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逢場作戲

　如果一開始伏地魔殺了他的父母……

　如果伏地魔操控了奇洛把巨怪放進了霍格沃茨……

　如果魂器日記本讓人打開了有一看眼睛就死的蛇怪的密室……

　如果小天狼星被冤枉地關在阿茲卡班十多年……

　如果小巴蒂·克勞奇假扮穆迪將他送到伏地魔的復活儀式上……

　如果伏地魔製造了一大批的陰屍，還豢養了巨人、狼人等其他許多危險生物……

　如果霍格沃茨發生了一次大規模的、堵上性命的決戰……

　如果塞德裡克、鄧布利多、斯內普、唐克斯、盧平都直接或間接地因為伏地魔而死……

　如果這些都不只是如果，而是真的呢？

　如果它們不再是劇本中未寫出的潛台詞，而是活靈活現地刻畫在他腦海裡呢？

　如果那些慘綠的光束都不只是特效，而是能瞬間置人於死地的阿瓦達索命呢？

　哈利的腦袋裡一團糟。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電梯的，目光所及之處似乎什麼也看不到，只有遠處一雙似曾相識的黑色眼睛。這刺激過大，他神經幾乎麻木，只瞪著那一閃一閃的電梯燈看，完全無視緩緩合上的門。

　其實，德拉科·馬爾福捕捉到了一點要素，就是時間延遲。他以為是他的錯覺，但哈利根本不覺得他剛剛只是穿過了一道帷幔而已，他覺得他簡直經歷過了十年或者更久。否則他不可能會有那麼細節而具體的記憶，清楚到每件事都能想出前因後果，清楚到一瞬間捋清劇本裡所有的明線暗線以及感情發展。

　這只有一個回答可以解釋。

　不僅僅是同名同姓，也不僅僅是一模一樣。

　他就是劇本裡的男主角本人。

　哈利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眼瞼依舊低垂著看側面的樓層指示。有一雙目光遠遠地追隨著他，但他當做沒看到。直到電梯門合上的時候，他依舊保持著之前的表情。他知道伏地魔的魔法能夠輕易地穿透許多東西，所以他得維持這個表象，至少在沒離開十英里之前都要這樣。雖然他表情沒有變，但一顆心就和電梯一樣，一點一點地往下沉，直到看不見的深淵。

　原來這才是真相。

　從一開始的故意挑釁，到後面的蓄意不作為，再到後面的借坡下驢……就算是哈利自己，他也必須承認，伏地魔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就算時隔多年，再次見面也不可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而不得不說，如果不是沒有魔杖，這個世界大概早就已經變成了另一種模樣，而且絕對不會令人期待。

　哈利也大致猜出了伏地魔事業開始起步的人生歷程。換做是任何一個已經經歷過各種事件的老人來扮演年輕新人，他都會顯得更成熟自如，更不用提伏地魔本來就是個聰明人。現實抑制了他的魔法才能，所以他只能把注意力轉向了征服和他記憶中相似又不相同的娛樂圈。相似的是人和大部分關係，不相同的是主要目的。怪不得伏地魔一路混得順風順水——他瞭解所有人以及他們背後的一切，再加上他一貫能準確捉摸人們心思、投其所好的才能，最後還有一點點兒受控制的魔力——大紅大紫是必然的，不然就不是伏地魔了。

　這麼說起來，他真該感謝對方忍到現在才對他下手了，哈利自嘲地想。或者也許是，伏地魔更急於建立一個新的帝國，以此來證明他依舊存在的廣泛影響力。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獲得成功……哈利從未這麼清楚地意識到他們的一個共同點。只不過伏地魔依舊是白手起家，他這次依舊有著光環——魔法界裡是他並不想要的救世主稱號，而現在則是他父母的巨大名氣。雖然他寧願要後一種，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一樣的——都是他的父母給他留下的東西，而不是依靠他本身的能力獲得的。從條件和結果而論，伏地魔做得比他好得多。而過程他完全不知道，而不管怎麼說，都沒有鬧出什麼大動靜——他就暫時當是和平崛起吧。

　好吧，這其實也不是最大的重點。帷幔帶給他的情緒如此真實，真實到他覺得他從小到大的經歷都像是一場幻影。而最近的事情呢，毫不客氣地說，如果說伏地魔是真心就簡直是荒誕劇了。要有多堅不可摧的理由才能使伏地魔忘記那樣的過去？就連天方夜譚都沒有這樣的故事！他得為這一點感到榮幸，是不是？就算沒有魔力，伏地魔依舊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而到了最後，甚至毫不介意地用身體陪他完成了這個遊戲？

　所以，果然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哈利做出最終結論的時候，電梯正好停了。他走了出去，鑽進自己的路虎。發動，倒車，開走，這一串動作做下來他都沒往後視鏡裡看上一眼。他打方向盤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但他竭力在心裡勸服自己。

　你看，沒事的，你現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就算對方再曖昧再多情，你也不會被迷惑了，不是嗎？

