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夢與現實

哈利又一次面朝下地跌落在地。就算他擁有他在魔法界七年的記憶，但這大概也只能夠他用咒語時不出問題；何況他對門鑰匙旅行一向不在行，再加上大腿流血不止，一手還抓著塞德裡克，這讓他完全支撐不住重量。

人群幾乎是瞬間就湧了上來，整個地面都在輕微震動。哈利想翻過身，不過在他成功之前，就有人幫他做到了這點。鄧布利多的臉倒著出現在哈利的視線裡，背後是滿是星星的天空。「哈利，你怎麼樣？」

哈利的腦海中一瞬間轉過許多念頭。他當然可以說，他什麼也沒碰到，因為塞德裡克在看到伏地魔之前就已經失去意識了，只聽到了伏地魔一句話而已。但是這麼做有意義嗎？就算出了些意外，伏地魔復活是不爭的事實。「伏地魔，」他小聲地說，「他回來了。」

「上帝啊……迪戈裡怎麼了？」沒等鄧布利多回答，另一個聲音就插了進來。是康奈利?福吉，他的臉在哈利看起來也是倒著的。他蹲了下去，手按在塞德裡克頸側，然後重重地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他只是暈過去了。」

聽到這話，哈利才意識到他緊抓著的袖子底下按到了跳動的脈搏。他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點，開始想怎麼和鄧布利多解釋他所遇到的事件。他和塞德裡克一起抓住了被做成門鑰匙的銀杯，然後被傳送到了墓地；伏地魔用他的血復活了，最後又送了他回來？怎麼感覺邏輯上有哪裡不對……是的，沒錯，太輕易了……

哈利突然間明白伏地魔為什麼要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傷口了。這樣他就可以回來說，這是他試圖帶著塞德裡克逃走的時候不小心被擊中的——畢竟怎麼想，從伏地魔和一大堆食死徒中間全身而退可不怎麼有說服力。而且這次可沒有小巴蒂喝完吐真劑之後說出事實的那段，為了放出真正的穆迪，他必須扮演這個角色。這就要求他在前面插入一些事實上並沒有發生的情節——比如說，他碰巧聽到了小巴蒂解說那一整個潛伏計劃。

伏地魔肯定預料到他會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鄧布利多，也預料到他不能說完全的事實。食死徒大概會向外走漏一些消息，比如說伏地魔回來了，他們又可以耀武揚威了，但這些消息肯定不可能包括完全的細節。而如果伏地魔對他們下了封口令，那就什麼也傳不出來了，他說什麼都不會被人拆穿。所以對方是故意製造條件，讓他演一幕設定好的戲碼？說不定還能配合他的說辭演一番好戲呢……

哈利越想越覺得心驚膽戰。雖然知道伏地魔為了重新稱霸魔法界已經潛心計劃了不知道多少年，但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對方對局勢的掌控程度依舊遠超他的意料。當然了，斯萊特林們對這種東西一向拿手——心機，陰謀，讓人不知不覺跌入陷阱……

這麼想著的哈利沒有注意到，他已經被鄧布利多扶起來了。福吉讓傲羅們解開塞德裡克身上的昏迷咒，卻發現施咒的巫師力量強大，最後還是幾個人一起解開的。阿莫斯?迪戈裡也擠到了他們中間，一疊聲地詢問塞德裡克。

