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卡路亞這句話一說出口，貝芬就死死盯住了他。

　　渾然未覺犬族少年的異樣，卡路亞拽著醫師又問了一遍，“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我需要怎麼做？”

　　“你……你確定要這麼做？”凱修問完就發現周圍的壓力陡然增大了，來源並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房間裏的另外那個人。

　　“當然。”卡路亞嫌惡的皺了皺眉。

　　自己又不是女人，沒有當媽媽的願望，更不應該有當媽媽的事實！再說肚子裏這個孩子可是貝芬那個小鬼的，自己跟貝芬又沒有感情，為什麼要生下來？反正不管卡路亞怎麼想都覺得將孩子弄掉比較好。

　　凱修沒做聲，只是看著他。

　　被醫師看得有點不自在，卡路亞挑了挑眉：“怎樣？”

　　凱修良久才開口說：“很抱歉，但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

　　“……為什麼？”卡路亞不明白了。雖然在獸人帝國有了孩子，都會認為是被獸神賜下了祝福的，可他不是生孩子的女人，他是男人！男人！

　　凱修一本正經的說：“並不是我不想尊重你的意見，畢竟這個孩子是孕育在你的身體內的，你也應該有權利來決定怎樣對待他。但是……”他的態度很坦誠，“作為一名醫師，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男性懷孕的情況，這是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症狀。如果要將你肚子裏的孩子給去掉，我不能確定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什麼樣的影響。與女性不同，這樣做會不會破壞你的身體機能和相關器官，會不會有嚴重的後遺症，我都不知道。所以……抱歉。”

　　卡路亞也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醫師的話雖然不是他想聽到的，但是很有道理。

　　卡路亞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了小腹，神情透出一絲恍惚。就是在這個地方嗎？自己明明是一個男人，卻竟然正在孕育著一個新的小生命。現在他還什麼都感覺不到，大約是因為時間還很短的緣故。可是未來這個小傢伙也會一天天的長大，變得讓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到那個時候，自己的肚子也會像那些生孩子的女人一樣鼓起來嗎？

　　因為想得太過專注，他沒留意旁邊的貝芬一臉克制看著自己的神情。

　　“其實既然都已經是事實了，接受會讓自己比較舒服。我是第一次遇到男性孕育自己的孩子，可是說不定也能提供不少的建議。”

　　凱修又補充了一句，卡路亞捏了捏手指，忽而轉頭對貝芬說：“你先出去。”

　　“啊？”

　　“出去，我有話要單獨和他說。”

　　明知道卡路亞話裏的他指的是醫師凱修，貝芬卻覺得心裏有點無從說起的難受。但對上卡路亞堅持的眼神，他也只有轉身離開，還幫他們帶上了門。

　　卡路亞的另一隻手有些焦躁的拽著衣服，他垂下眼，讓長睫遮去了裏面閃動的心思，“真的不能讓這個孩子不存在嗎？”

　　“……倒也不是不能，但是那樣……很危險。”凱修認真的說，“所以我不建議你做那樣的打算。”

　　“如果我不怕危險呢？”卡路亞瞇了瞇眼，猛地抬高下巴，神色中霎時露出一種淩駕他人的傲氣，“你知道嗎，我就是受再重的傷，在困境裏，或者面對死亡……都從來沒有害怕過。”

　　“這點我相信。”剛才檢查身體的時候，凱修就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傷痕。

　　“而且我是獸人，也許對人類來說很危險的事情，對獸人不一定危險？”卡路亞緩和了口氣，慢慢的說。

　　凱修思忖片刻，點點頭，“那也有可能。”

　　“那你的意思呢？還是不能嗎？”

　　誰知凱修的神色比卡路亞更加堅定，“是的，我希望能阻止你的意圖。”

　　“可是我是男人！”卡路亞有些焦躁，不耐煩的抓了抓長髮，“一個男人，我想做的是建功立業，而不是像女人一樣生孩子！”當然……他在心裏補充一句，如果是為牙塔生孩子也就罷了，幫貝芬？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凱修溫和的看著他，“卡路亞……我能這麼叫你嗎？”

　　“……隨你。”對待他人的好意，卡路亞通常表現的很禮貌——除了貝芬以外。

　　“你為什麼不換個角度來看這件事？”凱修慢條斯理的聲音也很溫和，一個字一個字的好像能穿透到卡路亞的心裏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男人能像你這樣，親自孕育出自己的孩子，感受他怎樣從完全無法察覺的一丁點，漸漸長大，大到能感覺到他在身體裏存在，能體會到他在身體裏的情緒和動作，每天都和前一天不同。你不覺得，這也是前所未有的新鮮體驗嗎？”

　　“……”

　　卡路亞眸光微閃，很不想承認，但自己好像……還真是被這個人類說動了。

　　他想到的是被留在營地的弗拉和托米，兩個肉包子一樣的小傢伙，圓滾滾肥嘟嘟，乖巧可愛，每次看到他們整顆心都會柔軟下來。而自己肚子裏……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會比小貓熊更加的可愛呢？

　　“卡路亞，我之前也沒有說假話，男人的身體孕育生命本來就是不合常理的。要是將孩子殺死，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你是獸人，是七紋接近八紋的職業者，但作為醫師，我仍然會為你感到擔心。”

　　“是啊……”卡路亞喃喃的回應著，思緒卻在不知不覺間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很矛盾，這個孩子是貝芬的，這點毫無疑問。他和貝芬只是一次意外，他看不順眼那個小鬼，小鬼也看不順眼他自己。有這樣的一對父親，這個孩子真的能快樂嗎？可是一想到他會像醫師描述的那樣，在自己的身體裏一點一點變大，卡路亞又覺得不捨得讓他就這麼離開。

　　雖然還沒有感覺，但是這個孩子的存在，已經足夠讓他覺得自己是有人陪伴的。他並沒有忘記唐越離開軍團的那天洶湧而來的孤單，總是和別人保持不溫不火的距離和他必須隱藏的身份，都讓他不能擁有多少朋友。

　　如果……如果有了這個孩子……

　　他想，還是留下孩子吧，就當是找個人來陪自己。

　　“決定了嗎，卡路亞？”凱修注意到他失神的樣子，等了一會才問。

　　卡路亞再次摸上自己的肚子，現在還一點變化都沒有的地方，在未來真的會像充氣一樣膨脹起來嗎？有點難以想像，他卻發現自己開始期待了。

　　沒有等到回答，凱修催促了一遍，“決定好了就告訴我，如果你真的打算不要他，我也會幫你。”

　　“我想好了。”

　　這次醫師沒等多久，卡路亞果決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我要這個孩子。”

　　等凱修離開他們的住處，貝芬又在外面逗留了很久才慢吞吞的走進來，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卡路亞。”

　　卡路亞懶懶的掀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聽到了。

　　貝芬遲疑的問：“……這個孩子……是不是……是不是我的？”

　　卡路亞的眼睛立刻睜大了，他不假思索的否認，“不是！”

　　雖然的確是這個小鬼讓肚子裏的小生命有了到來的可能，但卡路亞現在一點也不想跟貝芬扯上更多的關係。他已經夠後悔了，不過是一次心軟，卻與貝芬發生了那次意外，還連帶著多出了一個孩子？要是再同貝芬產生交集，他很懷疑自己以後還能不能有安穩的日子，總覺得會被破壞殆盡。

　　貝芬皺了皺眉，“不是？”

　　“當然不是。”卡路亞暗想他堅決不能承認。他會全心全意的關懷和愛護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也只需要有他就夠了。

　　貝芬定定的盯著他看了很久，才忽的翹起嘴角，“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