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哈！”卡路亞冷笑出聲，語調有些刺耳，“你對自己也太有信心了吧，小鬼！你忘記我是什麼種族的了嗎？蛇族難道會連個情人都找不到？別開玩笑了。”

　　“也許你很容易找到情人……”貝芬咬牙切齒的回答，“但是你會容忍誰……像我上次那樣對待你？”

　　他說到半截的時候卡路亞的臉色已經變了，等他說完更是徹底的陰沉下來，“閉嘴！”卡路亞低吼，“出去！”

　　貝芬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的，可是看到卡路亞眼角眉梢帶出的怒意，想起剛才與醫師的談話……他抿了抿唇，轉身出去了。

　　他的舉動反倒讓卡路亞一愣，這個小鬼竟然會這麼聽話？只是現在他實在沒有精神多想，吐出口氣，他整個人往後倒在床上。

　　今天的一切簡直像是一場夢，而且還是可怕的噩夢！

　　他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卻不得不面對只有女人才會出現的狀況。懷孕……這個詞竟然會用在自己身上，卡路亞一想到就有種寒毛倒豎的感覺。

　　早知道會這樣，當時他一定不會收下那粒糖豆！

　　忍不住又拿手摸了摸肚子，卡路亞低頭瞪著看不出一點徵兆的部位。真不可思議，在這個地方居然正有一個孩子在一天天長大。

　　不過，就像他對凱修說過的一樣，既然他已經選擇了留下這個孩子，他就不會再後悔或者動搖了。卡路亞不怕受傷，再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也不怕死亡，既然有了上戰場的覺悟就該懂得生存與否不是個人能掌控的……

　　那麼，生孩子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卡路亞打了個呵欠……怎麼忽然就覺得困了呢……算了，困了就睡覺，反正都經歷了一次截殺，回菲爾謝特這事就慢慢來吧。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什麼人從門外走了進來，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很久，他想睜開眼去看看是誰，可是眼皮卻沉甸甸的。那個人走到了床邊，俯身幫他把被角拉了拉，動作輕柔又仔細。

　　貝芬凝視著已經睡著的卡路亞，神色複雜。他知道這並非因為受傷，之前在送凱修醫師離開的時候，對方告訴過他，懷孕的人有時候會變得十分嗜睡。

　　這個時候的卡路亞，平時尖銳的棱角會一掃而光，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卡路亞熟睡時的樣子，因為結伴做任務的緣故，兩個人晚上睡在同一間房或者同一個帳篷的情形並不少見，哪怕是在卡路亞對此格外排斥的後來。

　　卡路亞臉上的蛇紋與垂散在頰邊的黑髮給人一種仿佛混在一起的錯覺，透著一絲詭異的魅惑，讓貝芬很想伸手去摸一摸。手伸到半路，他還是收了回來，反而將桌上的面具拿在手裏，指尖輕輕撫過。

　　視線從蒼白的臉上緩緩下移，最後落到腹部。

　　今天凱修的話不僅震撼到了卡路亞，貝芬知道自己也一樣。一個孩子！一個他和卡路亞的孩子！卡路亞嘴硬否認的話他根本沒信，也不可能信。

　　這麼久的相處，他又怎麼看不出，雖然卡路亞口口聲聲說著他是蛇族所以很荒唐，但實際上，那不如說是卡路亞為自己披上的一層護甲。

　　這個傢伙啊，心眼小，脾氣壞，渾身上下都帶著毒似的……可是偏偏，心卻很軟。

　　明明兩個人是情敵，明明都互相看不順眼的，可是他卻會給自己送披風，會幫自己提升實力，會幫自己挨過最痛苦的提升過程，會在自己看到牙塔大人和二皇子殿下的事情後拉著自己去喝酒……

　　貝芬有些不明白現在胸前湧動的是什麼樣的情緒，與他對牙塔的喜歡分明不一樣，可是似乎又不會淺薄多少。

　　他是真的很討厭卡路亞張口閉口小鬼小鬼的，但又不得不承認，從前的自己，也確實是個沒長大的小鬼。一而再的輕易被卡路亞激起火氣，總是與他針鋒相對，讓兩個人顯得水火不容。