「我們大概需要為此坐下來談談，」鄧布利多看了看臉色有點蒼白、但精神顯然正常的塞德裡克，「關於銀杯怎麼變成了一隻門鑰匙，而哈利和塞德裡克又被引去了哪裡。」

福吉似乎想要說他大題小做。但接觸到鄧布利多的目光之後，他沒能成功說出來。三強爭霸賽是霍格沃茨和魔法部聯合主辦的，他和鄧布利多都該為這次意外負責任。

一個小時之後，霍格沃茨學校醫院。

哈利倚在床上。龐弗雷夫人給他清理了一下，判定他腿上的傷口帶有黑魔法，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而且她覺得哈利的精神受到了嚴重刺激。塞德裡克躺在他隔壁病床，情況要好一些。他們兩人剛在鄧布利多和福吉以及其他幾個人面前講述了他們所遇到的事情(遭遇伏地魔，塞德裡克被擊昏，然後伏地魔用了哈利的血復活，召集了食死徒，哈利聽到了小巴蒂陳述潛伏計劃，與伏地魔決鬥，趁機抓住門鑰匙離開)，穆迪也從箱子裡被放了出來；現在鄧布利多要求他們好好靜養，所有人都不能打擾他們。

「這麼說……我聽到的那個聲音的確是神秘人的？」塞德裡克依舊顯得有點難以置信。龐弗雷夫人剛剛要求他們睡覺，所以他聲音壓得特別低，以免被聽見了。「真不敢相信，我居然活著回來了。這都要感謝你，哈利！」

哈利覺得他馬上就要睡著了，因為龐弗雷夫人剛剛盯著他喝下了紫色的無夢魔藥。但他依舊強打精神，他得爭取到更多的人。福吉明顯不相信伏地魔已經回來，哈利毫不猶豫地相信，現在霍格沃茨的禮堂裡，兩方人馬正在進行激烈的辯論。「運氣，」他嘟噥著說，因為他總覺得這並不是靠他的實力達成的成就，「不過我真希望福吉不要那麼頑固。」

「他只是擔心他的位置。」塞德裡克中肯地分析道。他父親阿莫斯就是魔法部官員，對裡頭的情形有些瞭解。「部長一向沒有什麼抱負和作為。」

「我知道……」哈利覺得腦袋沉得幾乎要托不住了，眼皮也重得要命。「其實我並沒有多指望福吉能相信我……但是如果魔法部統一口徑說我說的是謠言的話，絕大多數巫師都會相信他們……」想想烏姆裡奇和她的那些陰險的懲罰吧……

塞德裡克的回答哈利沒有聽到。因為魔藥的效果發揮了，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在睡著的前一秒，哈利覺得他似乎看到了周圍一群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而他只緩慢地踱步，視線掃過一圈人，嘴角勾起了殘忍的笑意。

哈利覺得他很久都沒睡過這樣好的覺。所以當他已經醒過來的時候，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沒回過神，還以為自己仍睡著。

「……原來部長可以這麼頑固。」一個人的聲音說。

「沒辦法，你我都知道，他在和平年代待得太久了。」另一個人的聲音回答，裡頭帶著些微疲憊。「可惜小巴蒂跑掉了，否則他會是個強力人證。不過人們總會有自己的想法。」

「塞德都說了他聽見了！」第一個聲音又說，顯然有點氣憤。

「哈利直面了他……」一個女人的聲音插了進來，「他再一次戰勝了他！」

哈利聽到大口的呼吸聲，似乎第一個男人正在想著反駁。而他也終於意識到，到底是誰在說話——阿莫斯?迪戈裡，鄧布利多，還有韋斯萊夫人。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終於能睜開沉重的眼皮了。

房間裡不止他們三個人。赫敏和羅恩正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邊，韋斯萊夫人和比爾也一樣。塞德裡克依舊躺在床上，試圖勸阻他的父親。麥格教授和斯內普教授正站在一旁，眉頭都緊鎖著。哈利沒看見福吉，這使他心情好了一些。

「哦，哈利！」赫敏一直緊張地抓著他的手，幾乎是在他動的一瞬間就注意到了。「你醒了！」

這聲音讓所有人都轉過了頭，神情關切。哈利試圖坐起來，這時候他突然感覺到有個濕濕的東西在舔他的另一隻手。他垂頭看去，發現一隻大黑狗正蹲在羅恩旁邊，烏黑的眼睛望著他，裡頭盛滿了關切。小天狼星……

