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這樣才不是佔便宜
陳墨在發燒,而且燒的很厲害。
他今天,從上午挨凍賣盤,到中午進了派出所轉了一圈,然後又被楊朔拉來拉去,從自己租的房子到秦越家吃晚飯,回來又被揭了隱私。一天擔驚受怕心情跳躍起伏的太厲害,晚上終於熬不住了,發燒。
楊朔開始找藥。他身體壯,基本上一年到頭連個感冒都不得,家裡根本就沒有屯什麼藥品。翻了半天,從電視櫃裡面找到半盒白加黑,看看日期,還有一個星期就過期了,還好。
他打開床頭燈,搖晃著陳墨:「陳墨陳墨,你起來。」
陳墨掙紮著睜開眼,牙齒不斷的打顫:「楊朔?」
楊朔看著那個孩子,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兩片不自然的紅暈,嘴唇青紫色的,不停的顫抖。兩隻眼睛也紅腫的不像個樣子。
他摳出兩片黑片,扶著陳墨起來:「吃藥。」兩片藥片攤在他的掌心。
陳墨低下頭,伸出舌頭把藥片捲進自己的嘴巴。楊朔的手心發癢,小孩的唇軟軟的,舌頭也軟軟的。
藥片很苦,陳墨含著藥,看著楊朔。楊朔這才想起來,沒給人喝水呢。他端過水杯,湊上陳墨的唇。
陳墨喝了一口,揚起脖子往下嚥,表情痛苦,使勁嚥了半天,嗆的一個勁咳嗽。
楊朔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你發燒了,我們去醫院吧。」
陳墨哆嗦著躺下:「不,不去……」
楊朔皺眉:「你燒的這麼厲害,光靠吃藥哪行?趕緊起來。」
陳墨揪著被角,把自己蜷成個球:「我不去,睡一覺就好了……不想去……」
楊朔有些生氣,這個孩子,生病了咋還這麼倔:「你不去?燒這麼厲害,死我家怎麼辦?」說完了就覺得後悔,有點太惡毒了。
被窩裡的陳墨僵了一下,然後掀開被子哆哆嗦嗦爬起來:「那我走總可以了……」
「靠,你他媽的能不能別這麼倔?」楊朔活這麼大沒見過這麼氣性的人,氣的腦門子脹痛,見陳墨開始穿鞋了,忙伸手揪住他塞進被窩:「你是我祖宗!真的!我靠了,祖宗咱不去醫院了成吧!」
陳墨在被窩裡面掙吧,楊朔一手按住他一手端起水杯:「趕緊把水喝了,多喝點,發發汗。」
陳墨端起杯子,顫抖的往自己嘴邊送,杯子裡面的水被他晃的快要灑出來了。
楊朔嘆氣再嘆氣,一屁股坐在床邊,攬過陳墨單薄的肩膀,另一隻手扶住杯子:「祖宗,趕緊喝。」
陳墨咕咚咕咚喝完水,靠在楊朔懷裡喘氣。
「冷?」楊朔問。
陳墨逼著自己離開楊朔溫暖的身體,搖了搖頭,然後伏在枕頭上繼續哆嗦。
楊朔覺得自己二十八年的氣今天全都嘆完了都不夠用的,他用棉被把陳墨仔細的裹起來,然後去自己房間,把自己的被子也抱過來給他蓋上。
楊朔的被子有楊朔的氣味,蓋過樟腦球的味道,緩緩的滲入陳墨周圍的空氣中,陳墨揪住被子,貪婪的呼吸著。
「你好好躺著,睡一覺就好了。」楊朔給小孩蓋好被子,囑咐道。
「那你呢?」陳墨的聲音從被子裡面傳出來,悶悶的。
「我?」楊朔琢磨著三個字的意思:「哦,你說我怎麼睡是吧?我還有個毯子,裹吧裹吧就可以睡了,我身體好,一晚上而已。」
陳墨的聲音又顫顫巍巍傳出來:「楊朔,我冷。」
「還冷?」楊朔撓了撓頭:「要不咱去醫院?去醫院打一針,不疼……」
「不去!」小孩的倔脾氣又上來了。
「行行行,只要你不折騰,什麼都行!」楊朔揉了揉眉角:「我把毯子也拿來給你蓋上好了。」
兩床被子一床毯子,沉甸甸的蓋在陳墨的小身板上,壓的他有些透不過氣。他把被子扒開,露出臉:「好沉……」
「你真難伺候。」楊朔皺著眉:「那你說怎麼辦啊?」
陳墨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牙齒還在不斷的發出咯咯的聲音。
楊朔也沒招了,跑出去拿了支煙點燃,邊抽邊繞圈子:「要不我從旁邊看著你?等你不冷了就把毯子撤下來?」
陳墨低下頭,把身子往後挪了挪,空出半張床。
楊朔摸著臉:「不是吧?你要我跟你睡一張床?」
陳墨突然想起來楊朔對於同性戀的看法,身上又寒了一層:「不,不是……」他轉過身面對著牆壁,咬著牙壓制這不讓自己抖的太厲害。
半晌,楊朔狠吸了口煙:「日,你個病歪歪的又不能把老子吃掉!」說完在鞋底摁熄煙屁股丟進廢紙簍,一撩被窩就鑽了進去。
