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這幾天天氣暖和了不少，帳篷的簾子被卷起來。隔得還有點遠，卡路亞就看到牙塔坐在裏面，貝芬也跟以前一樣，蹲坐在他腳邊，低頭在看什麼，眉頭糾結的皺成一團。他走進去的時候，貝芬倏地抬起頭，翠綠的眼睛裏閃過了什麼東西。

　　像是——欣喜？

　　卡路亞估計自己是看錯了，對牙塔行禮：“大人。”

　　銀髮男人點點頭，“坐吧，卡路。”等他坐下又牽出一抹笑意，“我看你前段時間一直很忙，所以今天就沒準備讓你做事，你不會反倒不習慣了跑來找事做吧？”

　　“不是。”卡路亞很乾脆的回答，他瞥見貝芬正在看的戰報，估計牙塔把今天該自己做的事讓貝芬負責了，“我是來……”

　　“有什麼事就直接說。”牙塔臉頰的棱角被此刻他含笑的神色中和了，深邃的雙眼因而顯得溫柔。

　　被這樣注視著，卡路亞不由的有些不想開口，恨不得時間就定格在這裏，永遠也不要過去。

　　“卡路？”

　　“我……”

　　卡路亞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覺得不好意思，轉眼卻撞上貝芬看好戲的目光。他明白了，原來是因為貝芬在這裏。

　　難道要小鬼知道自己連小孩子都教不好嗎！可是也不是什麼大事，讓貝芬出去也並不合適。算了，小鬼聽到就聽到吧，卡路亞抿了抿唇，“我是想來請教大人，您是怎麼教導貝芬的？”

　　牙塔一個轉念就知道了：“是不是在為難怎麼對待弗拉和托米？”

　　“也不是為難。”卡路亞瞪貝芬一眼，希望他能夠識趣點自己出去。可是貝芬擺明瞭就是要留下來，蹲坐在那紋絲不動。卡路亞只好繼續，“但是我想也不能只帶著他們玩，可小孩子在什麼時候該學些什麼，我……”

　　“噗——”

　　可惡，小鬼笑什麼笑！

　　貝芬一臉明瞭的開口：“卡路亞你是碰釘子了才來問大人的吧？”

　　卡路亞哼一聲，沒回答。

　　貝芬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咧著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真礙眼！卡路亞默念了好幾遍弗拉和托米的事更重要，只等著牙塔。

　　牙塔想了想回答：“其實很簡單，首先是他們在軍團裏必須要守的規則和注意事項。再就是針對貓熊族的喜好和習慣來。以前帶著貝芬……”他也有點不自然，“是按二皇子給我送來的書做的，還有貝芬用過的課本。這樣吧，等會我找到了要貝芬給你送去。”

　　“好。”卡路亞說完就看到貝芬低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顯然是在笑。反正該問的事也都問到了，他冷笑一聲，“弗拉和托米才幾歲，就跟貝芬學一樣的功課了，真是聰明啊。”接著他就揚長而去，感覺背後小鬼果然瞪了過來。

　　但在他走了幾步回頭看的時候，就見貝芬耷拉著犬耳靠在牙塔的膝蓋上，而銀髮男人好脾氣地拍著他的背，大概在說著安慰他的話。一股火氣瞬時竄上心頭，卡路亞咬了咬牙，掉頭朝食堂去了。

　　少了唐越的幫助，做包子也變得困難起來。卡路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在怎麼都揉不到一起的麵團和水之後被打擊徹底，只好掏出唐越留下來的詳細步驟，一點點做。好不容易蒸好了，他才端起盤子往回走。

　　快到的時候，卡路亞聽到了前面傳來的聲響。

　　側耳一聽，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小貓熊呼呼呵呵的笑聲很響亮，卡路亞自然辨別得出這是小傢伙們非常高興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聲音。這倒沒有什麼，可是在小貓熊的笑聲之外，時不時響起的幾聲嗷嗚嗷嗚，分明是貝芬那個小鬼才可能發出的聲音！

　　他想幹什麼！卡路亞踩著重重的腳步走過去，一眼就看到貝芬變成了獸形。大狗金褐色的短毛被馱在身上的小貓熊抓在爪子裏，小傢伙黑白相間的身體圓滾滾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去。可是隨著大狗忽上忽下的顛動，他卻不斷發出歡喜的哼唧聲。