　　現在回頭想想，何必呢？

　　他們真的不能換一種方式相處嗎？

　　貝芬又想起不久前的努力和放棄，苦笑了一下。現在才發現，那算什麼努力？那麼輕易就放棄的算什麼努力？那個時候的自己，其實也並非真的想拉近彼此的關係吧，反倒覺得講和是在施捨對方。所以當卡路亞擺明瞭不接受的時候，才會忍不住的發火，認為自己的做法毫無意義。

　　卡路亞是個很敏銳的人，恐怕也能夠感受到自己潛藏在表像下的真正心思，所以才會那麼不留情面。

　　貝芬盯著卡路亞的肚子，神色漸漸柔和，卻又透出幾分堅毅。

　　凱修醫師說了，對待懷孕的人，要有足夠的忍讓和耐心。貝芬卻知道，就算他不說，自己也會想方設法的做到這點。不想再被看成沒擔當的小鬼，他想在卡路亞眼裏有一個新的形象。

　　而且……貝芬忽然想起了去羅倫德做任務時，那天晚上說著“抱一會，就抱一會”的卡路亞……他想，自己其實很願意被這個傢伙依靠的。

　　貝芬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挨了一下卡路亞的臉。

　　怎麼這麼冰……貝芬皺起眉，心裏一動，念動咒語讓自己變成了獸形。尾巴一甩，他跳上床，小心翼翼的睡在卡路亞的一側，又用爪子將他輕輕的扒了過來。

　　……是什麼東西暖暖的，有些混沌的腦袋根本思考不出答案，卡路亞只知道自己下意識的往這個熱呼呼地方擠過去。

　　舒服得讓他很想永遠都不要醒來……

　　可是當他找回了意識，睜開眼睛，對上大狗金褐色的毛髮時，卻忍不住瞪大了狹長的雙眼。

　　這這這……

　　“貝芬？”卡路亞覺得頭有點疼，想抬手按一按額角，就發現兩隻手都被一隻爪子牢牢的抓著，能感覺到大狗軟軟的肚皮。雖然那溫度讓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可卡路亞還是果斷的抽回了手。

　　也讓大狗隨之醒了過來，“嗷？”

　　“你……”這麼在這？問題的後半截被卡路亞硬吞回去。根本就用不著問，顯然是小鬼自己又溜了回來，還爬到了自己床上！

　　“嗷嗷嗚……”大狗叼著他的衣服低低的叫了幾聲。

　　他的眼睛裏像是祈求和……示好？怎麼可能，肯定是自己誤會了，獸類形態下的眼神哪里是這麼好懂的！卡路亞不耐煩的坐起來，“你還不下去？”

　　“……嗷！”大狗的前爪搭在他身上，尾巴搖了搖。

　　很可惜，如果換一個時候，卡路亞也許會心軟，就像以往面對獸形的貝芬一樣。可是現在看到大狗，卡路亞就會想到那次意外，再想到因為那次意外而出現的孩子……整個人立即變得暴躁：“快點給我滾下去！你以為你很輕嗎，床被壓塌了你來賠？”

　　貝芬有些喪氣的垂下腦袋，耷拉著耳朵乖乖跳下床。

　　可是讓卡路亞意外的是，大狗仍然沒有離開，而是圍著床轉悠了兩圈，隨後蹲坐在離自己最近的位置，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

　　他到底想幹什麼！卡路亞百思不得其解，嘴巴比思想更快：“你難道就沒有事做嗎？還是說你真的被牙塔大人養到習慣成自然了？哼，我可沒有飼養寵物的打算？你該幹嘛就去幹嘛！”

　　大狗又搖了搖尾巴，討好的叫了一聲。

　　……都這樣說了小鬼還沒生氣？他是吃錯什麼藥了嗎？卡路亞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今天貝芬的脾氣好到簡直像換了個人的地步。

　　他警惕地看著貝芬，手卻不由自主地伸過去捏了捏大狗的耳朵，“小鬼，你不會是被亡靈法師操縱了吧？”

　　誰知貝芬竟然順勢在他手上蹭了蹭，搖了搖頭。

　　“……”卡路亞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有點洩氣。面對這樣的小鬼，他覺得就算罵得再刻薄，也只會讓自己產生一種欺負弱小的感覺，而不會有以前淋漓盡致的快意。他翻個白眼沒好氣的又躺了回去，“算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我也管不著你。”

　　大狗豎著耳朵，狠狠點了點腦袋。心裏卻在想：果然對付卡路亞就該這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