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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盞》第42章
第42章 《沉香》番外 長明燈

他睜開眼,這是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熱鬧的村莊、嬉笑玩鬧的小孩,還有遠處升騰起來的炊烟,這些都讓他産生了無端的失措感。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他爲什麽會在這裏,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存在。

他痛苦地回想,只是無論怎麽回憶,腦中只浮現出江水彌漫中綽綽影影可見的青山逶迤,像是一幅水墨畫。

可是這完全不够。

“我是容玉。”眼前出現了一幅淡青色的裙袂,裙袂下隱約露出一雙青色綉鞋的鞋尖。他倏然抬頭,映入眼中的是一張清麗無端的容顔,膚光如雪,黑髮奢侈地垂散在背後,只是靜立在那裏便有一股飄然出塵的風華。

她說她是容玉,却好像篤定他一定會認得她一般。

他盯著她瞧,不論她站的姿態還是位置都是正好,既不至于威脅到他,也不至于被他輕易挾持。能做出這種姿態的人,怎麽看都是敵我不明。他思忖片刻,忽然掉頭就走。

容玉微微驚訝:“你的氣息……變了。”

他的脚步不禁一頓。也許她真的認得自己,而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如果能從這個女子這裏知道自己的過去,也許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很多。可是那也只能想一想,他什麽都不敢問,他的記憶一片空白,就好像初到這個世界的嬰兒,毫無自保能力。

容玉見他不理睬自己,倒也不氣惱,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

一路上經過的農人都驚奇地停下脚步看著他們,開始他只是當農人們對于突然出現的外鄉人感到好奇,待他走到溪邊休息時便知道緣由了。溪水中映出的他的樣子,形容憔悴、落拓蕭索,正好同容玉的清麗容顔、華美衣衫形成鮮明的對比。

水中的倒影晃動,那張臉也是無比陌生。他不禁痛苦地抱著頭,他不知道這樣的狀况將要維持多久,如果他一輩子再無法有過去的記憶,他該如何在這漫長却空白的時光活下去?

“你是覺得自己的臉很陌生吧?”容玉微微低下身,拿出絲帕來沾了溪水,不緊不慢地開口,“你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名字、身世、過去,也不敢奢望將來。你甚至,連自己都不敢面對。”

他心裏突然升騰起一股無名的怒氣,與其說爲她的言語而憤怒,倒不如說是被戳穿後的惱羞成怒。他驀地轉過身去,向她伸出手去,他對他雙手的力量有十分的自信,而她的頸項看上去却這麽柔軟纖細。

容玉臉上的笑意不變,只是淡淡的那麽三分,不深也不淺:“你這反應倒是沒有變。”

他緩緩合上手指,始終離她的頸還有一寸的距離,他出手時候已經在瞬間計算清楚,出手的力度、兩人之間的距離,甚至連頭頂有些毒辣的陽光都算計在內,這怎麽可能?

“這裏是什麽地方?”

“柳州維揚。”

“我原來叫什麽?”

容玉微微一笑:“你說呢?”

他不吭聲,隔了片刻又問:“你我從前是敵是友?”他幷非在意她會說些什麽,只是想依靠她的表情和言語來自己判斷。

可是容玉依舊笑得不淺也不深:“你覺得呢?”

剩下的路程變成了他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待到夕陽西下,容玉在集鎮上的小客店前停下來,輕聲道:“過一晚再走罷?”他猶豫片刻,還是依照她的意思做了。

店小二本在門口候著,見有客人到立刻笑開來:“客官是打尖休息還是住店哪?”

“兩間客房,明日就走。”容玉將半串銅錢放在桌上,“勞煩給那位公子打些熱水梳洗一下。”

店小二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看,只能偷偷地瞟上幾眼,忽見身後的男子落拓憔悴的樣子,簡直張口結舌,這兩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路的:“這、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我姓柳。”他頓了頓,“柳維揚。”

柳州維揚。柳維揚。

待他沐浴更衣完畢,店小二進來抬走浴桶,看到他的樣子吃了一驚:“柳公子?”

