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看著卡路亞毫不拖泥帶水轉身離開的背影，貝芬心頭一陣酸澀。其實卡路亞剛才的神情語氣他都不陌生，但那是在很久以前，兩人還是情敵的時候。而現在，有多久他沒再見到這樣的卡路亞了？

　　為了牙塔……只是為了牙塔……

　　有什麼必要對牙塔這麼執著？既然被下獄是獸皇陛下的傑作，那不就是牙塔和他的愛人之間的事嗎，他們有什麼必要牽扯進去！

　　為什麼卡路亞就是看不開呢！

　　卡路亞沒有回頭，他一門心思的大步流星往前走。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產生一丁點動搖。

　　牙塔和陛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卡路亞想不到。但他無法對獸皇放心，也許換一個位置，他還能相信被關進監牢的牙塔不會有事。可那是如今獸人帝國的皇帝陛下，並不是一個甘願被感情左右的人。

　　那麼牙塔會有怎樣的結果？卡路亞甩了甩頭，不願繼續再想。

　　不論如何，他不能丟下牙塔不管。牙塔不僅是他的恩人——當初如果沒有牙塔，被抓回族裏的蘭德爾只有死路一條，不，或許不止，在死之前，蘭德爾會被卡斯帕羞辱，然後看著志得意滿的叔叔絕望的死去，絕不會有任何希望和未來。那時候的牙塔，讓他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讓他知道了還可以有另外的方法活下去。他也曾真心的戀慕過牙塔，或許那種喜歡有些流於表面，並不深刻，當貝芬步步逼近的時候，也很順利的被替換掉了，但牙塔在他心目中始終是不一樣的。

　　呵……也許他真的和貝芬說的一樣，心軟，哪怕知道此去前路無光，危險重重，他也不能眼看著牙塔遭囚禁。

　　想要救出牙塔，首先要做的，是聯絡牙塔的舊部。雖然以前駐紮在菲爾謝特的軍團都已經被二皇子殿下調離了，而且根據他的猜測，那些人肯定也會被打散了分別安插在各個軍營裏，無法聚集起來，甚至還會被嚴密的監控。但是那些忠心耿耿跟隨牙塔的下屬，一定也有跟自己一樣蠢蠢欲動的人。他現在要找的，就是這部分人。

　　收回望著窗外的視線，貝芬窩在椅子裏，犬耳有些沮喪的垂下來。

　　卡路亞一直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營救牙塔大人的行動進行的怎樣了。貝芬不準備去打聽，因為這樣才能欺騙自己，卡路亞只不過暫時沒在身邊，而不是去做了那件危險至極的事情。

　　第一天匆匆而過，第二天逐漸顯得漫長，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的時候，貝芬已經快要壓抑不住去尋找卡路亞的情緒了。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背心猛地一涼。一種好像被蟲蟻爬遍全身的毛骨悚然沿著脊柱一直爬到後腦勺，仿佛被什麼人暗中盯上了一樣。貝芬一推桌子站起來，犬耳警惕的活動著，試圖捕捉四周的聲響。

　　他聽到了，貝芬瞇了瞇眼睛，門外有腳步聲傳進來。一馬當先的那個步幅不大，走動時卻虎虎生威，其他的則都跟隨在這個腳步之後。

　　會是什麼人？貝芬在心裏飛快的盤算著，也將自己換到窗口邊的位置。只是不經意的往下一看，他心裏又是一凜。旅館的四周，在看不見的暗處分明埋伏了大量的士兵，跳窗逃生根本沒用。

　　下一刻，鎖好的門被輕而易舉的打開，出現在門口的人影卻讓貝芬結結實實的錯愕了一下。

　　竟然是他！

　　這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幾天前他和卡路亞才注視著一步一步登上帝皇寶座的那一位新任獸皇。

　　獸皇披著猩紅色的大氅，語聲卻意外的柔和：“貝芬，你好。”

　　“獸皇陛下，貝芬失禮了。”貝芬回神就馬上對獸皇恭敬行禮，心頭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這個人現在來這裏是出於何種目的？

