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維蘇小鎮向來居民不多，大部分是性情平和的西普羊族，霍爾斯馬族等等，也有一部分羽族選擇了在這個風景優美——小鎮被河流從中央一分為二，四周都環繞著蔥翠的山巒，尤其在夏季，完全看不到地處北端的荒涼——的地方定居。小貓熊們第一天走在維蘇小鎮的街道上，就被那些發色絢麗容貌秀美的羽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目不轉睛的盯著看，恨不得讓眼睛直接就在對方身上生根。

　　小傢伙們的反應讓卡路亞有點好笑，但也沒當一回事，只是伸手拍了拍他們肉嘟嘟的臉蛋，“小心別把眼睛丟在別人身上啦，這些是羽族，他們的另一種形態都是鳥類。”可是當他將眼睛抬起，瞥見貝芬緊緊盯著前方的情形時，無端就覺得心裏煩躁起來。

　　弗拉和托米沒見過羽族，難道小鬼也沒見過嗎！牙塔的軍團裏就有羽族人，貝芬怎麼可能沒見過！

　　可惡……

　　等等！貝芬那個小鬼愛幹嘛跟自己有什麼關係？犯得著煩躁嗎？唔……卡路亞捏了捏手指，肯定是因為肚子裏多了個孩子。凱修醫師可是曾經說過的，懷孕的時候脾氣有時候也會變得難以控制。

　　對，一定是這樣。正這樣想著，卡路亞聽到貝芬喊，“卡路亞！”他皺了皺眉，小鬼的聲音怪怪的，像是有點……不懷好意？他聽到對方繼續說了下去，“我是想問你，那是哪個種族的？”

　　順著貝芬指著的方向一看，卡路亞整個身體都繃住了。

　　如同朝陽般燦爛的金色短髮下，是一雙同色的銳利眼瞳，微微勾起的鼻樑下面抿緊的薄唇顯得有些冷冽——全部特徵，再加上面部的紋路，都在告訴卡路亞對方的身份。

　　那分明是伊戈爾鷹族裏金鷹一脈的模樣！

　　對方似乎發現了他的注視，朝這邊掃過來一眼。卡路亞的身體更加僵硬，一點也提不起勁來動彈一下。

　　隔著面具，金鷹並沒有看出他的種族，但眼睛裏流露出的厲色，卻已足夠讓卡路亞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的伸手拽住貝芬。

　　還是第一次，貝芬看到卡路亞用這種近乎於示弱的姿態面對自己。雖然他很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早就發現了卡路亞對鷹族或鷹類魔獸的恐懼，那是出自種族血脈內的傳承，不能輕易抗拒。他更明白自己是故意的，伊戈爾鷹族他當然認得。

　　只是……在看到卡路亞緊緊抓住自己，用了極大的力，指尖都因此微微發白，貝芬發現在得意之餘，分明有別的情緒在心底滋生。

　　他愣了一下，那似乎是——心疼？

　　卡路亞的示弱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下一刻，他就恢復過來。泰然自若的收回手，側著身體抱起弗拉，嘴上毫不留情的斥責：“我以為你跟在牙塔大人身邊總該學到不少東西了，怎麼連這麼容易分辨的種族都認不出來？你就只會整天混日子嗎？你真的把自己當成牙塔的寵物了？”

　　貝芬想反駁，但馬上就發現卡路亞加快了步子。與其說他是要快點離開，不如說是落荒而逃……想起現在情況特殊，貝芬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卻沒有再爭辯。

　　他們的住處位於維蘇小鎮的一角，人煙稀少，有點過於偏僻，但足夠清靜。卡路亞在房間裏坐了沒多久，就聽到門被敲響了。他們在鎮上還沒住幾天，根本沒有熟人，現在正是午後，他也早就把小貓熊們哄的睡著了，現在在門外的也只有貝芬這個可能。卡路亞剛想開口讓他進來，就聞見了一股怪味。

　　一點也不陌生，因為他每天都要喝上一碗。擰起眉毛，卡路亞十分糾結……要不要假裝沒聽到，讓貝芬知難而退？

　　然而貝芬並沒有如他所願，鍥而不捨的敲了一會門，在發現沒有得到回答後，他逕自開門走了進來。

　　這個自作主張的小鬼！

　　看到卡路亞，貝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卡路亞，原來你在。”

　　卡路亞沒好氣的說：“我當然在。”