柳維揚微微頷首,只見容玉站在門外,靜靜微笑:“我剛去鎮上的裁衣店,正好先前有客人定了外袍却一直沒來取,我便想稍微修改一下,你試試看能不能合身?”

你到底是誰?

做這些又有何用意?

爲何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想知道,可最後還是咽了下去。容玉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拿起鑷子,夾去油燈上那一點焦黑的燈芯,然後點上,在那一點如豆的燈光邊,她的容顔沉靜如水,穿針引綫對著手上的外袍邊角縫補。

不知爲何,柳維揚忽然覺得,她不該坐在這個位置上,不該出現在這樣的荒凉集鎮,更不該爲他施展女紅。

總是有哪一點錯了。

容玉似感覺到他的眼神,微微一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如果這世上多了一個跟我相似的人,我會活得稍微多些趣味。”

柳維揚看著她。

“等再過一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容玉抬起眼,只見燈下的他睫毛細密,沉甸甸地壓在眼上,在眼窩投下一小片陰影,和記憶裏那個人心事重重的樣子重叠起來。她一走神,縫衣針瞬間刺進她的手指,指尖浮現出一顆小小的血珠。

柳維揚摸了摸手邊的人皮面具,看得出這面具做得極其精緻,恐怕是下了許多功夫才做到這個地步。昨夜容玉回房,給他留下了這個,說也許他會需要。

他緩緩將人皮面具覆在面上,對著銅鏡修補貼合得不够齊整之處,眼前的面孔說不上醜陋或者美貌,只是平淡無奇而已,令人見之即忘。只是他知道這只是一張人皮面具,那幷不是自己的臉,這甚至比本來的容貌更讓他能够接受。

他推開房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同樣五官平庸、臉色微黃的女子。他一下便認出是容玉,微微頷首:“現在就走?”

兩人的離去讓店小二再次受到不小的驚嚇。他明明記得昨日走近這客店的是一位容貌清麗、肌膚如玉的女子,可是身後却跟著一個和她十分不相配的男人,而那人沐浴更衣完,却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只是過了一夜,那品貌出衆的兩人却又變了個樣。

他拍了拍額,不禁懷疑昨日所見是否是郊外精怪作祟:“阿彌陀佛,該去燒個香去去邪氣……”

容玉領著柳維揚到了下一個城鎮,這個城鎮要明顯繁華許多,街上還有不少遠道而來的香客。容玉輕聲說:“過幾日就是佛誕日,這方圓百里的客棧怕是都滿了。”柳維揚沒有接話,她雖是這樣說,却幷未住宿的問題而半分擔憂。

容玉七拐八彎帶他進了後街巷子,那裏是出了名的花柳巷,勾欄、酒場、賭館雲集。她看了看招牌,走進一間賭館,柳維揚看著她停在賭大小的桌前,跟著一群情緒亢奮的賭客下注,每一把都賭得很小,有輸有贏,但贏面占了大頭。他注意到,每次開骰子之前,她的眼神最先落到的地方必定是等下將開出來的結果。

容玉易了容,便不再起眼,待贏了一些之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其實能聽出骰子的點數。”柳維揚篤定地說,“可是你會故意買錯。”

“是啊,一下賭得太大,贏得太過,就會被人注意。這對我們都不利。這樣有輸有贏,也賺到了之後的盤纏,就够了。”容玉見他很難得主動和自己說話,便耐心地解釋。

“爲什麽那些人明明已經贏過了,却還要繼續賭下去?”

容玉回頭看去,只見賭館裏那些人,情緒激動、面目模糊,輕輕說:“他們已經陷進這個局裏,只是這些人爲利,而有些人會爲名。這世間一切大多爲了名利二字。”

“那你又是爲了什麽?”

