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
孟懷醒過來的時候躺在床上,他開始感覺很不對勁。宿醉頭疼,頭昏眼花。看著自己呈現「大」字模樣的睡姿,昨晚宿醉後竟然是直接在病房裡睡著。手機屏幕顯示已經八點了,他轉頭,
岳雲坐在椅子上輸液,目光清澈溫和。偏偏看了,又有一種奇怪的意味。
孟懷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昨晚上似夢非夢的香豔觸感又清晰回到腦海,「兄弟,我在這裡睡,晚上沒啥事吧?」
可別半夜進來一個小護士,發生點落花流水的錯愛,可就罪過了。
岳雲別過臉去:「沒,你醉了睡得很死。」
「沒吵到你吧?」
「沒事,床大。」
岳雲的目光逡巡四周,怎麼能承認自己在窗子邊坐了一晚上,靠著默書打發漫長的夜色,根本不敢在孟懷身邊躺下。沒那個能耐做柳下惠,可不能把人害了。
孟懷去洗漱的時候,到底是發覺不對了。
口腔的燒灼感可以解釋為酒精,但嘴唇上的紅腫總覺得不自然。水順著頸脖流下,更看見從下巴內側蔓延到肩胛,凌亂地分佈著紅痕,細碎的印記微微腫起。這是什麼玩意兒?
痱子太大,蚊子包不像,難道是那啥……種草莓?
孟懷頓時有種清白不保的頭皮發麻感,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亂入的小護士還是……
孟懷回頭瞥了一眼眉眼清淡的岳雲。昨晚和他躺在一張床上。
不,不會吧?
孟懷全身燥熱,把洗手間門關了。東摸西摸,檢查下來身上沒其他地方有印子,裡褲也沒濕,孟懷長舒了一口氣。差點以為酒後亂性。自己一世英名還好沒毀。
昨晚的人到底是誰?等等,妹子好像,沒胸?
孟懷腦筋嗡地一下就碎成粉塵了。十有八九,就是岳小哥啊!孟懷雖然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是直男,但是不知為什麼,如果岳雲真的對他有什麼心思,心中就五味雜陳,有淡淡的甜蜜,剩下的卻是緊張和迷茫。
那顆心真的中意你麼?說不定岳雲只是慾求不滿,不小心移情了一下呢?
孟懷雙手撐在洗漱台上,頭腦像是被一萬匹草泥馬狂碾而過。什麼都想不清楚了。狠狠一潑冷水從頭澆下,他需要冷靜。
涼水讓燒糊的頭腦恢復了點清明,不能抱太多期待,孟懷對鏡中那個臉色怔忪的青年說:你還不明白。
孟懷裝沒事人兒一般地走出來,「脖子上起了好多包,好奇怪,不知道什麼咬的。」
岳雲臉色刷白地從椅子上彈起,差點把吊瓶的架子打翻。「……是蚊子?」
岳雲很少失了方寸,孟懷嘆了口氣,明白了不少。
他走到岳雲面前,目光尋接間,岳雲別過頭去。
孟懷道:「你怕我?」
岳雲苦笑。
孟懷站近一步,道:「這是你幹的?」
他把領口解開,露出的凌亂痕跡顯然是經過某種粗魯霸道的施為,岳雲舉著吊瓶退了一步,膝蓋彎碰到床邊,撐著床沿坐下去。
孟懷定定看他:「為什麼?」
退無可退,目光再無轉圜的餘地,岳雲目光忽然放出刀光一般的錚亮,刺得孟懷幾乎要低下頭去。比起親吻和擁抱,這種目光叫孟懷更不自在。岳雲剝去了偽裝,露出破釜沉舟的戰意。
「我不信你猜不出來。」
其實生活中的蛛絲馬跡,早就露出了端倪。孟懷不過是自欺欺人,他臉上騰地燒起來,險些昏過去。
原來,那些都是真的。
抬頭卻看見岳雲的神色十分扭曲,死死地咬著唇,像是隨時會落荒而逃。
「想笑就笑。」岳雲低道:「我知道我有多可笑。」
心中的壁壘潰不成軍,長期的訓練卻讓岳雲神色異常鎮定。
孟懷被那道目光刺得心中一痛,長久以來的疑雲轟然散去。他伸手抱住了岳雲,輕輕梳著他清爽的短髮,附在他耳邊說:「我怕你嫌棄我,怕做不成兄弟,豈不更可笑?」說罷輕輕吻了岳雲的耳垂。
岳雲猛地瞪大了眼睛,伸手反摟緊了孟懷。
他們在沉默中體會那個寬鬆溫暖的擁抱,彼此的呼吸聲起伏,彷彿天堂咫尺可見。
岳雲抬起頭,手伸到孟懷後腦勺上,孟懷睜著眼睛看他,兩人鼻子輕輕一碰,看得清針狀羽毛般的睫毛,濕滑的汗水貼在臉上,蒸騰的熱氣氤氳了臉。
兩人的唇挨得極近。慢慢地貼近,如履薄冰。
孟懷受不了,發出極短促的笑聲,退後兩步捂著腰。
「我,我好想笑,不好意思。」孟懷抹了抹像被蒸熟的大蝦般的眼眶,笑得泛出了淚花。
岳雲眼神泛著潮霧,嘴角微微挑起:「你害羞了。」
「誰害羞了?」孟懷退向房門口:「我,只是想供應站那裡去遲了,領不到好的菜。回,回來再說,兄弟。」
孟懷手忙腳亂,好半天才擰開門把手。岳雲忍住了沒笑出聲。
「孟懷。」岳雲溫柔道:「兄弟別喊了,叫我應祥。」