　　“啊，我猜也是。”貝芬咧了咧嘴，“卡路亞又怎麼可能逃避喝湯呢，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卡路亞瞇了瞇眼，嘴角也勾了起來，“你說的沒錯。”他從貝芬手裏把碗接到手中，不動聲色的咬了咬牙，鼓起勇氣灌進肚裏，然後把空碗狠狠塞了回去，“好了，我喝完了，小鬼你可以走了。”

　　“走？”誰知貝芬歪了歪腦袋，一臉無辜的反問，“為什麼要走？”

　　卡路亞淡金色的眼瞳陡的瞇成一條豎線，危險的盯向貝芬，“我需要回答你嗎？我的話現在一點效用都沒有了嗎？我記得……我是你的上司。”

　　“那你也不要忘了，現在你和我都在休假。”邊說貝芬邊往前踏出一步，“我知道卡路亞你的記憶力非常好，所以應該也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不是牙塔大人的寵物。如果你不記得了，我想我可以提醒一下你。”

　　小鬼的聲音怎麼突然這麼低，簡直像是貼著喉嚨擠出來……不妙的預感讓卡路亞警惕的從椅子裏站起來，退後一步拉開了與貝芬的距離。

　　貝芬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卡路亞，你怕了？”

　　卡路亞冷嗤：“怎麼可能，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說著他繞過貝芬，試圖走出房間去院子裏。

　　然而他才剛邁出門一步，腰間猛地傳來的一股大力就將他狠狠往後帶。緊接著，身體被迫貼上另一個溫度高得多的身體，融融的暖意沿著每一處相貼的部位傳遞過來，熱烘烘的幾乎要熏暈了卡路亞的腦袋。

　　“小鬼你又在抽什麼風！”按住了面具，慶倖這回貝芬沒有再將它摘掉，卡路亞才能保持著四平八穩的語調。

　　“你說呢？”

　　貝芬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隨之呼出來的熱氣，也一下一下的打在耳廓。卡路亞捏了捏手指，忍無可忍的就要轉身把這個該死的小鬼摔出去。

　　但下一刻，貝芬似乎就感應到了他的心思，倏地鬆開手，“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總是想都不想就說出那些話。”卡路亞面具下漏出的一絲淺紅落在眼中，貝芬的眼神暗了暗，“你知道你要是再這樣我會做什麼，還是說……你很希望那樣的事發生？”

　　“哼。”卡路亞冷哼，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咒駡吞了回去。不知是不是懷孕的緣故，他發現現在不論是反應速度還是身體強度，都比原先下降了不少，不然也不會每次都被貝芬占到上風了。

　　“卡路？貝芬？你們在說什麼呀？”門口忽然探進來一個小腦袋，眼睛亮閃閃的盯著他們，是弗拉。

　　“沒什麼。”卡路亞立即走過去想把他抱起來。

　　卻被弗拉拒絕了，小傢伙還讓托米也拒絕了卡路亞的懷抱，然後迎著卡路亞疑惑的眼神露出一個天真可愛——當然在貝芬眼裏，這個詞一點也不合適——的笑容，“卡路，你是不是長胖了呀？”

　　“嗯？”卡路亞納悶的低頭看自己，又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臉色立刻變了，好像真的比先前鼓了一點？凱修不是說在前期很長時間都看不出變化嗎？他一直按照凱修的囑咐在判斷自己的身體狀況，難道有哪里出問題了？

　　即使隔著面具，貝芬也敢肯定他的面上現在忽紅忽白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還是總被卡路亞毫不客氣的斥責，對方的態度也很少會緩和，他卻覺得卡路亞現在越來越……可愛了？

　　卡路亞渾然不知自己從前建立的形象已經被毀掉了，費了很大勁才擠出幾個字，“大概確實是有點……”

　　他沒有想到，貝芬也沒有想到，弗拉馬上就來了一句，“很正常呀！”小傢伙歪著腦袋奶聲奶氣的說，“小寶寶在肚子裏要吃東西的呀，蜜莉姐姐以前有小寶寶的時候，也長胖了的哦！”

　　“……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哪里來的小寶寶……”他是男人！男人！怎麼可能有小寶寶！卡路亞很無力。

　　“沒有嗎？”弗拉一臉的失望，“我想要個小弟弟呢。”

　　“……”就這樣對小貓熊說謊，生硬的拒絕他真的好嗎？反正都被發現了，反正總有一天會瞞不住的……卡路亞糾結片刻，決定豁出去，“是的，我肚子裏有個小寶寶，再等幾個月你可能就能有個小弟弟了。”

　　等小貓熊心滿意足的離開，貝芬終於忍不住笑了，好心的提醒卡路亞，“你現在根本沒有變胖，如果你摸到肚子變大，恐怕是因為你剛喝過湯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