏一閃而過。一股看不見的衝擊力掃蕩在身周，身體裏橫衝直撞的力量似乎被稍稍壓制住了，骨頭好像被什麼密密啃齧的疼痛也略微減輕。

　　……是卡路亞。

　　這個念頭只來得及在腦子裏一閃而過，他就又沉入與體內無休止的痛苦抗衡中去了。

　　再度找回意識已經是第二天天亮，陽光透過敞開的簾子照進來，暖洋洋的。貝芬不清楚自己到底被改變了哪里，可身體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至少……不管卡路亞使用多嚴苛的訓練方法都能承受住。

　　卡路亞一點詢問他的打算都沒有，自顧自地按照計劃訓練貝芬。反正嘛，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最大限度的提升貝芬的實力，用什麼手段都情有可原。至於這裏面有沒有一點想要故意為難的意圖，他也說不上來。

　　讓他意外的是，每一次訓練，貝芬都順從的接受下來，並完成的很好。不論多辛苦，多累，有好幾次卡路亞覺得貝芬下一刻肯定要昏倒了，可他每一次都堅持了下來。

　　這個小鬼真的很能吃苦，毅力夠強……卡路亞默默想著。

　　正好是貝芬的休息時間，犬族少年蹲坐在地上，紅紅的舌頭不時吐出來喘著粗氣，這個時候忽然仰起腦袋看過來，“卡路亞。”

　　“嗯？”

　　“我都完成了，你不能丟下我。”

　　“……不會。”小鬼的眼睛濕漉漉的，雖然覺得貝芬用這樣的語氣講話怪怪的，卡路亞還是說了實話。如果要讓貝芬留在科林，他犯不著這麼訓練他。

　　貝芬紅潤的嘴唇於是彎出一個愉悅的弧度，圓滾滾的眼睛也難得的變成兩彎新月。他很滿意？卡路亞倒想翻白眼。看到貝芬高興，他就下意識的不高興。這種似乎與生俱來的反應他並不想改掉，反正他也有辦法應付：“今天訓練完了準備一下，我們晚上啟程。”

　　對面的笑果然僵在臉上：“今天晚上？”

　　“是的。”卡路亞睨他一眼，“你訓練的成果很不錯。”不是想誇獎，而是陳述事實。現在貝芬臉上已經顯現出三道獸紋了，使用藥劑後他的提升速度超出了卡路亞的預料。而且看情形，離四道獸紋也只差臨門一腳了，“今晚很合適。”

　　“哦。”貝芬再不情願，也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卡路亞的主意。

　　到晚上把一切都準備好了，貝芬揣著顆忐忑的心來到卡路亞的帳篷。黑髮的蒙面人正背對著門口，聽到他進來也沒有立即轉身，而是問：“都好了嗎？”

　　“嗯，好了。”貝芬細細回想一遍，確信自己沒有任何遺漏。

　　“你在緊張？”卡路亞忽地又問。

　　“我……我沒有！”

　　沒有的話聲音為什麼這麼沒底氣？卡路亞沒有戳穿他，早在來科林的第一天，他就看出了貝芬的緊張。或許是因為任務很艱難，或許是因為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要卡路亞同情這個小鬼當然不可能，但也不能任由他緊張下去。那樣會讓他們顯得心中有鬼，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卡路亞轉過身來，“沒有就沒有吧。”

　　“……嗯？”貝芬驚訝的瞪大了眼，眨了眨，又眨了眨，“你……卡路亞？”

　　“是我。”卡路亞點頭。

　　“你的……面具呢？”貝芬四下張望起來，他眼神閃爍，怎麼也不願意對上卡路亞，只一門心思的要找到面具。

　　卡路亞嗤笑一聲，“你連這都忘記了，小鬼？之前告訴你的事情你都沒用心記嗎？接下來會有跟我們一樣裝扮的人回去菲爾謝特，我們當然需要變個模樣。”

　　“可是你的……樣子……”貝芬訥訥的說，沒有發現剛才的緊張全沒有了。

　　卡路亞挑了挑眉，唇畔浮出一抹戲謔的笑。他突然逼近到貝芬面前，兩人的鼻尖距離簡直比一根頭髮絲還要短，“這就是我，有什麼問題？嗯？”

　　“沒，沒有。”貝芬一驚，退後一步拉開距離的同時犬耳耷拉下來，他只是……只是沒有想到，面具下卡路亞會是這個樣子。

　　“因為太好看所以不敢看了？”卡路亞又問。

　　貝芬像觸電了一樣驚慌地反駁：“怎麼可能！牙塔大人才是最好看的！”

　　沒錯！牙塔比卡路亞英俊多了！卡路亞的臉色幾乎近似於蒼白了，一點也不健康！不過也難怪，貝芬還記得卡路亞白皙的手指。卡路亞的眼瞳是淡金色的，形狀雖然漂亮，卻一直發著冷光，一點也沒有牙塔的親切！他的嘴唇紅得有些發烏，微微上翹充滿了惡意，一點也不像牙塔那麼溫柔！