哈利突然覺得，就算歷史真的重演，他也會有力量走下去。然而一雙猩紅色的眼睛突然跳到他的腦海裡，並且揮之不去。伏地魔不殺他，甚至特意為他做好受傷的假象，真的是為了將來某一刻更好地殺死他嗎？

在整整一個星期之後，哈利才獲得龐弗雷夫人的允許出院。因為哈利實在待得煩了，他寧願去面對一群人的指指點點，也不想繼續躺在病床上。羅恩和赫敏在這期間告訴他外面的消息，照他們說的來看，哈利覺得這次情形比上次好一點。塞德裡克算是半個人證，而實話說，他的形象比哈利好得多。只不過也是好一點而已，畢竟他沒有真的看到伏地魔。

這一點已經足夠哈利歡欣鼓舞了。他走在路上依舊有人指指點點，但在經歷過一次更慘烈的對比之後，他覺得完全可以接受。事實上，他也不在乎那些認為他腦袋發昏、然後妄想出伏地魔復活的人到底怎麼想他。至少在鄧布利多在期末學院杯上宣佈伏地魔回來這件事時，他的格蘭芬多同學們雖然震驚，但都站在他這邊；而芙蓉和克魯姆顯然也相信他。

然後他們坐上了霍格沃茨特快，開始了他們四年級的暑假。因為血緣魔法的緣故，雖然韋斯萊夫人和羅恩都有意向邀請哈利去陋居過暑假，但是哈利必須回到女貞路四號。哈利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姨媽一家無論在哪裡都顯得讓人難以忍受。這就喚起了他回來以後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某種感情——雖然他告訴自己，這是暫時的，他一定能成功打敗伏地魔，然後說不定就能回去了；但他依舊想念他的父親母親，無法抑制地想。

如果他們活著就好了，又或者他們也一起過來就好了……諸如此類的想法充斥了哈利的腦袋，在他生日的那天到達了巔峰。那天夜裡，哈利不斷地從噩夢中驚醒。它們的開頭無一例外地是溫柔的低語、火熱的撫摸、交纏的身體，而結尾也無一例外地是紅色的眼睛、綠色的魔咒、惡意的笑容。哈利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好幾遍都是這種結果，只能喪氣地爬起來，披上衣服走到窗邊。

正值凌晨，周圍一片寂靜。天空的顏色是墨藍的，只在邊上顯出深藍。哈利拉開窗戶，深深呼吸了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他一直禁止自己回想娛樂圈的過去，因為他覺得這是一種逃避的表現，畢竟那裡的生活要輕鬆愉快得多；同時潛意識地迴避自己的感情，告訴自己伏地魔不值得信任。而事實證明，就算是這樣，他的腦海深處也從未放棄過想回去的迫切願望。

遠處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幾個小黑點。哈利回過神，知道那是他的生日禮物。好吧，這次他肯定不會因為心情煩躁而把羅恩和赫敏送他的兩大盒蜂蜜公爵糖果扔掉——天知道，他才不想陪著達力減肥！他又低頭看了看手錶，五點了，確信那些貓頭鷹裡還有一隻是給他送《預言家日報》的。

福吉依舊不承認伏地魔回來了，《預言家日報》上對這件事閉口不談。哈利每次都草草地掃過第一版，然後就是熟悉的失望。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他下個學期就不得不面對烏姆裡奇那個老妖婆。好吧，他們這次可以比比，誰演得過誰，哈利煩躁地想。再不濟他還有各種惡咒呢，是不是？

抱著這種孤注一擲的心情，哈利先拆開了報紙卷。他習慣性地掃一眼就打算扔，但動作卻突然僵在了半空中。一版上有個活動圖片，一個矮小的男人被綁著丟在地上，背景看起來是魔法部大廳。哈利死死地盯著那上面的標題——

「波特夫婦到底被誰出賣？受到愚弄的梅林一級勳章，死而復活的小矮星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