如他所料,孟懷從上到下都熟了,一頭撞在門框上,捂著腦袋落荒而逃。一路上好幾個大夫詫異地對他說:「同志你是不是發燒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給女孩告白時,對方接過玫瑰花都會跑了。他百分百確定,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一個男人,哪怕是他大學裡的兄弟告白,他都會毫不客氣地一拳招呼過去。可當這個對象變成了岳雲,他就只剩下捂臉逃竄的份。
真是無藥可救了。
孟懷那天的眼睛裡都是桃花,整個人呈現智商急速下降的花痴模式,和人說話時,臉上帶著傻笑。
排了好長一截隊,好不容易輪到孟懷,供應站的大媽反覆跟他說了三次,孟懷才明白她的意思。
「沒有蔬菜和肉,只有玉米,饃和紅薯粑。」
「這麼快就領完了?」
「上面斷貨了。」
孟懷只好領了東西回去,心中充滿擔憂。順路去零號大樓找王明正,把材料交齊,王明正的辦公室裡沒人。他只好坐著等。機械主任的辦公室倒是非常有技術出身的感覺,桌上有很多儀器和圖紙。孟懷好奇地瞟了幾眼,一段機器臂頂端有個圓球。不明白是干什麼用的。桌上還有個紙箱子,層層包裹。
王明正回來了,檢查完孟懷的材料,拍拍他的肩說道:「你明天過來報導吧。先跟著技術部電氣科,我會告訴科長的。」
孟懷十分激動,握手感謝。
王明正擺擺手:「現在缺人,我們互取所需。」他一邊把桌上的箱子打開,露出了一個線圈環繞的機器裝置。
「這是今天早上從地面上搬下來的,地上現在用電網來攔截喪屍部隊,大功率的發電機沒用多久就壞了,技術部現在有幾百個這樣的,你會修嗎?」
孟懷查看了發電裝置,點頭,「有工具和備用零件就行,這是設備老化。」
王明正眼裡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當然。」
孟懷瞥見王明正也提著紅薯和玉米回來,樂了:「主任,你也吃這些?」
「誰能搞特殊待遇。」王明正笑笑:「金子都買不到吃的。給你們提供不了什麼福利。」
「我覺得已經很好了。」孟懷臉上掛的傻笑讓王明正心中暗喜:以為這小子還真是熱愛本職工作。
王明正忽然道:「今天基地大樓有兩個小時的開放電話時間,你拿著紙條去,可以跟外面打五分鐘電話。」
在基地裡面,手機只能接收地下的電磁波,地面上的發射塔有不少都毀了。孟懷一直沒能跟家裡人聯繫上,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狂跳。
孟懷再次排進了長長的隊伍中,他的手暗暗捏著。老家在南方的一個縣城,上大學後回家時間慢慢變少,出國後更是春節都只能打越洋電話。喪屍潮爆發後,孟懷進入地下基地,根本無法知道家人的消息。
如果喪屍潮南下,父母只有他一個兒子,從小教養都是花了十分心血,要是出了什麼事,自己尚未能好好孝敬二老,會憾恨終身。
撥通熟悉的號碼,孟懷的手在抖,好一會兒都沒有人接。
工作人員查詢號碼的地址。
「這是在G市。」
孟懷點頭:「那裡有喪屍麼?」
「淮河以南的地區,這邊就收不到信息了。」
孟懷失落地放下電話,心中沉甸甸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父母肯定也在到處尋找自己的消息,北京成了這個樣子,他們要是能知道,指不定有多擔心。他這一天從極樂的巔峰到失落的邊緣,心頭喜憂參半。
孟懷走到病房門口時,居然猶豫著不敢進去了。
甜蜜而痛苦的感覺折磨著他,現實的陰影開始讓他思考,在一起能走多遠。
父母是孟懷最親近的人,他一直想以後安家立業,侍奉雙親,孟懷在留洋中就體悟到,自己骨子裡是個很傳統的人,放不開根。
父母失蹤不見蹤影,給孟懷帶來的揪心疼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喜歡上男人……孟懷真想像不出父母會被傷害到怎樣的程度。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
除去家庭的阻力,還有如今的時局。
物資已經開始短缺,地面通信多處不通,這場上升到戰爭規模的對抗,會贏來勝利麼?
如果有一天浩劫降臨,性命不保,生離死別,憾恨終身。兩個人真的好嗎?
孟懷從前談戀愛從來沒有思考這些事,殷莉看似符合一個妻子需要具備的所有條件:青春美麗,小鳥依人,乖巧可愛。
只是,危難才見人心。
孟懷突然想通了。
誰在最危險的時候趕到他身邊,誰在生病時陪在他身邊照顧,誰分享歡樂,分擔痛苦,始終真誠地對他好。
做了這些是兄弟,鐵桿的好兄弟。
但是做了這些後,孟懷還想要他,那就是愛了。
再怎麼有外力阻礙,孟懷還想要他,這就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