陳墨抖的更加厲害。
楊朔七手八腳的把陳墨固定在自己懷裡:「小祖宗,暖和了吧?我可告訴你,你別對我動手動腳啊,我明天還要上班呢。」懷裡的小孩點了點頭。
「行了,趕緊睡吧……」楊朔無奈極了,他想起上學那會兒看的一個電視劇,叫編輯部的故事,裡面有段講的是一家找了個保姆,本來想能幫他們照顧老人孩子,可是沒幾天這個保姆反而讓他們伺候上了。
懷裡的小孩翻了個身,胳膊腿的都環在他身上,小腦袋枕著他的肩膀,睡的很香,臉蛋也沒有了開始的青白色。
楊朔緊了緊胳膊,讓自己的身體儘量給陳墨更多的溫暖,漸漸的他也睡著了。
楊朔睜開眼時,牆上的掛鐘指著清晨六點,生物鐘準時的把他叫起來了。
他低頭看看陳墨,陳墨伏趴在他懷裡,睡的正熟,嘴角流出來的口水弄濕了他右邊的胸膛。
夢見什麼好吃的了麼?楊朔想,他抽出自己圈在陳墨身上的手臂,從床頭抓了一把衛生紙,輕輕的把陳墨的臉放在枕頭上,然後擦拭著他的臉頰和自己胸膛。
陳墨皺著眉,不滿的嘟囔著,又往他身邊擠。
楊朔看著再次蹭上自己肩膀的腦袋,苦笑了一下:算了算了,再躺半個小時吧。
當陳墨醒來時,掛鐘的時針已經指向阿拉伯數字11了,他看著空出一半的床,心裡百味陳雜。
床頭櫃上有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去上班了,你要是起來的早,廚房有煎餅果子和豆腐腦,你用微波爐熱熱再吃。要是起來的晚,到中午有人給送飯上來。吃完飯記得把藥吃掉!
留言沒有署名,最後一句話被描了兩遍,又加了個粗粗的嘆號。
陳墨笑,楊朔這麼大個人了,寫字怎麼跟小孩子一樣,一筆一劃方方正正,只是在寫捺的時候會稍稍拉長。
床頭櫃上還放了一杯白開水和那板要過期的白加黑。
陳墨摸摸額頭,已經不怎麼燒了。他掀起被子要下床,卻發現在床位放著兩件衣服,疊的整整齊齊的,上面也有一張紙條,寫著:請穿,乾淨的。
陳墨失笑。
那是一身藍色的秋衣秋褲,散發著洗衣粉的香氣,證明了它們確實是乾淨的。陳墨把秋衣套在身上,楊朔的尺寸,比較肥大,秋褲也是,穿上就一個勁的往下掉。陳墨沿著秋褲的鬆緊帶摸了一圈,最後再前面摳開一個洞,把鬆緊帶拽出一截打了個扣,秋褲終於老老實實的呆在他的腰上了。
他來到洗漱間刷牙洗臉,路過陽台的時候,看見自己和楊朔的衣服並排的掛在陽台上,被風吹的擠靠在一起,他有些臉紅。
剛洗完臉,門鈴響了。陳墨想起來楊朔有說會有人送飯過來,於是趴在貓眼上往外瞧。門外是個男人,個子高高的,眉眼間透出一種溫和的氣質。一手拎個塑料袋,裡面放了個白色的瓷盆,另一隻手拎著一兜水果。
他打開門,看著那個男人。
男人對他露齒一笑:「嗨,陳墨是吧?楊朔一大早就給我打電話,讓我中午給你送飯過來,還說你發燒了,最好吃點綿軟清淡的,我做了南瓜疙瘩湯,」他舉了舉手裡的白瓷盆:「給,還有水果,你多吃點。」
陳墨訥訥的接過東西:「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不用了,我店裡還忙著呢。」男人笑了笑,對他揮揮手:「趕緊回屋去,別凍著了,我走啦,再見。」說完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陳墨看到他的右腿,好像無法使力的踩在地上。
男人走到電梯邊按下了電梯,回頭看見陳墨正在看自己的腿,笑了:「不用怕,我這只腳傷到了肌腱,我跟楊朔是戰友。」他頓了頓:「我叫喬雲飛,樓下小飯館的老闆,歡迎常來做客。」說完,電梯門開了,喬雲飛走進電梯,對陳墨點點頭。
陳墨看著電梯門合上,轉身回到房間。
疙瘩湯熱呼呼香噴噴的,陳墨進廚房找到一把勺子,舀了一口放進嘴裡,淚水嘩的湧了出來。
正在吃著,電話響了,他猶豫了一下,跑過去接起電話:「喂?」
「陳墨?我是楊朔,吃飯了嗎?」楊朔那邊鬧騰騰的。
「正在吃……」陳墨使勁擦著眼淚。
「喲,嗓子怎麼了?記得吃完飯要吃藥的。」楊朔囑咐道。
「嗯,知道了。」陳墨點頭。
「行了,那我忙去了,你自己在家玩,別到處跑……」楊朔說完,就掛了電話。
陳墨心裡炸開一團暖洋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