　　還有……貝芬猛的記起卡路亞臉頰邊那七道紋路。

　　那個形狀是——蛇紋！

　　注意到貝芬又一次瞪大的眼和裏面的不敢相信，卡路亞撩開垂落臉頰邊的黑髮，語調略略上揚，“很驚訝麼？我是斯內克蛇族的人。”

　　“……那是萊恩獅……”

　　卡路亞打斷了貝芬的話，“是屬於萊恩獅族統領的敵對種族，你想告密？”

　　“不是！”貝芬憤憤的說。

　　卡路亞聳了聳肩，“是也沒關係，牙塔早就知道了，說起來，他沒提醒過你？”

　　貝芬想了想，“哦！大人告訴過我要我別害怕。”

　　他老老實實的回答讓卡路亞忍不住冷笑，“你害怕了？”

　　“沒有！”這一次貝芬反駁得更快。

　　卡路亞不置可否地瞥他一眼，“走吧。”

　　誰知貝芬加上一句：“原來你是斯內克蛇族，怪不得這麼冷血。”

　　卡路亞腳下微微一頓，隨即就繼續往前走，“你知道就好。”他其實一點也不想在意貝芬的話，這個小鬼對他有什麼好話反而才是應該提防的。他們本來就互相看不順眼，要不是陰差陽錯，又怎麼可能一同執行任務？可是真正聽到了貝芬的這句話，卡路亞的心情還是跌了下去，難以言明的失落在心頭蔓延。

　　蛇族的確冷血，貝芬沒有說錯。除非是天氣特別炎熱的時候，他總要比旁人更懼怕寒冷一些，惟有依靠熱的東西才能維持體溫。可是貝芬憑什麼來這麼一句話？他卡路亞，就是再冷血，也能為牙塔付出所有！

　　借著越發濃重的夜色，氣氛緊繃的兩個人進入到赫爾頓港的範圍內。然而在行進了一段路後，兩人在又一道關卡前止步了。

　　“守衛很嚴密。”稍微偵察了一下，卡路亞悄然潛回。作為戰歌祭司，他當然不擅長這方面的工作，不過比起身旁這個小鬼，顯然他需要能者多勞。

　　貝芬問：“不能硬闖嗎？”

　　卡路亞嗤之以鼻：“你以為憑我們兩個能闖過去？就算闖的過去，那下一道關卡呢？我雖然是七紋祭司，可你不過才三紋，即便馬上突破四紋也沒用。還是說……”他斜斜睨了一眼貝芬，“你是想讓我把你丟下來送死？然後讓牙塔大人教訓我，再也不理我？哼，想的可真美。”

　　對上他視線的瞬間，貝芬先是一愣，隨即慌忙別開眼，憤怒的聲音一下子變低了，“我從來都沒這麼想，你不要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自己清楚。”雖然應該的確是，卡路亞卻壓根沒想過道歉。他可以是待人溫和誠懇的，可貝芬似乎一直不在此列。

　　貝芬扁了扁嘴又問：“那繞路呢？”

　　“也不行。”見他不再糾纏，卡路亞也能表現的穩重大方，畢竟眼下任務最重要，什麼恩怨都可以推後。

　　“那怎麼辦？”

　　“小鬼你就只知道歪門邪道嗎，我們可以正大光明的直接過關。”訓斥了貝芬一句，卡路亞微微一笑，並不在意他惡狠狠瞪來的目光，“要不然，我斯內克蛇族的身份還有什麼用處呢？這個季節是羅倫德郊外出產火絨草的時候，我會偽裝成前去收購火絨草的商人。”

　　貝芬這才知道他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由恨恨的說：“你既然都安排好了，直接告訴我不可以嗎？”

　　“因為我不想。”

　　“……”貝芬目瞪口呆的看著這麼直截了當的卡路亞，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天早上天才剛亮，路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身影。

　　“看起來都是要過關的。”帶著貝芬在不遠處暫且停步，先觀察了一下，才朝關卡走過去，邊小聲告誡他，“坦然一點，越這樣越好過關。”

　　“……嗯。”

　　嗯什麼嗯？小鬼沒發現他兩隻手都不知往哪擺了？卡路亞皺了皺眉，加重了語氣，“記住我的話，你現在是班尼路。”

　　“我知道。”

　　跟他說話也只能讓他稍微鎮定一點嗎？麻煩的小鬼……看來只能見機行事了。卡路亞撣了一下身上紋飾繁複的華麗袍服，面色在深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蒼白，邁開步子走向前方的關卡。

　　一番查問後，守衛關卡的士兵果然懷疑的看著貝芬，“這是你的僕人？”

　　卡路亞露出一絲不屑的笑：“什麼僕人，只不過是個奴隸罷了。”很好，小鬼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出現的時機太恰當啦，“就是還沒有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