　　“沒關係。”泰格虎族曾經的二皇子殿下，如今的獸皇陛下，笑得如春風拂面，眼角的笑紋與臉上的虎紋奇異的在尾端重合，“對於強大而勇敢的戰士，作為獸皇，也是必須向他們表達出自己的敬意的，不是嗎？”

　　獸皇的親切如此顯而易見，與他聊起來的話題也很隨意，包羅萬象，五花八門，貝芬都快要忍不住的放下戒心了。不過緊接著獸皇的一句話，讓犬族少年再度繃緊了身體，在心中苦笑。他早該知道，獸皇陛下心機深沉，並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

　　“……貝芬，你認為怎麼樣？”獸皇在說了那句話後，緊跟著就詢問起他的意見來。

　　但貝芬又怎麼會不瞭解？說是詢問，其實獸皇的態度很強硬。自己目前唯一的選擇，就是跟著獸皇去皇宮做客。於是他笑著點了點頭，“如您所願。”

　　等進入了皇宮內，走在筆直的道路上，貝芬反倒稍稍放鬆了一些。既然都來了，也就沒什麼必要讓自己再那麼緊張了。因為他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逃離，而且如今獸人帝國已經統一，即使還有一些並未臣服的種族，那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了。到處都是新任獸皇的地盤，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更何況，卡路亞……他還不知道卡路亞現在怎麼樣了……

　　晚上貝芬與獸皇陛下和其他的一些勇士共同進餐，吃完飯他被領著離開餐廳的時候，貝芬注意到了獸皇的眼神。

　　……那是一種很怪異的神色，讓獸皇眼睛的琥珀色顯得格外深沉，含著絲戲謔，仿佛在等著看什麼有趣的好戲。

　　貝芬沒有多想，被皇宮的侍女帶回到暫居的臥室中。

　　一屁股在椅子裏坐下，他摸了摸扶手上精心雕琢出的繁複花紋，心裏忽然想到這算是在皇宮遊玩嗎？只可惜身邊沒有卡路亞，沒有埃爾維斯……只稍稍想了想，貝芬就繼續的防備起來，畢竟現在對於獸皇的目的，他還搞不清楚。

　　然而這天晚上什麼也沒發生，好像獸皇只是想要將他帶進來，讓他住到皇宮裏，卻一點招待不周的地方都沒有。接下來第的二天第三天也和開始時一樣，漸漸的，貝芬的防備也稍微消退了一些。只是人一旦空閒下來，就會特別的想念卡路亞。

　　又是一個五天過去了，離最後一次見到卡路亞已經有足足十天了。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貝芬總能輕而易舉的找到卡路亞的身影。在軍團的時候是這樣——那時候卡路亞是牙塔的副將，自己被牙塔帶在身邊，不管看彼此多不順眼，抬起頭就能看到對方；不在軍團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時他們朝夕相處，他一天天看著卡路亞的肚子大起來，看著寶寶被生出來，看著卡路亞不再抗拒自己……

　　“卡路……”窗外的空氣很冰涼，不知道卡路亞現在會不會冷……貝芬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你現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正準備關上窗戶，貝芬卻聽到外面有誰在說話，細碎的聲音應該是皇宮的侍女。他可不想偷聽，只是手剛剛挨到窗子，他卻捕捉到了對方話裏的牙塔兩字。貝芬心裏一動，悄悄站在窗下，屏氣凝神的細聽起來。

　　果然是牙塔的名字……但貝芬沒料到的是，裏面還提到了卡路亞……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哥哥親眼看到的！是卡路亞大人扶著牙塔大人離開的！”

　　“既然是你哥哥說的，我就相信啦！你哥哥以前是他們的下屬呢！這樣你哥哥也就放心了吧，牙塔大人終於……”

　　“……”

　　原來牙塔大人已經被卡路亞救出去了嗎？從侍女的話裏貝芬能夠推斷出，那應該是兩天前的事情了，怪不得那天獸皇陛下的心情看起來非常糟糕。

　　既然出去了，卡路亞應該也發現自己不見了，發現自己留下的消息才對。可為什麼，一直都沒有來找自己呢？是因為自己跟牙塔大人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嗎……只要想到這，貝芬的犬耳就徹底耷拉下來，呼吸都好像被掐住了，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胸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