容玉還是比較習慣她說話,而柳維揚只一聲不吭地沉默著。

他今日的話未免變得太多了。

容玉轉過頭靜靜地看著他,那眼神好似經歷太多太多已經歸于淡然。柳維揚不知道怎麽的,心中某一處突然動了一下,就算他對于過去的記憶只剩下一片空白,他也會記住這一日,這一瞬間她的眼神。

她易了容,易容後的樣子同她的本來面目相比,甚至算是醜陋不堪。可他不覺得容玉的本來容顔美得懾人,也不覺得如今又多醜陋,他懂得美醜,却完全不在意。

她抬手虛按在心口的位置,微微一笑:“我是爲了這裏。”

之後,容玉借用了一間民房,兩人再次易容,這次是扮作了兩個男香客,隨著上香的人群去了附近最出名的名刹寺廟。

一位年老的僧人問容玉:“貴客從何處來?”

“從山外來。”

“貴客又將往何處去?”

“到山裏去。”

“貴客的家鄉在何方?”

“心中有佛,何處不是心鄉?”

老僧突然雙手合十:“兩位貴客,不如暫且在小寺休憩幾日,近來佛誕日將近,怕趕路也不方便。”

容玉微微欠身回禮:“多謝大師。”

柳維揚知道他們在打禪機,可是這個場景却莫名的熟悉,好像他曾經在哪里——似乎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也見過這樣的情境。

知客僧人將他們領到一間清靜院子的禪房裏,那禪房除了一張擺著書册和油燈的茶几,幾張竹席,便再無一物。

風吹過室外的竹林,竹枝發出沙沙的輕響。陳舊的木制地板似乎氤氳著淡淡的茶香,容玉跪坐在竹席上,抬手支著茶几,仔細地將手邊的燈點上:“這叫長明燈,這幾日是不能輕易熄滅的。”

長明燈。

柳維揚看著漸漸暗淡下來的天色中晃動的那一點燈火,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如這燈,已經被點亮,即將長明下去。

一旦掃去那些迷茫和無措,他發覺自己有很多要做的事。他要追尋過去的一切,必須先學會自保。他的雙手比他想的還要有力,儘管看起來像是一雙屬于文弱書生的手。他悄悄地開始習武之後,發覺自己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就連吃飯時也時常會弄斷手上的竹筷。

容玉將這一切變化看在眼中,却不曾在意。她將更多的時間花在同高僧思辨禪機上,說到緊要關節,舌綻蓮花,思如泉涌。

柳維揚只在一旁聽著,好似這一切從來都是如此,可要細細想來,他却回想不起個所以然來。

佛誕日過去,兩人又在寺裏多盤桓幾日。

容玉坐在長明燈邊,微笑說:“這幾日你再沒有問過關于你從前的事。”

柳維揚面色平淡:“你似乎沒法說。”

“你可以用別的方式來問我。”

柳維揚怔了怔,若有所思:“你和我是一樣的?”

容玉想了想,回答:“不能完全這麽說,我跟你是從同一個地方而來,只是我有所準備。自然,這中間出現了一些問題,打亂了我原來的計劃。”

“同一個地方?是指什麽?”

容玉歉然一笑:“這點我沒有辦法告訴你。”

柳維揚停頓了片刻,問:“你原來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問題似乎把她難倒了,她想了半晌,才有點無奈地開口:“你還記得冥宮嗎?那裏記載著上古洪荒的秘密。”

他握著的茶盞突然哢嚓一聲裂成碎片,滾燙的茶水落在手指和衣袖,他也沒有半分變色。

容玉嘆了口氣:“如果說,我的命數已盡,我就必須要進入冥宮,繼續爲那些先神守護這個世上最大的秘密。冥宮的奧秘,只要窺得一二,這世上便再無可以束縛你的事物。我是被選中的守衛,自然能看到這全部的秘密。可我不想。”

柳維揚突然摸清他們之間的規則,她因爲某些原因不能直接說出他的過去,却可以用訴說自己故事的方式來迂回地提示他。

“後來,你是如何來到這——”話音未落,頓時被外面喧鬧的聲音淹沒。

容玉凝目向外看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柳公子,外面不知發生了什麽,不如我們去看看可好?”

柳維揚默不作聲地長身站起。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番外是《沉香》簡體版裏有的,很多妹子沒有看過,我就放在這裏。其實跟正文有些重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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