　沒錯，你現在應該想的是那個帷幔，它不會使伏地魔的魔杖變得完全可用吧，是不是？

　理智告訴哈利，他應該返回去弄壞那個帷幔拱門以絕後患；而感情偏向他，還是等重新上工了再去看那玩意兒，畢竟如果真有什麼，在他出來又返回去的時間裡就已經足夠伏地魔發現了——他剛才看到自己穿過了那東西，不是嗎？那樣的目光，如果不是他獲得了之前的記憶，恐怕會真的覺得對方愛上了自己呢……真是太傻了，太天真了……

　這樣想著的哈利再也沒有心思在路上轉悠逗留，猛打方向盤，朝著自家方位開回去。他原本以為休息兩天就已經足夠，但接下來的假期他估計再也不會有心思出門了。他一直都知道他必須要阻止伏地魔，但沒有一次這麼清醒地認識到這任務有多麼艱巨。歷史越清楚，責任越強烈。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摒棄那些多餘的感情，做一個真正的救世主該做的事。所以在再次和伏地魔照面之前，他一定得做好準備，不能讓對方看出破綻來。

　而伏地魔這邊，他站在原地，看見哈利一步步地走進電梯，各個瞬間都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的。不錯，演技上升了，知道掩飾自己的目的了，伏地魔在心裡冷冷地笑了笑。如果他沒料錯的話，救世主大概又碰過了那個道具拱門。只是不知道那個拱門到底在他身上發揮了什麼作用……

　「……主人？」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是迫不及待的貝拉特裡克斯，她已經等待新一輪的集會很久了。當然，她是不會覺得伏地魔剛才在看哈利的背影的，而是覺得伏地魔肯定在嫌棄他們的速度。

　這聲音把伏地魔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他暫時放下了一會兒去檢查那個古怪拱門的想法，決定先解決這邊的事情。「老樣子。」他簡短地說，然後想到了盧修斯馬爾福之前對他說過的、表忠心的話。「德拉科，你和盧修斯一起。」雖然他依舊對馬爾福家的忠誠相當懷疑，但他們在某些方面還是有用的。

　德拉科蒼白的尖臉有點泛紅。他知道這就意味著黑魔王的一種許可，意味著他有機會進入騎士團高層。這種激動讓他瞬間忘記了剛剛的錯覺，他和他父親一起給伏地魔鞠了個很深的躬：「我的榮幸，主人。」

　一切似乎都在它們該在的軌道之上。那天伏地魔在吩咐完之後就隱身去檢查了那個被推到牆角的帷幔拱門，什麼異常都沒發現——如果說無法穿過不算異常的話。沒錯，那帷幕是類似水面波動一樣的亮面絲綢做的，理論上就應該和哈利穿過去那樣容易，但是他卻過不去。與此同時，他也試過了其他東西和人，最終證明那扇門似乎不歡迎他。所以伏地魔完全不知道哈利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看著對方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來繼續開工。

　只有哈利自己知道，他現在看見伏地魔的時候心理壓力有多麼大。從知道所有事情的那一刻起，他就無可避免地陷入到一種自我厭棄的情緒當中。他簡直就要佩服死以前的自己了，他到底是要有多沒神經，才能無視那種「你很煩、不要靠近我」的氣息啊？他還傻乎乎地當對方是偶像，現在看起來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恢復記憶使他對當前的形勢有了一個大致的預計，知道他還缺少契機。至於個人感情什麼的……時間久了，是不是就能自然而然地忘記了？雖然目前看起來希望渺茫，但他總該試一試。他不介意迎難而上，但如果變成單方面的被耍，那也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哈利和伏地魔在假期之後的戲居然也拍得異常地順利。繼續萬聖節前的霍格莫德之行，哈利給湯姆買了蜜蜂公爵所有口味的糖果，然後一個個地扔過去。然後話題就轉移到了白天時碰上的馬爾福父子，哈利想知道伏地魔是不是還在暗中策劃什麼壞事，而後者沒有否認，結果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爭吵(當然算動手的話就不是這個了)。

　第一條就是糖果雨，哈利扔著扔著就心不在焉了。劇本裡的哈利最早是通過雙向魂器來傳輸他的思想給伏地魔了，這是前提；之後在不知內情的情況下愛上了對方，最終選擇了先相信；再後通過發生的事實交叉的雙向記憶，最終獲得了成功。他到底能做到劇本裡的哈利做到的哪一項？不然他要怎麼讓伏地魔避免大開殺戒？

　但這種遲疑和停頓正是格林德沃想要的。「幹得好，哈利！接下來的戲份就要緊張一點了，做好準備了嗎？」

　「沒問題。」哈利點點頭，下場拿起劇本複習台詞。

　赫敏在一邊看著他，顯得有點疑惑：「哈利，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她來回打量著哈利和另一側的伏地魔，「車站那一幕的時候，你們的關係還不是那樣的啊？」否則伏地魔怎麼會用魔法幫哈利把近視弄好？而現在，她總覺得哈利一反常態，似乎在躲著伏地魔走。這就相當奇怪了，以他多年的感情來說……

　「一切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哈利果斷地截住了她的話頭。他可不想被赫敏說他的感情問題，一開始想追也是，現在想放棄也是。只不過他這次沒忍住順著赫敏的目光看了過去，正好撞進了一雙幽黑的瞳孔裡。他一怔，又若無其事地先移開目光。嘴裡還故意唸唸有詞，以證明剛才真的是個意外。

　伏地魔覺得很窩火。男孩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但他卻該死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