　　可惡……

　　小鬼跟自己搶牙塔還不夠，連弗拉和托米也不放過嗎！卡路亞只覺得剛才勉強壓抑下去的火氣越燒越旺，在體內橫衝直撞，燒燙了蛇族冰涼的身體，幾乎連面上冷冰冰的面具也都要被燒熱了。

　　不能讓他得逞……卡路亞走到門口，冷冷的說：“小鬼，你很閑嗎？”

　　帳篷裏瞬間安靜下來，坐在一邊的小貓熊看了看卡路亞，又看看貝芬，果斷的搖晃著往卡路亞身邊跑，跑到了就開始抱著他的腿往上爬。

　　這還差不多，卡路亞滿意的勾起唇角，放下盤子把他抱起來，“弗拉乖。”

　　托米眨了眨眼，飛快的跳下貝芬的背，差點摔了個大馬趴，沒來得及翻身，卡路亞伸手把他撈了過來。

　　大狗呆呆的看著他們，“嗷嗚？”

　　……是他看錯了嗎，貝芬的綠眼睛裏閃過的像是難過？卡路亞挑了挑眉，說出口的話沒有一絲溫度，“書送到了就走吧，你沒事我的事可是很多的。記得把衣服帶回去，以為你不穿衣服牙塔就會對你有興趣？”

　　這話一出，卡路亞就知道貝芬是真的變了臉色——儘管他看不出來，但耷拉下來的耳朵和有氣無力垂下的尾巴說明了一切。

　　“怎麼？還不走？”卡路亞又問了一遍。

　　貝芬的嘴巴動了動，他想說只是因為看到卡路亞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小貓熊身上讓他有些不是滋味，想說卡路亞對獸形的自己要好一些所以小貓熊或許也是如此，想說小貓熊如果被逗開心了卡路亞也許會有多餘的心思去做點別的……

　　至於是想做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只模模糊糊的想，哪怕是冷嘲熱諷針鋒相對也好。

　　可話到嘴邊，也只是讓他叫了出來，“嗷嗷嗷嗚嗚……”

　　卡路亞的語氣依然冰冷：“走吧。”

　　銀色的面具覆在臉上，惟獨能看到微微繃緊的下頜透著冷厲氣息，貝芬低下腦袋，叼起衣服，慢慢的走了出去。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卡路亞回過頭就發現兩個小傢伙都直直盯著自己。圓溜溜的黑眼睛亮閃閃，弗拉的小爪子還驚恐地捂在嘴巴上。他不由的苦笑，將小傢伙們抱了抱，聲音緩和下來，“被嚇到了嗎，是卡路不對，下回不會再這樣了。好了，不是說肚子餓嗎，來吃包子吧。”

　　“呼呼……”弗拉這才放下爪子，又撓了撓卡路亞的胳膊，咧著嘴像是在笑。

　　托米歪著腦袋看看弗拉，又看看卡路亞，最後眼睛亮亮的看向包子。

　　卡路亞沒吭聲，開始喂他們吃包子。

　　喂著喂著，思路轉到了剛才的事情上。對於獸形時的情緒，應該不能理解才對。可是剛剛的貝芬，他卻似乎能感受到大狗背影裏的落寞。

　　卡路亞不由地按了按額頭，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說……因為在寒冷的夜晚曾經索求過溫暖，所以連帶著對貝芬心軟了麼？

　　他想著不要再想了，可是剛才的那一幕卻一次又一次自作主張的在眼前晃動。

　　或許……卡路亞歎了口氣，他真的做錯了。不過是小鬼的一時興起，說不定還是出於好意，畢竟剛才他留下兩個小傢伙在帳篷裏，他們會覺得無聊也無可厚非。他大可不必這麼惱火的，更沒必要說出那麼刻薄的話，那句話就是現在再想起來，也會覺得太刺耳了。

　　可也是有原因的啊，如果不是看到貝芬又被牙塔溫柔的安慰，他怎麼會生氣？

　　卡路亞一點也不想去道歉，他做不到，哪怕他的的確確的後悔了。

　　難道貝芬就沒對自己說過尖刻的話嗎？再說以前兩個人互相的冷嘲熱諷還少嗎？卡路亞決定心安理得的繼續給小貓熊餵食。

　　送了個包子到弗拉嘴邊，弗拉一口咬住，歡快的哼唧一聲。卡路亞沒有注意到，小傢伙的眼睛閃動了兩下，像是在打什麼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